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喜與辛鬱見面，且不說他身上盪漾的那股子低氣壓。單單一個王爺?shù)拿^，就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自禁的皺了皺眉，齊文鳶吐了一口氣，任由清月挽著，雙腳不情願的移動著。
大殿中，火光搖曳，人影晃動。
幾個小宮女，畢恭畢敬的站著，一張碩大的圓木桌子，不知何時被人擺放在殿中間。
辛鬱穿一襲明黃色的直綴，坐在椅子上，神情中有幾分不耐煩的茫然。
齊文鳶硬著頭皮，邁開了步子。向著辛鬱微微的福了福身子，臉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說道：“王爺，民女來的遲了。”
“坐下吧。”辛鬱淡漠的開了口，並不擡眼看齊文鳶。
桌上已然擺放了幾道精緻的糕點(diǎn)，整齊的擺放在白玉般的青花盤子中，珊珊可愛。
齊文鳶原就喜歡甜食，眉眼間不禁盪漾起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來。王府中的御廚，比起齊府要好太多。
“翡翠糕不錯，你且試上一試。”辛鬱冷著臉，指著遠(yuǎn)處的一個盤子，下達(dá)命令般的吩咐道。
他的臉色像是夕陽西下後的天幕，陰沉冷鬱，讓人看了不禁心生畏懼之情。
齊文鳶的身子一顫，尷尬的笑了笑，伸手去拿。伴君如伴虎，她方纔體會到這句話的深刻含義。在王府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香酥不膩，入口即化，味道自然是上乘。齊文鳶品嚐著，不禁多咬了一口，但仍是難以改變殿中冷寂的氣氛。
她滿心絕望的自我催眠著，放棄了打破尷尬的念頭。她原是心思靈活的人，自詡不會被封建制度打敗。但不知爲(wèi)何，她所有古靈精怪的心思，在面對辛鬱這個初次謀面的王爺之時，全然沒了用武之地。
總覺得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能看透自己所有的心事，這種感覺，讓她毛骨悚然。
“味道可好？”倒是辛鬱再次打破了寧靜，眼睛從桌面上離開，漫不經(jīng)心的凝望著齊文鳶。
齊文鳶聞話，匆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並不置一詞。
如坐鍼氈，如坐鍼氈，她在心中輕輕的慨嘆，突然懷念起在齊府的時光。
不管是春杏，春桃，亦或是小滿，俱是真心的對她，讓她品嚐到許久不曾體會到的溫暖。
想到這裡，鼻中一酸，便有淚水要流下來。畢竟，她太瞭解自己的處境，短時間內(nèi)，仍是沒有辦法迴歸鳳翔城中。
而且，更讓人絕望的是。因爲(wèi)上次的大病，她身上的靈氣愈發(fā)少了。而且通靈石在王府中，仿似也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冰涼的樣子，跟普通的石塊，沒任何的區(qū)別。王府一定是被詛咒了。她不甘的想著，琥珀色的眼眸中，落了一層灰色的塵埃。
辛鬱瞧在眼裡，知道她是念家唸的緊了，卻並不願意主動提及這個話題。反而神情冷然的轉(zhuǎn)過頭，吩咐道：“上菜吧。”
有些東西，一旦擁有，便再也不想失去了。
好不容易在渾身的忐忑中，用過了晚膳，送走了新鬱，齊文鳶的神色稍霽。
離開的時候，卻要故意落在新鬱的身後，似乎是有話要對齊文鳶說，但翕動了下嘴，卻是忍住了。
齊文鳶猶自不解，滿心疑惑看著主僕二人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心中升騰起一股不安來，
這個王爺，雖說是初識，卻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般。
月亮高掛枝頭，灑落滿地的清輝。
明月殿被整個照亮，周身似乎也像發(fā)著微弱的光芒一般。其實(shí)，明月殿的名字，便是來自於此。那時，冼家纔在高涼站穩(wěn)腳跟，繁榮一片。修葺宮殿的時候，爲(wèi)了講究與衆(zhòng)不同，特意在明月殿外面，塗抹了薄薄的一層粉末。
據(jù)說，這是由西域某位隱士花費(fèi)多年的心血特意研製的，遇光發(fā)光，遇水不化。 所以，每到有月亮的晚上，明月殿就通體發(fā)光，像是明月般明亮。
齊文鳶滿心驚奇，忍不住用手去觸碰。想不到陳朝人遠(yuǎn)比他想象得先進(jìn)的多，竟然有類似夜光粉的東西。
夜裡的風(fēng)大，清月?lián)乃龝芰撕畾猓泵牡钪心贸龊窈竦姆里L(fēng)大氅，仔細(xì)給她披上。
“王爺他可曾去過鳳翔？”拉緊了衣服，齊文鳶裝作漫不經(jīng)心開口詢問道。
清月頓覺詫異，但瞥見她臉上平靜的神情，當(dāng)下再無懷疑，深深的嘆了口氣：“娘子不知，王爺他登上王位，並不容易。早先聽人說，王爺打小的時候，就被先王派出去歷練。一去便是許多年，是否去了鳳翔，奴婢卻是不知了。”
