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迷迷糊糊的想著，裹著被子便睡了過去，然而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被腳步聲吵醒的。

牀帳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下，隔著模糊的帳子，小夜只看到外面站了一堆人，一個纖細的身影隔著牀帳三四米，手裡託著一件衣服，然後跪了下來。

“國師大人，時辰到了。”相思的聲音從外面響了起來。

小夜聽著，打了個哈欠：“他不知道去哪兒，別打擾我，我要睡覺。”

牀上傳來一個少女低啞的聲音，懵懵懂懂，顯然還沒睡醒，而外面的人，卻早就震驚成一團。

這，爲什麼他們國師大人的牀上，會有女人的聲音？

他們的國師大人，不是衝來不近女色的嗎？便是相思姑娘，一般也不會靠近國師一米之內。

但是現在，他們國師大人的牀上，竟然還有一個女聲？！

外面震驚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傳來相思不大確定的聲音：“公主殿下？”

小夜懶懶的翻了個身，然後道：“嗯。出去吧。”

出去？！

難道她不知道這是國師大人的牀嗎？而且不知道國師大人是最不待見她的嗎？

雖然眼前的這個人是公主，但是相思還是冷冷的開口：“公主殿下，如果你要睡，就請回到你的寢殿，國師大人這張牀，從來不允許別人躺著。”

小夜被這樣一吵，然後將自己的腦袋沖帳中鑽了出來，柔軟的發，小小的臉，惺忪的眼，眼前的少女本來便是絕麗，這般的神態下，卻是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豔色。

而在這個時候，沉瑾的聲音冷冷的傳來：“睡回去。”

聽到沉瑾的聲音，後面的人迅速的低下頭，相思轉頭，看向沉瑾。

沉瑾穿著整齊的衣服，面色微冷，然後走了過來。

但是小夜壓根不怕他，對著他咧開嘴巴，笑著，露出兩個深深的酒渦，雪白的牙齒。

沉瑾突然間就走不動路。

小夜伸出雙手：“抱我起來。”

抱，抱她起來？！

身後的人更是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

而沉瑾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少女，小夜迷迷糊糊的，一切都是柔軟的姿態，對著他伸出手。

他最終還是走了上去，然後連著被子將少女給抱了起來，接著轉頭對著相思道：“準備熱水和帕子。”

相思不可置信的看著沉瑾，頓了好半晌，方纔像是腳尖上踩著棉花一樣的走了出去。

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沉瑾將小夜抱起來，小夜抱著他的脖子，然後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別鬧。”男子僵硬的開口。

小夜笑嘻嘻的道：“我纔不！二傻子，我餓了。”

聽到“二傻子”三個字，男子身子微微一僵，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而在那邊，相思將洗漱的水準備好，她呆呆的看著他們的國師大人在少女的要求下，給少女穿山外套，洗臉，擦手，然後，給少女編了一個歪歪斜斜的辮子。

等做完這些，小夜方纔從座位上跳下來，然後笑嘻嘻的看著沉瑾。

沉瑾看著她的笑，那淡漠的嘴脣，最終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來，小夜看著他的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沉瑾淡淡的轉過頭，一臉淡漠，然而被髮絲擋住的耳朵，卻忍不住紅了起來。

他轉過了頭，然後方纔轉身對著相思道：“你先出去吧，我馬上就來。”

“……是的，國師大人。”身後的相思愣神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沉瑾道：“接下來要是年尾的祭祀，我現在還有事，你回去呆著。”

小夜道：“我纔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沉瑾道：“公主殿下，你今天，要陪在陛下身邊。”

小夜張開嘴，然後“哦”了聲，然後看向他：“昨晚爲什麼不見我？”

沉瑾轉開了目光，不說話。

小夜眨了眨眼：“你害怕見我？”

沉瑾轉身，邁開腳步。

小夜笑嘻嘻的道：“我知道啦，二傻子，你一定是不好意思，哈哈哈，害怕我不要你……放心吧，我不拋棄你。”

然而男子揹負著雙手，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初冬的陽光迎面撲來，照著少女歡快的腳步，一點點細碎的影子堆積，彷彿，永遠都是這麼快樂的樣子。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呢？

小夜站在遠處，站在夜帝身邊，看著那高臺上的男子。

天水之藍的衣袍在陽光下宛如華練，額間的寶石迎著陽光閃爍著淡淡的光輝，他只需要站在旁邊，便能受到萬人的瞻仰，高臺下面的百姓濟濟一堂，因爲，一個月後，便是祭祀之日，那也代表著，新的一年，即將來臨。

小夜歪著腦袋，看了看沉瑾，然後又歪著腦袋看了看夜帝一眼。

這位帝王負手站在那裡，平靜而深邃的看著那高臺，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感覺到少女擡起頭來看他，帝王擡起手，大掌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小夜，看到了嗎？”

“嗯？”小夜不解的看著自己的父皇。

夜帝伸手，迎著陽光：“看看，小夜，這是你的子民，這是你的領土，這是一個國家興衰，這，都是你的責任。”

