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是感動，不是喜歡
見許珂這幅模樣，柳梅也沒再說話，而是先把房門關上，然後繞過許珂。
她目光掃過這個寢室的每個角落，其中一個桌子上整齊的擺放著各種書籍，一個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化妝品，一個鋪滿各類零食，一個是電腦和各類手辦。
剩下最後一個，乾乾淨淨，沒什麼東西，只有那本該白皙一片的牆壁，被一張張照片所鋪滿。
看到這一幕，柳梅氣上心頭，險些就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胸口一陣起伏，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只是無力的坐倒在了椅子上，然後有些失神的低下了頭。
不多時，她的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順帶著還傳出了陣陣哭聲。
許珂微微一怔，有些茫然的回過頭，驚訝的發現母親居然哭了。
從小到大，許珂見母親哭泣的次數相當少。
兒時的記憶中，母親每次提起那個拋棄她們的父親時都會怒氣沖天，表現出強烈的悔意和恨意，但她卻並沒有爲父親而哭過，因爲她是個堅強的女人。
也正因此，她才能在生出許珂後，獨自一人在這個偌大的城市中將女兒養大，並給予了女兒衣食無憂的生活。
許珂沒有當過母親的經歷，但卻很清楚自己的母親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將自己撫養長大，因此當她看到柳梅開始哭泣之後，心裡便不由自主的感到愧疚。
“媽，我知道錯了，你、你別哭了……”
許珂止住自己的哭聲，連忙跑過去安慰母親。
相比起母親生氣時的憤怒，她更難以承受母親傷心時流下的眼淚。
柳梅對女兒的安慰充耳不聞，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斷抽泣著。
豆大的淚滴不斷從她的眼角滑落，在她那清麗的臉上留下一道道淚痕，不多時便打溼了她的衣襟。
許珂見狀也是慌得不行，連忙說道：“對不起媽媽，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保證以後會聽伱的話，我不會談戀愛，也不會再惹你生氣了，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柳梅這一次有了反應，她抽泣兩聲，稍稍止住哭聲，但開口時還是傳達著濃濃的傷感和悲慼。
“二十多年前，媽媽遇到了一個這輩子都不該遇到的男人，媽媽曾以爲她會是永遠的依靠，可事實告訴我，那只是我的幻想。”
“當他拋下懷著你的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人是多麼的醜惡可恨，我當時甚至一度想要自殺，但又捨不得已經懷在肚子裡的你。”
“珂珂，媽媽知道有時候媽媽對你管得太嚴，有些過度保護，但我這麼做真的都是爲了你好，你還小，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陰暗，不知道有些人有多麼醜惡。”
“媽媽做的這一切，都只是不想讓你再重蹈媽媽的覆轍而已，我的人生已經很失敗了，但最起碼，我最愛的女兒不能再像我一樣吃苦受累，哪怕你怨我恨我也沒關係……”
說著說著，柳梅又開始抽泣起來。
許珂聽得心痛難耐，她從未見母親哭得這麼傷心過。
有那麼一瞬間，許珂覺得自己好像是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
於是她抽著鼻子說道：“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知道你做這些都是爲了我好，我向你保證，畢業前絕對不談戀愛，也絕對不會和秦洛在一起，你別哭了好不好？”
聞言，柳梅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有些哭花的臉，柔弱的問道：“你說真的？你沒有騙媽媽？”
“嗯，沒有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許珂連連保證，當務之急只想儘快安撫好母親的情緒。
柳梅深吸一口氣，她定定的看了女兒幾秒，突然說道：“能和我說說你和那個叫秦洛的男生的事嗎？”
許珂一時間有些詫異，按理說母親厭惡所有一切與自己接近的男人，也不該對秦洛感興趣纔對。
