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赫蘿的提醒，洛恩陷入了沉默。

其實很多事情，他早就有所感知，只是刻意沒有深入思考而已。

就比如，那場導致了整個精靈族分裂的光暗之戰。

根據羅絲所說，有人散佈謠言，在光明精靈和黑暗精靈之中人爲製造矛盾和分歧，從而醞釀出了這場紛爭。

而戰後，原本身爲精靈國主導的黑暗精靈一族被驅逐至地下，主母羅絲髮狂，取勝的光明精靈一族成爲了阿薩神族的附庸，爲其提供源源不斷的兵源。

通過“誰獲益最大，誰嫌疑最大”的理論，阿薩神族和自己的那位好兄弟奧丁多半就是幕後推手。

細細想來，當年奧丁屢屢帶兵彈壓黑暗精靈的叛亂，無論局勢緊張到何種地步，他也從不讓自己這個好兄弟插手精靈國的事情，恐怕就是不想讓自己這個好兄弟知道其中的內幕。

既然有了羅絲和黑暗精靈的前車之鑑，走向聯合的矮人國迎來這場龍災也就不足爲奇。

爲了阿薩的大業，親女兒可以捨棄，妻子的母族可以算計，關係不深的精靈族和矮人族又算得了什麼？

或許，從獻祭始祖尤彌爾，創造九大國度開始，屠龍的英雄就已經變成了惡龍。

看到養父眸中泛起的複雜，赫蘿托起下巴詢問：

“想明白了？”

洛恩點了點頭，幽幽看向女兒赫蘿：

“所以，你利用商會和酒館，發佈懸賞令，召集九大國度的大批人手前來矮人國屠龍，既是在幫矮人族鎮壓龍災，也是在制約阿薩的圖謀？”

“咱不是不想親自幫忙，而是沒這能力。阿薩現在如日中天，僅主神就幾乎接近兩位數，咱一個做生意的小商人，哪裡管得了這些？”

赫蘿扔下果核，無奈嘆了口氣，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看在多年合作伙伴的份上，給矮人七大氏族多叫點目擊證人，讓那位神王陛下動起手來多少有點顧忌，不至於趕盡殺絕。”

洛恩聽到話語中的幽怨，不由一陣默然。

但隨即，赫蘿臉上反倒泛起了一絲揶揄的笑容：

“不過，咱沒想到，歪打正著，您這位中庭之主居然也過來湊熱鬧。”

“所以，你就順水推舟，變著法把我塞進了中庭的隊伍，拿我當槍使？”

洛恩黑著臉看向自家的大孝女，沒好氣地輕哼：

“你學壞了呀，赫蘿……”

“都是老爹您教得好。”

赫蘿嬉笑著回答頭頂的狼耳和身後的尾巴一陣搖晃，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洛恩無言以對，有些懊悔於將這個女兒教得太出色，無奈說道：

“行了，這件事到此爲止吧，我會讓奧丁給矮人王一個交代。”

“然後呢？繼續展開下一輪的針對？”

赫蘿反問，隨即邊託著下巴思考，邊喃喃自語，

“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呢？

華納神族自從輕信了阿薩神族的盟誓之後，失去了三位主神，掌權的海神尼約德又性格軟弱，已經不足爲懼；

精靈族一方面有黑暗精靈虎視眈眈，光明精靈的三王又對豐饒之神弗雷唯命是從，還準備將擁有三王之血的繼承人嫁給弗雷，和仙宮進一步綁定，也不需要提防；

火之巨人族被你挑了，尚且沒有恢復元氣，火巨人王蘇爾特爾還在封印之中，同樣不足爲患；

霜巨人和山巨人族受限於誓約，暫時不得跨過鐵森林；

矮人族剛遭遇了【龍災】，傷亡慘重……

最後，還有哪一方能威脅到阿薩的神權呢？真難猜啊，對吧，老爹？”

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洛恩，透著一抹意味深長。

洛恩沉默片刻，揮著手轉身離開：

“我從不認爲自己是什麼中庭的主人，那裡的事和我無關。”

聽到這近乎絕情的切割，赫蘿心中泛起絲絲疑惑：

到底是因爲什麼，老爹他要極力否定自己的過去？

和海拉的那件事有關？

算了，無所謂。

赫蘿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向洛恩走向臥室的背影。

老爹，你還不明白嗎？

能讓那位神王陛下忌憚的，從來都不是中庭，而是你啊。

隨著那背影消失在門縫中，赫蘿微微擡手，從魔法陣圖中拿出厚厚一沓卷宗，饒有興趣地翻閱著：

“羅絲，暗精靈一族的女神（疑似）……”

