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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全天下最聰明最聰明的傻子

畢竟江臨是個深沉內(nèi)斂、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不開口,段子矜很難單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儘管他們現(xiàn)在離得很近。

近到只要她微微上前一步,就可以抱住他。

她確實想這樣做,但是這種念頭在她的腦海裡滾了兩圈,終於還是沒有付諸於行動。

男人斂眉望著眼前的女人慢慢放下了伸在半空中的手,貼在褲線上,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低著頭也不知在看什麼。

他的眸光沒有半分晃動,冷得像結(jié)了層霜,“讓開?!?

“江臨,現(xiàn)在傅言已經(jīng)走了,你不可能把他逮回來了?!泵媲暗呐溯p緩的開腔,嗓音溫靜,可偏偏卻深藏著一股子執(zhí)著的擰勁兒,“我剛纔說的話都是認真的,有什麼事你衝我來,爲(wèi)難兄弟算什麼當(dāng)大哥的?”

男人聽了她的話,脣梢忽而勾起稀薄且冰冷的弧度,“段工,你是以員工的立場在教育我?”

段子矜的心臟收緊了幾分,表面上還是風(fēng)輕雲(yún)淡的,她安然垂眸道:“沒有,江總,我不敢。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是你員工,你是我老闆。”

男人的眸光深了幾寸,情緒猶如沉在水底。

他沒有動,雙手插進了口袋,聲音冷淡依舊,“傅言的事,我明天會找他。你的事,自己出去找孫穎?!?

段子矜聽他這話,不由得惱了,“江臨,我說了這件事和傅三沒關(guān)係!”

“你叫他什麼?”男人瞇了下眼睛,突然捕捉到了她話裡一個敏感的稱呼。

她說的自然而然,卻忘記了,傅三,是他們兄弟之間的稱呼。

她這樣叫他,分明是站在江臨的立場上,還把自己當(dāng)成他們的“大嫂”。

段子矜一時間語塞,竟然不知該如何解釋。

男人看了她幾秒,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暈染著墨色的眸子比先前更加遂黑沉冷了。方纔微帶著弧度的薄脣一瞬間又恢復(fù)成一條平直的線,他面無表情地走回座椅旁,重新坐了下來,翻開面前的文件夾,淡淡道:“叫虞宋進來,你出去吧。”

“江臨,我還有事沒說完!”段子矜忙上前一步,單手撐在他的桌子上,“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這動作實在無禮得很,男人遠山般淡漠的眉峰倏爾一蹙。雙眸如靜水生了寒煙,嗓音亦是漠然至極,“段小姐,你已經(jīng)耽誤我很多時間了?!?

段小姐。

他終於不叫她段工了。

也許是這男人早看破了她想說的一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才稱呼她爲(wèi)段小姐。

爲(wèi)的卻是用這種方式不著痕跡地拒絕她——私事上,他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

卻有一股苦澀從心底一路蔓延到了舌尖,她幾乎都能嚐到那種苦到難以言說的滋味。

“三秒鐘,自己離開,否則我叫人請你出去。”他道,語調(diào)自始至終都是平淡和疏離,目光亦不曾離開手裡的文件。

段子矜一狠心,直接道:“江臨,你敢跟我打個賭嗎?”

偌大的辦公室裡,大約有兩秒鐘的靜默。

三秒鐘到了。

男人眉目未動,擡手按在了內(nèi)部座機上,淡聲道:“叫兩名保安進來,把段總工程師請出去?!?

保安沒進來,進來的卻是虞宋和周亦程,“先生,保安正在交班,您有什麼吩咐?”

男人俊長的雙眉同時攏向了眉心中央,皺出很不耐煩的表情來,“還要我再說一遍?”

他在電話裡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叫保安上來幹什麼了。

周亦程最先有了動作,走到那邊面色沉凝的女人眼前,擋住了她凝視著書桌背後那個男人的視線,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段小姐,請吧?!?

段子矜站著沒有動,冷睨著江臨,“你非要這樣嗎?”