可既然母親問了，爲了安撫母親的情緒，許珂也就將自己和秦洛之間的事情簡短的說了一遍。
“我之前不認識他的，大概是四個多月之前吧，他突然跑來找我告白，類似的事情我遇到過很多次，所以我也像是以前那樣沒搭理他。”
“我本來以爲他在那之後就不會再來自討沒趣了，結果沒想到他居然還在一直追求我，而且還是連續了三個多月。”
“一開始我對他都沒什麼感覺的，但後來……”
許珂回憶著秦洛對自己情意的付出，想起他曾經爲自己做過的事情，她就感覺心裡好像有一股暖流在流動，嘴角也止不住的翹起。
這時她聳然一驚，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不太合適，於是連忙補救道：“我對他真的沒什麼感覺的，只是覺得……覺得他對我確實很好，畢竟他爲我付出了很多，所以……”
她咬了咬嘴脣，覺得自己越說越糟糕，腦子都有點不太夠用了。
柳梅靜靜地看著她，突然嘆了口氣，說道：“他的確要比一般的男人強一些，你會對他的付出有所動容也是正常的，但是珂珂，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所以你不清楚，你對他的感覺根本不是喜歡，更不是愛，而僅僅只是……感動。”
最後兩個字，柳梅說的異常用力。
許珂微微一愣，一時間有些茫然：“感動？”
“是的，感動。”
柳梅點了點頭，淡淡道：“就像是你在路邊看到殘疾的流浪漢時會同情，看到凍死的貓狗會可憐，人的情緒總是容易受到一些事物的影響，這一點在女人身上體現的就更加明顯，因爲女人是感性的。”
“三個多月的時間，他一直都在爲你付出，你一開始或許能視而不見，但時間久了就難免受到影響，偶爾你會覺得他真的對你很好，想過要不要答應做他的女朋友算了，但你要明白一點，這時候催生出你這個想法的不是喜歡，而是感動。”
“你感動於他對你的付出，感動於他對你的堅持，可等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而他又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你好了，這時那份感動就會迅速消失，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你纔會發現，你並不是真的喜歡他，而僅僅只是因爲感動，你好好問問你自己的心，你對他的感情……真的是喜歡嗎？”
許珂靜靜地聽著母親的話，當聽到最後的問題時，她的表情時而疑惑，時而茫然。
她那雙往日裡總是保持著清冷與高傲的雙眸，卻怎麼都看不穿自己的內心。
繁雜的情緒在她的心頭滋生，它們擾亂著許珂的大腦，最終匯聚成一個疑惑的聲音。
我對秦洛的感情……真的是喜歡嗎？
來自靈魂的質問讓許珂陷入了冗長的沉默，想起秦洛曾爲自己做過的點點滴滴，她心裡的確會覺得暖暖的。
而想起秦洛那天在教室裡說的訣別話語，她就感覺傷心難過，於是她決定要把秦洛追回來，希望他還能像以前一樣對自己好。
當時的許珂在做出追回秦洛這個決定時，她對舍友說過自己是喜歡秦洛的，可現在聽了母親的這些話之後，許珂發現自己居然有些不確定了。
因爲當這段時間兩人如甜似蜜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中時，許珂突然發現，自己貪戀的……似乎僅僅只是秦洛對自己的好？
所以，我對他並不是喜歡，只是感動？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並不是因爲喜歡，而是因爲……不甘心？ 我不甘心他放棄我，我不甘心他離開我，我不甘心一個對我那麼好的人不再喜歡我……
許珂得出了一個個合理的答案，但不知爲何，她沒辦法宣之於口，甚至當得出這些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的瞬間，她驟然感覺心臟一陣抽痛。
像是靈魂與意識在進行抗爭，某種微妙的情緒在否決她的想法，讓她站在原地久久沒能動彈。
而這時，柳梅突然擡手指向那一牆的照片，說道：“清醒一點吧，你對他根本就不是喜歡，那只是一種錯覺罷了，聽我的話，把這些照片扯下來，然後斷絕和他的來往，等過幾天之後你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許珂表情一僵，眼神顯得有些痛苦和遲疑。
母親剛纔那痛苦的傾訴以及大腦中紛亂的思緒不斷壓迫著她，最終，她強迫自己摒棄掉對秦洛的情意，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書桌前，用顫抖的手扯下一張照片。
