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宸雖然平時總是沒心沒肺的懶散樣兒,但畢竟是當年陰謀詭計裡混出來的,景薄賦不明不白的話一出,她就感覺不對
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來,聲音很輕:“你這是什麼意思?”
景薄賦靜靜看著她,見她額角有碎髮垂下,擡手想給她撩起來,但樓宸卻輕輕擋開他的手,目光仍然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景薄賦心底微微一沉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的親近
樓宸執著的看著他:“他怎麼了?”
景薄賦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他怎麼告訴她,那個男人快死了?
樓宸抿抿脣,眼神中閃過黯然的失望,她定定看了他幾秒,轉身快步跑出去
景薄賦頓在原地了半響,才緩緩拿上外套,面無表情的走出去
穿過實驗區、前殿區,實驗人員和身穿法袍的主教們匆忙來去,一如往常的緊張倨傲
還有30分鐘,軍部戰艦會靠近主城十光年外警戒圈,到時候這裡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景薄賦停下,擡頭看著面前這座恢弘威儀的宮殿
都說聖殿中的議事大殿是最磅礴的地方,但只有來過這裡的人才知道,這座不算太著名但意義非凡的宮殿,纔是逆世最費盡人力物力建造出來
一排金鎧衛威儀的立在大殿石階外,目光冰冷而嗜血
即使是看見景薄賦,他們的神色也沒有任何變化,領頭人尖銳鋒利的長槍尖峰對著他,冷冷道:“再靠近者,格殺勿論。”
景薄賦微微一笑
他沒有一絲驚慌,悠然的往前走,金鎧衛見狀,毫不猶豫的把長槍刺向他的心臟,景薄賦不閃不避
強橫的精神力一瞬乍現,又飛速消失
金鎧衛的長槍還指著前方,但卻不再有動作
所有金鎧衛都板直的站在原地,冷肅威嚴的彷彿石雕
景薄賦就這麼明晃晃的穿過他們,徑直走入神賜殿
人們歎服景上將的睿智雍容、溫和鐵血,他們更多是記得他指揮千軍萬馬與蟲族血戰的威嚴霸氣,記得他威震聯邦的“軍神”之名
但不少人都忘了,他景薄賦當年能以白衣之身從士卒一步步爬上今天這個地位,除了手腕和智謀,怎麼可能沒有實力?
只是太多年沒有需要他動手的時候了
神賜殿中混雜著詭異的威嚴感照舊,景薄賦不急不緩走進去,腳步踏在白玉石板上發出清脆而悠長的輕響,幽幽燭光簇擁,那尊女神雕像尊貴而飄渺
這一天,景薄賦等得太久了!
二十年的謀劃,幾乎在他剛踏入軍部權利高層的時候,他就在考慮著解決逆世的問題
那一份份絕密檔案壓在他手下,讓他清楚記得這個組織是怎樣的暴虐惡毒!
對於逆世,他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它繼續存在壯大,有朝一日顛覆聯邦和宇宙的秩序
逆世太詭譎,對於這個存在了千百年的組織,景薄賦一直保持著最高的戒心,他不能採用徐徐圖之的手段慢慢拔掉它的爪牙,蠶食它的勢力,因爲它有著太多不可掌控的變化,所以他只能從主城下手,一擊斃命連根拔起!順著這根主幹,把那些或深或淺隱蔽在聯邦的據點統統拽起來
這不是一個好差事,不僅需要數年的鋪墊謀劃,更需要承擔極大的輿論壓力、處置平定後續太多的麻煩
景薄賦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一次除掉逆世,聯邦也必然會有大的動盪,說不上傷筋動骨也是皮開肉綻!
