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是伍媚柔?”太子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屏風前。
“正……正是。”伍媚柔這才驚覺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失禮,忙將手中的珠子收進帕子裡,直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絲。
“據說伍家小姐端莊秀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些珠子就讓下人去撿吧,今夜月色不錯,不如你陪本王去花園賞賞月。”太子笑了笑道。
伍媚柔大喜過望,只顧羞答答地垂目不語,並未發現他笑容中的僵硬。
她早已到了適婚之齡,雖說提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兒,但拿著一衆公子哥兒的生辰八字比來比去,始終沒有一人能令她看得上眼。
倒不是這其中沒有出類拔萃的,而是每人既有所長又有所短,有的生得十分英俊,卻早已家道中落、有的貴爲皇親國戚,可惜品行不端……
思來想去,似乎唯有一人天下無雙,誰也無可取代。
這個人,便是今後將要登上皇位的太子……
連伍媚柔自己都沒察覺,其實她此次來東宮,也是存了想多見太子幾面的心思……
看著太子惺惺作態的眉眼,唐詩若滿心苦澀幾乎釀成了一杯鴆酒,面上卻盈盈一笑:“既然殿下這般有興致,那臣妾就不打攪了。”
言語間,誰也沒有瞧見一道人影從屏風後一閃而過,消失在了窗外的黑暗中。
不遠處忽然響起一聲悶哼,聲音極小,太子心覺不妙,笑容愈發僵硬:“愛妃,你先帶伍姑娘去花園賞月,本王有事,一會就來。”
“是。”唐詩若點了點頭,領著伍媚柔朝花園去了。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太子終於變了臉色,見窗戶大開,屏風後空無一人,不由焦聲喊道:“坤簡!”
“殿下。”坤簡緩緩走到門前,衣衫盡破,渾身血流如注,面色雖然蒼白,卻是出奇的鎮定。
太子吃了一驚:“你受傷了,快……快叫人請御醫!”
“御醫來了,殿下該如何解釋我的身份?”坤簡問。
“這……”太子有些結舌,“但你的傷勢……”
“皮外傷而已,不打緊。”坤簡撕裂衣裳,熟練地將傷口一處處包紮起來。有幾處深可見骨,他也絲毫沒有皺眉,彷彿全無知覺。
“殿下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的傷從何而來?”
“是誰幹的好事?”太子這才發覺,自己慌亂中竟忘了問起這一茬。
“殿下跟我來就是了。”坤簡披上一件裘袍,慢慢朝外走去。
只見窗外兩顆老樹之間,有幾道細細的血痕,似乎懸在空中,看起來甚是古怪。
走得近了,太子才發覺那是幾根極爲纖細的漁絲,垂著無數血滴,彷彿蛛網上凝結的露珠。用手一碰,緊繃的漁絲立刻顫動起來,發出嗡嗡聲響,血滴隨之盡數彈落。
“來人!”他怒不可遏地吼出了聲。
“殿下。”幾個家丁立刻趕來,看著眼前的一幕,皆不知發生了何事。
“殿下,怎麼了?”唐詩若與伍媚柔尚未走遠,也聽見了這裡的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太子再也顧不得什麼了,指著魚線,冷冷看向唐詩若。
如此狠辣的手段,不是她是何人所爲?
“這是臣妾綁的,怎麼,殿
下不滿意?”唐詩若面露疑惑,未加辯解就承認了下來。
“請問太子妃爲何要將這魚線綁在窗外。”坤簡問。
“眼看就要到上巳節了,祓禊、修禊過後,衣物不能進屋,是要晾在此處的。本宮早已向下人打聽過了,以往每年不都是這樣嗎?”唐詩若滿臉無辜,口中言語著實令人無法懷疑。
“以往每年用的都是魚線?”坤見又問。
“自然不是了……”唐詩若搖頭,“只是今年置辦這些的小廝忽然病了,本宮就讓人隨便找了些魚線先佈置著,免得到時來不及準備這些。”
見她不像是在說謊,太子一腔怒火也不好發作:“今後這些事全由卉珍打理,你好好當你的太子妃,別再多事!”
見狀,一旁的伍媚柔心生懊惱。
太子這般,顯然是沒將太子妃放在心上,既然太子妃並不受寵,那她前段日子的巴結,豈不都白費了?
“來人,叫大夫來!”太子冷冷拋下這麼一句,扶著坤簡回房去了。
“這人是誰?”伍媚柔從未見過坤簡,見他披著太子的裘袍,且渾身都是血痕,忍不住問出了聲。
“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爲好。”唐詩若臉上的溫婉眨眼間消失殆盡,冷笑一聲,緊盯著坤簡的背影,目光如蛇……
房中,大夫替坤簡看了傷勢,又開了些療傷的藥,太子緊皺的眉頭才舒展了些。
“殿下不必擔心。”坤簡的眸子甚是漆黑,總是無喜無悲,乍一看好似一具空無魂靈的軀殼。那微微上翹的眼角,竟比女子還要動人,相比之下,連嬌媚無雙的唐詩若都有些黯然失色。
太子咬牙切齒道:“那女人定以爲我有斷袖之嫌,所以纔對你下此毒手。”
“殿下認定此事是太子妃所爲?”坤簡問。
“不是她還能有誰?她分明是欺我無能!”太子揚手狠狠摔碎桌上的茶盞,碎片紛飛,茶水濺了一地。
“我聽說漠王妃在京城時,太子妃並沒這麼囂張。”坤簡看似不經意地提及。
“漠王妃……”太子眉頭一蹙,若有所思,“這幾日,我越想越覺得她眉梢那抹紅色像極了赤凰圖騰……坤簡,你說此事要不要告訴父皇?”
