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路上,走在男子身後的,除了嘯風再沒其他人類。於是乎,追貓出門的嘯風就倒黴的成了背鍋俠。
“額……”他尷尬地一手摸著後腦勺,一手伸出來想指向“小虎”,卻發現這隻開門出逃的混血虎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藏到了他的身後,害的他指了個空。
“你幹啥?”男子瞪著嘯風皺起了眉頭,似乎嘯風不給他個合理地解釋,他就會一拳招呼上去似的。
“額,不是,我只是……”嘯風搖著雙手,向左跨了半步,打算將躲在身後的罪魁禍首露出來,以便解釋誤會,摘掉這從天而降的鍋。
可對方臉上的表情卻突然一變,讓嘯風的動作不得不頓住了。對方的表情變化來得毫無徵兆且太突然,以至於嘯風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看見對方那剛纔還在將五官用到極致來表達生氣的臉,現在竟然以鼻子爲中線,邊界分明地展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甚至還互相對應著的表情:左半邊嘴巴半張,左眼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打開棺材蓋往外爬的木乃伊似的,連擡頭紋中都寫滿了恐懼與難以置信;可相比之下,右半邊臉卻是右眼半瞇,眉頭緊皺,嘴巴緊抿,嘴角微微向下撇著,像是冰冷無情,卻又像是裝滿了怒與恨。
看到眼前這種情況,嘯風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他又想起了昨晚一閃即逝的那道幽藍人形光芒,他控制不住腦補起了可能正發生在面前這人身上的事,他想到了……
“你……”面前的男子突然說話了,可卻又不知道爲什麼只說出了一個字,接著,嘴巴就像是掉了鏈子的機械娃娃似的,露著一口白牙,嘎嘣嘎嘣不停地一張一合了起來。腦袋更像是掉了顆固定螺絲,以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方式向左邊偏去。
若不是男子的這一切行動都是無聲的,沒有齒輪與關節的嘎吱響,嘯風就要把他當做個披著張人皮的機器了。
就在嘯風忙著震驚的時候,男子又用卡頓的動作,將左手伸進了右褲兜裡,“我……”他再一次沒能將話說完,左手就從褲兜裡掏出了手機,而右手卻像是觸電般,一邊抖著一邊試圖擋住左手,卻被左手一個巴掌拍開了。
男子偏著腦袋,右眼放空渙散,左眼卻目光炯炯地盯著手機,指導著左手手指操作起了些什麼。在嘯風所站的角度,他並看不清屏幕上的內容,可他卻隱約覺得對方是在輸入什麼密碼,登陸著什麼賬號。
“不,不要……”男子的右手再一次顫抖著舉起,試圖擋住屏幕,右邊脖子上的肌肉也猛地鼓起,試圖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可左邊的脖頸肌肉立刻就反對了起來。
出現這種左右兩邊肌肉互相對抗現象的,不只是脖頸。此時此刻的男子,看在嘯風眼中,就像是個獅頭獅尾意見相反下的舞獅表演,只不過是從首尾打架換成了左右對抗罷了。
眼前的詭異一幕還在繼續著,但男子的右半邊身體卻已經明顯處於了劣勢,右眼已經徹底失去焦距,右邊嘴角流出了口水,右手也扭曲到了一種接近人體極限的角度,就連原本屬於右半邊控制的語言,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不斷髮著些類似“honghong”的音節。
事情到了這會兒,嘯風才終於從一堆胡思亂想中回過了神來,半猶豫著小聲問了句:“您……沒事吧?需不需要我幫您叫救護車……”
嘯風的話還沒說完,面前的男子就像是沒電了的遙控飛機一樣,刷的一下兩眼一翻兩腿一蹬,直挺挺地向後仰摔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了起來。
“喂……”嘯風嚇得連忙小跑過去,試圖在撥通電話、急救到來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他剛蹲下身,準備拍拍肩膀確認對方意識的有無,身旁就傳來“啪嗒”一聲響,將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喵——”一聲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兇的貓叫突然在耳邊響了起來,嘯風將目光移了過去,看見剛纔還藏在自己身後一副慫樣的“小虎”,現在竟然蹲在男子身旁,用前爪扒拉著男子掉在地上的手機,而剛纔的啪嗒聲,就是這樣弄出的。
“小虎,別亂動,這是別人的東西。”嘯風嘴裡這麼教訓著苗韺,自己的眼珠子卻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別人的東西”的屏幕。
他看見了屏幕上所顯示的幾個大字:賬號註銷成功。
嘯風的心臟頓時漏跳了半拍,可救人要緊的意識卻讓他強行將心中的某個念頭壓了下去。像是爲了甩走這個念頭似的,他甩了甩腦袋,撥通了急救電話。
