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光哥哥，思遠，龍雅，我們去做飯！剩下的人，隨意參觀。十二點準時開飯。可千萬別忘了。過時不候！”

寒家女主人笑眉兒一聲令下，三名少年放棄許久未見的寒暄，跟在少女身後跨進廚房。各自取了圍裙穿上，挽起袖子，按照笑眉兒放在桌子上的菜單，開始挑菜，洗菜，切菜……幾人的動作一點也不生疏，好像經常做這事。

龍雅手腳利落地用網兜從水池中撈出條魚，放在池邊的砧板上，用刀背刮魚鱗，開膛破肚，取出魚鰓魚肚之類，放在水龍頭上洗乾淨，放到一旁的盆子裡待用。殺完魚，他瞄了眼菜單，又跑到另一邊的水盆子裡撈起大蝦，剝殼抽腸去頭，不一會功夫，他就弄了兩斤左右的蝦肉，端起放蝦肉的盆子，扔到負責切菜的手冢跟前，示意他全部剁碎成泥，和剛纔的肉餡和在一起，待會包蝦肉餛飩。

看了看白色陶瓷盆裡的蝦肉，手冢抿緊薄脣，擡手推了推眼鏡，換了塊砧板，重新拿把刀，表情一絲不茍地開始剁餡。在日本時，寒宅一旦要吃剁餡的食物，手冢國光總會被笑眉兒一通電話喊過去剁餡，並且必須用右手剁。美其名曰爲了照顧國光哥哥曾經受傷的左手，更好的鍛鍊右手，開發左腦的高智商。

“姐姐，這樣可以了嗎？”看著籃筐裡被自己挑的亂七八糟，長長短短，形狀各異的蔬菜，思遠眉頭緊蹙，耳垂微紅，清澈如流泉的嗓音變得有些乾澀。

“呵呵……思遠，你第一次做這活，樣子難看點是難免的。”憋住笑意，龍雅的安慰顯得不怎麼有誠意。

“慢慢來！”轉頭看了看坐在料理桌旁尷尬的少年，手冢回想他在日本的剁餡切菜生涯，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觸。

“嗯。沒事。樣子不好看，做得好吃就行。待會看姐姐的。龍雅，把魚改下刀。”見弟弟彆扭地坐在位置上，低垂著頭，不再言語。笑眉兒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洗手，走到他身邊，彎下腰，悄悄地安慰幾句，而後，擡起頭，丟了個白眼給一臉無辜表情的龍雅。

“姐姐，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沒用？雖然拿了兩個博士學位，卻一點也不會應用到生活中。就連這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識，我都做得不好。甚至連小虎子都比不上。這樣的我，和姐姐一塊去旅行，一定會拖累姐姐。而且，姐姐曾經答應過父親，若是十年後，我無法接掌福康家，那麼姐姐的第一個孩子必須過繼給福康家。我……”眼眶通紅，墨色的眼眸裡漲滿了晶瑩的水光，思遠越講越覺得沮喪，千言萬語全部梗塞在喉嚨口，再也出不來。他一把抱住站在身前的姐姐，悶頭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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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眉兒嘆息一聲。擡手輕拍弟弟顫抖的身體，嘴角勾勒起一抹略帶澀意的笑容。沒料到思遠的心結如此深！對於名義上的父親福康健一，她向來抱能避則避，避不了便頂風迎上，決不示弱。寒家的家訓，可以無傲氣，但不可無傲骨！

“思遠，姐姐也不是生來就會做這些事的。龍雅，國光哥哥也是。記得國光哥哥第一次被我安排去剁餡，剁得料理臺上全是陷料，身上地上就別說了。但，你看看他現在拿刀剁餡切菜的樣子，像不像個職業的廚師。而姐姐呢？第一次拿網兜兜魚，連人帶網兜摔進水池裡去和魚兒們相親相愛。還有，第一次炒菜，甚至連油都沒放，直接把菜下鍋，乾煸。你看看，我們都曾經犯過錯。可，我們都沒因犯的錯而停滯不前。”蹲下身子，琉璃色的眸子直直地看進那雙墨色水潤的眼睛深處，看清他心底的彷徨，感受他那顆離開福康家族的護佑後，忐忑不安的心。