自小在宮中長大，她深知這個深宮的生存法則，於是，簡單說了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將二皇子弒父篡位的事情，刻意隱瞞了下來。
“倒是難得。”齊文鳶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射出一抹複雜的情緒。
既然他出去歷練過，想必會選擇繁華的地方，鳳翔應(yīng)是必不可少。這張臉，她沒見過，但背影卻是眼熟的緊。難道，在某些她所不知道的時刻，她曾與這位高涼郡王有過交集。
這樣想著，心中的疑惑更甚，她咬著脣角，一動不動的張望著天幕上的朗月。
皇甫英雖是一得知消息的時候就出發(fā)的，但不幸遇上大雪，路面溼滑，難行馬車，只好在途中的客棧中休息了幾日。 加上，冷暖的交替，他又染上了風(fēng)寒，這樣一來，就又耽擱了幾日。所以，到達(dá)高涼郡，已是十幾日之後。
在高涼郡，他人生地不熟，雖有醫(yī)術(shù)傍身，但是靠進(jìn)不了王府半步。
前幾日，他就到王府門口去，說是爲(wèi)治人而來。門口的守衛(wèi)，哪裡聽說過他的名號，只當(dāng)他是江湖騙子，三言兩語的就將人打發(fā)走了。還揚(yáng)言若是去而復(fù)來，定然不客氣。
所以，一連幾天，他雖然心中愁苦，也不得不尋了客棧，暫時住下來，以圖良機(jī)。
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皇甫英落腳的那間客棧中的掌櫃，卻是病倒了。所謂病來如山倒，掌櫃的臉色蒼白，全身的冷汗，情況十分不容樂觀。
找來了幾個當(dāng)?shù)氐拇蠓颍手Z了無數(shù)的銀兩。灌進(jìn)去了幾幅藥，直到夜幕低垂，仍是毫無起色。
大夫們紛紛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語焉不詳?shù)谋硎疽譁?zhǔn)備後事。
掌櫃的夫人，恰是個嬌滴滴的女子，不過二十出頭，如何能承受這般的噩耗。當(dāng)下，便梨花帶雨的哭起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迴盪在整個客棧。
彼時，皇甫英正在房間中用晚膳，聞聲便覺不妙。特意詢問了店小二，方纔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他二話不說的回房中拿出來藥箱，腳步匆匆的毛遂自薦，要爲(wèi)掌櫃治病。
店小二聞言，先是一驚，但瞥見他認(rèn)真的神情，卻是不得不相信。畢竟，事情到了這一步，別無他法，只好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了。
將信將疑的將他一路引領(lǐng)至掌櫃的居所，店小二臉上的神情之間，仍然透露出深深的懷疑。
眼前的這個人，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jì)，身材頎長，面容清俊，倒不像是會說謊的頑劣之徒。
但日間請來的那幾名大夫，無論醫(yī)術(shù)，還是口碑，在高涼郡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若說這個男子，醫(yī)術(shù)比那幾個人還要高明些，確實(shí)讓人懷疑。
皇甫英皺著眉頭瞅了一眼，睡在榻上的男子，面容憔悴，額頭上滲出絲絲的冷汗。他的嘴脣乾裂，口中喃喃，神情十分痛苦。
俯在牀旁的是一個女子，背影萋萋，眼淚朦朧。許是哭的久了，聲音低下來，變成嗚咽。
若是 年紀(jì)輕輕成了寡婦，不止會落上剋夫的罵名，而且以後的日子，必然艱難無比。
皇甫英長吸了一口氣，皺緊了眉頭，信步向前走了幾步。
“夫人，這是鳳翔城來的名醫(yī)，必然能醫(yī)好了掌櫃的。”店小二忍不住出言勸慰，沒半分的底氣。說實(shí)話，他對皇甫英並沒抱什麼希望。
那女子鳳眼一擡，瞅了皇甫英一眼，然後，迅即低下頭來，不置一詞。她的神情落寞，面容僵硬，顯是以爲(wèi)事情無可轉(zhuǎn)寰。
那掌櫃的身子，冰涼的讓人心中發(fā)怵，饒是蓋了厚厚的棉被，仍是沒有半分的暖意。若不是尚有呼吸存在，只怕早被人判了死刑。
皇甫英只把了脈，已然明白了要害所在，胸有成竹的打開藥箱，從之中拿出銀針。
這種病，他年輕之時隨師父到西域雲(yún)遊的時候，就見過了，叫做溼毒。與尋常的風(fēng)寒，光從癥狀上看，並無太大的分別。
但溼毒，最大的特點(diǎn)便是身體冰涼，像是隆冬裡凍住的冰塊。
不過，這種疾病，向來只在西域出現(xiàn)過。之後的十幾年，從西域輾轉(zhuǎn)到鳳翔，卻是再也沒有遇到過。不想，這次來高涼郡，無意間竟又碰上了。
他毫不含糊的找準(zhǔn)了幾個穴位，飛快的扎進(jìn)去銀針。只過得片刻，銀針就開始嘶嘶啦啦的響動著。然後，原本銀光閃閃的針，通體變得漆黑。
店小二盯著那銀針，心中震驚的久久說不出話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