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韺都已經扯著嘯風坐在桌前, 開吃起來了，谷汐和狄霞倆人卻還是愣在原地站著，回答不上苗韺的話。
“或者, ”啃完一根大羊骨後, 苗韺一邊舔著油嘰嘰的手指, 一邊說, “我換個問題。胡樂歆, 你們妖裔胡家的小孫女的事，應該知道吧？”
狄霞望向了谷汐，谷汐猶豫了一下後, 點了點頭。
“知道就好。”舔完手指，用紙巾擦了擦後, 往椅背上一靠, “那說說吧, 你們是打算怎麼處理的？”
狄霞又看了谷汐一眼，谷汐點了點頭, 所以狄霞開口了：“胡樂歆雖然是妖裔，但她並沒有真的加入妖裔組織，胡家也否認她被點化過。可現場的確有妖力殘留，而火災當時在場的，可能擁有妖力的, 就只有她。”
“所以？”
“所以, 這間接性證據, 加上受害人張珂的指認, 基本可以確定她是縱火人。這事雖然警方不會立案, 但妖裔內部卻是另有一套規定的和處罰規定的。而按照她這種故意殺人未遂的情況，處罰應該不輕。”
“故意殺人未遂？”
“嗯……我知道這話聽起來不合理, 但規定就是這樣。女性和男性在生理上有著巨大差距，當兩者之間發生肢體衝突的時候，這種差距會使得男性容易過失傷人、殺人，但因爲是過失，所以無論是人類法律的判刑，還是妖裔規定中的處罰，都不會很重。相反，女性在處於生理劣勢的情況下，卻將人重傷或殺害了，那就只可能是利用了工具，有了殺心，所以就是故意傷人、殺人了，處罰自然會重些。”
“你的意思是，她使用了妖力，等同於她起了殺心，所以是故意殺人未遂？無論她當時是不是受到了生命的威脅？”嘯風忍不住插嘴了。
狄霞：“這倒也不是，按照她這種情況，本來是有正當防衛或防衛過當的可能性的。但問題就出在了她自己也受傷了這一點上。嘯先生您是人類可能不知道，但無論是妖還是妖裔，自己的妖力在正常使用時，都是不可能傷到自己的。除非故意操縱妖力自殘。而胡小姐在那種情況下自殘的理由，只可能是一個，那就是用此將火災僞造成意外，好躲過妖裔的處罰。”
“開什麼玩笑？胡樂歆在那之前，連妖裔是個什麼鬼都不知道好嗎？”嘯風有些火了。
“很可惜，這只是您的說辭而已，並沒有實際證據。”
“那妖力失控呢？化魔呢？”嘯風將之前苗韺講的現學現賣了起來。
狄霞：“活人成妖化魔，這種可能性微乎及微。”
“怎麼就微乎及微了？”苗韺突然開口了，她翹了翹嘴角，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望著狄霞，“你自己就不是？”
苗韺的話一出，狄霞整個人就像是被扔進了水裡的貓似的，渾身肌肉緊繃，臉色瞬間白了。
“呵，看這樣子，我猜對了吶。”
“……”狄霞的目光飄忽不定了起來。
苗韺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其實很久以前就該發現這事的，但當時腦子沒轉過來，反倒間接害的自己差點沒命。現在想來……呵，你們這是賊喊抓賊吶。”
“……”
“還記得半年前你和那種豆芽的一起抓鼠妖的時候嗎？你本來要動手的，但卻被他阻止了，說是還輪不到你動手。我當時其實就納悶了，你的屬性是陰，陰屬性根本就不是戰鬥型屬性，你爲什麼會想動手？除非，你有著兩種妖力。”故意讓瞳孔變成芒狀，盯著狄霞，“但妖和妖裔是不可能同時擁有兩種屬性的。那答案就很明顯了，你不是妖裔，是魔。”
“妖裔爲什麼會將你這個魔收入自己的組織？而你這個魔又爲什麼會擁有理性？然後我就想到了當年你們對方秦康的時候，你們收了他的魔魂。而這個本該被妖裔淨化後送入忘川的魔魂，其中殘留的魔力，卻在半年後的秀雲山出現了。”
