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研青和狄霞一開始還關注了一下苗韺的去向,可之後卻是完完全全被警察的工作沾滿了時間,甚至連所謂的“協助人”嘯風,都忘了搭理。
與二人截然相反,能在現場來去自如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嘯風,則是將之後的時間大都花費到了四下尋找苗韺上。雖然直到現場的人與車越來越少,直到狄霞把車開到面前打開門,說是要送他回警局取車,他都沒能找到苗韺的半根毛。
他有些擔心苗韺,可他也清楚,苗韺一介妖怪,根本輪不到他一個人類來擔心,所以還是猶豫地上了車。
等三人回到警局車庫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嘯風和兩人客套了幾句,既沒問案情的進展,也沒提到苗韺,就直接心不在焉地揮揮手鑽進了自己的車內。打開車門的剎那,他是稍稍期待過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躺在駕駛座椅上的。只可惜現實與期待向來無法吻合,看著冷冰冰、空蕩蕩的車內,他深嘆口氣,開啓了發動機。
“研哥,”等嘯風徹底離開車庫,狄霞側頭望向了程研青,“你說那貓妖去哪了?”
“抓老鼠去了吧。”程研青的眼睛並沒有離開車庫出口的方向,所以回答的很是不走心。
“所以這案子的犯人真的是隻鼠魔?”狄霞似乎早就習慣了程研青的這種態度,還是在一本正經地說著正事,“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慘不忍睹的屍體,死因卻是窒息。而且從受害者傷口上殘留的陰氣來看,那頂多是隻鼠妖,離化魔還有些距離。可這種撕扯與啃咬的行爲,比起擁有理智的妖,到更像是理智殘缺的魔。”
“現在還是妖,但再過幾天就難說了,得趕緊再下一個受害者出現之前,將它降伏。”程研青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狄霞,“爲此,用些特殊手段也是必須的。”說完,擡腳向著電梯走了去。
“所以請了那個貓妖來協助?因爲像她那種純妖,是擁有著動物的本能的,比起我們,能夠更好地追捕獵物,尤其是作爲天然食物的老鼠?”狄霞跟在了程研青身後。
“如果她擁有的只是動物的本能而已,就好了。”程研青從兜裡掏出了手機,看著屏幕,幽幽地回答了這麼一句,進了電梯,按亮了刑警隊所在的樓層。
“怎麼了?”狄霞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記住。”收回了手機,“表面上怎麼樣都行,但永遠不要真正的相信任何妖。妖這種生物,是不值得信任的。”皺起了眉頭,“畢竟,他們之所以會成了妖,就是因爲……”電梯門開了,程研青跨了出去,沒將口中的話說完。
“我知道。”狄霞接上了他的話,“你說過很多次了。但怎麼說……”咬了一下嘴脣,“這種話,讓普通人類說還好,從我們妖裔口中說出……還真有種連自己的出生都否定了感覺。”跟著程研青進了辦公室。
聽到狄霞的迴應,程研青認真地轉過了頭看著她,在心底嘆了口氣:“你沒必要這樣想。”似乎是另有言下之意。
“也是。”狄霞聳了聳肩,並沒能注意到程研青表情中藏著的一些什麼。
程研青也並沒有打算讓狄霞知道什麼,所以他很快就扭開目光,望向了窗外,沒頭沒尾地轉移了話題:“天黑了。”
“嗯,畢竟都快八點了。”狄霞說,“你今晚回去嗎?最近的大案子就這一個,應該沒必要通宵吧?”
“嗯……”程研青像是嘆氣似的嗯了一聲,從辦公桌抽屜裡拿了些什麼放進兜裡,“回。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
“發生什麼了?”狄霞看見了程研青放進兜裡的東西,那是一把黃豆。她立刻就意識到了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以及程研青口中的“事”指的是啥。
“邊走邊說。”說著,程研青又走出了辦公室門。狄霞緊隨其後。
兩人就這樣走著與上來時基本完全相同的路,又回到了地下車庫。可兩人卻沒有開警車,而由程研青開著自己的私家車,從車庫東出口出去,開往了白天去過的案發現場的方向。
“你看看。”趁著等紅綠燈的機會,程研青將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給了狄霞。
手機是打開在微信界面的,而對話框所對應的聯繫人,則是嘯風。因爲兩人剛加好友沒幾天的緣故,他倆的聊天記錄簡直是少到可憐。除了最初的幾句打招呼的客套話外,就直接到了今天下午四點多收到的一條最新信息。
信息很短,就十個字:天黑了就別再待在那兒。
“怎麼回事?”狄霞將手機還給了程研青,“感覺不像是那位嘯先生……所以是貓妖用他的賬號發的?什麼意思?那兒?哪兒?現場?所以鼠妖就在現場?但只會在天黑後出沒?那爲什麼反倒讓我們離開?”
