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嘯風擦著擠地鐵擠出的滿頭汗,在與地鐵站相連的地下商場裡閒逛了起來。準確來說,是因爲不常坐地鐵也不常逛地下商場,所以不得不半迷路地在這兒尋找離家最近的地面出口。
這個地下商場雖說與幾公里外的購物中心連在一起,但畢竟距離還是遠了些,所以無論是客流量還是商鋪類型,都是與聚集了半個城市的繁華的購物中心沒法比的。這兒雖說被稱作“商場”,但實際上除了每個店鋪都有個小屋子外,與二三十年前的街邊攤並沒有多大區別,倒不如說加上這地下獨有的陰暗潮溼,感官上的危險係數反倒要比街邊攤高上了些。
不過鑑於嘯風對自己的定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也沒把這燈光暗、空氣溼、客人少、老闆在睡覺的地下商場的危險太放在心上……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他越向前走,越覺得身後有股涼颼颼東西在跟著,走著走著,竟然走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位帥哥。”就在這時,一箇中年女子的聲音叫住了嘯風。
嘯風咔的一下試圖停住腳步,腳下卻打了個滑,差點來個五體投地。
“你是養貓的吧?”中年女店主微笑著,拿著店裡的一串飾品走到了嘯風面前,“怎麼樣,要不要買個貓鈴鐺?”
嘯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
見狀,女店主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了:“小夥子你可別誤會,你看你褲子上都還沾著貓毛呢,手腕上包住的也應該是貓抓傷的吧?我的店賣貓鈴鐺,當然得看得出這些小細節,知道顧客的需要才能做好生意嘛。”
嘯風臉上的疑惑變淡了,卻沒有完全消失。
“咋樣,要不要買一個?”店主將其中一個淡藍透明的小鈴鐺拿下來,舉到了嘯風面前,“要我看,就它吧?”
這個鈴鐺做的很是細緻很是精巧,透明的淡藍材料在昏暗的燈光下,竟然給人一種夜晚的大海與星辰般的感覺,實在不像是一個地下商場小店裡賣的便宜貨。嘯風不知不覺的就被這個小鈴鐺給吸引住了,他看著這個鈴鐺,不知道爲什麼,竟想起了“小虎”的那雙碧綠的眼睛。
“這是個無聲鈴,辟邪的,護身符。”店主搖了搖鈴鐺,卻沒有聲音,“拿回去給你家小貓咪帶上,能保大家一世平安。”
保大家一世平安?嘯風注意到了店主用詞的違和感,可卻沒能搞懂這違和感的源泉。
“多少錢?”但無論店主的話中有著什麼別的意思,嘯風在看見鈴鐺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買了。
反正就是個貓鈴鐺,是護身符當然好,不是,當個裝飾品也沒什麼。至於話中有話之類的,一個小攤店主嘛,爲了賣東西故弄玄虛什麼的也不奇怪。
“十塊。”
“好。”嘯風就這樣價也沒講的,掏了錢拿了東西,將鈴鐺放進兜裡,繼續開始找起了他的回家的路。
拐個彎,扒拉開門口那用來擋冷暖氣的簾子,嘯風徹底走出了商城,進入了被颱風大雨淹過底,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溼漉漉的地下通道。通道里的溫度比商城裡還要低了兩三度,穿著件短袖中褲的嘯風,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他本能地加快了腳步,半跑半走地衝向了光線的源頭——通向地面的臺階。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颳起一陣陰風。
“慢——”一個拉的很長的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在通道里迴盪了起來。
嘯風的後背一僵,踩在積水裡的雙腳瞬間像是被什麼東西綁住了一樣,動彈不了了。一滴冷汗從額頭留下,順著眉心,掛在了鼻尖上,嘯風屏住了呼吸,就像是生怕這滴冷汗落地聲音會引來什麼不好的東西似的。
嘯風用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腿沒被拍動,可右手腕處的傷口卻是傳來一陣劇痛。他疼得身子一抖,下意識閉上了雙眼。可眼睛在徹底合上之前,也不知道是幻視了還是怎的,竟然好似看見了一道白色的光從自己的右手腕上跑了出來,彙集成了一隻猛虎的形狀。
“滾開!”嘯風覺得自己聽見了個似曾相識的吼聲。
接著,一股暖風,暖到甚至有些燙的風從他右邊刮過,下一秒,無論是通道里的陰森氣息,還是狹窄空間裡迴盪著的聲音,都不見了。
嘯風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右手腕上什麼都沒有,通道里沒有風、沒有聲音,自己的雙腳也並沒有被任何東西綁住。嘯風就這麼蒙裡懞懂迷迷糊糊地向前走了起來,直到徹底走出地下通道,擡頭半瞇著眼沐浴著午後陽光時,他才搖搖頭,徹底將剛纔的遭遇歸爲了“心理作用”。
