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嘯風將車停在了小區的地下車庫,拎著裝苗韺,哦不,現在應該叫做“小虎”的苗韺的籠子,沒往電梯口走,而是直接順著“安全出口”的綠色標識,用手機APP打開厚重的安全門,上了樓梯。
見狀,閉目養神的苗韺睜開了眼睛,瞄了下嘯風那勉強有點肌肉卻絕不算壯實的身子骨與藏在眼白上的隱形眼鏡後,怎麼想怎麼覺得,比起個“愛爬樓梯的健身狂魔”,“窩在沙發上吃雞打王者”的形象,要更符合他的多。因此,對於嘯風現在的行爲,她偏著腦袋迷惑了小一陣子。
可這迷惑很快就自己帶來了答案,因爲嘯風只爬了一層樓就出了樓道,停在了寫著“101”的門牌前,咔嚓兩下用鑰匙打開了門。
門剛推開個小縫,一道黑影就以颱風一般的速度衝了出來,眼看著就要一腦袋撞到嘯風的小腿上,卻在注意到苗韺的存在的剎那,急剎車了。
“淘氣,你是狗嘛,一開門就衝……”嘯風的話沒說完,因爲他注意到了自家貓主子渾身炸起的毛、弓起的背、瞪著的眼、半張著準備哈氣的嘴,於是乎,到嘴邊的話變成了,“欸,淘氣,別這樣。這是小虎,以後就是你妹妹了。”一邊說著,還一邊將籠子往淘氣面前湊了湊。
妹妹你妹。
本來就重傷未愈渾身無力,又被暴雨中停停走走的塞車晃了個七葷八素,再加上妖力盡失記憶模糊,心情壞到了極點的苗韺,逮著了個發泄的好對象好機會,在淘氣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隔著籠子對著它就是一個無聲咆哮。
對於早已走出“原始”的人類來說,苗韺的咆哮,可能就只是個可愛貓咪氣急敗壞到連聲音都沒能發出的滑稽動作;可對於叢林法則還牢刻在本能裡的淘氣來說,苗韺的無聲咆哮,卻是來自一隻巨虎的實打實的警告,儘管這隻“巨虎”現在還沒淘氣自己體型大,還被裝在了一個鎖死的籠子裡。
苗韺的警告直接將淘氣嚇了個哆嗦,使得它那卡在喉嚨裡的氣還沒來得及哈完,就變成了一聲接近於賣慘的委屈“喵”。它那弓著背瞪著眼的動作,則更是變成了一個弓箭發射般的向上彈,呲溜一下將圓滾滾滾的身體彈回漆黑的屋裡,不見蹤影了。
看見淘氣的落荒而逃,苗韺沒有半點滿足感地在心底“切”了一下,接著就又趴下身繼續閉目養神了起來。
“誒呀,不錯吶小虎,”一旁看戲的嘯風反倒來了興致,對著苗韺豎起了根大拇指,“竟然能讓我家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貓王爺鑽牀底,看來淘氣這以後是得妻管嚴吶。”
“哈?”“妻管嚴”這三個怎麼聽怎麼不順耳的詞,使得苗韺一個激動一個順口,發出了聲本不應該從“貓”口中發出的音節。
好在腦回路單一的嘯風根本沒有往人類語言的方面去想,只是單純地將這音節當做了聲“奇怪的貓叫”。只見他感嘆完苗韺與淘氣的短暫對峙後,吹著口哨興致勃勃地走進了家門,開了個算不上亮的走廊燈,像個新上崗的導遊似的,帶著三分熱度,提著苗韺就在各個房間裡晃悠了起來。
“喏,小虎,這以後就是你的新家了,”一邊導遊一邊還做著語音講解,“兩室一廳的房子,不大。客廳和餐廳在一起,我一個人住懶得買餐桌,就直接把沙發茶幾拿來當吃飯的地方了。兩個屋子,大的是我的臥室,小的是雜物間兼淘氣的房間。貓砂盆啊、貓窩啊、貓爬架啊、貓碗貓糧都在這兒,雖然淘氣從來不在自己的窩裡睡,平時不是睡我牀上就是睡沙發。”
這人窩和貓窩的凌亂程度,還真是不相上下。苗韺沒好氣地將兩個房間瞄了一眼。
“淘氣的房間以後也是你的,我會收拾一下,到時候買個大點的貓爬架給你倆,你們先互相謙讓地將就一下。至於貓砂盆怎麼用之類的,我慢慢教你,不過就算你一時半會兒學不會,到處亂拉、拉了不埋,按照淘氣的性格,他也估計會去罵罵咧咧地教你用、幫你埋的。”
“……”苗韺已經開始希望自己聽不懂人話了。
“這邊是陽臺,”可嘯風的導遊癮卻還沒過夠,“因爲這屋子是一樓,所以陽臺就直接和外面的小花園連在一起了,我買這裡就是看上了這個。別的一樓住戶大都在裝修的時候弄了層防盜網,把陽臺包了起來,使得小花園只能從外面進出,但我懶得這麼做,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好偷的東西,淘氣也喜歡從陽臺出去在小花園裡曬太陽。”
“不過你可先別學它,我這幾天會先把陽臺門鎖著的。最近有颱風,你出去了會跑丟不說,颱風也不安全,你傷又沒好……”
眼看著嘯風就要這樣繼續絮絮叨叨下去,一個手機鬧鐘聲卻意外地將苗韺解救了出來。
“啊,都這時候了!”聽見這鈴聲的嘯風,就像是見著了罐頭的貓似的,一個激靈將裝著苗韺的籠子一放、籠門一開,三步跨成兩步坐在了沙發上,一邊走還一邊捯飭著手機,對著手機那頭的不知道是誰說著,“等等等等,我剛到家。”
“怎麼纔剛到家?不是上週末就約好了今晚開黑嗎?”手機那頭傳來了個略微嘶啞男子的聲音。
“這不是颱風嘛,路上不知道出了啥事,塞了。”嘯風回答,“還有我今天……”
“行行行,你快點吧,還有更新要下載呢。”手機那頭又傳來了個偏蘿莉的女子聲音,打斷了嘯風。
“是是是,開始下了,我家網很快的,放心。”嘯風又說,“對了,岡德呢?還沒上線?”
