“走不動了？”

“嗯。”

凌珩扶著曲輕歌, 見她額際不斷冒出的冷汗，連忙用神識勾來一把椅子, 扶著曲輕歌在上頭緩緩坐下。

等到曲輕歌安穩地坐在椅子上之後，凌珩便在她面前蹲下身, 伸手在她腫脹的雙腿上力道適中地按摩，舒緩她痠疼的肌肉，“好點了嗎？”

“好多了。”曲輕歌有氣無力地應答道。

她九月份的肚子真的太大了，三個孩子擠在裡頭, 不僅肚皮被撐得緊繃繃的, 連帶著裡頭的內臟都被壓迫得移了位, 如今每一次呼吸對於曲輕歌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好在如今她還懷胎已然是九個多月了，再多忍耐一段時間, 等到瓜熟蒂落之時, 她就能解脫了。

“弦兒在七日前就出發去接岳父岳母了，你放心, 岳父岳母定能趕在你生子之前過來陪在你身邊的。”凌珩一邊爲曲輕歌揉腿，一邊柔聲安慰她。

隨著月份的增大, 曲輕歌的情緒越發焦躁，發展到後來，一向心性堅毅的她甚至開始對生孩子產生了恐懼感，若非她是真的喜愛腹中的孩兒們，都不太想生了。

這段時日凌珩每日都陪伴在曲輕歌身邊，敏銳如他, 怎會察覺不了自家愛妻這點情緒上的變化，雖然她隱藏得很好，也從來都不與他說，怕他也跟著一起煩惱。

可夫妻本一體，凌珩如何忍心讓曲輕歌獨自承受這些痛苦？

所以揹著曲輕歌，凌珩轉頭就仔細去詢問了望昔尊上有何解決辦法，在得知懷孕女子若有家中女性長輩相陪，可以極大地緩解心中抑鬱之後，凌珩便直接著手讓人去將曲輕歌孃親給接過來。

而既然接了他岳母了，那自然也連帶著他岳父也要一起帶來了。

凌珩需要貼身陪著曲輕歌，走不開，讓其他的下屬去他也不大放心，正好曲輕弦出來自告奮勇，他就讓他去了。

有了小舅子出面遊說，相信他家岳父岳母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的。

不過……

“我想……”曲輕歌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一手死死抓住凌珩的手臂，身子底下涌出一大股水流。“我是等不到爹孃來了。”

“凌珩，我要生了。”

凌珩，我要生了。

這句話，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讓凌珩無法忘卻，無他，那一刻聽到曲輕歌這句話的他，所顯露出的模樣，可能是這輩子最爲驚慌失措的樣子了。

大腦一片漿糊的凌珩已然記不清自己是如何抱著曲輕歌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早已準備好的產房的，不！他不是衝，他是直接用縮地成寸之法瞬移進去的！

然後就是一堆嚴陣以待的人突然涌了進來，他被推了出去，獨留曲輕歌一人在產房之內，艱難地產子。

聽著從屋裡頭傳出來的曲輕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到了後來似乎口中被塞進了什麼東西一般的唔咽聲，凌珩坐立難安地在屋外焦躁地渡步，到了最後，實在忍不住，他就想往屋內衝。

卻被人給攔下了，不過他凌珩想要進入的地方，還從未有人能阻攔得下！

曲輕歌渾身是徹底被汗水打溼了，她無力地躺在牀上，忍受著一陣接一陣越來越強的陣痛。

原本她以爲只要羊水破了之後，她就該開始生孩子了，不曾想望昔尊上卻與她說她還得忍痛，忍到宮口打開纔可以生，然後她就只能這麼躺著，忍耐著這股彷彿無窮無盡的痛意。

這種沒有具體時限的等待是絕望的，比之她當初獨自面對八九天劫還要令人絕望，可她卻無法擺脫，只能忍耐。

“快快快，趁著這點時間，多吃點東西，補補力氣，別等一會沒力氣生孩子了。”望昔尊上接過一位女醫修遞過來的萬年蔘湯，就著一些早就備好的糕點，一點點地喂曲輕歌吃。

此時還能待在這間產房之內的，除了望昔尊上之外，其他人不是醫術強大的女醫修，就是已然生過孩子的女修，其中只有一位有接生經驗的產婆，人數並不多，甚至少得有點寒酸。

可礙於修真界內修士們那奇低的孕子率，能找到這麼一位經驗還算豐富的產婆真的很不容易了，特別是此人還具有過給其他高階女修接生的經驗，天知道凌雲宗究竟是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將人給請來，幫助曲輕歌接生。

哪怕此時的曲輕歌已然痛得沒什麼胃口進食，但她依舊還是強撐著，半坐起來，靠在望昔尊上懷中，就著她的餵食，一點點地將那些東西都給吃下去。

感到腹中已然有些撐了，曲輕歌這才搖搖頭，拒絕了又一次被喂到嘴邊的糕點，然後繼續躺下去，雙腿被大開，摺疊起來，被擺出一個略顯屈辱的姿勢，任由著其他女醫修們查看自己的宮口打開程度。