“暫且不必,漠王妃不在京城,即便那真是赤凰圖騰,眼下也無法證實,唯有將漠王妃找到,此事才能水落石出。”
太子點了點頭:“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哪怕找回的是一具屍首,我也要看看她臉上究竟有沒有那圖騰!”
此時,四處尋找唐妙筠蹤跡的,並不止東宮派出的人。
唐詩若私下請的一羣刺客,幾乎將整個雍州搜了個遍,唐一空更是早已出動所有暗衛,聲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火急火燎的皇帝就更不必說,這廂漠王都要回京了,那廂漠王妃還不見蹤影……
不出幾日,林蒼漠就已率領大軍臨近京城,隨行的精騎盡數奉命還鄉,唯有幾個貼身侍衛獲準與他一同進宮。
戰事告捷,普天同慶,百姓奔走相告。
深宮中,打贏這場仗的漠王卻臉色鐵青。
“王爺莫要動怒,皇上大病未愈,需要靜養,暫且不見任何人。”一個太監攔在養心殿前,尖聲尖氣道。
“讓開。”林蒼漠厲聲吐出二字。
“這……”太監看著他眼底的殺意,頭皮有些發麻。
皇上的吩咐他不敢不聽,漠王卻也是他惹不起的……
若漠王執意要闖養心殿,他一個太監又豈能攔得住?
“這不是漠王爺嗎?”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只見一人搖著扇子,緩緩從御花園走了過來:“本公子今日入宮探望嫺貴妃,不想能在這裡見到漠王,不知漠王是來探望誰的?該不會……是爲了漠王妃而來吧?”
“賀公子……”太監額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眼下漠王正在氣頭上,這賀千杯賀公子又是出了名的口無遮攔,萬一不小心惹惱了漠王,不知該鬧出什麼樣的亂子來……
豈料林蒼漠並未發怒,眸光忽然定在了某處,瞳孔微縮。
賀千杯收起摺扇,微微笑道:“今日天氣不錯,不知漠王爺是否有興致與我一同遊園賞花?”
在太監詫異的目光中,林蒼漠冷冷點了點頭:“好!”
二人逐漸走入御花園深處,賀千杯不急不緩地開了口:“王爺如果是想知道漠王妃的下落,那這世上恐怕只有一人曉得。”
“誰?”林蒼漠問。
“漠王妃本人。”賀千杯道。
“你在摺扇上寫上‘跟我來’三字,就是爲了讓本王來御花園聽你羅嗦?”林蒼漠變了臉色。
賀千杯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雖不知漠王妃究竟在何處,卻知道她十有八九還活著。”
“你如何知道?”林蒼漠瞳孔微縮。就連他安插在東宮、相府及皇宮的探子,都全未聽到半點風聲,賀千杯又怎能如此篤定?
“前幾日,東宮派了兩名刺客去雍州刺殺漠王妃,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則受傷逃了回來。如今,太子妃又在花重金僱請更爲高明的刺客,如此看來,漠王妃已然逃過一劫,就是不知下一次能否依舊安然無恙。”賀千杯搖著扇子道。
“本王爲何要信你?”林蒼漠的目光凌厲得可怖。
“因爲我安插在東宮的眼線,比尋常人要高明許多。”賀千杯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自得。
然而下一瞬,他手中的摺扇啪嗒落地,整個人被林蒼漠揪了起來,活像貓爪下的一隻鼠。
事關唐妙筠,林蒼漠怎有閒心與他不鹹不淡地周旋?
“漠王爺,君子動口不動手。”賀千杯的面色好不滑稽。
林蒼漠扼住他的咽喉,眸光陰沉如地獄的修羅:“你到底有什麼圖謀!”
賀千杯被掐得臉色發紫,嘴角卻仍掛著笑意:“我有一筆買賣要同漠王妃商量,在見到她之前,還請王千萬別把我殺了。”
“好,本王如你所願。”林蒼漠鬆開了手。
不待賀千杯回過神來,一記重拳就呼嘯了過來,猶如一擊必殺的猛虎,狠狠砸在了他的肋下。只聞咯噔幾聲,骨頭也不知斷裂了幾根。
賀千杯狼狽地爬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漠王一言不合就出手傷人,未免有些敵我不分。”
“既是生意,何來敵我。”林蒼漠冷冷吐出八個字。
敢派人打探他的女人,只怕是嫌命太長了!
若唐妙筠瞧見這一幕,說不定會爲賀千杯默哀片刻。
她家漠爺,可從來不是好惹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