在這個過程中，有些照片被不小心扯壞，許珂不由露出痛苦的表情，卻依然強制性的重複著自己的動作。
等她把所有的照片都扯下來，柳梅又再次說道：“全撕了。”
許珂身體一僵，她眼睛不由的瞪大了幾分，嘴脣張合著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不斷滑動的喉頭卻是一個字都沒法送上去。
柳梅靜靜地看著許珂，淡聲道：“媽媽不是要逼你什麼，只是你已經騙過媽媽一次了，媽媽想要的只是你的一個態度，你明白嗎？”
許珂咬了咬牙，轉而又咬住嘴脣，沉默了幾秒後，她將一張照片撕碎。
然後是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當撕到最後一張的時候，柳梅冷不丁問了一句：“你應該已經清楚了，你對他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喜歡，對吧？”
許珂動作一頓，應道：“嗯，我不喜歡他。”
話音落下的同時，最後一張照片也在許珂的手中被撕成兩半。
柳梅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將那些碎紙從許珂手裡奪過，繼而走到了窗臺前。
打開窗戶後，她甚至沒有去看那些碎紙一眼，隨手便將其丟了出去。
窗外空氣潮溼，小雨淅淅瀝瀝，在這種影響下，照片沒有全部飄散出去，大部分都是散落墜地，也有幾張碎片慢慢飄遠，不知去往了何處。
許珂眼神空洞的看著那些碎紙，直到它們漸漸消失，連帶著身體裡好像也有什麼東西跟著遠去。
對不起秦洛，我不想讓媽媽傷心，反正只是幾張照片而已，以後我們還可以再照……
她在心中如此安慰著自己，但那種抽痛的感覺卻怎麼都無法平息……
……
男生宿舍404，秦洛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他接起一聽，手機裡立即傳來老爹和老媽響亮的聲音。
“臭小子，你爹來了！”
“你媽也來了！”
秦洛：“……”
有時候和爹媽說話真就挺無助的，可惜警察也不管這塊兒。
“哪兒呢？”
秦洛沒好氣的問道。
“停車場，速速來接你爹！”
“還有你媽！”
秦洛當即掛斷手機，用力之大，敲的屏幕都發出了“啪”的一聲。
不多時，他拎著一把雨傘來到室外。
擡眼望去，天空被厚重的陰雲遮蔽，不見一點光亮，肆意的散發著陰鬱的氣息。
雲層中時不時傳出一陣沉悶的聲響，但卻又遲遲不見閃電和雷鳴，倒是淅淅小雨已經簌簌而落，打溼了人們肉眼所見的一切。
許多社會人士行走在校園當中，他們穿著西裝禮服，儀態大方，此時正在朝著大禮堂的方向走去。
魔都大學作爲魔都的名牌大學之一，雖然算不上是最有頂級的那一批，但也是有著相當的底蘊和資歷。
本次三十週年的校慶會面向全社會，因此自然是有不少社會人士前來參觀的，他們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出神魔都大學，畢業後從事各行各業，在社會的某個角落中發光發熱。
當然了，也不能說從這兒畢業的就都是社會精英，其中當然也不乏一些泯然於衆的庸才，但他們肯定不會在今天出現在這裡就是了。
否則萬一碰見老同學，聊起天來人家都是“我股票漲了三個點”、“新買的房子剛裝修完”、“我下個月就結婚了”。
到了自己這兒就成了“剛辭職還沒找到工作”、“魔都的房租真特孃的貴”、“女朋友是啥”。
那多尷尬啊……
當然了，校慶會雖然是面向全社會舉辦的，但主要參加人員還是學校裡的學生羣體。
學校在前幾天已經放暑假了，很多大一大二的學生們因爲對校慶會不感興趣而紛紛離開，留下來的大都是要參與到校慶會中的人。
大三的學生則是大部分都留了下來，包括大四在校或者在外實習的學生也都紛紛聚集。
因爲他們即將走出校園、踏上社會，只要是稍微聰明些的，都知道這場校慶會暗中隱藏的好處，對他們來說，節目可以不看，但那些前來觀禮的社會人士是一定要想辦法結交的。
哪怕結交不成，也可以聊個天結個善緣，但凡是想要在畢業後留在魔都，那這份善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起上作用了。
自身的努力和成長自然不可或缺，但在眼下這個時代，很多人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很多時候，一個機會往往要比你自身的努力更加重要。
秦洛將目光從那些人們的身上收回，撐起一把傘，漫步在清晰的雨幕之中，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