“凱蘭崔爾，光精靈三大王族繼承人，豐饒之神弗雷的未婚妻……”

“希裡，北方王國辛特拉的公主，其外祖母是北方諸國聯盟的發起人之一，其導師葉奈法爲術士評議會至高五人之一……”

“甘道夫，北方王國挪威的前任國王，北方諸國聯盟重要成員，術士評議會至高五人之一……”

將手中的一張張人員檔案翻完，赫蘿望向緊閉的臥室房門，意味深長地沉吟道：

“你怎麼認爲可不重要，關鍵是阿斯加德那位會怎麼想：

——收服了羅絲和凱蘭崔爾，等於手握光精靈和暗精靈兩族的力量；

——平定龍災，救下伊登，又擁有矮人無法抗拒的美酒，矮人七大氏族也對你馬首是瞻；

——希裡對你崇拜有加，老甘道夫和你交好，葉奈法受恩於你，加上數百年守衛中庭的功業，人類的北方諸國聯盟和術士兄弟會只會被你的影響力慢慢滲透；

——華納神族的女武神芙蕾雅是你的下屬，她手下的瓦爾基里軍團都歸你調遣：

——火巨人族被你打殘，巨人王蘇爾特爾被你封印，山巨人族的公主斯卡蒂和你眉來眼去，霜巨人族的公主安格爾伯達還和你有婚約，三大巨人族都和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冥界的死神海拉是你的學生，被你一手帶大，對你比親爹都親；

——最後還有咱，手底下的【商會】能提供海量的財富，【酒館】可以提供情報和兵源……

嘖嘖，老爹，這麼多人，這麼多不利阿薩神族的因素聚集在你身邊，你讓奧丁老頭怎麼睡得著？

有些事，不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與此同時，屋內。

洛恩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雖然不願意承認，他又一次感受了來自命運的惡意。

剛從精靈國甦醒，他就拐了豐饒之神的弗雷的未婚妻凱蘭崔爾，讓阿薩和光精靈的聯姻胎死腹中；然後他又和羅絲搭上線，收容了這個時刻想著顛覆阿薩神權的邪神，挖出了阿薩神族當初分裂精靈族的黑歷史；現在，他帶人平息了矮人族的龍災，搶了詩神布拉基的功勞，讓阿薩掌控矮人七大氏族的計劃爲之夭折……

這一路上，他無論主動還是被動，幾乎是變著法地在給阿薩神族和奧丁添堵。

溝槽的命運……

洛恩暗罵了一句，強迫自己放空大腦，在睡夢中度過這段無聊的時間，等待三天後奧丁的到來。

~~

此時此刻，矮人王宮。

“哥哥！”

伴隨著一聲驚懼的夢囈，滿頭大汗的伊登猛地從牀上坐起。

看到牀邊陪護的芙蕾雅，她慌忙抓起這位女武神的手臂，急切詢問：

“我哥哥呢？他怎麼樣？”

芙蕾雅嘆了口氣，無奈搖頭：

“抱歉，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無能爲力，還請你節哀。”

聽到這話，伊登的小臉頓時煞白一片，險些又暈厥過去，原本清澈的眸子變得異常空洞。

芙蕾雅見此情形，頓時有些過意不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場慘案的發生，她也要負擔一部分責任。

如果由她親自押送那頭巨龍，而不是交給弗雷那個蠢貨，伊登的哥哥或許還有存活的可能。

看到芙蕾雅臉上的愧疚，伊登強忍著悲痛，連連擺手安慰：

“芙蕾雅姐姐，這和你無關，怪我沒有考慮清楚。”

但這位善良的矮人少女越是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芙蕾雅越是心中不忍。

她猶豫片刻，忍不住開口道：

“其實，想救活你哥哥並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

伊登頓時來了精神，急切追問。

芙蕾雅沉聲回答道：“死亡並不是終點，生命的肉體毀損後，靈魂會有兩個去向，一個是阿斯加德的英靈殿，另一個是被稱爲冥界的赫爾海姆。但前者只會接納戰場上英勇戰死的靈魂，而你哥哥是被俘虜後，以巨龍的身份被處以私刑，所以，他應該是進入了冥界。如果想將他救回來，就需要去冥界，找死神海拉求情。”

“我這就去求她！”

