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嘆口氣，就開始張羅著爲哥哥辦喜事了，院子裡打掃乾淨，他還請來了畫匠，將門樓上雕龍畫鳳，院牆也塗了顏色，用藍色的石灰粉粉刷了一遍。

兄弟兩個打定了注意，不能虧了素娥嫂，要吹吹打打，明媒正娶將她娶回家。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第五天的早上哥哥就起不來了，開始發燒。當柱子一下揭開哥哥被窩的時候，他蹬蹬蹬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孫瘸子的厲病來的很快，一夜的時間那些紅疙瘩就從他那個地方升起，迅速傳遍了全身。

他的眼睛腫了，渾身高燒不退，肚子上，腿上被抓得血肉模糊。

主要是孫瘸子的體格弱，對於體格弱的人，厲病的侵襲是非常快的。

柱子一下撲向了哥哥，拉住了孫瘸子的手，眼淚譁得就流了出來：“哥！你咋了？你咋了啊？”

孫瘸子卻笑了，說：“弟，哥不行了，這是預料中的事兒，可沒想到這麼快，我答應過素娥嫂，要娶她的，你快去找人，把素娥擡……擡回家，哥死了也瞑目。”

柱子說：“哥，我去幫你找醫生，請慶華叔來。”

孫瘸子擺擺手說：“不行了，慶華叔也沒辦法，你快去啊，把素娥擡過來，男人說話要算話的，我不能辜負她……”

柱子就流著淚，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素娥嫂哪兒，當素娥嫂聽到孫瘸子真的病了的消息，女人嚎叫一聲：“俺滴親啊———！”就昏死了過去。

當趙鐵柱急急忙忙從大西北趕回家的那一天，正是孫瘸子跟素娥嫂成親的前一天。

素娥嫂已經不行了，孫瘸子也不行了，不要說成親，他們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鐵柱也被這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給打動了，心裡酸楚不已。

全村的人都盼著趙鐵柱回來，他是整個青石山的希望。

這些年他當支書，村子裡的事兒都是他在處理，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沒有趙鐵柱，整個青石山都亂成了一鍋粥。

趙慶華也盼著兒子回來，鐵柱的腳步剛剛踏進村子，村裡人跟見到救星一樣就撲了過去。

鐵柱沒有收到父親拍過去的電報，因爲電報到達阿爾代地區的時候，他已經走在了返回家的路上。

走進素娥嫂的屋子，看到女人的第一眼，把趙鐵柱嚇得就栽了一個跟頭。

他不是害怕女人得病，而是驚訝自己四個月不在村裡，村裡竟然陷入了人間的地獄。

大大小小上百個人遭受了大厲病的侵襲，這是劫難，是劫難啊。這麼多人得病，他有點手足無措。

老祖宗留下的藥方不管用，父親這段時間一個病人也沒有治好，讓他感到了害怕。一時間僵在了那兒。

趙慶華問：“鐵柱，到底

該咋辦？你倒是說句話啊。”

柱子也說：“是啊鐵柱哥，全村人都盼著你回來，你倒是想個辦法啊。”

趙鐵柱只是遲疑了一下，立刻就開始調動起來。

他是有頭腦的，遇事不慌，無論多麼大的事兒也會抽絲剝繭，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有威信，有能力，有魄力，是所有村民的希望。所以趙鐵柱進村以後，首先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隔離。把青石山五個村子患厲病的人跟正常人全部分開。

患病的人，一起住進各村的大隊部，不能跟正常人交往。

這段時間，男人女人禁止**，一旦發現有**者，全部當做病人處理，一起關進大隊部裡去。

第二件事，立刻向上級彙報，安排專業的醫療隊過來，給病人診治，即便那些藥不能立刻將病人治癒，至少可以控制它的蔓延程度。

第三件事，將青石山徹底封鎖，村裡的人不能出去，村外的人也別想進來，這樣可以控制病情不會流到山外去。

另外，鐵柱還通知柱子，將全村的豬圈，羊圈徹底的消毒，杜絕病菌的傳染，並且將青石山外出打工的人全部召回來，一起檢查身體，只要是感染病毒的人，一起被拉進大隊部圈禁。

現在是亂世，亂世必須要用重典。

趙鐵柱大刀闊斧，當天上午他就跑了一趟縣委，將青石山大厲病流行的事情跟許秘書說了，讓他安排一支醫療隊過來。

許秘書聽了以後大吃一驚。

其實青石山流傳疾病的事兒，縣委的人已經知道了。可是那些官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根本沒有做出相應的決策。

