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嗷——”伴隨著一聲帶著怒意的貓叫，苗韺從沙發底下衝了出來。可她既沒有直奔程研青，也沒有衝向狄霞，而是彎也不拐地朝著淘氣殺了過去。

見狀，程研青有些意外地翹起了半邊眉毛，將手中的黃豆拋向了苗韺。

破皮、生根、發芽，在短短的十秒內，幾顆黃豆就化身長無止境的豆芽，將飛躍在半空中的苗韺捆成糉子，啪嗒一下栽在了程研青腳邊，被他捏著豆芽拎了起來。

“你幹什麼？！”看見自家“小虎”被欺負，怒氣上頭的嘯風瞬間就忘了剛纔的一堆科普、猜測與懷疑，拍著桌子站起了身。

“陰氣這東西，”程研青並不爲嘯風的拍桌所動，而是拎著苗韺，語氣平淡地說，“重到一定程度後，就會陷入一個惡性循環。陰氣越重，就越容易接觸到妖魔鬼怪，而越是接觸它們，陰氣則更重。在這過程中，非但肉.體容易受到侵蝕，魂魄也會在循環裡不斷受損，直到最後變成個精神失常的怪物?！?

又說，“而且，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方法能將陰氣除去。唯一不是辦法的辦法，就是消除那個最初讓你染上陰氣的源頭，然後給你隨身帶個護身符，在一定程度上隔離妖魔鬼怪後，等著陰氣自己慢慢散盡。”說完，將目光放在了苗韺身上。

“所以，你口中的‘源頭’就是小虎？”嘯風的語氣不是很好。

程研青聳了聳肩，沒回答。

“你不是說很弱和很強的妖怪不用妖力的時候，和普通動物沒什麼區別嗎？”嘯風問。

“所以？”

“小虎有做什麼奇怪的事嗎？有用妖力嗎？你憑的什麼判斷它是妖？”

“推測?！背萄星嗟ǖ鼗卮?。

“啊？”

“從你剛纔的反應來看，很明顯，你本身還對’靈異’這兩個字半信半疑。換句話說，你與那隻妖相處時間並不長，甚至還不確定它就是妖，只是產生過一定的懷疑罷了。而一隻能讓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陰氣重到這種地步的妖，肯定存在於你一天二十四小時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工作單位，或者家裡?！?

頓了頓，又繼續道，“而‘家’的可能性要比’工作單位’大，因爲工作單位裡不止你一個人，而大部分的妖與鬼都是極其厭惡人類多的地方的?！?

“所以你一進門就在我家裡亂晃？”嘯風問。

程研青又聳了聳肩：“在你家的，有可能是妖的，除了冰箱裡的菜，窗臺上的仙人球，陽臺外花園裡的草木，就只剩下蟲子蟑螂和貓了。而說到貓，從屋裡無處不在的貓毛來看，大部分都是藍灰色的，很明顯屬於那隻藍貓；但有很少的幾根是白色的，再加上那個沾了不少白毛的籠子和伊麗莎白圈，並不難猜出，藍貓是你家的原住民，而這隻虎斑則是新養的。”

“雖然它剛纔的反應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以爲它會露出些馬腳的。但無論如何，它都是你家最可能是妖的生物。”說著，程研青將手中的苗韺晃了晃，硬是將她晃得又是齜牙又是怒吼，卻因爲那比貓袋結實幾十倍的豆芽繩而傷不了程研青分毫，再氣也只能憋著自己消化。

“讓我們把它帶走，你的生活就可以恢復正軌。至於你這些不該有的記憶，”又給狄霞遞了個眼神，讓她從身上掏出了瓶口服液，“這藥能針對服藥前二十四小時內的記憶進行選擇性弱化，把它喝了，一覺醒來，你記得的也就只剩下些片段，而你的理智則會把這些片段歸類爲夢境，四捨五入，就相當於記憶消除了?！?

“所以，你們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把小虎帶走？明明都不確定它是妖怪？”嘯風沒有理會放在茶幾上的藥瓶，而是問道。

“是不是妖，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區別？總之，我們把它帶走，你的無妄之災就此結束，何樂不爲？錯了，我們自然會把它放了，也會再次登門拜訪；對了，我們妖裔也有著自己處理妖的原則，將它送去該去的地方，並不會草菅妖命。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值得你關心的，你也沒有任何損失，一隻新養的貓而已，如果我沒猜錯，還是一分錢沒花領養回來的吧？”

無妄之災就此結束，沒有損失，一隻新領養回來的貓而已。嘯風無法否認程研青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的合理性，甚至，內心深處還不由地贊同著。

帶著這種一邊倒的心情，嘯風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苗韺。好巧不巧，苗韺也在看著他。

或許是家裡燈光很暗的緣故吧，此時此刻苗韺那雙碧綠的眼睛已經被圓圓的黑瞳孔佔據了大半，全然沒了白天時的拒人千里之外。這樣的目光配上被吊在豆芽裡動彈不得的身體，與那耷拉著的耳朵，甚至還有了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嘯風一個不忍避開了這讓人心疼的目光，逃避似的將雙手藏進了褲兜裡?？删褪沁@麼一藏，讓他摸到了白天早些時候自己放在兜裡的東西。手裡的東西冰冰涼涼的，嘯風瞬間就意識到，它是那個藍色的無聲鈴鐺，自己特意買給小虎的鈴鐺。

