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雅這次沒拗過翟衝, 皇帝也執(zhí)意堅持,只能讓他隨行護衛(wèi),留蒙闊在宮中代掌內(nèi)禁衛(wèi)。只帶一隊護衛(wèi)與常在身旁侍奉的幾個人,輕車簡從,天不亮離了宮城,去往織金巷與延平告別。
延平此時生產(chǎn)兩月有餘,月子養(yǎng)得極好,臉色轉(zhuǎn)白身子也豐腴了些,襁褓中一雙小嬰兒粉雕玉琢, 衝溫雅咧著小嘴笑個不停,溫雅笑著逗弄一會兒,對延平說明來意, 延平笑道:“去吧,去將榮恪帶回來。”
抱著孩子一直送到府門外, 又對翟衝千叮嚀萬囑咐,看著一行人離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巷口,方纔迴轉(zhuǎn)。
出了麗正門,一行人分開,溫雅騎馬,由翟衝帶隊護衛(wèi), 往西而去。
艾姑姑芳華與薛明乘馬車,另帶一隊人馬,向南而走。
曉行夜宿, 半月後抵達巴州。
進了巴州城門,但見楊柳吐綠百花綻放,青磚灰瓦的房舍整齊排列,一條條石板街貫穿其中,極目處青山隱隱,耳邊流水淙淙,溫雅不由讚歎,好一處山明水靜的小城。
穿街過巷直奔將軍府,翟衝跟門子報上姓名,不大的功夫,霍將軍大步在前,溫瑜拄著柺杖在後,帶人迎了出來。
霍將軍跟翟衝相互施禮客套,溫雅雖著了男裝風(fēng)塵僕僕,溫瑜還是一眼認了出來,不置信得伸手指了指,咬牙說一聲臭丫頭,撲過來一把抱在懷中,哽咽著說道:“算你有良心,知道哥哥受了重傷,千里迢迢前來看望,你不知道,哥哥險些就死了,你就再也見不著哥哥了……”
一邊哭一邊說,涕淚滂沱好不傷心,霍將軍在一旁聽到他一口一個哥哥,再看他懷中的人,分明是位女子,叫女婿哥哥的女子,豈不就是,豈不就是……霍將軍驚得魂飛魄散,目視翟衝顫聲道:“莫不是,莫不是太后駕臨巴州嗎?”
翟衝剛說一聲是,霍將軍已撲倒在地,喊一聲末將拜見太后,行了三拜九叩大禮,身後的參將副將僕人門子見狀,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溫雅無奈推推溫瑜:“哥哥,差不多行了,本來懶得驚動衆(zhòng)人,瞧瞧你,鬧出這麼大陣仗。”
溫瑜回頭一看,咧嘴笑了起來,小聲對溫雅說道:“我成天被這位老將軍欺負,以爲他錚錚鐵骨呢,原來也有做小伏低的時候。”
溫雅推開他,對衆(zhòng)人說一聲免禮,留翟衝應(yīng)付場面,自己擡腳進了府中,溫瑜緊跟在身後絮絮叨叨:“怎麼騎馬來呢?坐馬車多舒服,再惦記哥哥的傷勢,也不用那樣心急,我又跑不了。對了,再告訴雅雅一個好消息,玉娥有了身孕,兩個月了,這次受傷被困獨幽城,整天閒著沒事,她就有了。”
溫雅回頭蹙眉看著他,溫瑜嘿嘿笑道:“聽不明白?原來在軍營中跟弟兄們同吃同住,不怎麼在家中過夜。”
“你可見過榮恪?”溫雅頓住腳步盯著他。
“見過。”這兩個字,令溫雅心中猛得一跳,忙問道,“在哪兒?何時?”
“南詔人發(fā)兵偷襲,我?guī)е苄謧冇瓟常瑢Ψ奖鴱婑R壯有備而來,我方倉促應(yīng)戰(zhàn),傷亡慘重,我被冷箭射中大腿,帶傷下令拼死抵抗不許後退,等待岳丈領(lǐng)著援軍趕來。千鈞一髮的時候,來了一支騎兵,我以爲又是敵軍,心想這下真的完了,那支騎兵迂迴包抄,將我們與敵軍隔開,領(lǐng)頭的那個人策馬來到我身旁,壓低聲音說道,此時不宜頑抗,退守獨幽城方是上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聲音我聽出來了,正是榮恪。我喊他一聲,想要問他怎麼會在這兒,他說一聲快走,我?guī)ьI(lǐng)隊伍後撤,與趕來支援的岳丈會合,聽他的話退守到了獨幽城,如今才能安然無恙,否則早戰(zhàn)死疆場了。”
“你派探馬進嶺南,幫我找他去。”溫雅打斷他囉嗦。
“行啊,”溫瑜突然明白過來,狠狠抹一下鬍子上殘留的淚滴,指著溫雅道:“你不是來看我的,是找他來的對不對?可笑我自作多情,感動得一塌糊塗。哼……”
“找不找?”溫雅逼視著他。
“不找。”溫瑜堅決搖頭。
溫雅橫眉道:“剛剛我有沒有幫你出氣?”