男人手裡的文件夾驀地傳來細小的聲響,像是塑料外殼被人用力捏碎了一般,只是聲音太低太小,幾乎聽不清楚。

他還是沒有擡頭看她一眼,脣翕動,只有兩個字:“送客。”

周亦程上來就要抓她的胳膊,段子矜想也沒想就躲開了,她幾步繞到江臨的書桌前,虞宋非但沒動她,反而下意識撤開了一步給她讓路。

男人幽幽瞥了虞宋一眼,眼神異常陰沉鋒鶩,虞宋咬牙低頭,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段子矜也不廢話,直接將右手裡的東西拍在了他桌面上,清脆的一聲金屬碰撞大理石面的響聲,引來了男人毫無溫度的目光。

周亦程輕聲一咳嗽,硬著頭皮上來,架住了她的胳膊,“段小姐,得罪了!”

說完,就要活生生把她拖出去,男人只是看著,脣角抿得緊了幾分,卻沒出言阻止。

周亦程知道她是孕婦,自然也不敢太用力,段子矜沒費多大勁就推開了他,只是她的手一從桌子上離開,手裡一直攥著的東西就暴露在了男人的視線之中。

這一次,無論他再怎麼收斂,段子矜還是看到了江臨那雙原本就鋪滿烏黑的眼瞳,一瞬間色澤深沉到了極致,彷彿能滴出墨來。

周亦程見先生面色有異,一時間也沒再對段子矜動手。

段子矜便趁著這一小會兒功夫,用食指挑起了長長的錶帶,將懷錶晃到他面前,問道:“江臨,這塊表,你認識吧?”

男人的眉宇一沉,立即伸手去奪,嗓音冷得可怕,“怎麼會在你手上?”

段子矜一抻錶帶,懷錶往空中躍上幾分,她穩(wěn)穩(wěn)接住,重新攥在手中。

男人的大掌僵在方纔的地方,五指緩緩收握成拳,乾淨(jìng)而溫漠的眉眼隱隱生寒,寒意透過空氣侵入了段子矜的心坎裡,她的心刺了刺,心瓣無意識地蜷縮著,如她的手指,“當(dāng)然是表的主人交給我的,難不成是我從她那裡偷來的?”

男人皺眉,“念慈?”

念慈怎麼會把催眠用的懷錶交給她?她們見過面了?

那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混沌的霧氣彌散在他本就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這沉默其中的意味,讓人更加難以揣摩了。

段子矜亦是不漏聲色地與他對視,她不求能看穿這個男人的心,只求能與他勢均力敵,至少不是每次都處於下風(fēng)。就像他所說的,他若是不想,憑她的本事根本別想算計得到他。但她不要這樣的忍讓,她要和他站到相同的高度上去!

可是聽著他不假思索的叫出“念慈”二字,女人細軟的月眉還是露出幾分嘲弄和涼薄來。

念慈念慈,叫得還挺親近,若非她知道穆念慈和這男人的關(guān)係,恐怕又要被他騙了。

段子矜忍著心裡的千百般不悅,聲音也遠不如剛纔那麼平靜,甚至帶了點顯而易見的情緒,“江臨,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男人仍是看著她不說話,目光冷清依舊,睿智的雙眸裡透出的神色,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等待,等待著她的下文。

段子矜也不計較他的冷漠,徑自說道:“這塊表是幹什麼用的,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F(xiàn)在我就要用它來做它該做的事,你敢不敢跟我賭……我能否成功?”

男人看了她半晌,忽然輕緩地勾了脣角,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賭你能否成功?”

段子矜重重地點了下頭。

男人的笑容一斂,對旁邊的周亦程和虞宋淡淡使了個眼色,沒什麼情緒道:“你們先出去。”

二人對視一眼,恭謹?shù)溃骸笆?,先生。?

待他們走出去關(guān)好門後,他的目光才重新回到了站在他辦公桌前不到一米的女人臉上,“你想催眠我?”

段子矜反問道:“你覺得我做不到?”

他笑了笑,結(jié)實的胸腔都彷彿跟著震了兩下。

男人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她面前,脣角的笑意更加深刻,卻真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刻在她的骨頭血肉上,那疼痛已經(jīng)不是鑽心可以形容的了,“段子矜,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段子矜猛地擡頭看他,眼神冰冷,“你覺得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做不到,我不能下定論。也許你真就是個比念慈還高明的催眠師,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男人俊朗的眉眼間夾雜著涼薄與譏諷,“反正你段子矜這個人,我自始至終都沒認全過?!?

反正你段子矜這個人,我自始至終就沒認全過。

這句話不長,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也無需幾秒。

可是在這幾秒鐘裡,她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人凌遲的痛楚。

腦海裡突然浮現(xiàn)出了在格陵蘭的海港邊,眼前這個男人像瘋了一般,捏著她的肩膀怒吼:“我越是證明,就越發(fā)現(xiàn),假的不是這些報告,而是你段子矜!”

