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蘭帶著大家走出堂屋的後門，這裡是後院，三分之二是菜地。

他們穿過菜地。

在這裡能看見隔壁兩家的菜地，秦老大家的菜地在東邊，秦老三家的菜地在西邊。秦老三家的菜地裡面空無一人，秦老大家的菜地裡面有一個人，他就是秦老大秦祥雨，只能看到半個光溜溜的腦袋，他好像在忙著什麼。大概是出於好奇，不時地朝同志們看看。

先前大家並沒有在意秦祥雨的身高，菜園的籬笆並不高，可卻看不到秦老大那張臉。在李雲帆的印象中，秦祥雲的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而秦老大的身高充其量只有一米六五的樣子。

菜地北邊有一個籬笆門，上面上了一把鎖，劉慧蘭從褲子口袋裡面摸出一串鑰匙，打開籬笆門。

劉慧蘭抱著女兒，徑直穿過黃楊樹林，向塘口走去。

“李隊長，您看……”

李雲帆順著卞一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棵黃楊樹上有一個鳥巢——離地面有三尺多高。

正看著，從鳥巢裡面飛出兩隻小鳥，鳴叫著飛向天空。綠棕相間的羽毛，煞是好看。李雲帆明白卞一鳴的意思，二貴衣袖裡面的羽毛就是這種小鳥身上的羽毛。再看看其它黃楊樹，視線所及之處，就有三四個這樣的鳥巢。

“就在這兒——鞋子就是在這兒找到的。”

“大貴的屍體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在——在那兒發現的。”劉慧蘭用手確認了兩個地方。

鞋子所在的地點在土地廟西北方向，距離土地廟有八十幾步，距離塘口只有五六步——陳皓走了一個來回，大貴的屍體所在的位置在鞋子的正北方向。

水塘邊比較平緩，陸所長說“從表面上看，秦家塘並無什麼兇險之處，可要到水裡面去，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水下面的坡度很大，越往中間水越深，而且非常滑。”

卞一鳴從水裡撈起一根五尺多長的蘆柴，伸到水裡試了試：“果不其然。”蘆柴只往前伸了兩三尺，就打不到底了。

岸邊有一尺左右寬的地方，土比較板結，蘆柴樁子已經被踩成了禿頭——幾乎和地面一樣平。分明是經常有人走。

劉慧蘭說：“陳集經常有人來釣魚，生產隊有幾個人經常來打漁，梅林村的梅三爺就是其中之一，附近幾個村子裡面還有幾個釣長魚的經常來。”

陸所長補充：“梅三爺曾經在這裡釣過一條兩斤多重的長魚。”

陳皓沿著塘邊向東走去，李維國跟在後面。果然有一條路，估計一直通到東邊的小石橋。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蘆葦長起來的季節，人不到蘆葦深處，也不會知道塘邊有這麼一條深藏不露的小路的。

一月十九日晚上，李雲帆和劉局長、鄭峰在討論“67——6。5”案的時候。劉局長特別提到了秦家塘的環境，無論是大貴的莫名溺水，還是二貴的離奇死亡，都地理環境有著必然的關係。黃楊樹林和蘆葦叢，特別是蘆葦叢，既有利於隱蔽，又方便下手，這些都是人們視線難及的地方，作案之後，兇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之夭夭、銷聲匿跡。

這條路引起了李雲帆和陳皓高度的關注。

李雲帆和陳皓所關注的，還包括隱蔽在黃楊樹林裡面的土地廟。黃楊樹枝繁葉茂的時候，人站在樹林的外面是看不見土地廟的，更何況土地廟完全被叢生的灌木所遮蓋，如果兇手藏身其中，等待時機，那是很難被發現的。

