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有多少可以利用的力量？”

“兩個大隊，這也是我們最後的一點兵力了，是用來防禦熊本的。”

“支那軍已經在久留米取得了勝利，他們的前鋒部隊推進到了大分，把所有的部隊都派上去。”

“但是，司令官閣下，這個大隊是我們手裡的最後一點本錢了，如果再遭到失敗的話，司令部將沒有兵力可以用了。”

“難道我們能夠抵擋住支那軍嗎？”濱江孝純悽慘的笑了一下：“如果不能在大分阻擋住支那人前進的腳步，那我們一切都完了。”

“哈依！”

“命令！”濱江孝純振作了下精神：“所有部隊全部投入進攻，代號：‘玉碎’！”

“哈依！”

戰場顯然不是燕威想象得那麼簡單，戰場不是充滿了浪漫的英雄主義和激情的地方。尤其當他身臨戰場的時候，猛然發現，充斥在自己心中的恐懼顯然要比之前那澎湃的英雄主義多得多。

感受到自己內心變化的燕威，不好意思地向四下看了看，卻立刻驚奇地發現，周圍的戰友中，與自己抱有相同想法的人顯然大有人在。除了連長、排長、班長這些軍官外，大家都是第一次上戰場。

雖然在竭力掩蓋著心中的恐懼，但是匍匐在地上的不斷顫抖的身體卻暴露了心中的不安。

“小心，注意隱蔽，敵人要發動進攻了，大家進入陣地！”陣地上，一排長一邊小心地將自己的身子縮回到掩體內，一邊手舞足蹈地向連長比劃著。

聽到他的報告，連長默然地點了點頭，隨後壓低嗓音向其他人命令道。

雖然趴在地上時間不長，可是身體已經顯得有點僵硬，得到命令，燕威忽然站起身來，行動極其笨拙。

無聲中，在連長的帶領下，衆人隱藏到了陣地裡......

似乎是爲了印證連長命令的正確性，當燕威剛剛將自己的屁股置於一塊土坷垃上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厲的哨聲。

“轟......”在哨聲剛剛消失的瞬間，一聲爆炸驟然在陣地上響起，雖然此刻衆人早已經安穩地躲進防空洞內，可那巨大的爆炸聲仍然讓大家心頭爲之一顫。

氣氛頓時緊張到了極點，爲了壓抑心中的恐懼，有些新兵重重地喘了口氣，可是就在這呼吸之間，外面的爆炸聲忽然如同被點燃了的爆竹一般，不歇氣地響了起來。

“轟，轟，轟，轟......”爆炸聲此起彼伏，被加固的陣地上，瞬間沙石橫飛，原本看起來非常完美的防禦工事，如同頑皮貓兒爪下的棉絮一樣，立刻被破壞殆盡。

陣地內，爆炸與大地所產生的共鳴，飛濺而起的碎石和土塊，砸得衆人的鋼盔丁當作響。巨大的回聲彷彿熾熱的爐火，震得人腦漿都要開鍋了一般。

雖然已經用了防震耳塞，但是仍然有很多人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伸出了舌頭。

時間長得如同被扔進了地獄一般難以忍受，可偏偏卻又漫長得永無盡頭，所有人都在心裡禱告不要炸到自己的同時，咒罵著敵軍的炮兵。時不時的，附近的某些戰壕，會忽然傳來巨大的讓人恐懼的咒罵聲和呼救聲，雖然在炮火的掩蓋下這聲響很容易被忽略，但是所有人都出奇地聽得非常清楚。這顯然預示著又有一個藏兵洞被炮火直接命中了。

終於在衆人的咒罵聲中，炮火開始逐漸向縱深延伸。感受著震動逐漸遠去，連長小心翼翼爬出了防空洞，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後，立即大聲喊道：“立刻接敵！”

不知道自己怎麼又陷入了深思，在用力地甩了甩腦袋暫時擺脫那豐富的記憶後，燕威輕輕咬了一口手中被攥得漆黑的餅乾，然後用口水一點點將其潤溼，緩慢地將這黏黏糊糊的粉團艱難地嚥了下去！

長期以來單一的食譜，讓他已經可以輕鬆地用舌頭分辨出餅乾裡每一種顆粒的成分，身體對於這種東西已經產生了本能的排斥，若非實在餓得不行，沒人想去嘗試這看著就想吐的東西。

日軍很可能要對自己的陣地發動進攻—。對於這個位於火線上的前突陣地，敵軍一直將此當作眼中釘來對待。他們不會容忍一顆可以威脅到熊本的狼牙留在這裡，此前兩天的進攻，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轉頭看了看酣睡在藏身處負傷的戰友小丁。喝了兩小口水後，他平靜了很多，似乎腰上的傷口也不那麼疼了。不過可惜的是，他的傷勢顯然不能用水治好。

在天空烏濛濛的月光照耀下，燕威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見他額頭上因爲疼痛而不斷滲出的汗珠。

