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太陽的星星（9）

直到晚會彩排那天，許艾青纔在學生會部長堆裡現(xiàn)陳北歌的蹤影。他坐在前排，那是次日晚會給學校領(lǐng)導(dǎo)們安排的位置。此時部長們坐在那兒方便觀看臺上的狀況。彩排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人員臺位，節(jié)目，音效燈光，檢查一遍也就完事。宣傳部負責外聯(lián)和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但面目清朗的陳北歌，此時正比對著注意事宜，不時擡眼看看臺上，謹慎認真的模樣惹得許艾青一陣心癢癢。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膽量，不消片刻功夫便神不知鬼不覺溜到陳北歌的後面。他整個人半放鬆地坐著，背貼著椅座，後腦勺完完整整地露在外面。他留著一頭碎，比魏斯微的稍短，顯得更加硬朗。學生會堂鄰近學校後山偏安一隅，光線不足，當下又是傍晚。舞臺上的彩燈流光溢彩，像五彩繽紛的果汁，藍莓，香橙，葡萄……空氣中有淡淡的清香，仔細聞聞，才知道是陳北歌梢上的味道。

許艾青不由得湊近了些，雙手撐著陳北歌的椅背，恨不得將自己的頭埋進他的頸窩。那會是什麼感覺呢？屬於陳北歌的專屬味道，是帶著雜誌封面上那些男模身上的古龍香水味，還是帶著小說裡薔薇少年那般的青草味？

她嗅了半天，得出的一個答案，陳北歌身上是一種很清淡的人間煙火味，暖暖的，像一簇不溫不火的火星子，擱在他拒人千里的寒冰上，散出嫋嫋雲(yún)煙，牽引著人細枝末節(jié)般的神經(jīng)，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從半空摔下去。

許艾青覺得自己飄飄欲仙，她捨不得離開。她想，要是能在陳北歌身上留下一個印記就好了，一個專屬於她許艾青的印記。或者，拿走陳北歌身上的一絲一毫也行。

思前想後，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輕輕探出手，指尖在陳北歌的梢流連。硬硬的，有點刺人，是剛剪過的頭纔有的特質(zhì)。看來他是個很講究的男生。最終被選中的是腦勺處幾根稍長的頭。正在腦勺正中，許艾青先拿自己試驗了一番，這個位置不是很疼。這點感覺，就像螞蟻在身上叮了一下，對一個男生來說實在無關(guān)痛癢。

大拇指和食指捻住那幾絲頭，許艾青在心裡默默數(shù)：三、二、一。絲連根拔起，然而緊隨著還有一聲吃疼的叫喊。“哎喲——”

她勝利的笑顏在下一秒便被那張回頭冷若冰霜的臉給生生掐掉。

“你幹什麼？”音量不大不小，卻擲地有聲，剛剛足夠鑽入周圍人的耳朵。

陳北歌冷凝著臉，也不管周圍人投來的曖昧目光，彷彿當場捉姦的警察舉著槍對準那個無處遁形的犯人。

面對這聲質(zhì)問，許艾青本打算不迴應(yīng)不負責，先溜之大吉再說。然而在看到陳北歌旁邊一臉奸笑的副部時，頓時火冒三丈。副部那輕蔑的眼神彷彿在對她說，小婊子，看你這次怎麼辦？

於是許艾青也就索性把罪名坐實了。她把方纔扯下的頭塞進兜裡，然後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對自己的罪狀供認不諱。“借你的頭以解我相思之苦。”那些武俠劇裡不都有這樣的情節(jié)嗎，送定終身。這雖是搶來的，可好歹也是陳北歌的。這麼一來，她就當衆(zhòng)宣佈了陳北歌是她的。

但陳北歌可是真氣了。他本是來抓犯人的，沒想到被犯人反將一軍。許艾青剛纔的話，就好像是在對他這個警察說，嘿，剛剛跟我在這兒茍且的人不就是你嗎？

人羣中有稀稀落落的訕笑聲。這讓陳北歌心裡毛，他嗖地一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許艾青，氣急敗壞道，“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不管時間翻雲(yún)覆雨地過去了多久，也不管今後陳北歌對許艾青還說過哪些中傷的語言，像這麼直面他給的難堪，並且在此之下無處逃遁，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個時候許艾青還是個剛踏進十八歲的女生，還沒有築就銅牆鐵壁之心，所以那一刻，她像所有小女生在喜歡的人面前受挫了那樣，哭了。

陳北歌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以爲她會哭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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