她在他心裡早已經(jīng)是個虛僞又下作的女人了。

就像阿青說的,江臨不信任她。

怎麼可能信任她?

可她就偏要拿著這塊表站在這裡求一個證明,這不是自找難堪又是什麼?

段悠,你真傻,全天下還有比你傻的人嗎?

她的兩片菱脣白得像抹了一層蠟,顏色難看得過分。像個垂垂暮年的老人,每動一分都緩慢極了,正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開口,卻聽男人低低長長的話音從脣齒間流淌出來,有種溫柔而殘忍的錯覺,“我的意思是,你怎麼這麼看得起自己,覺得我會乖乖坐在那裡等你催眠?”

她的褐瞳裡有什麼東西在碎裂。

原來問題的關(guān)鍵不是他敢不敢和她打賭,也不是他相不相信她,而是……

他願不願意給她一個證明的機會。

顯然,他不願意。

他連一個機會都不願意給她。

敢不敢賭、信不信她,那都是後話,此時此刻根本談不上。

江臨漠然邁開被西褲包裹的長腿向外走去,還沒走到門口,段子矜便追上來攔在他面前,“江臨,你不是說不熟的人之間要講等價交換嗎?你不是說你是個商人只圖盈利嗎?那我拿東西來跟你換!”

“段小姐,很抱歉?!彼念^沒有低,只是略微下垂了眸光,看上去有種從高處睥睨她的、冷傲的姿態(tài),“你身上已經(jīng)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了?!?

又是一箭穿心。

段子矜覺得自己的心早已經(jīng)千瘡百孔,跳動的力氣都沒了。

她疼得彎下了腰,一隻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扶住了一臂之隔的玻璃牆。

手心的津津冷汗讓她沒有扶穩(wěn),手掌下滑了一小段,那汗液便在玻璃牆上留下了透明卻有些顯眼的痕跡。

江臨亦是看到了,從她彎下腰的那一剎那,他裹著一層冷漠的黑眸間就翻滾起了波濤,風(fēng)浪逞兇作狠,很快要便打散最外層的冷漠。

他的眉心猛烈跳動了一下,可是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女人便已經(jīng)擡起頭,冷冷地凝視著他,那眼神很是不客氣,“你確定我身上已經(jīng)沒有你感興趣的東西了,江臨?”

她抿著毫無血色的脣,每個字咬得有條不紊,絲絲入扣,“你確定嗎?”

男人的俊容還是風(fēng)平浪靜的。

至少表面上還是風(fēng)平浪靜的。

至於深處,是危險的暗礁,還是足以吞噬天地的漩渦……誰都說不清楚。

可是段子矜只能看到他表面的無動於衷。

“知道自己懷孕,就不要隨便和人動脾氣?!彼涞?,“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孩子的父親鬧到公司來,我也很不好交代?!?

段子矜聽他這樣說,不怒反笑了起來,“江臨,你真有趣。”

男人沉著眸,眸光紋絲不動。

她緩了緩身體中的不適,將懷錶扔在了他身上,“這東西還你?!?

她話音剛落的剎那,就有個什麼玩意砸在了他勁瘦的腰腹上,男人反應(yīng)迅速地勾住了錶帶,在懷錶摔落在地上之間把它收回了手裡。

他不聲不響地摩挲著掌心中的異物,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溫度,還有她指上的冷汗。

男人再擡頭時,段子矜已經(jīng)慢吞吞地往外挪去。

倒不是她不想走快一點,而是她現(xiàn)在全身上下哪裡都不舒服。

畢竟,心若是壞了,其他地方怎麼可能好過?

她頭也不回,口中卻傳出了一句話,微微含笑,卻是自嘲。

“其實我原本想說,我們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就如實回答我昨晚問你的問題;如果你贏了……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訴你,包括孩子的父親是誰。”她背對著他,手已經(jīng)拉開了玻璃門,語調(diào)平緩而溫靜,“可是我錯了,既然你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顯然我也不可能成功了。替我謝謝穆小姐委以重託的信賴,也替我轉(zhuǎn)達,她所託之事,段子矜盡力了,但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她輸了。

全天下都說她段子矜是個沒心沒肺,絕情冷血的女人。

可實際上啊,江臨,你知道嗎?