“這個世間，有兩份東西，你不能丟。”

“責任和麪對。”

“無論是誰，都有責任，父母養育子女，子女孝敬父母，將士保家衛國，而你的責任，就是守護這個國家。”

“面對這一切，無論悲喜榮辱，無論生離死別，每個人都在經歷這個過程，我們唯有的能力，便是面對。”

“黑暗過後可能是深夜，但是，也還有，光明。”

……

光明。

小夜擡起眼，只看到迎面那燦爛的陽光，所有人的面容都在陽光下栩栩如生，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陽光下清晰可見，他們是期盼的，寧靜的，歡快的，他們看向那個高臺上的男子，彷彿在看著所有的希望。

只要有些人還在，沒有倒下，有些東西，便永遠不能倒下。

多年之後，當小夜再次站到這裡，看到新一任的國師站在此處，便會想起這一幕。

責任和麪對，還有，不能倒下。

我們唯有的能力，就是，站起來，只有站起來，那些依靠你的人，才知道，永遠有希望。

夜晚降臨的時候，小夜抓著沉瑾，然後一人戴了一個面具，然後拉著他大街小巷的轉，今日是樑國的百家宴，每家每戶都在外面擺了一桌東西，然後大家輪流來吃，街坊鄰居都來轉轉，大家吃一點點，然後互相道著祝福，轉完一圈，也死很寶的了。

小夜拉著沉瑾一邊轉一邊吃，笑嘻嘻的隔著面具說著吉祥話，小夜倒是沒有客氣，掀起半張面具便大吃特吃，沉瑾只好無奈的站在旁邊，寵溺的看著少女的大嚼的樣子，末了，還被小夜在他的袖子裡塞了兩個大雞腿，然後拉著在大街上奔跑。

街道上到處都是小孩在放煙花爆竹，小夜混雜在他們裡面和他們一起放，末了還因爲放了一個好大聲的，將一個小孩子給嚇哭了，小女孩兒哇哇大哭起來，抹著眼淚要轉身回頭找孃親。

小夜頓時無措的站在原地，心想不好玩麼？爲什麼要哭？

但是聽到小女孩兒說要找媽媽，立馬上前，然後哄著，但是越哄，那小女孩兒便越哭，急的小夜快跳起來了。

而小女孩兒的母親在旁邊聽到女兒的哭聲便急急轉了過來，然後抱著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指著小夜嗚嗚的哭，於是那母親便開口教訓道：“都這麼大的人，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以後有了孩子可怎麼辦？”

小夜在面具下面吐了吐舌頭。

等到那位母親抱著小女孩兒離開，小夜便立馬抓住沉瑾的手，然後往前方奔跑去。

熱鬧夠了，這街道上都沒有幾個人了，小夜拉著沉瑾踩在青石板上，然後將臉上的面具摘下來，往天上扔去，然後倒著身子回來，對著沉瑾笑：“每年每年，我們都要在這裡來，好不好？還有月圓節，我們去找姐姐，去找蓮萱姐姐，我們要每年都在一起，然後開心的玩兒。”

旁邊隱約的燈火罩下來，每走一步，少女的腳尖，似乎都要催開一朵花，兩人的影子交錯著，在這個無人的街道上成爲彼此唯一的影像。

兩人回到皇宮，小夜拖著沉瑾的手：“今晚還和以前一樣，到我那裡去睡覺。”

沉瑾站定：“小夜，不能。”

小夜眨了眨眼睛：“爲什麼不能？”

沉瑾看著她：“好好呆著吧。”

說完一轉身，便往自己的居住走去。

小夜想要追過去，沉瑾卻加快了腳步，小夜站在那裡，撓了撓頭，爲什麼不能？以前不也是嗎？真是奇怪。

不過，小夜拿著自己臉上的面具，然後，開心的笑了起來。

夜色蔓延過來，小夜在自己的牀上抱著被子睡得十分的舒服。

夜帝站在旁邊，看著那個睡著的少女，即便是在睡夢中，少女的臉頰上，依然帶著兩個深深的酒渦。

夢裡也是開心的。

但是少女的額頭上，一抹鮮豔的紅卻已經止都止不住。

他擡起手，然後手指輕輕的滑過少女的額頭，那抹紅一閃而過，但是緊接著，又閃亮起來。

他默默的站在那裡，過了好半晌，方纔走了出去。

樑國的冬日雪來的比較遲，冬日裡只有肅殺的寒意，他依舊穿著木屐，輕炮緩帶。

沉瑾的身影出現面前。

藍袍男子一步步走過來，然後，走到這位帝王的面前，然後，微微的躬身：“陛下。”

夜帝看著他，笑了笑。

“風淵出來了？”夜帝慢慢的開口。

沉瑾搖了搖頭：“不知道，不知道風淵國師是留在天地小界內，還是出來了。”

夜帝看著他，過了好半晌，方纔笑道：“孩子，你決定了嗎？”

沉瑾擡起眼，看著他，然後笑道：“早就決定了。”

夜帝看著他，嘆息道：“孩子，小夜，靠你了。”