禮物都還沒送出，就要把它交給別人嗎？還是這種不知道信不信得過的人。

嘯風咬住了嘴脣。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內心深處十分厭惡著這種感覺，這種厭惡就像是因爲自己曾經做過相似的事，並因其悔恨了終身似的。儘管在他的記憶中，他既沒給誰送過飾品，也沒把誰交給過誰。

嘯風將鈴鐺掏了出來，走到了“小虎”的面前，什麼都沒說，也沒有理會程研青的表情，只是慢慢地細緻地將鈴鐺掛在了“小虎”的脖子上。

嘯風的動作讓苗韺第一反應張開嘴就像給他抓著鈴鐺的手一口，可當那鈴鐺碰到苗韺時，她的動作卻停止了。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只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讓她很是懷念，卻又很是憂傷。

鈴鐺掛完了，嘯風也沒有後退的意思，他就這麼直直地站在程研青面前，微微仰起頭，看著對方那比他高了半個頭的肩膀上頂著的球，一字一頓地說：“小虎是我養的貓，我沒打算送人，無論是警察還是什麼妖裔。把它鬆開?！?

“哦？”程研青挑起了半截眉毛。

“研哥。”狄霞叫了程研青一聲，搖了搖頭。

程研青這才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是個聰明人呢?！睋]了揮手，將豆芽撤了。

束縛一鬆開，苗韺一個標準的翻身落地後，就鑽進沙發底不見了。

“謝謝，你們可以走了?！眹[風沒理會程研青的調侃，直接下了逐客令，“把那個成分不明的藥也帶走，我可沒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的習慣?！?

“……行，”程研青撇著嘴一彎腰將桌面上的藥拿了，“後會有期，但願你不會再惹上什麼麻煩，需要我們出面?！睂⒁粋€名片扔在茶幾上後，帶著狄霞走了。

兩人走到門外，進了電梯後，狄霞確認了一眼四周沒別人，擡頭望著程研青問道：“研哥，咱倆這樣瞞著汐姨偷偷跑來，真的好嗎？像這種人與妖相處什麼的，說罕見也不罕見，而且也不是我們該管的啊?！?

“不是人和妖相處的問題。”程研青卻說，“而是那隻妖?！卑櫰鹆嗣碱^，“或許是我的錯覺吧，我總覺得今天白天在現場，暗處一直有著誰盯著我們似的。汐姨好像也發現了，卻特意不讓我追究?！泵嗣掳?，“但看剛剛那隻貓妖，且不說它不大可能有這種能耐了，就連說它是隻妖，都有些牽強?！?

“嗯……”狄霞點了點頭。

“但並不能排除深藏不露扮豬吃虎的可能性，雖然到了那個地步，也早就不是一隻普通的妖了。”程研青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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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嘯風家裡。

嘯風在坐立不安地在客廳走了幾個來回後，終於停在了沙發前，雙手叉腰，擺足氣勢，對著沙發底下大吼了聲：“出來！別裝了，我知道你聽得懂人話?！?

嘯風的話音剛落，沙發底下就出現了一撮白毛。

見狀，嘯風連忙收拾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心情，琢磨起了下一句該說的話?？烧l知，那慢悠悠走出來的“小虎”，竟然看都沒看嘯風一眼，而是直徑從他身邊路過，一溜煙殺進了雜物間，還前腳進門，後腳就一個迴旋踢將門關上了。甚至，還咔嚓一聲上了鎖。

接下來的三分鐘內，雜物間內無間斷地傳出了花樣式貓叫，強撐的、犯慫的、委屈的、悲慘的、哀嚎的。嘯風不用聽都知道，這些聲音全來自與同一只貓，那就是“一時告發一時爽”的藍貓淘氣。

聽著這聲音，嘯風心疼自然是心疼的，可誰讓是淘氣自己犯事在先呢？而且眼下這種情況，門是反鎖著的，他也沒辦法吶。

三分鐘後，門開了。“小虎”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嘴裡還叼著撮藍灰色的毛。

嘯風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做足心理準備跨進了雜物間。然後，他就看見了藏在盒子裡露出半邊腦袋，被拔成了地中海的淘氣，以及它那淚汪汪的大眼睛。

“……噗。”嘯風不厚道地笑了，笑了很久，纔想起了正事。

他乾咳兩聲，生怕“小虎”再對淘氣做些什麼似的，關上了雜物間的門，收回笑容，強作嚴肅地來到了客廳，站在了“小虎”面前。

“你……”嘯風的話還沒說完，苗韺就踩亮了放在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

嘯風下意識地看向了屏幕，而屏幕上則正用最大的字體，顯示著一行字讓人無法忽視的字：“餓餓餓餓eeeeeeeeeeeee……”

“……”再三確認地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一副“誓不吃飯不開口”架勢的“小虎”，嘯風無可奈何地打開了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