畢竟,足足千年啊!它可以影響多少世事變遷,發展出有多少信徒忠臣
不知爲什麼,景薄賦突然想起那一日花園中冰雪般清貴的男子,明明是那樣年輕俊秀的容貌,眼神卻比沉年深潭更幽邃,是真正歲月變遷後的涼薄
他愛她,他等她,也是千年啊……
景薄賦輕嘆著搖搖頭
磅礴的精神力威壓驟然從他身上溢散出來,強勢的蔓延充斥著每個角落,這個看似平靜的大殿彷彿被驚動了一般,有什麼詭異的能量出現
那尊玉白的時間女神雕像上,突然氤氳上一層黑霧,那黑霧不是從外面籠罩上去的,而是彷彿從白玉雕象中產生的,流淌的表皮下,彷彿毒蛇鑽來鑽去
下一秒,那黑霧從雕象頭頂鑽出來,一團惡鬼般掙動,然後直直的衝著景薄賦衝過來
景薄賦擡起手,修長的食指骨節上,纏著一圈繁複的淡金色花紋
那花紋彷彿活了一般流淌著,順著他的手指迅速融入他的精神力,然後彷彿被滋養充分的小樹苗,瘋狂生長成參天大樹
三S的精神力如最渾厚的基石,促使元能量爆發出強橫的實力,淡金色的光芒大盛,直接把衝過來的黑霧籠罩起來,勢如破竹的吞噬、淨化
黑霧彷彿遇到了最可怕的勁敵,瘋狂掙扎起來,恍惚間竟能聽見恐懼到極致的尖叫,但元能量絲毫不爲所動,厭惡又狠辣的把黑霧徹底虛化,才吃飽了般的收縮起來,懶洋洋的盤迴到他的骨節上
景薄賦輕輕撫摸著那更濃郁璀璨的淡金色花紋
這還是她昨夜爲他弄上的
剝離異能有多疼,這是無法用語言描繪清楚的,如果實在要說,那就是比生生隔斷你的四肢扯下來還要疼十倍
因爲那是識海中進行的,一絲疼痛都會放大百倍反映在大腦中,彷彿有人在撕扯你的靈魂,比最慘烈的刑罰更甚,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但樓宸卻什麼都沒說,她只是面色蒼白但異常堅決倔強的把這道花紋覆在他手指上:“我萬一沒顧上你呢,那黑霧太古怪了,你要是被纏上那可太麻煩了!”
想到樓宸,景薄賦的心就是微微一顫
她對他,是真真切切用了十分的心意
他不懂她爲何這般在意他,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更多是一種近乎孺慕的依賴
明明那樣一個有主見的孩子,無論是桀驁肆意還是溫柔小意都隨心的很,她成熟的早就不需要別人的扶持,但她卻那麼依賴他,彷彿可以付出一切的、全心全意的奉獻
景薄賦閉了閉眼,腦海中她清晨決然而去的身影揮之不去
他是真的對她上了心,寵她、喜愛她
她沒說出口的傷心和怨,他不是不懂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是最好的選擇
但他卻傷了她啊……
驟然外面傳來刺耳的警報聲,喧鬧的慌張乍然響起
景薄賦猛然回神,眉峰微斂,冷凝的大步往前走
戰艦到了,逆世反應過來,馬上就會有人往這裡趕
邁上高高的玉臺,景薄賦擡手按在那尊玉雕的頭頂,驟然用力,強大的力道使玉雕產生一道道裂痕,伴隨著咔嚓咔嚓的脆響,這尊玉雕生生化爲碎片,墜下
就在同一刻,玉雕後面勾勒著繁複花紋的牆壁發出轟然巨響,那毫無異樣的牆壁從中間裂開一道巨縫,往兩邊裂開,露出裡面幽深的內室,冰冷的寒氣往外冒
精神力在身體表面形成嚴密的護甲,景薄賦毫不猶豫往裡面走
內室極其幽暗,彷彿被埋葬地下千年的陵墓,幽幽燭臺一盞盞分別立在兩旁,無言的祭祀
景薄賦一踏進去,只覺得冷
那種彷彿直接鑽進人的骨頭縫裡的冰寒,無孔不入、無法抵擋
景薄賦適應了幾秒,纔看過去,隨即神色微怔
這內室中,沒有神秘的能量源,沒有奇珍異寶
只有四口白玉打造的棺材,靜靜佇立在四個方向,前部靠在一起,在中間圍出一個方形的空隙
幽深密室,四口一模一樣的白玉石棺
何其詭異?!