我從八年前就用盡了全部的心血愛你,至今依然。

可是一個人的心血總是有限的。這樣耗下去,耗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你贏了,你比我放下得早。

這樣也好。

她眼角泛起幾滴淚光,說完話,將門的縫隙拉開得更大,眼看著樓道里的一切就要呈現(xiàn)在她的眼中。

可是還不等她定睛去看,一隻手臂忽然從她的後面伸了過來,大掌重重抵在門上。

她剛拉開的門,“砰”地一聲便又重新關(guān)上了。

她整個人亦是在剎那間被人帶著轉(zhuǎn)了個圈,跌靠在玻璃門上。

段子矜一擡頭,正好看到男人那張面無表情,卻莫名陰鬱到了極點的俊臉。

抵住門的正是他修長有力的臂膀,未繫上釦子的西裝外套被他的動作帶得在空中鋪展開來,好像要將她整個人裹在裡面。

他的眉眼好像和方纔比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又好像比方纔表現(xiàn)出來的冷漠更加濃稠。

總之……他說他看不懂她,其實真正看不懂他的,是段子矜。

比如他剛纔一副拒她於千里的模樣,連看她一眼都懶得。可現(xiàn)在她要走了,他卻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困住她。

沒錯,他是在困住她。段子矜就算再傻也不會認爲(wèi)江臨是沒站穩(wěn),扶著門穩(wěn)穩(wěn)身體,身體和門之間還好巧不巧地隔著一個她。

可是他困住了她,又不說話,只是眼眸晦暗得像有人打翻了墨汁,黑沉沉的,全是陰霾。可是陰霾的深處,卻好像又在用某種明銳而犀利情緒在審視打量著她,要將她活活剖開一樣。

“江臨?!?

就這樣僵持了很久,她皺著眉叫他,叫出口又突然覺得不合適,換了個稱呼,“江總,對不起耽誤您這麼多時間,還有一件事……我想我走之前有必要跟您說說?!?

男人的黑眸一瞬不眨地攫著她的臉,眼神仍是諱莫如深。

他的薄脣微張開,只給了一個字音:“說。”

“傅總這兩天之所以不在公司,是因爲(wèi)米藍意外流產(chǎn)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jīng)六個月了。捫心自問,您不在的這兩個月裡,他爲(wèi)公司可以稱得上是殫精竭慮,誰都有個家裡有急事的時候,多的話也輪不到我一個員工來勸您。孫經(jīng)理那邊,您怎麼罰我就怎麼認,但是傅總那邊……”段子矜頓了頓,淡聲道,“您就當(dāng)是我和傅總關(guān)係好,站在他朋友的立場,不希望他失去您這樣一位好兄弟?!?

什麼站在傅言的朋友的立場,不希望他失去一個好兄弟!

她的話,江臨聽得明明白白,段子矜分明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不希望他和傅言在這個時候心生嫌隙。

說到底,她爲(wèi)的不是傅言,而是他。

可她又不想再聽到他嘲諷的話,索性便換了種方式來說。

原來她竟連這一層都替他想到了。

江臨看著她蒼白細弱的眉眼,心突然狠狠地揪緊了。

他是傅言的兄弟,而米藍卻是傅言的女人,那女人肚子裡,懷的還是傅言的孩子。

怪不得他一來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頹然樣。

她和孩子出了事,傅言自是心力交瘁,可是身爲(wèi)大哥,他兄弟把難處說出口之前,他卻先動手打了他一拳,因爲(wèi)看到他那副樣子,在聯(lián)想起公司最近的業(yè)績,他實在恨鐵不成鋼。

其實想想看,如果換作是他自己,他的女人和孩子出了事,他恐怕比傅言更要頹廢。

不是不愛了嗎?不是愛上別人了嗎?不是已經(jīng)一拍兩散分道揚鑣了嗎?

段子矜,你還做這麼多幹什麼!

他抵在玻璃門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襯衫下的小臂上肌肉硬得繃了起來。

段子矜從他垂著手的一側(cè)慢慢的挪了出去,低頭道:“江總,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江臨看了她很久,眼前是她的臉,耳邊是她的聲音。

彷彿一切都回來了,都在原本應(yīng)該在的位置。

可,都是假象。

他放開了手,面不改色地走回書桌旁。

段子矜看著男人高大冷漠的背影,眼眶一酸,忽然想問他,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那些事情了嗎?兩個月,就能改變這麼多事情嗎?