好在可能是因爲她的身子這段時間養得不錯，亦或者是孩子們疼她這個母親，不忍她受太多苦，宮口很快就打開到十指的程度。

“可以生了。”隨著產婆的一聲令下，產房內的人們又開始忙亂了起來，端熱水的端熱水，準備巾布的準備巾布……雖然大家都一團忙亂，可有著望昔尊上的指揮，倒也沒真的鬧出什麼事兒來。

“戰華閣下，且聽老身吩咐，來！用力！”

隨著產婆的指揮，曲輕歌開始使勁兒，可剛剛往下身聚力，她就感到一股幾欲撕裂的劇痛傳來，疼得她忍不住慘叫出聲，卻在叫到一半就被人用軟木堵住了嘴，“啊啊啊……唔！”

“不能叫，叫了會泄力的，還會咬著自己的舌頭。來咬著這個，別怕，努努力，孩子就快出來了。”望昔尊上眼疾手快地將軟木給曲輕歌塞進去之後，又柔聲安慰著她，親自拿著趕緊的巾布爲她擦拭額際的汗水。

“戰華閣下，跟著老身的話來，呼氣…吸氣…用力！呼氣…吸氣…對了對了，大口一些，用些力……”

在產婆的指揮下，曲輕歌漸漸地開始掌握了利用呼吸來使力的頻率，正當她感覺下身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滑出來之時，產房之門突然被人打開，從外頭闖進來一道高大的身影，引起道道驚呼。

恍惚中，曲輕歌下意識地順著門邊的動靜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凌珩那張越來越接近的俊臉，下意識地一用力，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從她體內被排了出去，然後就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聽到孩子的聲音，曲輕歌原本緊繃的神經一鬆，軟倒的身子就這麼摔進柔軟的被褥之內，已經有些提不起勁兒來了。

“輕歌！”凌珩的驚呼聲。

“師叔！”女醫修的驚叫聲。

“戰華閣下，還有兩個孩子沒出來了，你可不能鬆了勁，趕緊醒醒！”還有產婆的驚喊聲，皆如同一道驚雷一般，將本想休息的曲輕歌給炸了起來。

她突然感覺周身充滿了動力，一手揪著被褥，一手緊緊抓著凌珩的手臂，指尖陷入了他的皮肉之中都渾然不覺，最後在產婆的幫助下，接連產出了最後兩個孩子。

耳邊聽著三個孩子一同響起的嚎哭聲，吵鬧得很，可卻令她無比安心。

生孩子好累……

眼前逐漸黑暗，這次的曲輕歌，是徹底陷入沉睡中了。

昏迷後的曲輕歌沒有看到，在她的孩子們出世之後，天際驟然降下一道濃郁的功德金光，正巧落在她的產房之內。

在產房衆人的目光之下，大半的功德金光分別被三個孩子給吸收了，而餘下的小半則被累得昏迷的曲輕歌給無意識地吸收了，最後剩下的那點點稀薄的金光，則均分在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連帶著闖進來的凌珩都跟著蹭了一份。

量雖少，可這卻是最爲純正的功德，對他們今後可是大爲有益的。

萬物繁衍生息，本就是自然規則，乃是順天而爲之舉。

誠然，隨著修爲的精深，高階修士們孕子越發艱難，可一旦他們成功孕子，便是一項順天之舉，既然順天，那自然會得到天道嘉獎，此功德金光便是一份最好的獎勵。

不過功德金光並非療傷聖藥，也非什麼聖級補品，所以在成功產下三個孩子後，因損耗巨大而無意識化爲原形的曲輕歌就被凌珩抱著沉入了毒泉之內，蘊養身子了。

這口毒泉被曲輕歌與凌珩在這麼多年間投入了無數的毒物與靈物，早已今非昔比了，裡頭的泉水雖含劇毒，可也帶著強大的藥力與靈力，沉浸在其中修煉，效果可是在外頭的十倍，極爲驚人！

消耗過大的曲輕歌的身軀爲了彌補自身，一進入毒泉之中，就開始瘋狂地吸收起了其中的力量，連帶著凌珩也受到了影響，不得不跟著她一起修煉起來。

他將額頭抵在曲輕歌眉心，兩人雙修多年，早已對對方的氣息熟悉不已，所以哪怕是在昏迷之中，曲輕歌的意識也絲毫沒有反抗地，任由凌珩侵入其中，與她糾纏在一起。

兩人身上的氣息開始緩緩地交融，靈力遊走間，被吸收容納的速度越發快了一倍。

似乎是早已註定的一般，此時此刻，冥冥中的契機突然降臨在他們夫妻二人身上，他們原本雙雙停滯在煉虛巔峰的修爲開始鬆動，那跨向更高階層的瓶頸也逐漸破碎。

與此同時，沉浸入曲輕歌識海之內的凌珩也隨著曲輕歌的意識，開始回憶起了她這段日子的孕子生活。

從初初懷孕時尚且平坦的小腹，到逐漸看著肚子開始隆起，最後再到如今的瓜熟蒂落，他們似乎再次一起經歷了一次孩子的生根，孕育，出世。

親眼看著這三個無比可愛的小生命是如何地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之中，影響著他們未來的人生，從此，他們也將揹負上子女的責任，爲人父，爲人母。

