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wèi)什麼要恨？（二）

等我從另一面鏡子裡看到自己反射出的背部時，我才終於能體會阿麗亞那番驚叫的緣由了，水煙月這副身體本就嬌弱，稍受一點碰撞，就會青腫半天，更何況是這種痛在肌理的傷。我覺得鏡子裡反射出的那個已經(jīng)不算是人的背了，連“畫布”都不足以形容，因爲(wèi)，我從沒見過這麼醜的畫布。一大片紅和一大片紫交錯，從脖頸下連接著蔓延到脊椎尾部，背部中間是一片能看到血肉的傷口，這大概是藍(lán)唐黎把我按在樹上時，身體與樹體表面摩擦造成的，可以從鏡子裡清晰地看到，蹭掉了一大塊皮，連肉與表皮間那些細(xì)微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還有的肩頭，是有明顯指頭按壓痕跡的淤青，映襯著周邊雪白光滑的膚色，就是一種觸目驚心地可恐。

阿麗亞一邊跟我上藥，一邊在那裡默默掉眼淚，不僅是我的背部，我的手腕，大小腿處均有藍(lán)唐黎暴行之後的傑作。事情都已經(jīng)這樣了，抱怨也不能讓身上的痛疼減輕，我只是透過手中那個鏡子一點點將身上的各種傷痕牢牢刻在腦海裡，藍(lán)唐黎，這種傷痛，我一定會加倍奉還給你的！

“曉，王上說，你不會和我們回石國了，可是，你真得要和這樣的壞蛋在一起嗎？爲(wèi)什麼不能和我們回石國呢？”上完最後一處藥，阿麗亞收起藥瓶，將傷口出的紗布再小心地整了整，又越發(fā)小心翼翼地給我把衣服套上，她才問道。

我苦笑一下，我是不能和他們回石國了，但不是我不想，而是根本不可能，這次的事情就是因爲(wèi)我私自出宮違背了藍(lán)唐黎的意願。他又怎麼可能允許我離開呢？

我說：“阿麗亞，很多事不是我願意就可以的。”

“只要您願意就可以！”阿麗亞堅定地說道：“如果您願意，王上一定會帶你離開這的。”

“是嗎？”我低聲喃喃道，格格木現(xiàn)在自身都難保，他又如何有那個能力將我?guī)щx藍(lán)唐黎。石國，是格格木的軟肋，就算他念著我們這三年的友情，也不可能爲(wèi)我冒著險的。

“朕不希望，再聽到你跟本王的皇后說離開的事

。”我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裡，全然沒有注意到藍(lán)唐黎何時來的。又是何時進(jìn)來的，等我注意到他的存在時，他正冷眼看著半蹲在我面前的阿麗亞。雙目是冷冷的殺氣。

“格格木，管好你的女人，否則，朕不敢保證，某天她的腦袋就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藍(lán)唐黎故意用石語說的這些話。他就是想讓阿麗亞聽到。

可阿麗亞卻一點都沒有因藍(lán)唐黎這番表情和語氣而害怕退縮，她站起身，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甚至張開雙手擋在我面前，做出一種保護(hù)的動作，將我護(hù)在身後。

“格格木。如果你的女人要一直這麼不識相下去，就休要怪朕沒給你提過醒。”藍(lán)唐黎冷冰冰地掃了眼阿麗亞，對著車外說道。

我皺眉。欲將身體撐起，奈何還是被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折磨，細(xì)碎的痛苦呻吟不自覺溢出口，我看到阿麗亞轉(zhuǎn)身欲扶住我的身體，可她的手才擡起來。身體猛然後退，被一股力量推向一邊。趔趄了幾下，險些撞上堅硬的車壁。

藍(lán)唐黎的動作伴隨他那一臉擔(dān)憂緊張的神情，突然映入我的眼簾。我雖覺得渾身疼痛，但卻對他伸出的手卻異常的敏感，在那雙手掌快要觸碰到我時，我身上突然不知哪來的氣力，猛地一揮手，將那雙近在咫尺的手揮開，力道只狠，車廂裡響起響亮的一聲“啪”，就連翻滾的車輪聲都遮掩不住。

“離我遠(yuǎn)點，你讓我噁心！”我咬著牙說道，不想再我討厭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勢，剛纔那一揮掌，完全是下意識地動作，根本沒想過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等全身又出現(xiàn)那種顫慄般的疼痛，我才知道有些後悔自己剛纔的行爲(wèi)。我從來不是個會爲(wèi)了報復(fù)別人而傷害自己的人，我從不做這樣虧本的買賣。

“曉，您沒事吧？”阿麗亞很快反應(yīng)過來，直直衝向我，我扶住她伸過來的手，緊緊抓著，讓自己不會發(fā)出痛苦的聲音。我冷眼擡起頭，藍(lán)唐黎的手還保持著被我打偏的姿勢，居然就那麼呆愣愣地看著我，似乎還沒有從剛纔的一切反應(yīng)過來。

“格格木，先把你的女人帶走！”怔愣過後，藍(lán)唐黎纔開口幽幽地說道，語氣卻沒有剛纔那樣理直氣壯與跋扈。

但阿麗亞根本就當(dāng)沒聽到她的話語般，小心地扶著我躺會俯躺在牀上，又將我的衣服微微扒開，隔著被子檢查了下傷口，她才如釋重負(fù)般吐口氣，“還好，沒有裂開。”