然而在她出聲之前,男人低而冷的嗓音卻已經(jīng)從那道頎長的背影處傳來:“說罷,你想怎麼賭?!?

段子矜握住門把手的手驀地脫了力,把手被她無意間按了下去,門卻沒有開。

聽到軸承轉(zhuǎn)動的聲音,男人微微冷笑,“想走?那扇門已經(jīng)鎖住了,鑰匙在我身上,你不是要和我打賭嗎?賭完再走!”

段子矜驀地一震,陡然生出極其複雜的心情。

這場面,竟和他在歐洲時,爲(wèi)了不讓她離開房間去幫他倒水,而生生嚼嚥了藥片一般……

一般令人心疼。

“怎麼?”男人回過頭來,黑眸裡滿是涼到?jīng)]有溫度的笑,“這就反悔了?”

段子矜收起心裡的複雜,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衝他伸出手,“懷錶給我。”

男人頓了片刻,在她面前攤開手掌,段子矜從他手裡拿走懷錶的時候,無意間卻看到他手心裡被懷錶硌出的深深的紅痕。

她靜靜地收回目光,用平淡的語調(diào)掩飾心裡早已開始崩塌的情緒,“我來催眠你,如果你被我催眠了,就是我贏。如果沒有……就是你贏?!?

“這樣賭?”男人似乎有些意外。

“就是這樣賭?!?

他笑了下,可這笑在他臉上只是個表情,卻遠遠稱不上是種心情,他垂眸道:“我以爲(wèi)提出賭約的人,大多數(shù)都會給自己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段小姐,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段子矜怔了怔,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現(xiàn)在沒有佔據(jù)有利條件?”

男人斂起了笑意,俊容是一貫的冷靜淡然,“念慈把這塊表交給你的時候,沒告訴你她已經(jīng)失敗過多少次了?”

段子矜心平氣和地回答:“說了,不過她是她,我是我。她失敗了,不代表我也會失敗?!?

男人的嘴角彎起細微的弧度,怎麼看怎麼都帶著輕慢的諷刺,“念慈是密歇根大學(xué)的榮譽教授,apa唯一的華人專家,她都做不到的事,莫非你覺得自己贏面很大?”

原來他是篤定了她無法催眠他,所以纔會說她沒有給自己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

其實只要被催眠者意志力足夠堅定,有意識地拒絕被催眠,再高明的催眠師也難以成功。

段子矜掂了掂手裡的懷錶,突然有些後悔跟他打這個賭了。

畢竟像江臨這樣意志力驚人的男人,在配合穆念慈催眠的時候,她都沒成功過。

更遑論她和他打了這個賭,從他的反應(yīng)來看,段子矜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爲(wèi)了從她嘴裡知道真相,他會不遺餘力地抗拒她的催眠來贏得這場賭局。

但是她沒有退路了。

她想知道他的身體究竟如何了,這件事他哪怕對傅言他們都沒有透露過。

她也想證明給阿青、證明給自己看,江臨究竟相信還是不相信她。

可是這樣的結(jié)果真的可信麼?難道他竭力抗拒之後,成功抵禦了她的催眠,就真的能說明他不信任她麼?

段子矜心裡亂作一團。

“不開始?”男人低磁的聲音,似帶著傷人於無形的冷笑。

段子矜蹙眉道:“我需要準備一下。”

男人頷首表示同意,從兜裡掏出了一把微型遙控器丟在桌面上,看也沒看她,“門鑰匙,需要什麼自己出去準備,也可以直接打內(nèi)線讓助理送上來?!?

說完,他繼續(xù)翻著手裡的文件夾。

他這副胸有成竹的姿態(tài)更是給了她沉重的壓力。

段子矜伸手去拿他丟在桌子上的鑰匙,可是男人的手卻在下一秒覆了上來,疊在她的手上,掌心的溫度灼得她眉心一跳,而他開腔時,聲音卻是毫無溫度的冷漠,“你如果拿著鑰匙臨陣脫逃……”

段子矜道:“我不會。”

男人這才放開了手。

溫度撤去,她竟忽然感到有些冷。

怔了一陣,段子矜才拾起鑰匙,低聲道:“爲(wèi)了這個賭約我花了多少力氣,和你費了多少脣舌,你放心,江臨,在我拿到要的答案之前,我不會走?!?