“接著，我就又想到了我自己。”往前一坐，撐住了下吧，“說說吧，你們收集魔魂，將其中的魔力分離後，用來幹什麼了？衆所周知的最後一次古魔討伐，是在二三十年前，可這古魔爲什麼在去年又出現了？而且還變成了我的一部分？你們對我，一部分的我，做了什麼？嘯風拿到的那個鈴鐺是怎麼回事？它是你們用來壓制我的魔性的？卻陰差陽錯保存了我的魂魄？”
“我和她，”用下巴指向狄霞，目光卻是看著谷汐的，“是什麼關係？你們的試驗半成品和成品？”
聽著苗韺這一串又一串不帶絲毫感情的分析，嘯風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兩個字來形容了。
反倒是被苗韺矛頭所指的谷汐，在聽到苗韺的分析後，竟然放鬆下來了。之間她搖著頭苦笑了笑，拉開椅子坐在了苗韺對面。
“魔使計劃。”她說。
“嗯？”
“妖丹和魔丹，是人類與基本上是人類的妖裔無法使用的，這是大衆普遍認知。”谷汐說，“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老程，就是程研青他爸，三四十年前從一本古籍中，找到了將魔丹從魔魂中提取後，給普通人類使用的方法。”
“願意加入組織的妖裔日漸稀少，但秩序總需要人來維持，普通人類連魂魄都看不到，根本就沒辦法作爲人員補充。所以，就有了這長達二三十年的魔使計劃。人造妖裔。”
“你，又或者說一半的你，是第一個實驗體。”看向苗韺，“但其實用‘實驗體’這三個子來形容，其實也不對。因爲如果沒有這個計劃，那一半的你早在出生後的半個月內就死了。”
“哦？”苗韺並不意外。
“你媽媽生的是一對雙胞胎，同卵雙胞胎。影視作品裡，都會把同卵雙胞胎形容的很神聖，什麼另一個自己之類的。但實際上，同卵雙胞胎之間，在孃胎裡的時候，爭奪營養，爭奪血液，爭奪一切可以爭奪的東西，可以說算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兩個孩子實力相當還好，頂多生出來兩人都比普通單胎嬰兒瘦一些。可你們兩卻不是。姐姐很強壯，妹妹很脆弱，而且姐妹倆沒有完全分開，共用著同一個心臟。這種連體嬰兒，醫生只能保一個，保強壯的那一個。但你父母捨不得妹妹，所以，將手術後將近是個屍體的妹妹給了我們妖裔。還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做‘苗音’，‘音樂’的‘音’。”
苗音，苗英，苗韺。這下，苗英的改名也好，苗韺的魂魄融合也好，都說清了。
谷汐：“我們用當初留下的古虎魔的魔丹救活了小苗音，但她卻一直無法長時間維持理智。”
“所以你們把她用鐵鏈鎖了起來，她一失控，就用電擊。”苗韺的聲音毫無感情，卻聽得嘯風心臟像是在被誰狠狠地捏一樣。
谷汐垂下了目光，沒有肯定卻也沒有否定。
“那翠雲商場的事件呢？她逃跑了？”
谷汐：“……她是被人拐跑的。”
“拐跑？”
谷汐慢慢地點了兩下頭：“妖裔魔使計劃的事，不知道怎麼回事，傳到了一個普通人類的耳朵裡。他對這個既能治不治之癥，又能生出超能力的東西起了賊心。提出了什麼‘人類進化論’，妄圖將所有人類都變成魔使，創建新的社會秩序，成爲新世界的神。”
“老程當然是拒絕了他的。老程心大，拒絕了也就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覺得一個普通人類反正也幹不出什麼事。但在那之後沒多久，苗音就不見了。老程收到了苗音在翠雲商場巨虎化的視頻，他知道那是個陷阱，但還是去了。帶著滅魂刀和那個鈴鐺去的。”
“滅魂刀和鈴鐺？”這是個什麼組合？