伸手憐惜地拭去他滿面的淚痕，心底默默感嘆，誰說福康健一不愛思遠！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愛著他的孩子。爲思遠構建最安全舒適的生活環境，除了學習以外，其他的事都由專人負責打理。或許，在寒毓身上耗盡了他一生的情感，使他在與孩子相處方面，顯得生硬無情。只會一味的給予物質方面的需求，卻忘了人都是有感情的。需要交流溝通。

相比之下，笑眉兒覺得自己是何其幸運！寒毓的教育方式是放任孩子自由成長，若是孩子迷惑時，她再加以適當的引導。她喜歡帶著孩子到處親自走走看看，告訴孩子眼見的不一定是真實，聽到的未必是虛假，有時，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也可能只是一場戲。要自己學會判斷是非曲折。

所謂善惡的言論，都只在人心！

“傻瓜！即便沒有你的事，福康閣下也會找我的。虧你學的是法律和經濟。連因果關係都沒理清，就先自責起來。”伸指點點了思遠的額頭，唉！老謀深算的福康怎麼養了個天真莽撞的兒子。

“可拖累姐姐是事實！”不撞南牆不死心的孩子倔強地頂了句。

“給你點顏色，你倒是就燦爛起來了！那你說說，你拖累我什麼地方了？國光哥哥，龍雅，先停下來。我們一起聽聽思遠的拖累論。”聽了思遠無理蠻纏的話語，笑眉兒也不生氣，反倒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招呼其他倆人一起聽。

“嗯。泡杯茶。”看到笑眉兒終於動真格的了，龍雅笑嘻嘻地在櫥櫃裡找了套茶具，熟練地泡茶，一人端一杯，坐下來看戲。

面色凝重的手冢應了聲，接過龍雅的茶，安靜的坐在一旁。初來乍到的他，不太明白現在演的到底是哪齣戲？不過，剛纔從思遠口中聽到笑眉兒答應福康健一的條件，他波瀾不動的心泛起一縷縷惆悵的漣漪。這是什麼樣的姐弟情感？從小沒有姐弟的他，無從知曉。

在跡部家的莊園認識了笑得雲淡風輕的笑眉兒。她不遠不近，不卑不亢，處事淡然的作風，給他們這羣心中只有網球的少年們，帶來了一陣輕快愜意的涼風。原以爲，那次見面是最終，沒想，接到乾的通知，說她與跡部在一起。想起她離開時的柔弱無助，心中不禁擔憂，不愛湊熱鬧的他也跑了去。後來，她竟然搬到對門，同時成了母親的乾兒女，家人捧在手心的寶貝。開始一口一個國光哥哥使喚他。從開始不習慣她親暱的態度，到後來的習以爲常……手冢注視在笑眉兒身上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冷淡的鳳眼裡流露淺淺的笑意。

有這樣的一個妹妹真的很好！同春天滋潤大地的細雨一般，隨風潛入撫慰人心，卻又悄然無聲。

“若是沒有我，姐姐也許可以和龍雅過得更閒適，沒必要爲了照顧我，留在這個深宅大院裡；若是沒有我，姐姐的第一個孩子也許就不用成爲福康家族的繼承人；若是沒有我，姐姐也許不必徹底退出舞臺；若是沒有我，姐姐……”眼眶含淚，將自己認爲重要的理由，姐姐爲他做出的犧牲，一條一條的說出來，思遠覺得，他每說出一條，姐姐臉上的笑容就更漂亮，等他說完全部的理由。姐姐臉上的笑容，比屋外的陽光更加耀眼奪目。