男人埋在文件裡的視線陡然一僵。

她溫軟的話音就像是致命的毒藥,每個字都滲進他最沒有防備的地方。

他想說,我也是,在沒拿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我不會放你走。

這句話在舌尖滾了又滾,最後吐出來的卻是淡淡的一句:“是麼,但願你能信守承諾。不過你的話,我還能信麼,嗯?”

段子矜從他淡淡的語氣裡聽出了很多很多深深纏繞、紓解不開的濃烈的苦澀。

她差點被這種苦澀刺得掉下眼淚來。

從穆念慈找上她那一刻,段子矜就該明白,這不是沒有理由的。

如果這個男人的心裡真的像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忘得那麼幹淨(jìng)徹底,那真是枉費她愛了他整整一個青春。

段子矜出去沒多久,周亦程很快便抱著一個小型音響回來了,江臨掀起眼皮眄了一眼,沒說話。

除了從會議室借了個小音響之外,段子矜還問穆念慈要了兩首可以舒緩心情的曲子,又重新熟練了一下技術(shù)要領(lǐng)。

然而說再多也只是紙上談兵、閉門造車,她今天下午入了催眠的門,現(xiàn)在卻要去催眠那個心防極重的男人。

真是任重而道遠……

她嘆了口氣,問穆念慈:“你覺得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穆念慈說:“這件事,其實我也說不準?!?

段子佩冷著臉,俊顏像是結(jié)了層冰,“你自己明明知道答案,還不死心?”

“那算什麼答案?”穆念慈下意識反詰道,“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最難測的東西,就連他本人都不一定能完全認清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你又憑什麼替他確定這個答案?”

段子佩的臉色更難看了,“你是不是非要和我唱反調(diào)?”

穆念慈看著他,認真道:“你的性格太暴躁,衝動易怒,這樣對你本人和周圍的人都沒什麼好處。我勸你有時間可以去找個心理醫(yī)生好好諮詢一下這……”

“你這女人有毛病吧?”

穆念慈皮笑肉不笑的,竟然點了下頭,“是啊,職業(yè)病?!?

段子佩,“……”

虞宋瞧著眼前這對兒冤家,不由得露出笑意。段子矜卻好像沒聽見他們的話一樣,完全沉浸在穆念慈方纔叮囑她的幾件事情裡。

過了一會兒,周亦程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段小姐,你要的音響已經(jīng)組裝好、調(diào)試過了?!?

段子矜的手心裡冒出了汗,她抿了抿脣,“我這就回去?!?

她走回辦公室裡,輕輕關(guān)了門,男人已經(jīng)坐在了沙發(fā)上,完全不用她提點,他坐著的姿態(tài)就已經(jīng)很放鬆了。西裝外套脫下來扔在一旁,襯衫的扣子也從最上面解開了幾顆,一雙長腿疊在一起,遂黑的眸子輕輕地睞著她,無喜無怒的,讓人猜不透。

段子矜把冷氣調(diào)整到了最讓人體感到舒服的黃金溫度,拿著懷錶走到他身側(cè),坐了下來,打開了懷錶的蓋子,仔細研究著,沒有注意到她身邊的男人亦是將同樣的眼神鎖在她身上。

一牆之隔的室外,穆念慈叫虞宋搬了把椅子來,她站在椅子上,透過玻璃牆最上層透明的部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辦公室裡的二人。

只看一眼她就察覺到了不同。

那個男人與她在一起時,雖然是竭盡全力放鬆下來配合她,可是距離感始終都橫在他們之間。

他不會在她面前自然而然地脫掉外套,解開領(lǐng)帶,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用如此專注而毫無防備的神情注視著身側(cè)的女人調(diào)整錶帶的樣子。

穆念慈回想起每次她離他稍近時,他立刻警覺起來的微表情和微動作,忽然也就懂了爲(wèi)什麼催眠屢屢失敗。

而這個女人,儘管已經(jīng)成了他的“前女友”,儘管他口上說著對她再多的不信任和擔(dān)憂害怕,可是坐在她身側(cè)時,男人的整個氣場都是安詳寧靜的。

這裡還不是最能讓他放鬆的地方,這裡只是他辦公的地方而已。

她放心了些,剛要從椅子上下來,卻不妨一腳踩空,但她不敢大聲尖叫,怕驚了屋裡畫一般靜謐和諧的兩個人。

身體急速下落的時候,卻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接住,她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再睜眼時,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俊容。

一筆一劃,一張顛倒衆(zhòng)生的臉,還有那雙墨蘭色的、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都足以堪稱角色的眸。

然而那張臉的主人卻忽然皺起了眉頭,嫌棄地望著她,嘴角卻懸著一抹惡趣味的笑容,“姐姐,您還要在我懷裡賴多久?”

