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公陪笑道：“娘娘謝謝陛下送東西給她。”

遲疑了片刻，趙沐又問道：“快中秋了，她……有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給朕準備什麼東西？”

問完這個，趙沐覺得自己有些臊的慌，他還真不是個會關注這些東西的人呢，突然關注起來，他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馬公公聽趙沐問起這個話，顯然也是吃了一驚，不過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而是馬上道：“雖然暫時沒看到，但每次過節，娘娘都有東西送給陛下，想來這次也一樣。”

趙沐聽了馬公公的回答，便知道是沒有，先前緊張羞赧的情緒不由一掃而空，情緒一下子下降到了冰點。

他知道楚清妍不像其他人那樣愛爭寵，媚上，所以她總是靜靜的，在自己宮裡呆著，自己找她，她會熱情相迎，但如果自己不找她，她絕不會主動找他，至於像其他妃嬪那樣送禮物給他，也從來沒有過，至於洗手做羹湯，更是從來沒有過。

是的，他經常去楚清妍那兒吃飯，有時楚清妍也送東西給他，但，去楚清妍那兒吃飯，是自己去了，她不得不做，從沒主動做了送給他吃過；送東西給他，也是因爲他送東西給她，她不好意思只拿不回禮，所以纔會回點禮物給他。

他先前就試過，如果他沒送東西給她，楚清妍是絕對不會主動送禮物給他的。

說什麼每次過節，楚清妍都送東西給他，是因爲在那之前，他先送東西給楚清妍了，她那些不過是回禮罷了，除了回禮，就從沒有主動給他東西的時候，好比他送給她寶石，難道還會想著她之前有沒有送東西給他，他才送嗎？不會啊。都是看到有喜歡的東西了就送給她，可是她，卻完全不是這樣，如果看到什麼喜歡的東西。從來想不起自己，也不會送他什麼東西。

以前，他喜歡楚清妍這種性格，覺得不吵不鬧挺好的，他有需要了就去找她。沒需要，對方也不會像其他妃嬪那樣煩人，多好呢，但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喜歡她這種性格了，當然不是不喜歡她，相反，是因爲越來越喜歡，而不滿足於她這樣對自己。他也想她對自己好，像其他妃嬪那樣熱情地對自己，而不是這種被動地對自己，自己對她好一點她就回自己一點，自己不對她好，她就什麼反應都沒有，沒有迴應的感情，這讓他覺得自己，怎麼形容好呢，心就像大海上的小船。起起伏伏飄飄蕩蕩的，沉靜不下來。

可這種轉變，他不好說出來，畢竟要求別人對自己熱情。這叫什麼事呢，畢竟這種事，不該是對方主動的嗎？要求算怎麼回事呢？

再說了，這要求也過分啊，哦，以前討厭那種湊上來的人。所以喜歡楚清妍這樣的，現在又不滿意了，讓人家湊過來，不湊過來就嫌人家對他不好，敢情人家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呢，要讓楚清妍知道了他的心裡轉變歷程，不知道怎麼罵他呢，所以就是能說，也不敢說出口啊。

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不難，但他又怕對方是拒絕的答案，到時難道自己使用強硬手段逼對方喜歡自己麼？逼對方喜歡自己，那還叫喜歡嗎？可要不逼，他也接受不了對方不喜歡自己這個答案啊。

首次遭遇感情問題的趙沐，突然之間發現，他在這方面就像個孩子似的，懵懂的很，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男女之間這種既簡單又複雜的感情問題，陷入了苦惱之中，讓一直侍候著他的馬公公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家主子在聽了自己那個回答後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不由暗罵自己不會說話，反正楚貴妃娘娘是肯定會送陛下東西的，所以當時他騙騙主子，說她已經準備了多好呢，非要說真話，自己這真是蠢，哪怕是欺君，但只要能讓主子高興，哪怕主子事後責怪，那也是值得的啊。

“你說，楚貴妃對朕，可有幾分真心呢？看沒有真心吧，她對朕也是挺好的；要說有吧，朕……還真的感覺不出來。”趙沐到底是被這懷疑影響了食慾，在吃飯的時候，嘆了口氣，對著滿桌佳餚，食之無味地道。

