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很微弱,在冷冷的夜色中亮起。
一絲火苗在那支箭的尾翎上燃起,然後以一種肉眼清晰可見的速度將箭矢寸寸焚燬。
一團飛灰在撒加身後落下,離他的背,只有幾公分距離。
撒加略微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看,卻依然只有夜色,因爲那火光早已熄滅……
“像火一樣的鬥氣?”肯尼特愣住了,眼睜睜的看著撒加脫離了弓箭的射程,越爬越高,直至消失在峭壁的最高處。
“追!不可以放過任何一個人。”肯尼特清醒過來,絕對不能有任何希爾士兵逃脫,因爲魚餌是不可以暴露出魚鉤的,被消滅的,只是先鋒軍團,真正的大魚,還在後面。
正當他們準備繞過這面峭壁時,一個黑影攔住了他們。
那是一個高大的人影,坐在一塊巖石上,漆黑的夜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這麼多人?”人影將一把巨劍插在腳下的泥土裡,聲音很宏亮。
肯尼特沒有回答,皺起眉頭望著人影,他可以感覺到,那把巨劍上透出的縷縷熱氣。
“是他……”肯尼特想起了剛纔的火光。
“陰謀啊,真的比實力還管用嗎。”人影從巖石上跳了下來,抓起地上的巨劍,往肩上一扛,朝著肯尼特這邊走來。
肯尼特有些呼吸不過來了,那個人影散發(fā)出的強大威壓幾乎讓所有人都開始無法控制的驚慌。
突然,人影站住了,巨劍從肩上放下,猛地一劈——
“就讓我來試試吧!”
地面裂開了,鬥氣燃著火焰,朝盧士安士兵兇猛而來!
轟!
肯尼特在空中望著下面的場景,眼中盡是驚駭!
所有的士兵都倒下了,足足幾百人,在那個人影的一劍之下,瞬間就失去了生命!
火的光亮點燃了夜……
肯尼特在落下的過程中看清楚了那個人影的摸樣——
高大偉岸的身軀,破舊的戰(zhàn)士短衣,一頭紅髮像鋼針一樣挺立,那張臉粗狂豪放,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座豪邁的大山!
烈!!!!
肯尼特的雙腳著地了,他剛纔只是憑藉出色的反應跳到空中躲開了烈的那一劍,他不會飛行,因爲他只不過是個戰(zhàn)師,不是戰(zhàn)聖,他擅長的軍事指揮和謀略,而不是修煉。
所以,他眼中留下的最後影像,就是那燃燒著熾熱火焰的寬大劍身。
……
呼,呼,呼,呼……
撒加趴在山頂上,雜亂的喘息著。他的體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如果不是克林克茲的離去給了他力量,他根本堅持不到現(xiàn)在。
鐺的一聲。
一枚銅板從撒加懷中掉落在地上。
撒加望著那枚銅板,心痛欲裂。
這是克林克茲最後託付給撒加的東西——他這一年的軍餉。
很微薄,撒加懷中的舊羊皮袋中,幾乎全是銅板和銀幣,那是克林克茲平時省吃儉用省下來的,每年朝聖節(jié),他都會回家,將這些錢交給母親,然後給母親講述自己一年中在軍隊發(fā)生的事情……
都是好事,都是快樂的經(jīng)歷,每一次,母親都眉開眼笑,弟妹都歡呼雀躍,雖然窮,但這一家人的節(jié)日依然其樂融融……
可誰又知道,那個被叫做“軟蟲”的瘦弱少年心中,藏著多少的悲苦?
直到他最後死去時,也沒有一天是真正快樂的,除了,在認識撒加以後……
他想像那個逃兵一樣用力的活著,執(zhí)著的完成生命中的每一個腳步。
克林克茲最終沒有做到,因爲那個想要成爲英雄的逃兵,根本不明白戰(zhàn)場,根本不明白那不是英雄的搖籃,只是你死我活的血流之地!
是的,撒加是逃兵,無能爲力的逃兵,眼睜睜看著朋友爲自己死去的逃兵。
撒加的手,死死按住了那枚銅板,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是他離開塔羅納之後第一次有想哭的衝動,可他只能無力的顫抖,流不出一滴眼淚!
這就是……
欲哭無淚的感覺?
無助到了極點,無力到了痛恨自己?
啪……
一個物體從眼前掠過,咕嚕咕嚕滾了幾圈後,在離撒加幾米處的地方停下。
撒加吃了一驚——
那是一顆人頭……
肯尼特的人頭!
撒加猛地起身,眼神劇烈的波動,因爲他感覺到了一股異常熟悉的氣息,那氣息,無數(shù)次在午夜夢迴時出現(xiàn),帶來了歡樂,帶來了溫暖,帶來了傷悲,也帶來了絕望……
“這就是你能做到的事情?趴在這裡抽搐?”烈站在山頂上,望著撒加,眼神中卻隱隱藏著一絲複雜。
撒加渾身顫抖的望著他,說不出話,只有眼神和他的身體一樣,控制不住的顫抖!