只可惜,他並沒能注意到自己的雙腳鞋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長滿了青苔,而這些青苔現在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穿過鞋襪、鑽入褲腳,一點點地覆蓋上了他雙腳乃至小腿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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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氣覺得,家裡這隻新來的敵人,自從出了趟陽臺回來後就很不對勁。
她不是一隻簡單的貓,甚至不是一隻貓,這一點,淘氣是從最初的那一聲吼開始就知道了的。但同時,淘氣也清楚,這傢伙雖然很危險,自己雖然絕不是她的對手,可至少她對自己沒有敵意。所以,只要自己稍微把尾巴夾著些,把姿態放低些,雖然家庭地位會有些喪失,但至少小命是可以保證的。
畢竟,咱們貓高傲歸高傲,必要的時候審時度勢的能力也是一流的,絕不是那種在屋檐下不低頭,最後弄個身體腦袋分家下場的蠢貨。
可現在,看著這從陽臺回來後就矇頭大睡的苗韺,淘氣卻不確定自己的保命法則是否適用了。因爲,它發現了苗韺身上氣場的變化,它發現她身上原本的那屬於猛獸的狂野正在慢慢消失,但這種消失卻不是因爲她變弱了,而是因爲她變強了,她能隨意收斂自己的氣場了。
現在的苗韺給淘氣的感覺,與其說是像一隻假寐的猛虎,倒不如說和那鏟屎官的給他的感覺要更接近些。一種深藏不露的危險,危險的不是利爪和尖牙,而是肩膀上那圓咕隆咚的腦袋。
哦不,她甚至比那個傻逼鏟屎官給自己扎針時危險度最外露的時候,還要危險。因爲,淘氣隱約感覺到了她正在籌謀著些什麼,而它自己則被算作了那個籌謀中的一份子,一個被強迫拉入夥兒,卻又一不小心就huiq嗝屁的棋子。
跟在一個不速之客後面,幹著要命的勾當,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這是淘氣這輩子最不願乾的事情。所以,爲了避免這個,它現在能做的就是……淘氣鼓足勇氣,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苗韺身邊,對著她的脖子伸出了尖銳的貓爪。
“靠!”誰知道,這剛纔還在打呼嚕的苗韺竟然突然一下身上白光一閃,彈了起來,一邊弓著背伸了個懶腰,一邊沒好氣地瞪向了淘氣,“真是物似主人行,本事沒幾個,惹麻煩的水平倒是一流,一來就招惹上個大的。”罵罵咧咧地舒活筋骨完,將門鎖視作不存在,用早上同樣的方式打開了陽臺門,一躍身跑了出去。
淘氣本以爲自己就這樣幸運地逃過了一節,可誰知道,苗韺剛跑出去兩步就回了頭,露出半顆尖牙扔了個眼神過來:“愣著幹啥?還不快跟上來贖罪?你剛剛想幹什麼,別讓我不知道。而且,要去救的是你的主子!”說完,也不管淘氣跟不跟,自己先跑了。
淘氣的本意是想裝聾作啞的,可想想自己和她剛見面時她那下馬威,再想想自己剛纔差點就幹了的事,權衡利弊後,淘氣還是以“小命長度優先”的選擇了跟過去。跟過去危險是危險,但至少她能保護自己吧?總比直接被她幹掉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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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風不知道自己是被猛烈的陽光曬暈了還是怎的,他竟然覺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頭頂。身體明明還有這雙腳踩地的實感,可意識卻像是在一點點地從頭頂往外漂,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先是看見了頭頂,接著看見了自己整個人,然後整個人變小了,不見了。
直到身體徹底從意識的“視野”裡消失,嘯風都不知道到底是誰離開了誰,是身體在自己向前走,還是意識在自己像後飄。總之,等他徹底反應過來時,腳踏實地的感覺早已不見了。他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了地下通道,半透明的雙腳正飄在地面積水的上方,可積水裡卻沒有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這是……曬暈了?做夢?
還是說……靈魂脫殼?
等等等等,什麼靈魂不靈魂的,靈魂脫殼了軀殼還能自己跑不成?不對不對,一定是暈了,暈了被路人送上了救護車,正在車上躺著做夢著呢。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所以,現在只要深呼吸,閉上眼,倒數三個數,自己就能在救護車上醒來了。嗯,沒錯,一定是的。
這麼想著,嘯風閉上了眼睛。可他卻發現,儘管他已經自認爲地閉上了眼皮,可卻竟然還看得見腳下的積水。
不不不,一定不是因爲靈魂沒眼皮什麼的,一定是因爲自己入夢太深了。只要倒數完,自己就會醒來了,一定會的。嗯,現在開始倒數。
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