他本來是想跟楚清妍一起吃的，但因心裡有事，不想在楚清妍跟前走神，便少有的，獨自一人在昭陽宮自斟自飲。

要說放在五年前，別人說他會像個普通男子那樣，爲情之一字發愁，那他肯定會笑掉大牙，因爲他怎麼可能是那種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的人，對他來說，萬里江山遠比情情愛愛對他有吸引力多了，有了萬里江山，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他又怎麼可能爲了某個女人牽腸掛肚。

但現在，他是不敢再說這種話了，也終於明白，爲什麼自有歷史記載以來，有權有勢的男人都是姬妾成羣的，但仍然會鳳毛麟角地有那麼幾位，終身只有一位妻子，或只摯愛一位伴侶的，那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有些人在歷史上的名氣，遠比他這樣名聲不響亮的皇帝還有名，對方依然有摯愛的人，這說明，愛情是不分智商高低貧富貴賤的，要真的喜歡一個人，智商再高、權勢再強也照樣會墮入情網，而他眼下就有這種趨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是越來越欣賞楚清妍，欣賞著欣賞著，就不滿意只欣賞了，也想要楚清妍的迴應了，可是怎麼才能讓對方有所迴應呢？他試過對楚清妍越來越好，楚清妍看起來挺感激的，對自己也越來越好，但他總覺得，對方這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不是感情上的迴應——他真相了——那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對方也喜歡他。

要說他算計人，那他都是厲害的，但這愛情怎麼算計，從來沒搞過這種事的趙沐還真是新手上路，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才能達到目的。

有時他想著要不要直接跟對方說呢，直接表白，表白之後，再問對方對自己是什麼想法。

但讓他表白，他倒不會覺得丟臉。能厚得起臉皮，但他害怕表白之後，再問楚清妍的想法時，楚清妍別給他一個否定答案那就不好了；當然也許對方恐懼於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敢說他不喜歡聽的答案，而是說個假答案，說她喜歡他，那也沒意思了，所以要直接表白。再詢問對方的意見，似乎不太好，他既怕到時聽到個不好的答案，又怕聽到個虛假的答案，讓他無法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所以他就很苦惱，要怎麼才能知道楚清妍的真心，如果楚清妍不喜歡他，他又該怎麼讓她喜歡上自己。

這課題也太難了，趙沐覺得比自己處理國家大事還辛苦。好歹國家大事還有大臣們幫忙想呢，這事除了自己之外，也不好讓別人幫忙參謀啊。

於是最後想來想去，沒辦法的趙沐，只好跟心腹馬公公聊上了，想問問馬公公的意見。

馬公公自然不敢說楚清妍不喜歡皇上，於是便陪笑道：“陛下龍章鳳姿，貴妃娘娘哪會不喜歡呢？”

“不用拿這種假話敷衍朕，你就給朕出個主意，最起碼。怎麼能知道她的心意吧，不管怎麼說，朕起碼得知道她喜不喜歡朕吧？要是喜歡那自然最好，要是不喜歡。朕也好有個打算啊。”趙沐道。

馬公公看自家主子爲情事煩惱，忍不住出主意道：“都說酒後吐真言，陛下何不請娘娘喝點酒，然後問呢？而且喝過酒後問這種話，等她醒了，多半也不記得了。還可以免除問這種話的尷尬。”

特別是，萬一是個否定答案，皇上覺得對方在醉酒狀態下說的，第二天應該記不得，也不會有那種被人拒絕後尷尬的想法了。

馬公公這個主意，一下子就讓趙沐眼前一亮，他顯然也想到了一旦聽到否定答案時，這樣做能避免尷尬了，於是便擊掌道：“還是你有辦法，這個辦法好，剛好過幾天就是中秋了，花好月圓，朕請楚貴妃一起飲酒賞月，最是雅事不過，到時勸酒，她也不會起疑。”

平常要喝酒，他還要擔心她起疑呢，這會兒就不用擔心了。

從他打聽到的消息看，他知道楚清妍一喝醉酒，第二天就頭疼，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捨得讓她喝酒，免得頭疼的，但他想到了馬公公說的酒後吐真言，就不由想這樣幹了。