擦了擦手中步槍上的汗水，燕威再次將頭埋到瞄準具前，仔細地搜尋著前沿陣地。

透過瞄準具將敵人陣地仔細地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情況。對面那原本喧囂的陣地上，此刻卻變得異常的寧靜。甚至連負責警戒的哨兵都沒有絲毫挪動位置的跡象，除了對方嘴上那一明一暗不斷閃動的菸頭外，整個陣地死寂一片。

不對，絕對不正常，平時就算是沒事都要騷擾一番的敵人，此刻卻顯得那麼平靜，這本身就說明情況異常。

說不定那個哨兵根本就是假人，說不定對方的狙擊手已經潛伏到陣地內，一邊用管子大力吸著假人嘴裡的菸頭，一邊將自己的位置套進狙擊步槍的瞄準具。

“六子，小丁，你倆醒醒！”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的燕威，轉身貓腰回到藏身的石縫中，將仍在酣睡的兩名兄弟逐一喚醒。

“準備戰鬥！”看著迷茫地揉著眼睛的六子和小丁，燕威壓低嗓子小聲說道。

幾天的戰鬥經歷，足以讓人養成條件反射般的戰鬥本能，聽到燕威的命令，小丁和六子急忙拉過須臾不離身的衝鋒槍，跟著他跑出石縫。

“轟！”突如其來的一聲爆炸，如同印證燕威的設想一般，猛然間在陣地前響起，巨大的氣浪頓時將剛剛跑入陣地的三人掀翻在地，隨後，嘰裡呱啦的喊聲也如驟然臨頭的馬蜂羣一般從炮聲響起的方向傳來。

“殺切給給！”

到處都傳來了日本人瘋狂的叫聲。與此同時，密集的彈幕也從陣地三方同時降臨。

“小丁，叫炮，六子，跟我上！”敵人突然的攻擊讓燕威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後，醒悟過來的他急促地向兩人命令道。

“地雷，地雷，去機槍陣地！”沒工夫確認兩人是否聽見自己的命令，燕威一邊大喊著，一邊率先向機槍陣地跑去。

“轟，轟，轟！”手邊的反步兵雷觸發器被胡亂按下，隨之而來的是陣地前方騰起的三道如土牆般的塵土，剛剛還如同在耳邊叫喊的口號聲，隨著爆炸的響過，頓時弱了不少，可是射來的彈幕卻變得更加密集起來。

“噠噠，噠噠，噠噠！”左右兩翼打來的精確的短點射彷彿尾隨在身後的催命符一般，不斷地追打在燕威的腳印處，並且在他縱身跳入高射機槍陣地的剎那，重重地撞在了掩體上。

“嘭，嘭。”從後背清晰地傳來的震動的聲音，讓燕威清楚地知道，自己擦著閻王爺的腳尖躲過了一劫，在努力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呼吸後，他猛地站起身來，抓住身邊的高射機槍，用力扣下槍身兩側的扳機。

“突突，突突，突突！”槍口噴出的火舌瞬間吹散陣地前沿的塵土，明亮的彈道軌跡在薄霧的天氣仍然顯得異常醒目，蜂擁而出的子彈，瞬間在陣地前方壘起道道塵障。

陣地下方，除了幾具被地雷炸得支離破碎的屍體外，敵人的身影卻蹤跡全無，唯一能捕捉到的就只有草叢裡那一個個隱約閃動著的日式鋼盔！

被這突然響起的槍聲所震懾，鋼盔的主人們紛紛停止行動，原地潛伏下來，而左右兩側的敵軍陣地上的高射機槍卻在聽到反擊槍聲之後集中火力向這裡掃來。

“噠噠噠！”密集的子彈如同驟雨打在鐵皮房頂一般，不歇氣地向燕威所在的機槍陣地瘋狂地掃射著，泥土和沙袋構築的工事，很快被打成一團團鬆散的土堆。

可就在燕威頑強地站起身來準備繼續反擊的時候，他掃過敵人陣地的眼光卻忽然間捕捉到一道瞬間閃過的熟悉的亮光。

“直瞄炮！”心念隨之一動的同時，燕威本能地扔掉手中的機槍，縱身向身後的戰壕撲去，而下一秒鐘，一道明亮的光芒帶著一綹白煙已經一頭撞向剛剛他所在的機槍陣地。

“轟！”猛烈爆炸所產生的衝擊力，將燕威一把推出戰壕，掛在陣地的反斜面上。隨後，剛剛寂靜下來的喊殺聲，再次從前方響起。

胸口彷彿被一隻大錘重重地打了一下一般，悶得讓人無法忍受，肺和心臟都一下子被催眠，忘記了自己的工作。原本喧囂的戰場，如同忽然失去信號的收音機，除了嗡嗡聲什麼也聽不見。

瞬間失去了方向感的燕威只能依靠本能向前爬了爬，隨後靠著一隻沙袋半坐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