有了目標，伊登連忙開口，赤著腳興奮地跳下牀，準備趕往冥界。

然而，還沒出門，她就被芙蕾雅一把拉住：

“沒用的，且不說你能不能找到通往冥界的路，就算去了那裡，以海拉現在的性格，也斷然沒有爲你放人的可能。”

伊登一聽，頓時泄氣，眼巴巴地看向芙蕾雅：

“那怎麼辦？”

“找一個她不會拒絕的人幫忙求情。”

“你是說……洛基大人？”

伊登頓時醒悟，但又有些忐忑，

“可是，他如果不願意幫忙怎麼辦？”

“我倒是有個成功率很高的辦法，但需要你做出點犧牲。”

“只要能救活哥哥，我什麼都願意做！”

聽到那堅定的話語，芙蕾雅點了點頭，擡手從魔法陣圖中拿出一瓶粉色的藥劑，放到了伊登手中：

“他在商會提供的小院子裡休息，帶上這個去找他，然後……”

將芙蕾雅的叮囑牢牢記在腦中，伊登攥緊掌心的粉色小藥瓶，頂著漲紅的小臉，堅定而決然地跨出了王宮。

~~

半個小時後，小院中。

臥室緊閉的房門咿呀打開，某個嬌小的身影乘著月光，躡手躡腳地摸到牀邊。

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雙深邃的紫眸緩緩張開，幽幽看向牀前把自己扒了個精光的伊登：

“你幹嘛？”

“洛基大人，求您救救我哥哥，我很乖的，什麼都願意做。”

伊登弱弱懇求，然後一咬銀牙，閉著眼睛，埋頭衝向洛恩懷中。

然而，一隻大手果斷抵住那顆小腦袋，將她牢牢按住。

看著這隻主動將自己扒光搞夜襲的矮人公主，還在鍥而不捨地掙扎，洛恩不禁滿臉黑線：

“誰教你這麼做的？”

“沒有人，是我自己的決定！”

伊登很講義氣，沒有供出共犯。

洛恩白了手底下的小丫頭一眼，黑著臉冷哼：

“芙蕾雅是吧？你不說我也知道。整天好的不學，就會搞些歪門邪道！”

按照北歐世界的法則，凡事皆有代價。

如果伊登主動獻身，他沒有拒絕，那麼他就需要支付相應的報酬。

而且，只要和這位矮人公主有了肉體的關係，他就算是矮人族的半個女婿和王位繼承人，於情於理都要拉矮人族一把。

以矮人一族的智商，多半想不出這種損招，只會是芙蕾雅那轉職成愛神的瘋婆娘給出的主意。

此刻，聽到陰謀敗露，伊登頓時氣勢一弱，只能一邊抽著瓊鼻，一邊眼淚汪汪地哀求：

“洛基大人，我們只是想救我哥哥，求您答應好不好。”

看著小丫頭那梨花帶雨的小臉，洛恩無奈地擺了擺手：

“好吧，我會考慮的，你先回去。”

“您不答應，我死也不走！”

伊登梗著脖子回答，同時不斷在洛恩身上亂蹭。

洛恩有些招架不住，只能鬱悶地將話挑明：

“讓你回去等消息，就代表我答應了！”

雖然他不太想摻和矮人族和奧丁的事情，但看到伊登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只是從冥界撈個人而已，還有奧丁隨行擋槍，問題應該不大。

等做完這件事，我就繼續跑到沒人的地方睡覺，保證讓那溝槽的命運想推波助瀾，都找不到我頭上。

洛恩一邊自我安慰，一邊構思著三天後如何拖那位好兄弟下水。

而聽到好消息的伊登也不由破涕爲笑，準備撿起衣服，走出臥室。

但剛一彎下腰，矮人蘿莉便身軀一晃，險些栽倒。

“你怎麼了？”洛恩連忙扶起伊登，關切詢問。

“頭…有點暈，身上…好熱……”伊登喃喃回答，眸中透著絲絲迷離，小身板情不自禁地湊到洛恩懷裡亂蹭。

洛恩拔出懷裡聳動的那顆小腦袋，黑著臉詢問：

“除了教你這些，芙蕾雅還做了什麼？”

“藥，她給了我一瓶藥……”

“藥呢？”

“進門之前喝了……”

伊登眨著眼睛回答，看向洛恩的目光愈發灼熱，忍不住吸著瓊鼻，舔起櫻脣。

他好香啊！

看著兩隻眼睛變成粉紅色，如小獸般撲上來覓食的矮人公主，洛恩一邊手忙腳亂地招架，一邊在心中咬牙切齒地怒吼：

芙蕾雅，你等著，我回頭一定讓你屁股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