只可惜,等著電話接通,並忙於胡思亂想與制止胡思亂想的他,並沒能注意到,左手邊剛剛還在扒拉著手機的“小虎”,此時突然一個飛躍,像是追著什麼似的,消失在了附近的灌木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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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叢中,苗韺擋在了名叫汪虹虹的女鬼身前。
“把賬號註銷,這就滿意了?你應該知道只是刪個賬號,並不能阻止他之後繼續借你的名字做些別的什麼。”苗韺沒等也沒覺得女鬼會回答,就又接著說,“雖然你就算打算再幹什麼,我也不會搭手了。”
女鬼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針對著苗韺的哪一句話。
“但無論如何,被鬼附身的感覺,夠他做一輩子噩夢的。”苗韺又說。
女鬼又點了點頭,但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點得有些猶豫。
見到女鬼這個反應,苗韺從鼻子裡笑了一聲。
女鬼敏感地避開了苗韺的目光,向後飄了半米,停下來,慢慢地對著苗韺鞠了一躬。
“別謝,我說過,我可不是慈善家。”苗韺伸出一隻前爪,阻止了女鬼汪虹虹的動作,“忙肯定不是白幫的,既然幫了,當然得收報酬。”
女鬼愣住了,一雙幽藍的眼睛圓鼓鼓地瞪著,簡直能塞下兩顆雞蛋。
“別裝愣,你早上附身了淘氣,剛纔又佔了那傢伙的軀殼,”苗韺說,“雖然都時間很短,沒能成功妖化,但妖力總是聚到了些的吧?”
女鬼呆呆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胸膛那變旺了的幽藍火焰,傻傻地點了點頭。
“拿來。”苗韺言簡意賅,“你一個魂,沒有殼,留著妖力也用不了,過忘川的時候還會被盡數吸走,迴歸自然。浪費。”
“……”好在知性缺失的女鬼並沒有人類那樣完整的理解能力與吐槽能力,她只是在頓了一下後,就乖乖地將雙手舉在面前,將胸膛中幽藍火光在手中凝成了一顆透明珠子,彎腰遞給了苗韺。
苗韺滿意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直接一跳一張嘴,將珠子囫圇吞了。吞完後,還舔了舔爪子,用爪子擦了擦嘴,打了個飽嗝。之後,對著女鬼揮了揮爪,一副“沒你的事了,可以走了”的模樣,趴下身閉目養神了起來。
看著已經不再打算理會任何事的苗韺,女鬼又對著她鞠了一躬,這才一個轉身,向遠處飄了去。
如果這時候苗韺睜開眼,就會發現女鬼的身影在逐漸飄遠的同時,也在逐漸消失,而在她徹底消失的瞬間,天地一線處,亮起了一道橙黃色的光河。
只可惜,對於一個過路鬼魂心願了結後的去從,苗韺並沒有興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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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急救電話,等待救援到來,說明情況,目送救護車離開。等這一系列繁瑣的事情弄完,嘯風就已經將看見那男子的詭異動作時,腦海中閃現過的奇怪念頭給忘了個七七八八了。
他正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打算拍拍屁股回家,腦海中卻又突然冒出個“自己一開始爲啥會從陽臺跑出來,惹了一生麻煩事”的白癡提問,這才猛地意識到一切的起因——“小虎”,早就不見蹤影了。
“完了。”嘯風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嘆著氣,自責地抱著種並不大的希望,開始了漫長的找貓大業。
可意外的是,他並沒走多遠,就看到了灌木叢中那截然不同的一抹白色。而這白色的主人,則正蜷成一團呼呼大睡著。
看見“小虎”那毫無防備的可愛睡顏,嘯風鬆了口氣,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他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撥開灌木枝丫,伸手就想將小瞌睡蟲抱回家。可手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來,咬著犯癡的嘴脣,轉而從兜裡掏出了手機,打開相機,對準貓臉蛋,咔嚓——
“唔喵——”一聲帶著怒意的貓叫,緊接著就是衝著嘯風雙手的狠狠一爪。手機被打掉到了地上,右手腕被劃出了三條槓,照片則只拍到了一隻爪和一撮毛,而做出了這一切的貓主子本貓,卻已經一溜煙地跑了。
望著“小虎”消失在自家陽臺門縫後的背影,嘯風摸著手腕上的傷口,苦笑了。
爲了張拍糊的照片,得打五針狂犬疫苗,虧吶。
但至少,“它”已經認家了。在這一點上,嘯風卻又有些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