土地廟的位置，在秦祥雨和秦祥雲兩家菜地的交界線上。和房子的朝向不一樣，房子的朝向是坐北朝南，土地廟的朝向是坐東朝西。土地廟的底座是用石塊砌成的，上面是青磚，頂是黑色小瓦，瓦縫裡長滿了雜草。高度有一米三四的樣子，土地廟裡面有一個五十米左右高的臺子，也是用青磚砌成的，裡面空空如也，既沒有菩薩，也沒有香爐，只有幾個破碗歪在一旁。李雲帆蹲下身體，準備朝裡面看的時候，突然從裡面竄出一隻灰色的黃鼠狼來，引得大家避讓躲閃，免不了一陣慌亂。

劉慧蘭把孩子抱得更緊了。

回到堂屋，時間是十點五十分。離鄉親們收工還有一段時間。

“大嫂，二貴平時喜歡吃一些什麼樣的零食？”

“最喜歡吃的是糖果。”

李雲帆和陸所長相互對視了一下：“糖果？你們經常買糖果給他吃嗎？”

“孩子她爹下班回來，經常帶糖果給他吃。你們怎麼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除了你丈夫買糖果，還有誰經常給孩子糖果吃？”

“二貴他大伯有時候會帶糖果給他吃，還有他三嬸李彩環。”

李彩環買糖果的事情在這裡留下了一點投影。

“你們後來不是很少來往嗎？”

“李彩環給孩子糖果的事情，我們並不知道，是二貴自己講的，有一回，我看見他的口袋裡面有幾塊糖果。就問他糖果是從哪裡來的。他說是三嬸給的。爲這件事情，我沒少打過他的屁股。”

“大貴出事的時候，李彩環在不在家？”

“不知道，我們當時沒有往這方面想，所以就沒有在意。”

“你們發現二貴出事的時候，李彩環回秦家塘了嗎？”

“沒有，我們抱著二貴往渡口跑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了她，當時，她的肩膀上扛著一個大口袋，手上拎著一個小口袋。”

“她當時的反應如何？”

“當時，天已經上黑影子了，她沒有回家，而是把口袋交給渡口的六叔公，跟我們一起去陳集醫院了。”

“她這時候出現在去渡口的路上，是不是太巧了了，時間計算得是不是太精確了。”李子榮道。

“她還要換我抱小孩，我沒有讓她抱。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還一個勁地抹眼淚。”

“你明明知道她在大隊部基米，沒有作案時間，爲什麼還要懷疑她呢？”

“附近幾個大隊，就咱們文俊大隊有糧食加工廠，人多，得排隊，要不然她幹嘛請半天的假呢？大隊部離秦家塘很近，擡腳就到了。”劉慧蘭的意思是，李彩環完全有作案的時間，而且。到大隊部加工糧食很可能也是她刻意安排的。

從李雲帆在大隊糧食加工廠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劉慧蘭的懷疑是有道理的。

“聽說，李彩環已經有孩子了。”

“我們二貴出事的第二年，她就懷孕了，現在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秦祥海的病好了嗎？”

“李彩環找了一些偏方。”

“我們聽說，你也有一個兒子。”

“二貴出事後的第二年。和李彩環一前一後。這次，我們不敢再大意，我是回孃家生的孩子——兩個孩子都是在孃家生的，安安現在由大姐幫我撫養，平平和我們在一起。”

李雲帆和同志們完全能夠理解劉慧蘭的心情。如果前面兩個孩子都是死於非命的話，那她就不會再拿第三個兒子冒這個危險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超過了極限。她還有相當漫長的歲月要打發。她和丈夫都輸不起了。

“你們不想兒子嗎？”說這句話的是王萍。

“怎麼不想呢？再想也得忍著。逢年過節接回來過兩天，平時想得太狠了，就抽空去看看。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什麼都有了。”

聽了劉慧蘭的話以後，李雲帆的心裡面酸溜溜的，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挖出隱藏在黑暗裡面的兇手，讓劉慧蘭的兒子安安回到秦家塘，讓他們過一種正常人的生活。

太平世界，豈容鬼魅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