沉瑾低下頭，然後一撩衣服，就地跪下。

“陛下，小夜，不能沒有你。”

夜帝沉沉的看著他，然後走過去，俯身，將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夜家的所有，總要做個了斷。這世間的一切，都叫做，因果。”

早就埋下的因果，最終，將要迎來一場新的廝殺。

擡起眼，星辰在慢慢的靠近，如同，一切的，無法避免。

——

天地小界。

另一塊小天地。

宋晚致一路走，沿著蘇夢忱所說，向著那生命最爲繁盛的盡頭走去。

小白昂首挺胸的站在她後面，邁開步子，然後，朝著前方走去，但是走著走著，它便猛地停下腳步，然後回頭，惡狠狠地齜開牙齒！

丫的！不準跟著爺！別以爲爺看不到你！

身後的小老鼠灰溜溜的將擋在自己一片樹葉給拿開，然後，看著小白。

小白抱著爪子，然後指了指它，劃開一道界限。

不準跟著爺！爺是狐貍！不能跨物種談戀愛！

說完轉身，迅速的朝著宋晚致的身後飛快的奔去。

小老鼠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爪子裡的樹葉，然後，看著前方的那條用爪子劃下的線條，憂傷的低下頭。

但是瞬間，小老鼠的眼睛一亮，接著，擡起爪子，一點點挪過去，一點點的，將小白劃下的線條給擦了，然後，看著沒有線條的地面，齜開牙齒，然後撲哧撲哧的，扛著大樹葉就朝著小白追了過去。

向著生命最爲繁盛的地方。

眼前的景色在不斷的變換。

宋晚致拿著傘，月光在天上浮動，深深淺淺，彷彿整個人世都陷入了水一樣的安靜裡。

她回過頭，看見小白，然後一伸手，小白便跳到了她的手上。

宋晚致回頭一看，笑道：“你的那個小白鼠呢？”

小白立馬豎起了尾巴！

那不是我的！我這般風華絕代的狐貍，這天下，哪裡有配得上我的！

宋晚致摸著它的腦袋，笑著搖了搖頭：“有時候，要找個朋友一起玩呀。”

小白低下了腦袋，朋友？可是，它沒有朋友……

宋晚致蹲下來，然後將它放到地面，摸了摸它的腦袋：“去吧。”

小白昂首挺胸：不！爺答應了爺的主子！要保護你！

宋晚致看著小白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的小白最厲害了，去吧，找個好朋友。人家小老鼠認爲你長得好看才和你在一起的，所以，去吧，去和它好好的說說，否則，你忍心它這麼一直跟著你？”

小白回過頭，目光看向遠方那個笨拙不斷往這裡爬的小白鼠，然後又擡起頭來看看宋晚致，最後，弱弱的“嗷”了一聲，然後蹭了蹭宋晚致的手指頭，然後轉身，朝著那隻小白鼠走去。

宋晚致看著它這模樣，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小白走到那小老鼠面前，小老鼠立馬鼠眼亮晶晶，接著，對著小白便撲了上來，小白急忙往上面一躲，然後和小老鼠說起話來，到了最後，那個小老鼠眼神黯淡了下去，但是，立馬又擡起鼠腦袋來看著小白。

小白哼了聲，然後立馬傲然的轉過頭，小白鼠卻立馬啾啾的鬧起來。

宋晚致看著它們，然後轉過身，朝著更深的地方走去。

眼前的景色不斷的延展開，月光下，繁盛的花朵一簇簇綻放，宋晚致知道，大概是到了地方了。

她一伸手，撥開一叢花海，然後，便看到了被託在花海里面的那個流動著血色痕跡的血麒麟。

儘管知道自己會拿到，但是此刻，還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內心涌動著。

這是第二塊。

她伸手，然後輕輕的落到那血麒麟上，正待收回來，但是突然間，那個血麒麟開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我那個裡面拖去！

宋晚致猝不及防之下，被拉得掉了下去！

而後，一股巨大的黑暗襲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少女倒在那裡，手裡拿著那血麒麟，整個人的身上，彷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給包裹，然後，緩緩地流動開來。

“真，有趣。”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接著，一雙手撥開一重重的花海，白色的衣角出現，兩旁的花海在瞬間退開。

白衣男子站到了宋晚致面前。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然後蹲了下來，接著，他的目光，落到少女拿著那血麒麟的那隻手上，那隻手纖細如玉，但是在此刻，一隻手指上，卻不知道被什麼刺了一下，滲透出一點血跡。

那樣的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抓起少女的手，然後，擦過，舔了一下。

一瞬間，那雙眸子滑過一道幽暗的光。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接著，將她抱了起來，然後，一步步朝著前方走去。

等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他將宋晚致放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伸出手撫摸過她的臉頰。

“還好，不那麼讓人討厭。”

“不是嫁了人麼？還不捨得動你？嘖嘖，可真是有趣。”

白衣男子低低的笑著。

“我倒是要試試，讓蕭雪意那樣保護的人，到底，是什麼滋味。”

他驀地一笑，然後，伸手，勾住女子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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