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見到苗韺終於將碗裡的最後一塊肉乾掉,嘯風就立刻抓緊時間開了口,以防她再提出些別的什麼要求,“仇也報了,飯也吃了,你是不是該有些什麼表態(tài)?”
可苗韺卻好像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只見她吃飽喝足後,就又跳回到了沙發(fā)上,舔著爪子洗著臉,眼皮還偶爾打打架,全然一副洗洗就要睡了的樣子。
苗韺的這種反應(yīng)讓嘯風很是窩火,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由於他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地方還在希望著妖魔鬼怪並不存在,苗韺的這沒反應(yīng)的反應(yīng),卻又讓他稍稍放下了點吊起來的心。
剛剛那倆人說不定是什麼詐騙團伙呢?豆芽的那個說不定是什麼魔術(shù)呢?還有“小虎”那好像能聽懂人話的舉動,說不定也只是巧合呢?
儘管清楚這些“說不定”都是自己的自欺欺人,嘯風還是在不停地往這個方向想。因爲他雖然偶爾是個不甘於現(xiàn)狀、想要脫離日常的人,內(nèi)心也遠比面上表現(xiàn)的要“青春”與“中二”的多,可卻並沒想過真的讓這種“鬼怪”來代替自己的日常,讓這種本來只會出現(xiàn)在小說動漫裡的場景,真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這麼想著,在“理性的推測”與“一廂情願的說不定”相互鬥爭下,雙方各退一步,嘯風決定了再對“小虎”說一句話,如果它還是沒反應(yīng),就徹底將這荒謬的念頭拋卻腦後。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後,說了:“別裝了,沒必要裝,那倆人已經(jīng)走了,現(xiàn)在這裡只有你和我。”
苗韺停下舔毛的動作,擡起了頭,嘯風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可接下來卻什麼都沒發(fā)生。嘯風嘆了口氣,卻也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打算關(guān)燈回房間。就在這時候,沙發(fā)上突然傳來了聲響,是苗韺端端正正地坐直了。
“所以你想要我怎麼反應(yīng)?突然說句人話把你嚇得……”
“靠——”
嘯風那腳下一滑猛地撞在牆上的激烈反應(yīng),與苗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用行動完美地補充了苗韺沒說完的話。
“你看。”早猜到嘯風這反應(yīng)的苗韺,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嚇著了吧?腿都軟了吧?站不直了吧?有種別靠牆吶。”
“……”
苗韺不說這些還好,這麼一說,反倒激到了格外注重對外形象的嘯風,使得他將驚慌一下子拋卻腦後,硬是挺著腳脖子站直了,藉著人類直立行走的優(yōu)勢,雙手負在身後,乾咳兩聲,走到苗韺面前,營造出了種自認爲極具壓迫性的居高臨下的氛圍。
“你是妖怪。”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也不知道這種說話方式到底是爲了營造氣勢,還是爲了隱藏聲音中那還沒徹底控制住的顫抖。
“反正不是貓。”苗韺回答。
“行,那我這麼問,家裡昨天是真的鬧鬼了?那個網(wǎng)紅的男友之所以發(fā)瘋,是因爲被鬼附身了?”嘯風又問道。這一次,話語流暢了起來。
“你都猜到了還問我?guī)稚丁!泵珥尩幕卮饹]什麼耐心。
“那地下通道里呢?那兩個雙胞胎的事情是真的?死的是秦運?現(xiàn)在的秦運實際上是秦康?而我之所以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裡,是因爲我被秦運的鬼附身了?他用著我的身體去殺秦康?那剛剛那個程研青提到的青苔妖又是怎麼回事?妖和鬼合作了?”
“什麼秦運秦康,雙胞胎不雙胞胎的,鬼不鬼妖不妖的。”苗韺露出了副“不懂你在說啥”的表情,弱燈光下圓滾滾的眼珠,向斜上方翻的都快不見了。
“……”怎麼就被翻白眼了?都說貓的脾氣讓人無法理解,看來貓妖也一樣吶,會說人話的能力反倒將這種脾氣具象化了,讓人更加難以接受。
“要說的就這些嗎?說完了我就睡了。”像是爲了證明睡覺的必要性似的,苗韺說這話的時候還特意又打了個哈欠。
“是你救了我吧?”
“哈?”苗韺眼皮一挑,瞬間睡意全無。
“我靈魂……”儘管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也不怎麼喜歡這個詞,嘯風還是說了,“靈魂脫殼前,看到有什麼東西從我手上的傷口裡跑了出來。之後在那個像迷宮一樣的地下通道里,也是在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後,纔出來的。之後感覺自己變成了個仙人球前,還看見了個巨大的貓臉。這些都是你吧?”
苗韺聳了聳肩,沒肯定也沒否定,但內(nèi)心深處,卻是因爲嘯風這接受新現(xiàn)實與恢復(fù)理智思考的速度,不小地驚訝了一下的。
不過,這樣正好。畢竟聰明人用起來容易,用處也大。
“你之前發(fā)生什麼事了?爲什麼會渾身傷地躺在大街上?我本來以爲你是被車撞的,但你是隻妖怪,那就不大可能了。”可誰知,嘯風竟然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直接從自己的遭遇轉(zhuǎn)到了苗韺的事情上,將苗韺弄得愣了一下。
對此,苗韺深刻地反思了起來:聰明人是用起來容易、用處大,但這得有個前提,那就是這種“聰明”不會過頭。而眼前這個嘯風……
“你們妖怪之間的爭鬥?還是剛纔那倆自稱妖仔還是妖裔的傢伙下的手?”