他把“姐姐”二字咬得極重,穆念慈覺得自己簡直要炸了。

女人過了一定年齡是最討厭被人叫姐姐阿姨之類的稱呼的,更何況她兒時跳級跳得厲害,真要是算起來,也不見得比這個男人大多少!

她忍著怒意推開他,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墒窃觞N都覺得一股邪火在體內(nèi)亂竄,恨不得直接拿高跟鞋敲漏他的腦袋!

“姐姐,性格太暴躁、衝動易怒,對本人和周圍的人都沒什麼好處。如果你想發(fā)火,我勸你多想想你臉上的皺紋。”

他雲(yún)淡風(fēng)輕還帶著笑意的一句話,讓穆念慈有種直接被.到吐血三升的感覺。

她轉(zhuǎn)過身去,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有皺紋麼?

段子矜大概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這種低柔口吻和誰說過話了。

其實催眠師應(yīng)該說些具有引導(dǎo)性的語言,可是她不會,只好給他講起了故事。

男人聽著她的言語,眸光沉凝安然,雖然淡,卻也不像最開始那麼冷了。

懷錶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黑漆漆的眼底倒映著的,卻始終是她那張思緒飄得很遠、像是在回憶著什麼的臉。

有那麼幾秒種,江臨想,這張臉,他能看一輩子。

“你困了嗎?”女人小心翼翼地挪開懷錶,仔細打量著他。

他忍不住笑了,“你說呢?你以爲(wèi)那麼容易嗎?”

語畢,自己都爲(wèi)自己的語氣中的溫脈感到意外,瞬間,有種一切回到過去的錯覺。

段子矜亦是察覺到了幾分,五指微微一縮,低聲道:“那繼續(xù)。”

男人面無表情,“嗯。”

半個多小時後,辦公室的門被人拉開,女人低頭走了出來。

門外衆(zhòng)人同時迎了上去,還沒問裡面怎麼樣了,不期然便看到了她灰敗的神色,和眼中打轉(zhuǎn)的淚水。

穆念慈腳步一頓,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還是……不行嗎?

也難怪,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讓段子矜白忙活一場了。

對這個女人而言,給江臨催眠不光是費盡了力氣,恐怕這個結(jié)果,也讓她徹底傷了心。

穆念慈摟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別太灰心,你第一次做這種事,本來就沒有經(jīng)驗,而且一次的結(jié)果也不能說明什麼,沒準下一次……”

她的話沒說完,卻被誰倒吸涼氣的聲音打斷。

是虞宋。

他站在辦公室門口,將裡面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寫滿了震驚。

穆念慈倏爾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亦是僵住。

只見那張真皮沙發(fā)上,男人側(cè)頭靠著沙發(fā)背,睡得深沉而安詳。他的俊容在燈光下顯出了和平時示人時完全不同的溫和。

他的手掌姿勢很不正常,空空地握著,好像在沉入夢鄉(xiāng)之前,正攥著誰的手不肯鬆開。

額前的碎髮在他英俊而乾淨(jìng)的眉宇上打下一片陰影,怎麼看,其中的繾綣和溫脈都令人難以不心動。

段子矜把手裡的懷錶交給怔愣的穆念慈,慢慢走到段子佩面前,驀地撲進他懷裡,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

所有人都沒能從這震撼人心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包括段子矜自己。

“阿青。”段子矜在他懷裡哽咽,有氣無力地低聲重複,“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段子佩沉著眸,擁著她,用手掌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半天才從喉嚨裡勾出一個音節(jié),“嗯?!?