於是到了中秋這天，趙沐早早地就跟楚清妍說了，晚上要和她在她宮裡過中秋。

楚清妍不知道他想幹什麼，見對方想過來過中秋，自然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當下便同意了。

另外，既然趙沐沒說跟所有妃嬪一起過中秋的話，楚清妍也不會主動提醒，反正她就是這樣，既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主動搶趙沐過來，但趙沐過來，她也不會爲示知書達理就反對，勸趙沐陪所有人，反正她的想法是，趙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才懶得管那麼多呢，只要對方所行沒有觸犯她的底線就行，畢竟爲示知書達理，反駁趙沐的安排，惹惱了趙沐對她有什麼好處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於她沒勸趙沐跟其他嬪妃一起過節，會不會得罪其他嬪妃，導致自己被其他人孤立這種事……尼瑪得罪了那些妃嬪會比得罪了趙沐這個皇帝來的厲害嗎？傻子也知道怎麼選啊。

晚上的時候，趙沐果然按時過了來，楚清妍是個不喜歡黑的人，古代照明不行，她爲了晚上亮堂堂，在別的地方挺節省的她，在這方面從來不省，所以瑤華宮裡照的像白天一樣，明亮的很。

楚清妍知道趙沐要來，再加上今天是中秋，所以頗弄了幾個菜，雖然滿桌菜不是她一個人做的，畢竟一個人做幾十道菜也太辛苦了點，涼菜熱菜點心一大堆，她一個人得做到什麼時候，所以她只做了幾個拿手的，其他的還是御膳房做的——趙沐倒不奢靡，平常也只吃十幾道菜，不像以前的皇帝那樣每桌必上幾十道，不過今天是中秋，自然不能太節省，所以御膳房弄了幾十道。

除了弄了這些菜外，楚清妍還給趙沐準備了中秋禮物。

每次趙沐送東西給她，她不好白拿人家東西，卻一點回禮都沒有，所以也是儘量準備些禮物的，當然她肯定沒法跟趙沐比錢的，所以送東西也只能意思意思了，當然，儘量送她覺得趙沐應該會喜歡的東西——她發現自己親手做的香囊、扇套、荷包等趙沐都是挺喜歡的，平常也見他戴著，所以便儘量以這些東西爲主。

本來也想做做衣服的，畢竟她空餘時間還挺多的，但因爲趙沐是皇帝，身上的衣服，無論是朝服還是常服，都是御造做好的，根本用不著她動手，再加上趙沐沒提過，她也就算了，就只弄些小物件了。

這次中秋，她老樣子，還是準備了小物件，收到他送的翡翠、寶石後，她便動手，給他繡了個帕子，應景繡了句趙沐喜歡的寫中秋的詩詞。

這會兒楚清妍看趙沐來了，便將那帕子遞給了他，笑道：“希望你能喜歡。”

趙沐看著那帕子上繡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字樣，不由心中一動，雖然知道楚清妍大概是因爲自己喜歡這首詩，所以才題的，但他心中仍想著，要是這是楚清妍的意思該是多好。

所以哪怕知道這不是楚清妍的心思，但看在這兩句寓意美好的詩上，他仍然喜歡這個帕子，當下便珍重地疊了起來，放進了懷裡，準備收起來不用，只在想楚清妍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謝謝，我很喜歡。”

楚清妍看趙沐說喜歡，心裡也很高興，當下就道：“那咱們快吃吧，菜都要涼了。”

當下又讓石榴喊兒子一起過來吃飯，結果卻被趙沐打住了，開玩笑，他現在心情緊張著呢，就想聽聽楚清妍的答案，哪願意讓她叫兒子一起來吃飯呢，雖然他也喜歡兒子，中秋本來也該一起過的，但今天他這個老爹還有更重要的事，所以這父子感情培養可以以後再說，眼下還是先將他老爹的感情問題解決了再說。

於是當下便道：“等等，以前每次都是三人一起過的，今天這花好月圓的，就咱們倆過吧，少一次也沒關係的。”

楚清妍聽出了趙沐的話外音，不由微微一怔，暗道趙沐這是……要過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