“誰知道他,估計又加班了唄,九九六的公司白領就是這樣。”又是第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來了。”第二個男聲出現了,這個聲音中帶著些疲倦與不耐煩。
三個聲音加上嘯風,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了起來,直到一聲“加油,特種兵”響起,屋裡才稍微安靜了一下。
苗韺嫌棄地從沙發上那坐沒坐姿的吃雞宅男嘯風身上收回了目光,懶洋洋地走出籠子,漫無目的地在屋裡閒逛了起來。明面上說是閒逛,實際上是在有目的地收集情報,順便探望一下那隻被自己嚇了個屁滾尿流的藍貓淘氣。
苗韺是在陽臺附近找到正在哈氣的淘氣的,不過奇怪的是,淘氣哈氣的對象並不是自己。淘氣的反應讓苗韺一下子來了興趣,她慢悠悠晃到它身邊,將它嚇得後退了兩步後,又沒半點歉意地順著它的哈氣朝向,看向了陽臺門的方向。
陽臺的門是推拉的透明玻璃,屋裡只開了個走廊燈,屋外卻又是暴雨又是閃電,兩者比起來,屋外反倒要顯得亮堂些了。而就在這閃電所帶來的亮堂中,有一片不屬於閃電的弱光映入了苗韺的眼簾,一片人體大小的,幽藍的弱光。
苗韺縮了縮瞳孔,注意到了積攢在陽臺上的水跡的不正常。
暴雨將陽臺靠外的半截弄了個溼透,但靠內的半截卻還是半乾的。而這“半乾”中不幹的那一部分,卻恰恰形成了一串人類腳印似的形狀。形狀雖是人類的腳印,但從腳印的移動方式來看,卻又是那種拖沓中帶著漂浮的行走方式,與其說是正常人在走,倒不如說像是……鬼的漂漂停停。
鬼。
苗韺將眼睛的焦距猛地一調,看見了陽臺玻璃門上酷似手印的兩道水漬,更看見了與這水漬連接在一起的那道幽藍的人形弱光。準確來說,是發著幽藍弱光的長髮女鬼。
這個女鬼正趴在玻璃上,目光渙散地向上看著,身形時隱時現很是不穩定,隨時都可能消失似的。或許是從暴雨中走來的緣故吧,又或許是女鬼自認爲的“淋雨”使得魂魄有了“淋雨”這個概念的具象化,一灘水正在她那若隱若現的漂浮雙腳下慢慢滴落彙集。滴答,滴答,眼看著就要溢過門縫,進入室內了。
鬼魂?還能被個玻璃門攔住?苗韺在心裡“嗤”了一聲。看了眼淘氣,又看了看正樂此不疲地吃著雞的嘯風,心裡頓時有了個算不上“好”的注意。
“喂。”她對著女鬼喚了一聲。
女鬼看了過來,可似乎就像是知道苗韺不好惹似的,女鬼的目光很快就從苗韺的身上移到了淘氣身上,將淘氣弄得再次低吼著炸起了毛。
“在鬼面前還挺有骨氣的嘛,”苗韺帶著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讚揚的口氣,瞟了淘氣一眼,然後就又望向了女鬼,“想附在它身上嗎?我可以幫你。”用著只有女鬼能聽到與聽懂的方式問道。
女鬼那原本只是幽藍光中兩個黑洞的眼睛,閃現了一點白光。
“不過,”苗韺卻立刻又說,“你得先搞清楚,你是女的,”瞟向對自己即將面臨的事還半懂不懂的淘氣,“而它是隻公貓。”頓了頓,又將目光往下移了移,“還是沒蛋蛋的那種。”
淘氣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連忙趴在地上將自己藏了個密不透風。而女鬼眼中的光亮,則是在聽到後半句話後,暗了一下。
“噗。”苗韺惡作劇得逞地笑了,一邊笑還一邊遞了淘氣一個眼神,將淘氣弄得恨不得整隻貓縮到個盒子裡去。
“理智還在,卻虛弱到無法言語,甚至連形態都快維持不住了的鬼魂,還被自己的認知束縛著,以爲穿不過玻璃。”目光移向窗外,“暴雨、閃電、傍晚,正是陰陽兩界容易混淆的時候。”苗韺想了想,“這樣吧。”
話音一落,苗韺就一個魔鬼步伐轉過身,不知怎地就瞬移到了淘氣的背後,對著它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一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