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侯在養心殿外聽宣的時候，心中七上八下，猜測弘曆召他過來所謂何事。按理說，應該是關於他請纓去邊疆之事。但當時主動請命的，除了他還有永琪，而就他這兩天跟永琪交往看來，弘曆當朝否決了永琪的請命之後，便沒有再見過他，對他說什麼。而且，對於出兵邊疆這件事情，弘曆委派了弘晝和弘旺，胤褆也深覺想不通。在弘曆最忌憚的幾人之中，弘晝和弘旺的排名應該還是很高的吧，派他們兩個去前線，弘曆是希望造成他們倆的意外陣亡麼？可是，那兩個人如果真在戰場出了問題，任誰都會以爲是弘曆秘密處死他們的吧！胤褆仔細回想相關事件人物，漸漸發覺，最近的這個弘曆跟福爾康記憶裡的那個貌似有些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呢？胤褆正在努力搜索記憶，忽而聽到一聲尖銳的唱詞："宣福爾康覲見--"

胤褆收起神思，跟著領路的小太監，走進了養心殿。

對著這個不著調的侄子皇帝，胤褆心裡沒有多少敬畏，他見到皇帝的時候，首先是直視對方，然後才低頭行禮，心中默唸，這是爺的皇阿瑪，這是爺的皇阿瑪……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胤褆突然想到現在這個弘曆不一樣的地方，那便是他的笑容！

胤褆猛然擡頭看向龍椅上的人。以前的弘曆雖然也常笑，但不會一見到大臣便面帶微笑，而如今這個，似乎無論他何時何地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臉上都帶著三分笑容！而且，之前那個的笑容和這位的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以前那人的笑容是覺得天下太平，自己政績卓越的自滿與得意，現在這個的笑容是讓人覺得如沐春風，想要向他靠攏的親切平和。先前那種笑容，在福爾康的記憶裡出現過無數次，後面那種笑容竟然也存在過他的記憶裡！

胤禩迎向胤褆的目光，微笑著問道："福卿家可有話要對朕說？"

胤褆雖然懷疑弘曆的身份，但他上輩子跟胤禩接觸得實在不多，不敢就憑一個笑容斷定皇帝換了人。胤褆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微臣在想皇上傳喚微臣前來所爲何事。"

胤禩笑了笑，招胤褆到書桌前去。"福卿家看看這副字，如何？"

胤禩讓胤褆看的是他之前找人寫的一首南宋朝辛棄疾所作的詞《破陣子·爲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胤褆雖然文采一般，但也知道這首詞說的是什麼，於是不由在心中琢磨，皇帝讓他看這個是否有什麼深意。爲謹慎起見，胤褆就著皇帝的問話回答說："微臣學識淺薄，只覺得這字寫得氣勢宏大而又帶著一股濃濃的悲壯氣息。其它說不上來。"

胤禩笑道："福卿家太過自謙啦。朕常聽永琪稱讚你文采風流，書法、詩作俱是上佳。你剛剛評說這字就說得很好，氣勢宏大，而又慷慨悲壯。"胤禩學著弘曆的樣子將福爾康誇獎了一番，又接著說道，"不如福卿家現在就此寫一首詩讓朕看看。"

這是胤禩在前往養心殿的路上想到的認親的法子--以字識人。想當初，他能知道烏拉那拉氏皇后是胤禛，就是因爲無意之中看到了他寫的字。他想若是這個福爾康真是他們哪個兄弟，只要拿了他的字，即便是他認不出來，四哥也可以認出來，實在不行，還有粘桿處的人可以找到他們那些兄弟的字跡，再來一一辨認。而且，他選的這個話題也並不突兀，不會打草驚蛇。是福爾康自己主動請纓去邊疆平亂，他讓他寫詩表決心，不至於讓福爾康起疑。

胤禩的這個提議卻難爲了胤褆，讓他帶兵打仗可以，讓他寫詩，那是小鬼敲門--要他的命！但他也明白，這是皇帝讓他表決心，藉此查看他對於上戰場的想法和認識。胤褆拼命回憶上輩子見過聽過的那些詩詞，倒是想到了一個比較短的。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胤褆也不管這首詩的作者當初做詩之時是怎樣的思想情懷了，這詩也可以表達他想上戰場建功立業的心願，而他又實在想不出來其它，胤褆便在胤禩的注視之下，揮筆默寫了一遍李賀的南園十三首之一。

上輩子胤褆和胤禩的年齡差距還是比較大的，胤禩進入上書房學習的時候，胤褆已經開府出宮了，他們基本上沒有在一起的學習機會。但因爲胤禩的生母良妃地位低下，胤禩從小是養在胤褆的生母惠妃娘娘宮裡，而胤禛登基之後，準許康熙的妃子隨兒歸府，由於胤褆那時已經被圈禁，胤禩便將惠妃接到了他的廉親王府。惠妃想念兒子的時候會看些胤褆平時的生活用具，其中，就有胤褆的字畫。所以，胤禩對於胤褆的字還算是熟悉。

看著胤褆寫完最後一個字，胤禩心中暗暗感嘆：這個法子也要因人而異啊，若是過來的是小九和小十，怕是他們連這首詩都想不出來啊……胤褆爲難的表情胤禩是從頭到尾都看到了眼裡的。

胤褆放下毛筆，準備聽皇帝的評價，卻看到皇帝向他行禮，"不知道是大哥，剛剛弟弟多有得罪啦！臣弟胤禩給大哥請安！"

"老八！"聽到胤禩的話，胤褆那個激動啊！那就說皇帝的笑容眼熟啦，可不是胤禩那副老好人的模樣！皇帝換人了，真好，他再也不用看到弘曆那個不著調的啦！此時，胤褆可沒想到，他曾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罵過胤禩不著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