被嘯風這麼刨根問底地追著不放,苗韺只好實打?qū)嵉貋砹司洌骸安挥浀昧恕!?
“……啊?啥意思?”這回輪到嘯風愣住了。
“字面上的意思,”苗韺的口氣更不好了,不好到以至於尖牙都露了出來,“我失憶了。”
“失憶……了?一隻妖怪?”
聽到嘯風這陰陽怪氣,苗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失憶了。現(xiàn)在所有記憶的起點,就是在寵物醫(yī)院醒來,你的同事想把我絕育。”
“額……”被苗韺這麼一說,嘯風纔想起了這茬,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事已經(jīng)被苗韺記恨在心,“魯醫(yī)生……”似乎是覺得“獸醫(yī)”“醫(yī)生”之類詞,會更加引起苗韺的憤怒,嘯風將到嘴邊的話又改成了,“魯依依她也不是針對你什麼的,流浪貓絕育後剪耳方歸,這是正常流程。”
“哦?她叫魯依依啊?”苗韺舔了下嘴脣。
也不知道嘯風是因爲這一天遇到的怪事太多,太累了導(dǎo)致的幻覺還是怎的,苗韺做這個舔嘴的動作的時候,他竟然好似看到了個魯依依腦袋被一張血盆大口吞進去的畫面。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雖然是妖怪,但也就是隻貓妖啊?才自己半截胳膊那麼大,哪吞得下什麼人。幻覺,幻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怪事遇多了,腦洞被砸大了。
“咳咳,所以,你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嘯風連忙藏著冷汗將話題扯了回來。
“不然我會待在你家被你當做寵物養(yǎng)?”苗韺又翻了個白眼。
當自己的寵物就是件這麼不好的事嗎?看人家淘氣多滿足?嘯風在內(nèi)心悄悄嘀咕著,臉上卻是擺出了一副“懂了懂了”的表情。
“放心,要不是我現(xiàn)在妖力不足,好不容易補充了點,又因爲某個惹事精浪費了大半,我也不想住在一個人類的狗窩裡。”苗韺沒理會嘯風的表情,又說,“等我妖力恢復(fù),找回記憶,自然而然就會走的。這段時間借宿也不是白吃白喝白住,畢竟你也有個救命之恩需要報吧?”
“額,”對於苗韺著霸道地宣佈租借權(quán)和討要報恩的方式,嘯風是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示爲好,只好暫時迴避了這個話題,“所以,你要怎麼恢復(fù),額,妖力?”
“吸收日月精華……”苗韺想了想,改口道,“說白了,八個字:吃喝拉撒,新陳代謝。”
“……還真夠簡單粗暴。”
“雖說恢復(fù)妖力還有些別的快捷方法,但那種方法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與腦細胞,不是時時都可行的,到頭來吃喝拉撒還是基本中的基本。所以,以後請別用這些不知道啥是啥的肉糊糊糊弄我。拿些正常的佳餚來,你能吃的,我都能吃,只不過我不愛吃青菜。”
嘯風這次是真不知道該說啥了。
“還有,”
“還有?”
苗韺毫不客氣地再次瞪了這冒出反抗苗頭的嘯風一眼,繼續(xù)剛纔被打斷的話:“今晚就算了,我睡沙發(fā)。但以後那間屋子給我用,閒人閒貓免進。把你的寵物教育好了,事不過三,它已經(jīng)越界了兩次,第三次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不就打小報告一次嗎?淘氣啥時候越界兩次了?還有,你倆都是貓,自己溝通不是更簡單嗎?還有,房間給你用是啥意思,難道連我這個屋子的主人都不允許進了?
還有還有,“閒貓”也就算了,淘氣的確是一天除了吃就是睡,很閒,但“閒人”是什麼意思?自己整天朝九晚五,是家裡的經(jīng)濟來源,是頂樑柱好不?怎麼就閒了?
還有,最重要的!她咋就反客爲主,把這兒當自己的地盤了??
儘管心裡是將槽吐了一大筐,可到了面上,嘯風卻是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最後悻悻地回屋了。
進門之前還沒半點志氣地留下了句:“淘氣等會兒我會放出來,讓它睡我牀上,你別再打它就行。那個房間你要用就用吧,缺啥需要啥,和我說。”
苗韺看了嘯風一眼,沒回答。
“哦,對了,”可嘯風卻又一次停下了進門的動作,“還有個問題。”
苗韺瞇了瞇眼,“說。”
“你既然是妖怪,那應(yīng)該是有人形的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嘯風撇開目光,摸了摸鼻子,“你是貓的時候是母的,那人形豈不是女……”
眼看著嘯風就要繼續(xù)說出些嚇人的話,苗韺連忙一句:“不是所有妖都能練出人形的。”將他給塞回去了。
“哦哦哦。”似乎是將苗韺的話理解爲了她沒有人形,嘯風鬆了口氣,終於進了房間關(guān)上了門。
人形……嗎?是啊,有啊,而且還是你非常熟悉的……
望著嘯風消失在屋裡的背影,苗韺又想起了那張畢業(yè)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