趙鐵柱來就不一樣了，他是支書，又是Z市的名人，跟王校長還有前任副市長的關係非同一般。

許秘書立刻警覺起來，向上面打了報告。當天下午，整個青石山的山道就被封鎖了。縣公安局派人封鎖了所有的進出口。

一支龐大的醫療隊也開始派遣到了青石山，全都是身穿白衣的醫生和護士。

那些護士和醫生帶著大口罩，跑進青石山以後兵分兩隊，一隊開始對患病的人治療，一對立刻爲全村的人檢查身體。

只要是感人病毒的人，無論你有沒有發作，馬上就被關進了大隊部。

大隊部熱鬧起來，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羣，五個村子，五個大隊部，患病人的數字非常的驚人，足足有一百二十多人。

桃花村患病的人也不少，現在的桃花村，村支書是憨子。

憨子的爹陶大明是老支書，老支書跟憨子因爲在青石山修路的過程中屢立奇功，這次選舉的時候大家竭力推舉憨子做了支書。

憨子雖然傻，卻很受大家的愛戴，做支書以後，胸口也屁顛

屁顛拔了起來。

憨子人老實，沒有歪心眼，可是辦事卻沒有能力，一切都聽鐵柱的，趙鐵柱不在，他就跟個沒頭的蒼蠅一樣。

一聽說要把有病的人圈禁起來，憨子就開始行動了，將大隊部的圍牆加高，木門也換成了大鐵門。

村子裡的人進去以後，裡面就是個監獄，很多人不願意進去，可根本由不得自己。

就這樣，一戶戶家庭被拆散了，一對對夫妻也被拆散了。一道鐵門割斷了病人跟正常人的兩個世界。

桃花村行動起來，北崗村行動起來，附近的劉村，高家莊全部行動起來。一時間青石山變得熱鬧非常。

青石山傳播厲病的消息終於飛到了省城，省城的報社和電臺記者也一起過來採訪，幾天以後，青石山的名字就傳遍了全國各地。

從前的青石山非常的沉默，你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這裡村莊的位置，可是現在卻聲名遠播。

趙鐵柱苦笑了，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他希望世人看到的是一個富饒的青石山，一個美麗的青石山，一個屹立在z市，爲這裡村民長臉的青石山。

怎麼也想不到青石山會以這樣的面目公諸世人，這讓他這個村支書顏面掃地。

治療大厲病的工作在有條不紊進行著，全村的羣衆一個個檢查，又一個個被關進了大隊部。

他們開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鐵門裡的人跟鐵門外的人遙遙相望，戀戀不捨，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

因爲大家不知道，這一分開，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或許就是陰陽相隔，永世不能見面了。

有的人嚎哭，有的人大罵，有的人用腦袋撞牆，有的人沉默不語。呼兒喚女聲，婦女的嚎哭聲，男人的憤怒跟暴躁聲絡繹不絕。

素娥嫂被擡進去的時候，她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臉上只剩下一對無神的大眼。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再也見不到兒子了，也不能跟孫瘸子成親了。

她的兒子金鎖就在外面，被素娥嫂的娘抱在懷裡，孩子搖搖伸出雙手，哭喊著找娘。兩隻手死死抓著鐵門的欄桿，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所有人聽了都潸然淚下。

素娥嫂有氣無力伸出手，同樣伸向鐵門外的兒子，她多想再喂孩子一口奶，多想再聽他叫一聲娘啊。

“娘，娘，你去哪兒啊？你不要金鎖了，不要金鎖了……嗚嗚嗚。”

素娥嫂摸著孩子的腦袋，哭泣著說：“金鎖，娘對不起你，娘是壞人，長大了不要學娘，聽姥姥的話，聽鐵柱叔叔的話，好好做人，長大以後……別偷女人。”

母子二人的手拉在一起，可還是被無情地扯開了，金鎖看著娘被人擡進了大隊部的病房，也看著娘戀戀不捨的眼神，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