“幫了。”溫瑜有些鬆動。
“我在將軍府住幾日,以孃家人的身份給你撐腰。”溫雅說道。
“行,這就派人去找。”溫瑜答應(yīng)著,不忘補充一句,“我可不是倒插門女婿,什麼孃家人不孃家人的。”
“你這處境跟小媳婦差不多。”溫雅嘴不饒人。
“也是啊。”溫瑜搓搓手,“那你給老將軍下一道懿旨,命令他不許欺負我。”
“找著人再說。”溫雅笑笑,“我瞧瞧玉娥去。”
未到二門,玉娥已迎了出來,來到溫雅面前,欲要跪倒行禮,溫雅一把扶住了她:“你可是有了身子的人,快快免禮。”
溫瑜也忙過來扶住了:“讓你免禮就免禮。”
玉娥帶著兩名貼身丫鬟服侍溫雅洗浴梳妝,換回女裝請進正堂,三人正說著話,就聽屋頂上譁棱棱一聲響,溫瑜喝一聲有刺客,一瘸一拐就往外跑,就見翟衝拔地而起,從屋頂上一手一個,拎下兩個人來。
押著二人進了屋中,溫雅一瞧面現(xiàn)喜色,這不是大雙小雙嗎?
大雙小雙正忙著鬥嘴,看都不看屋裡的人。
小雙說道:“就說是雪獅吧,你非不信。”
“我哪裡敢信呢?翟統(tǒng)領(lǐng)怎麼可能來到巴州?”大雙說道。
小雙嗤了一聲:“你都嫁人了,就別惦記翟統(tǒng)領(lǐng)了。”
“我是嫁人了,可他永遠是我心裡的太陽。”大雙懇切看著翟衝。
翟衝輕咳一聲:“還不給太后見禮。”
“太后?”小雙一聲尖叫,雀躍著看了過來,瞧見溫雅忙跪倒下去行禮。
大雙也跪了下去,溫雅看著她盤起的髮髻,心裡咚咚咚急跳,榮夫人說是讓榮恪成親沖喜,難不成他娶了大雙?
可大雙是他的義妹啊,又一想這義妹是榮恪逼著榮夫人認下的,榮夫人向來喜歡大雙,在她的親事上一直不怎麼熱心,想來就是給榮恪留著呢。
她看一眼翟衝,翟衝領(lǐng)會不了她的意思,對大雙小雙說道:“太后讓你們起來呢,起來吧。”
二人站起身,玉娥眼眸一轉(zhuǎn),笑說道:“上次京城中見面,大雙還是姑娘打扮,今日卻盤起髮髻來了,可是成親了?夫君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誰?”
大雙面色一紅,忸怩說道:“是比翟統(tǒng)領(lǐng)還威風(fēng)的人。”
溫雅一聽心裡更急,誰能比翟衝還威風(fēng)?不是榮恪又是誰?
小雙嗤了一聲:“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本來就是。馬躍上過戰(zhàn)場斬殺過無數(shù)敵將,翟統(tǒng)領(lǐng)在宮中衛(wèi)戍,你想啊,若有敵軍,最後才能打到宮中去,內(nèi)禁衛(wèi)在咱們眼裡是威風(fēng),在上陣殺敵的將士們眼裡,就是溫室裡的花朵。”大雙辯駁道。
翟衝的臉陣紅陣白,溫雅想起沒讓他來前線殺敵,大雙這話,估計又扎進了他心裡。又一聽什麼馬躍,開口問道:“大雙的夫君,可是鎮(zhèn)國公麾下的馬躍?”
大雙忙說一聲是。
“我大哥如今不是鎮(zhèn)國公了,是我們的主公。”小雙伶俐補充。
溫雅蹙一下眉頭,又問道:“老夫人如今可好?”
“不知道。”小雙搖頭。
溫雅心中一沉,大雙忙道:“離開京城後,我們分作兩撥,大哥帶著我與小雙秦義騎快馬前來巴州,老夫人夫人由長姐和嫂子陪伴,乘馬車帶著僕從護衛(wèi)往南,說是要到南建洲海島上去。這樣一來,既給祖母治病,又讓老人家邊走邊看,遊覽沿途風(fēng)光。大哥說,也許是最後一次敬孝心。”
“你們兩個帶我見他去。”溫雅站起身。
“大哥這幾日沒在,說是出趟遠門接個人回來。”小雙說道。
“我等著他去。”溫雅不容置疑。
小雙還要說什麼,大雙忙說道:“太后請跟我們來。”
說著話和小雙在前面帶路,溫雅與翟衝跟在身後,一行四人在府門外上馬一路疾馳,出城門沿著官道進山,七拐八彎走了許久,沿途經(jīng)過十多處暗哨,來到一處谷口,大雙勒馬停下,對溫雅道:“到這兒不能騎馬了,只能步行進入,按理說太后應(yīng)該例外,可大哥不在,沒人敢做主。”
溫雅依言下馬,跟著二人步行進了山谷,途中又對過十多次口令,穿過山谷進入一處窄窄的山道,過了窄道,眼前豁然一亮。
但見營房連著營房,綿延至遠處的山邊,山腳下戰(zhàn)馬膘肥體壯悠然吃草,營寨後的校場內(nèi)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應(yīng)該是正在練兵,隨著幾聲號角,喊殺聲弱了下去,一隊隊士兵手握□□,整齊排列著昂首闊步從校場走出,井然有序回到各自的營房。
大雙帶著溫雅進入居中的營帳,笑說道:“這兒就是大哥的居所。”
溫雅邁步走進,仔細打量四周,舒朗開闊乾爽整潔,空氣中隱約殘留著他的氣息,春雨後的青草一般,清香而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