“因爲越是讓我們離開,我們反倒會去。”程研青的回答言簡意賅。
“所以她是想幹什麼?”儘管自己也已經猜到了個七七八八,狄霞還是習慣性地問道。
“那就只有等去了才知道了。”程研青回答,“做好準備。等會兒要面對的八成不會只是一隻普通的鼠妖。”特意將“妖”字咬了一下。
“……嗯。”
之後的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
程研青與狄霞回到現場時,月亮已經完全取代了太陽的地位。雖說現在還勉強算作夏天,但實際上,晝夜溫差已經超過了五度。狄霞剛打開車門,就被迎面吹來的冷風給凍得打了個哆嗦。明明是站在與白天相同的廢棄大樓前,月光配上冷風,一切就都多上了分陰森。
“走吧。”程研青回頭看了狄霞一眼,鎖上車,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率先向大樓走了去。
本以爲大樓雖然破爛,但也屬於“室內”,所以多多少少能夠比外面溫度高上些的,就像是白天豔陽下的大樓能夠避暑一樣。可誰知,樓裡的溫度反倒比室外還要低了幾分。陰暗與陰冷,再伴著那還沒完全散去的屎臭味,狄霞不由地後悔起自己沒穿件外套再出來了。
就在狄霞忙著調節自我心態的時候,程研青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來了!”
緊接著下一瞬間,從窗口照入大樓的月光被雲朵完全遮擋,使得大樓除了程研青手中的那縷光亮,陷入完全的黑暗。與此同時,濃郁的陰氣從四面八方漫了過來,將程研青狄霞二人牢牢包圍。而無數個磨牙聲與鼠叫聲,就埋藏在這陰氣裡。
“研哥。”
“慢著,交給我,”程研青捏了一下狄霞的手腕,“現在不是你該動手時候。”一邊說著,一邊擡頭看了看,也不知道在看這些什麼,“你準備好淨化就行。”
“……嗯。”狄霞點了點頭,儘管她知道,在這黑暗中程研青也看不到。
程研青松開了抓住狄霞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黃豆。然後,一手按下了手機上的“關閉手電筒”,一手將黃豆向四方橫撒了出去。
燈光一滅,四面八方的鼠羣就瘋了似的涌了過來,尖叫著、嘶吼著、狂歡著,好像被圍在中間的並不是兩個本應讓他們望而生畏的人類,而是兩袋漏了的大米。
而就在鼠羣衝上前的同時,程研青撒出去的黃豆也都落了地。本應在沃土中才會茁壯生長的黃豆,竟然在觸碰到這水泥地的瞬間,就強行將地面穿透,生根發芽後,急速長到了足足有三個人的高度,在二人與鼠羣之間,形成了一個環形柵欄。
看見憑空出現的障礙物,鼠羣並沒有半點減速的意思,而是直接衝上去,抱著異常粗的豆芽就啃了起來。可怎知,豆芽下肚的瞬間,它們就一一倒在了地上抽搐了起來。先鋒的中毒倒地似乎給後續的鼠羣提供了前車之鑑,它們不在選擇啃咬,而是開始藉著靈活與小巧的身體,試圖穿越柵欄。
可柵欄卻在這時候動了起來,原本已經將近觸到天花板了的豆芽,開始再次生長。只不過這次是有方向、有目的的,向著鼠羣衝去。主幹上冒出的枝丫就像是一條條青蛇,迅速地將一隻只的老鼠捆綁了起來。
即便是到了這種地步,鼠羣也沒有半點放棄攻擊選擇撤退的意思。只見它們開始把同伴當做誘餌,趁著同伴吸引豆芽的空隙,前仆後繼地向著中心衝來,就只爲咬上位於中心的兩個人類一口。可就算是這樣,它們還是半點都沒能突破豆芽網。
這樣一個單向倒的場景並沒有持續多久,等到移動的雲朵將月光再次露出來時,鼠羣的戰鬥就已經接近尾聲了。程研青的豆芽佔滿了整一層樓,就像是巨大的蜘蛛網那樣,吊著、掛著、綁著它的獵物——無數只老鼠。
而在這些老鼠的中心,有一隻體型格外大的白鼠正紅著眼睛對著程研青嘶吼著。雖說它是隻“白鼠”,可身上散發出的黑色陰氣,卻是將它包裹得快要辨不清毛色了。程研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它便是這一切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