這種感覺，幸福而甜蜜。

而生命的意義，也不過如此。

曲輕歌主修‘戰之道’，凌珩主修‘殺之道’兩者的道都與殺戮有關，也就是與死亡有關，可在他們一心只想將自身之道修煉到極致之時，卻是忽略了一點。

萬物生生不息，這世間既然有陰，那就定然有陽，只有陰陽相合，方爲正道。

所以，他們的道都同時缺少了一點東西，而此時這個東西已經出現了，正是——生命！

在他們因一同孕育了子嗣之後，也一同參悟了生命之道，所以兩人一直以來所缺少的晉級契機，便降臨了。

在曲輕歌的宮殿之內，正一人抱著一個孩子的喬諾、清歡與景晨等人只覺周圍的靈力突然瘋狂地涌動起來，洶涌地衝入後殿內的毒泉之處。

面面相視了一會，三人臉上同時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哈哈哈……這剛生完孩子就晉級，天底下也就我們家徒兒這頭一遭了吧。”喬諾難得爽快地大笑出聲，卻不小心吵得懷中正沉睡的孩子叮嚀了幾聲，憋了憋小嘴，一幅要哭不哭的小模樣。

嚇得他連忙又是哄又是搖的，總算是將這個小祖宗給哄睡了。

“你可悠著點，別吵到了孩子。”望昔尊上白了喬諾一眼，若非他們是曲輕歌的師尊，她都想將孩子們搶回來自己抱著了。

勞心勞力地給人家接生完，結果孩子還沒抱多久就被搶了，你說氣不氣人？

“唉，希望他們趕緊晉級完出來吧，要不這孩子可就沒人餵了。”景晨搖了搖懷中的小寶寶，看著她甜甜的睡顏，倒也跟著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好在曲輕歌他們沒有讓諸位親友長輩們久等，不過是花費了短短一日的時光，他們就雙雙從毒泉之內破水而出了。

而在他們晉級的過程中，三個小寶寶們也依舊在一邊沉睡著，一邊無意識地消化著籠罩在各自身上的功德金光，因爲他們出生便有修爲的緣故，所以只是一天未進食而已，他們倒也不覺得餓，也不會醒來鬧人。

這麼短的時間，自然是不夠曲輕歌他們鞏固修爲的，可這對初爲人父母的夫妻一心掛念孩子，根本無心多修煉一會去鞏固修爲。

反正他們都已經順利地雙雙突破了，鞏固修爲之時今後什麼時間都能做，並不急於這一時。

“寶寶呢？在哪？”曲輕歌急著見孩子，一路趕得很快，先於凌珩一步跑進宮殿之內，正好撞見正抱著孩子輕哄著的周麗娘與曲喬山。

“爹，娘？！”曲輕歌訝然出聲。

聞聲，周麗娘與曲喬山轉頭望來，一眼就看到站在屋外吹風的曲輕歌，周麗娘頓時就皺起了眉，連忙將手上的孩子小心地放在早已備好的貝殼小牀上，快步走到門邊將曲輕歌給拉了進來，連聲數落道：“你這孩子可走點心吧，剛剛生完孩子就亂跑，生怕不會落下月子病是不是？”

“娘，我身子都恢復好了，不行你看，能跑能跳的。”曲輕歌順著周麗孃的力道往屋裡走，爲了增加自己話語中的可信度，還原地蹦躂了兩下，結果又換來了一通數落。

“你可別跳了，就算你仗著身體好不當回事，可女人的月子多重要你又知道多少？你聽娘跟你說……”周麗娘絮絮叨叨一大堆，反正中心意思就一個，要曲輕歌乖乖待在屋內坐月子。

沒奈何，曲輕歌從來都不是她孃的對手，被唸叨到最後實在受不了，只能連聲答應會乖乖坐月子，這才令周麗娘暫時放過了她。

“你可別給我耍滑頭，娘會伺候完你月子才離開。”最後周麗娘還不忘威脅曲輕歌一把，然後才拉著她走近屋內那三張並排擺在一起的貝殼小牀，“快來看看，寶寶的孃親回來了。”

似有所感一般，原本一直沉睡著的寶寶們在曲輕歌一靠近之時，一個個地，開始甦醒了過來，他們還太小了，眼睛尚未睜開，可卻可以憑著本能感受那道陪伴了他們九個多月的熟悉氣息。

頓時，從左邊第一個寶寶開始，三個寶寶接連張開了小嘴……大聲哭嚎起來！

懵！！！

第一次直面自家小寶貝們的哭泣，曲輕歌這個當孃的頓時一臉的不知所措，渾身僵硬地站在距離寶寶們不遠處，動都不敢動一下。

“你還愣著幹什麼，孩子餓了，該餵奶了。”到底還是周麗娘看不過去，她輕輕拍了一下曲輕歌的背脊，將她往孩子們的方向推了一把，催促道。

“哦哦，餵奶，啊！餵奶！怎麼喂？”曲輕歌再次懵逼臉地看著她娘，一頭霧水的模樣自瞧得周麗娘失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