“思遠，你的理由說完了。那該輪到我說了。第一，我留在玲瓏鎮，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這裡是我眷戀的故鄉。母親的休憩之地！第二，你的存在並不會影響我和龍雅的旅行。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先在江南一帶遊玩，然後南下去浙閩粵一帶，再去西南邊陲，到了冬天正好在青海湖過冬。春天去蒙古草原騎馬，夏天去承德避暑，逛逛故宮，爬爬長城，南下去孔子故里……最後目的地香格里拉！第三，我孩子的命運由他自己決定。過繼給福康家族不過是我給他預備的一條退路。十年後的事，誰又會知道如何發展？第四，對於我來說，舞蹈並非我的一切。沒有了舞蹈，我還可以畫畫，攝影，練練書法，到處玩玩。再說，爲我心愛的家人，隨心的起舞，纔是我的最愛。第五……”

在廚房中的人仔細聆聽笑眉兒和思遠說出比較各自的理由時，跡部他們也站在屋外傾聽，姐弟倆對同一件事物不同看法的交流。聽著姐弟倆人說出來的理由，他們眼睛裡流露思索的情緒。

說完自己的理由，笑眉兒微笑地起身，指著廚房裡的東西，柔聲說道：“思遠，你看。比如一個持家有方的家庭主婦。在客人到來前，她必須瞭解客人們的口味，忌諱。配製出合適的菜單。檢查廚房中在這次宴席中所需要的器具，合理的安排人手，佈置就餐的環境，還要根據客人們的親疏，適當的調整位置……當然，僅僅這些還遠遠不夠。思遠，你告訴姐姐，你在這裡面看出了什麼？”

“嗯？家裡聚會時，通常由山田管家全權負責。他一般把工作安排給下面領頭的傭人就可以了。”思遠皺緊眉宇，咬緊脣瓣，口齒不是很清楚的回答。

“呵呵……這是山田管家□□下屬有方！思遠，一個合格的主人，只要將家中所有人的位置安排好，讓他們發揮所常即可！像你挑的蔬菜。在一個普通的婦人手中，它不過是普通的家常菜，不值一毛。可到了高檔的酒店，它卻成了天然無公害的綠色蔬菜。即便價格偏高，有錢人也會爭相食用。就同思遠覺得自己很沒用。可姐姐卻覺得因爲有了你，姐姐的生活比起以往更加絢爛！謝謝你，思遠。走進我的生活，陪伴在我身邊。”站在料理臺旁，用感恩的心，輕輕地訴說。笑眉兒此刻的心平靜而祥和，她很高興能和弟弟這樣坦誠的交流。

“姐姐！也謝謝你，接納我走進你的生活，讓我陪伴在你身邊。”擡起頭，思遠第一次正視姐姐深邃美麗宛若星空的眼睛，揚起燦爛的笑顏。心底裡，默默的低喃：姐姐，我會努力的！讓福康家族成爲你可靠的退路。

“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快點做飯吧。屋外偷聽的，也都進來幫忙吧？”呵呵的笑開，笑眉兒別過頭，慧黠的亮光在琉璃色的瞳孔裡閃現。

“嗯哼。本大爺是在青天白日下，正大光明的聽。”理直氣壯到這份上，笑眉兒惟有汗然的甘拜下風。

“哈哈……的確夠正大光明的！”龍雅終於憋不住，破功大笑起來。

快樂的笑聲衝出古老的宅院，飛向廣闊無垠的天空。如同他們的夢想，自由翱翔在心的海洋！

據說，那天的蝦肉餛飩，成了一鍋蝦肉皮子湯。但是，每個人都吃得挺心滿意足的。恨不得再多來幾碗。自己的勞動成果，再糟糕，也得捧場。況且，味道的確不錯！

自那天后，笑眉兒對思遠的訓練不再手下留情。針對他體質太差，半點不懂防身術的弱點。開始殘酷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