“你太讓我失望了。”烈的語氣毫無起伏,彷彿撒加對他來說根本無關(guān)緊要,只是一件他失敗的作品,“陰謀算什麼,在實力面前,也只有死去,就像你無法保護的人一樣。”烈指著肯尼特的人頭,“對你來說,他很強,可對我來說,只需要一劍,就可以讓這顆腦袋中的所有詭計統(tǒng)統(tǒng)消失。”
一道劍氣從烈的手指中發(fā)出,將肯尼特的人頭轟的粉碎。
“自己沒有用,就不要怪別人。”
啪……
一點白色的漿液濺到撒加臉上,他卻毫無反應,不要說是腦漿了,就算是現(xiàn)在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他也不會感覺到疼痛。
因爲心已經(jīng)痛到了極限,也怒到了極限!
這就是我最敬愛的人嗎?我的老爸?爲什麼他看起來那麼陌生,爲什麼他的眼中看不到我,就因爲我的弱小,就因爲我達不到他的要求?
撒加胸膛都要炸開了,可他卻無言反駁,烈說出了事實,雖然語言就像把刀子。
“想不通嗎?”烈看著撒加。
撒加說不出話,腦中已經(jīng)被憤怒和傷心佔滿,隱隱之中,那像針一樣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一下一下緩慢的紮在他的大腦皮層上。
“想見識一下嗎?”烈輕蔑的笑著,“什麼叫實力,什麼叫強者。”
烈轉(zhuǎn)身朝山下走去。
撒加愣了幾秒鐘,也僵硬的邁開腳步,遠遠跟在烈的後面。
他真的想看一下,烈所說的強者到底是什麼樣子!
是不是就像他前面那個高大豪邁的男人一樣,是不是那就是真正的英雄……
可撒加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他前面的那個男人,此時,肩膀正在微微的顫抖。
……
嗖,嗖,嗖。
幾個人影落在了希爾先鋒軍團駐紮的營地中。
周圍的盧士安士兵驚呆了!
原本他們正在打掃戰(zhàn)場,蒐集死去的希爾士兵身上的鎧甲和武器,盧士安是一個資源匱乏的小國,經(jīng)濟落後,一把劍一件鎧甲對他們來說都很重要。他們很奇怪,爲什麼肯尼特元帥帶著好幾百人去追兩個人,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
肯尼特元帥是回不來了,倒是來了幾個怪異的傢伙。
“火龍花?”一個大鬍子長到胸前的粗豪男子望著地上的屍體,滿臉驚奇,那嗓子比破鑼還難聽,光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是個老酒鬼。“老火棍教育孩子,也要把我們拖上,聖城那些王八蛋,把峽谷外封得跟個馬桶一樣!”
“別亂說話,老酒鬼。”一個冷峻的黑衣男子開口道,“峽谷是馬桶,那你住在裡面,你又是什麼?”這個男子穿著樸素的黑衣,整個人雖然瘦削,卻凌厲的像把匕首。
大鬍子不說話了,吞了口唾沫,看起來他有點怕這個黑衣男子。
“你爲什麼也要來?”黑衣男子回身望著一個靜靜站在不遠處的人影,“不在你的絕情地裡悲傷了?”
“因爲絕情地的木屋,用的是塔羅納的紅木。”人影說話聲音有氣無力,就像生了什麼重病。不過當看清楚他的樣子時,絕對沒有人再會說出任何貶低他的言辭!
多美的男子啊,白金色的長髮梳在尖尖的耳朵後面,臉上的皮膚就像最純淨的白玉,藍色的眼眸如同寂靜的湖水,雖然穿著一身布衣,卻絲毫不能掩飾他高雅脫俗的氣質(zhì),可不知道爲什麼,他站在那裡,周圍就像在飄著悲傷的雪。
“這個精靈。”黑衣男子笑了一下,“絕情地,那個峽谷中最寂寞的地方,也的確夠折磨人的。”
“你們羅嗦什麼。”一個疤面男子走了過來,一頭雜亂的棕色碎髮,五短身材,模樣也是醜陋不堪。
“哈,你也來了,只知道躲起來的傢伙,老火棍的面子還真大,我是爲了塔羅納的好酒,你是爲的什麼,癡迷修煉的醜鬼!”大鬍子看著疤面男子,咧嘴笑道。
“塔羅納的治療藥劑。”疤面男子瞪了大鬍子一眼,“我這樣刻苦的修煉,難免會受傷,你這種懶惰的酒鬼是不會明白的。”
“好了,好了。”黑衣男子縱身躍上了一頂營帳,翹腿坐在上面,“等等吧,等烈把夜帶過來,我們就給那小子好好上一課。”
“有意思。”大鬍子從他的空間戒指裡拿出了一張缺腿的木桌,以及一張木椅子,還有許多酒罐子,然後,他竟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那個精靈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安靜依舊,就像周圍的一切與他無關(guān)一樣。
而疤面男子,則旁若無人的坐下,開始了他的修煉!
我的天!
這四個人居然無視上萬盧士安士兵,就在他們中間說話,做著自己的事!
沒有一個人敢動,只能驚訝萬分的看著他們,因爲這四個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息,帶著讓這些盧士安士兵恐懼不已的威壓!
鐺的一聲,像是劍掉在地上的聲音。
疤面男子眉間微微一皺,醜陋的臉上帶著幾分怒意,他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安靜一點。”
那個掉劍的士兵忙不迭的點頭。
然後,再也沒有一點聲音發(fā)出,整個營地佈滿了希爾人的屍體,還有僵硬的盧士安人。
哦不,是有聲音的——大鬍子哧溜哧溜的喝酒聲。
過了一會兒,坐在帳頂?shù)暮谝履凶幼旖锹冻鲆唤z微笑,“他們來了,準備上課。”
然後,他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