即使是景薄賦也呼吸一滯
他走過去,就著幽幽的燈火,細細打量玉棺
玉質溫潤無瑕,竟然是來自母星的羊脂白玉,玉棺通體沒有一絲聯結的痕跡,說明是由一整塊白玉直接打造的;玉棺上雕刻著繁複的花紋,彷彿記載了某件事情,又彷彿某種象徵性的紋飾
景薄賦伸出手,輕輕撫在玉棺上
這間密室,這口玉棺,存在的時間,都不止千年了……
精神力覆蓋在玉棺表面,緩緩往裡面滲,探究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但這一刻,玉棺陡然一震
神秘強橫的能量驟然在裡面翻涌,濃郁的黑霧從縫隙中溢出來,景薄賦揮手用元能量護住自己,冷靜的盯著那口玉棺……
……
樓宸是一路跑進聖殿腹地的!
今天是大決戰之日,軍部戰艦馬上就會降臨在逆世主城外的太空中,景薄賦是下了狠手的,不僅調派了半支乙級艦隊的兵力,甚至還申請讓星際母艦參戰!
樓宸本以爲,自己這一天的任務是幫助景薄賦解決主城內隱藏的神秘能量,然後事情了結後把舟連睿拉走,狠狠罵他一場,然後帶著他回家……
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要來這裡!
清冷的大殿一如往常尊貴磅礴,樓宸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站在大殿外的迴廊上,悲涼的注視著殿門
樓宸心頭一動
她快步過去:“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是聖殿腹地,聖君的宮殿,向來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
法歇爾轉過頭,就看見一個秀美的女子快步走過來,神色焦急目光鋒銳,有一種少見的英姿烈氣
法歇爾自然認得她是誰
聯邦的特務,聖君的心上人
想到聖君對她的寵愛,法歇爾陡然眼神一亮
如果是她……聖君會不會改變心意?
這樣想著,法歇爾簡直連一秒都忍不了,趕忙跑過去焦急道:“閣下,現在沒時間解釋了,聖君在這裡設了結界,我進不去,您快進去阻止聖君,聖君要獻祭自己啊……”
樓宸腦子轟然一炸,其他什麼都聽不見了,只回蕩著他那句“獻祭自己”
自古以來,獻祭這個詞就沒有代表好意思的!
她毫不猶豫往大殿裡衝,但一層水波紋似的屏障卻阻止了她,樓宸眼神一戾,元能量包裹著自己,生生在屏障上吞噬出一個大口子,她衝進去,徑直往內室跑
這裡是她早已來過無數次的,她閉著眼睛都知道該在哪裡轉彎該往那邊跑,但她心中的慌亂卻愈盛
因爲,這每一寸空氣中,都充斥著與以往平和截然不同的能量威壓
那能量,古樸、清冷、尊貴、強勢而暴虐
每經過一秒,那暴虐意味就更濃一分
元能量自動護體,樓宸咬著牙,抵抗著海浪般襲來的威壓,毫不猶豫往能量核心的區域衝
邁過石階,視野驟然開闊,樓宸下意識尋找著那道身影
威嚴的大殿內,原本溫潤平靜的泉水卻越來越劇烈的波動著,強橫的超越三S級的能量波早已將周圍的所有事物碾碎成虛無
在幾乎凝聚成實質的威壓中,樓宸看見舟連睿就靜靜站在泉水正前方,雙手平攤
他神色自然,目光平靜的盯著泉水
他身上沒有一絲傷痕
但樓宸的眼卻驟然猩紅
她看見,他一頭如雪般蒼白的發
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一瞬白頭?
彷彿耗盡了所有心血、力氣,下一秒就要力竭而死……
她看見,他的身體一寸寸透明,彷彿有什麼看不見東西快速的吞噬著他的身體
“舟連睿!”樓宸大吼
聽見樓宸的聲音,舟連睿一直雲淡風輕的姿態終於被打破,他渾身一顫,緩緩轉過身,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她站在自己面前,纖細修長、清秀動人
舟連睿看著她,彷彿能透過這副僞裝的皮囊,看見裡面清麗到不可方物的佳人
她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