谷汐嘆了口氣：“滅魂刀其實並不是滅魂，而是碎魂。破碎的魂魄能夠維持存在的時間很短，很容易就會消逝，所以會被人誤以爲‘滅魂’。而鈴鐺則是老程花了二十年煉出來的，一方面能壓制魔性，一方面能穩定魂魄，本來是做來給苗音的，但鈴鐺在還是個半成品的情況下，就出了這事。”
“他擔心苗音真的傷害了商場裡的人，真的噬魂了，所以就計劃用滅魂刀對付了虎魔後，再用鈴鐺收集魂魄，包括苗音在內，能救下多少人是多少。”
“但他卻失敗了。我們去到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下個空軀殼了，魂魄像是被人強行抽走的。虎魔也只剩下了個空殼。研青不知道魔使計劃的全部，也不知道提出‘人類進化論’的那個人的存在，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直到後來整理老程遺物時，才從他的日記裡發現的。等我知道這些後，研青已經被憤怒衝昏頭腦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一心認爲他的父親是死於虎魔的尖牙，虎魔在吞噬了他的父親後，找了個新的軀殼，金蟬脫殼跑了。”
“然後，就有了上個月的……對不起，我如果早些把事情說清楚，而不是慢慢試探嘯先生和你的話，就不會那樣了。”
再次聽見谷汐的道歉，嘯風和苗韺對視了一眼後，誰都沒有說話。
“現在從針孔攝像頭拍下的東西來看，”谷汐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調整心情，“老程的魂魄應該是被那人強行取走後，用與魔使計劃相似的方法，提取了妖力。因爲視頻中的那個藤條，就是老程的妖力，但妖力的控制水平和使用方式，與老程截然不同，妖力本身也比老程本人要弱很多。”
對於谷汐的猜測，苗韺沒有表態，而是又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用鼓著的嘴巴口齒不清地來了句：“所以，你們攢了很多那種魔丹，試圖造出很多個狄霞——成功的魔使。”是陳述句。
谷汐咬著嘴脣點了點頭：“都還是半成品。”
“但這些魔丹丟了。”苗韺又說。
谷汐和狄霞齊齊一愣。
“這麼驚訝幹啥？不是很明顯嘛？本應該被你們用來養魔使的秦康的魔丹，卻變成了秀雲山上的狼，好巧不巧，還是爲了對付我的狼。胡樂歆家的那場火災，還有，最近京州這此起彼伏的刑事案件，兇手各個都像是能上天似的。”
“你是說……丟了的魔丹正在地下市場販賣？”
“喲，裝起傻來了？”苗韺又放下了筷子，“你之所以會給我那麼大兩顆妖丹，不就是因爲這個嗎？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還裝什麼裝？我一個前古魔，雖然沒啥妖力沒啥魔性，但卻保留著吞噬的能力。到時候那羣吃了魔丹的傢伙亂起來，八成會把我牽扯到其中。”
“我這麼弱，誰都打不過，到時候哪個魔化的傢伙把我一口吞了，我的吞噬能力就變成他的了。然後，你們就失去了一個擁有理智人畜無害任人欺的橘貓，多了個魔性、吞噬性齊聚的大boss。與其變成這樣，還不如把我養肥了，到時候當肉盾用。肉盾沒了，你們也不虧，肉盾暴走了，你們再來幾道天雷就行。”
將筷子一扔，拍拍手，站了起來：“我再強，但還是怕雷、怕電嘛，對吧，大家都知道。”
谷汐和狄霞徹底語塞了。
“多謝款待，不用送。”說完，給嘯風遞了個眼神，“走了。”
然後，兩人就不帶走半片雲彩地踏出了包廂，沒給屋裡的兩人半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