“謝謝你了，阿麗亞，你也辛苦了一天了，回去歇著吧

。”剛纔的疼痛，讓我的額際又冒出一抹細(xì)細(xì)的冷汗，我咬著脣，讓自己的呼吸聽著儘量正常，淡淡地對阿麗亞說道。

“我不走！”阿麗亞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藍(lán)唐黎一眼，倔強(qiáng)地說道。

“阿麗亞，出來吧，你也該休息了，要不然，明天哪有精神繼續(xù)陪著皇后娘娘呢。而且，就算你不休息，皇后娘娘也需要休息了。”車門外，傳來格格木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雖然知道自己此刻的臉上有多蒼白，我還是擠出一抹淡淡的笑，示意阿麗亞先出去。如果藍(lán)唐黎堅持要她離開，她留在這也做不了什麼，況且，我不希望她受傷害。

格格木與我的想法是一樣的吧。

平日裡，阿麗亞最聽得就是我和格格木的話，如今我們二人難得的達(dá)成一致，阿麗亞終是有些動容，又給我理了理被角，終究還是出去了。

阿麗亞一出去，我就將臉偏過去，緊緊將雙眼閉上，當(dāng)作沒有他的存在。

“你就這麼討厭朕？連看都不願意看朕一眼了嗎？”藍(lán)唐黎痛苦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興許是有了前幾次的教訓(xùn)，他並不敢貿(mào)然靠近。

我冷哼一聲，“陛下錯了，我不是討厭你，而是......恨！”

我聽到身後有矮幾被撞的響動，甚至於連矮幾上那個茶杯蓋轉(zhuǎn)動了三圈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過了好半晌，車內(nèi)都沒有絲毫聽到絲毫響動，久到我以爲(wèi)，藍(lán)唐黎已經(jīng)悄悄離去的時候，藍(lán)唐黎的聲音纔再次響起，他說：“朕......朕真得不是故意的，朕只是太害怕了，朕真得是太害怕了，朕怕你會像三年前一樣，就那麼消失了，朕真得不能再承受你的離去了！”

那語句中的痛楚與揪心，若是平日裡的我，聽著也會有幾分動容，可惜，如今傳入我的耳中，聽著卻是莫大的諷刺與虛僞，從未有過的可笑！

我真得冷笑出聲了，我說：“陛下若只是爲(wèi)了說這個，那您可以離開了，我想休息了。”

“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朕叫人準(zhǔn)備了血燕粥

。”感覺到我在下逐客令，藍(lán)唐黎又急急地說道。

“不必了，我從來不是那種可以打一棒子給顆糖就忘記疼的人。”

我繼續(xù)冷聲道，這話並不是置氣，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算起來，我確實有一天一夜沒有吃什麼東西，但是，真得不餓，而且沒有絲毫胃口，我想，我是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吧。

“朕......”

“我不想浪費力氣重複我說過的話。”感覺藍(lán)唐黎又要說什麼，我冷聲打斷他，眼睛依舊緊緊閉著，也許是藥效發(fā)揮了，身上的痛正在一點點消減，若我今晚能安然入睡，那是再好不過了，就不會被疼痛折磨了。

“朕......”藍(lán)唐黎似乎有其他的話要說，他支吾了幾聲，才慢吞吞地說道：“白天耽擱了行程，天明之前，恐怕是到不了驛站的......今晚，恐怕就......”

終於有點聽明白他話裡暗藏的意思了，我又冷笑一聲：“看來陛下沒有準(zhǔn)備多餘的馬車，是我愚鈍了，竟然鳩佔鵲巢，反客爲(wèi)主了，我這就把陛下的地方還給陛下。”

說著，我又要撐起身體，藍(lán)唐黎的聲音卻急切而緊張地響起，我甚至聽到他向前跨近了兩步，“你別動！朕是說，今晚恐怕就要委屈你在這馬車內(nèi)歇息了，朕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朕就在門口守著，有什麼事隨時叫朕。”

“等等！”

我突然出聲，感覺藍(lán)唐黎還在移動的腳步突然就停了下來，快得像是被遙控器控制著一般，我甚至能從他的動作裡感覺他深深的欣喜，我在心裡冷笑，“您還是不要守在門口了，我怕自己會做噩夢。”

即使沒有親眼看到藍(lán)唐黎的表情，也能想象他那副慘白的臉色與僵硬的表情，他的腳步又緩緩響起，簾子掀起的聲音響起時，他又說了一句：“朕安排一個宮女在外面守著，你要想喝水了或是要吃東西，喚一聲就行了。”

沒有迴應(yīng)他，簾子關(guān)上的聲音響起，車廂內(nèi)終於變得安靜，我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音，感覺身上沒有那麼痛後，我緩緩伸出手，擡起食指，將牀內(nèi)側(cè)上緣的車窗微微抵開一個小縫，雖是晚上，外面卻並不顯得黑暗，前後都是齊齊的士兵，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有一排士兵舉著火把，將路面和周圍照地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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