“要麼是他自卑、不信任自己,要麼是他不信任我?!倍巫玉嫔ひ羯硢〉匕寻⑶嘧蛲淼脑捬}述了一遍,心裡像是被烈火灼燒過,只剩下一片滾燙的廢墟,她抓著阿青的衣領(lǐng),有些激動,“你現(xiàn)在看到了,你看到了!那你告訴我,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

段子佩沉默不語,他的震撼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悠悠和這個男人的愛情很奇怪。

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去救他的命。

而他可以不相信自己,卻對她深信不疑。

良久,段子矜將眼淚逼了回去,從阿青懷裡出來,扶著門框,重新望向辦公室裡那個男人。

她忽然想起最初在辦公室裡和他起了爭執(zhí),她心灰意冷之時,在心中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段悠,你真傻,全天下還有比你傻的人嗎?

有啊,怎麼沒有。

段子矜癡癡地看著屋裡睡顏沉靜的男人。

明知她一次次騙他,明知她滿口謊言沒有一句真話,卻還是把全部的信任乃至生命交給她的……

江臨,他纔是全天下最聰明最聰明的傻子。

-本章完結(jié)-

校園番外065你反感主動的女生嗎第249章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第80章 你不值這個價校園番外076聽我解釋一下第153章 愛太深,傷害太深校園番外066這一巴掌我受之有愧第49章 抱歉,你不能第205章 刻骨銘心(一)第215章 穆小姐準備好了,在臥室等您第164章 14年的兄妹之情第155章 你敢第14章 你要記得,我永遠不會校園番外030你最好時時刻刻地記住你是她的教授第26章 忘記了喜歡的理由第121章 酒塔第44章 隨教授喜歡就好第111章 角落的男人第98章 給我個期限第173章 狩獵(二)校園番外013願賭服輸第104章 兩條路校園番外069舞會二第313章 大事不好了!第277章 我永遠不會諒他,也必不會再見他第191章 安溫園的秘密(二)校園番外010那兩個字叫心痛第275章 那要看你對她的愛有多深,夠不夠成全第29章 那我還算男人嗎?第90章 水刺骨第85章 他的答案變了嗎?第325章 站在那看就夠了?第257章 八百多萬的車還沒他女人一個懶覺值錢第32章 不用了,讓她去第72章 一巴掌第197章 沒有奇蹟校園番外033她這麼傲慢的女生表白都不屑匿名第292章 離個婚而已,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第330章 愛與不愛,現(xiàn)在談還有意義嗎?第192章 安溫園的秘密(三)校園番外047你早就知道是我了第304章 總追女人的時候都這麼大手筆?第199章 我來接你回去了校園番外077我是不喜歡你身邊有任何男人誰都不行第274章 參商永離,死生不見校園番外047你早就知道是我了第201章 有何不可第304章 總追女人的時候都這麼大手筆?第3章 被公司辭退的後果第153章 愛太深,傷害太深第15章 你知道那是誰嗎?第317章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臨?校園番外035你那天晚上去過芭蕾舞劇院是不是第179章 狩獵(四)第27章 她想見姚貝兒第142章 愛是天命(一)校園番外026在這場比賽裡誰更想贏誰就輸了第115章 兩件事校園番外038真走到那一步爸媽回國接你第115章 兩件事第36章 我不來,你拿什麼理由收購嚴氏?第50章 誰在外面?第2章 是他!第248章 他想見她,瘋了一樣的想見她第126章 哪也不準去!第171章校園番外068舞會一第158章 來不及了校園番外003會出人命第299章 你讓我拿它捅你,我真看不出來你想死的誠意第86章 會惹麻煩的弟弟們第84章 做我的女人第184章 你耍我?第185章 死心了嗎?第173章 狩獵(二)第294章 總,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麼?校園番外079你剛纔看上的美女在那邊第28章 你太讓我失望了!第292章 離個婚而已,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第89章 不安第80章 你不值這個價校園番外018轉(zhuǎn)學(xué)生校園番外031比段悠那一臉假清高看著舒服多了第209章 請一尊菩薩也比你便宜第310章 男人將兩隻盒子交到了她手上第233章 如果高攀不上他,我可以考慮娶你第21章 哪有那麼容易?第258章 你是換個隔音效果好點的牆,還是把你的女人帶回去親熱?校園番外011你該不會是不敢吧校園番外028你還看不出來嗎第267章第131章 3000,晚上校園番外027本次競賽的勝者是第15章 你知道那是誰嗎?第274章 參商永離,死生不見校園番外076聽我解釋一下校園番外004昨天的伶牙俐齒哪去了第247章 他,就這樣坐以待斃了第118章 鐵了心要拿掉孩子1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第138章 有人求而不得,有人棄如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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