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吳思彤要生了，諸葛學(xué)長陪產(chǎn)假七天，在醫(yī)院陪三天，吳思彤說肚子痛，隱隱痛三天，硬是不見生。心煩發(fā)語音找書林嘮嗑:“喂，書林，你說生孩子怎麼這麼煎熬，有什麼經(jīng)驗?”
“學(xué)長，我怕你是吃錯藥吧，我沒生過，我咋知道。”
“好無聊，陪學(xué)長聊聊天。”
“學(xué)長，你不上班，我要上班。不過你說這話，突然讓我想到一個人。”
“誰啊？”
“我朋友呢，我把陳丹推薦給你，她有生倆孩子經(jīng)驗。”
掛完學(xué)長電話，書林忙了一整天，伸伸懶腰，拿點心去看看騂宸睡醒了沒。
“騂宸你醒了。”書林喂騂宸蛋糕。
“現(xiàn)在幾點了?”
“晚上七點。”騂宸很享受被投喂感覺。
“諸葛那邊怎樣。”
“上午十點找我嘮嗑，他說在產(chǎn)房守了吳思彤三天，硬是一個屁都沒有。頂著兩個大熊貓眼想我解悶啦。”
“他也有今天啊。”騂宸剛說這話，手機響起。
兩人同時拿著自己的手機:“喂!”
書林跟騂宸示意眼神，去外面接電話。
騂宸一邊擺擺手，一邊聽電話那頭諸葛侯毅激動喊:“生了個大胖小子。”
“恭喜啊。”
“你猜有多難生，多虧書林朋友遠程指導(dǎo)，比護工要厲害多了。”
“書林朋友?”
“她老家女性朋友，叫陳丹，你想哪裡去，咋聽書林朋友，就假想情敵。嘖嘖騂宸你啥時候變得這麼不自信。你看看我都當爸爸了。”諸葛侯毅自賣自誇。
門外的書林接聽陳丹電話，電話那頭：“你們城裡姑娘真是嬌氣哈哈哈……”陳丹說蘇州話跟書林講她如何指導(dǎo)吳思彤呼吸，如何扎馬步，如何如何……
“哈哈哈陳丹，我這個沒生孩子聽你的指教，都感覺自己好像生過。”書林說家鄉(xiāng)話軟弱弱的，不像說普通話清晰有力。
陳丹從吳思彤生孩子聊到村裡誰家姑娘生了，誰家老人過世了，聊到哪蓋小別墅……書林在電話裡樂呵呵，好像聲臨其境看到了過往的家鄉(xiāng)。書林感嘆自己離開蘇州也有五六年了。
“書林，你說蘇州真好聽。”騂宸抱著書林說道。
“是?”書林擡頭望著騂宸，好漂亮的男人，還想親親他了，可惜書林怕他又想不開，忍忍吧。
“騂宸你香港那邊，會說粵語?”
“會啊。”
“那你說粵語給我聽聽，就說我叫上官騂宸。”書林也不知道爲什麼想聽騂宸說這粵語，感覺騂宸說會很可愛。
騂宸用粵語說:“我叫上官騂宸。”剛說完，騂宸頭痛欲裂，一動不動，書林發(fā)現(xiàn)異樣，立馬起身，給騂宸倒水喝，“騂宸，好點?”
“沒事。”
塵封已久的三歲記憶片段被粵語“我叫上官騂宸”打開了一點點，他似乎看到初始書林自我介紹畫面:那天天氣很晴朗，騂宸爸媽帶三歲的騂宸去遊樂園玩。像書林模樣的男孩緊跟著騂宸爸媽一路叫賣:“好喝的橘子汽水，五角一瓶。叔叔阿姨買一瓶吧。”
劉青青看眼前瘦小，五六歲模樣男孩於心不忍，就上前買了兩瓶。
“謝謝漂亮的姐姐。”書林見眼前的阿姨買橘子汽水，改口叫姐姐。
“小男孩，嘴真甜。”劉青青高興抱著騂宸去公園椅子上坐著。老公上官北辰捂著肚子說，“老婆，午飯吃壞了，我去上個廁所。”
“你去吧。就你肚子精貴，我怎麼沒事。”“我先去了。”
“漂亮姐姐，我有開蓋器。”書林說著把開蓋器遞給劉青青。
劉青青看著騂宸捧著橘子汽水喝得開心，想給兒子拍照，又看到站在一旁書林，“小男孩，過去一起拍照吧。”
“漂亮姐姐，說我?”
“對，去旁邊拍照吧。你把手上汽水框拿下來吧。”
書林手捧汽水站在公園椅子旁。
“笑一個，茄子。”
“漂亮姐姐，妹妹公主裙好漂亮，我以前也有。”
“你以前也有?”劉青青狐疑看著眼前男孩，在想她媽媽也喜歡把兒子打扮女孩？
“漂亮姐姐，我其實是女孩子。”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書林沒有理會劉青青的話，反而問坐在椅子上的騂宸。
“他是男孩子，哈哈哈哈。他現(xiàn)在只會說粵語，普通話聽不懂。”
這時騂宸咿咿呀呀粵語說:“我叫上官騂宸。”
劉青青發(fā)現(xiàn)新大陸，開心說道:“啊呀，騂宸聽得懂普通話，騂宸，汽水好喝?”
騂宸粵語回:“媽媽，好喝，我還想要。”
“騂宸，不能喝太多，喝太多會像爸爸一樣拉肚肚。”劉青青嘴上這麼說，還是把買的第二瓶給了騂宸。
“漂亮姐姐，我這裡還有。”劉青青聽人家說自己是女孩子，看看她一頭亂糟糟短髮，穿大人白色背心，越看越可憐，又買了三瓶，一瓶送給書林喝。
“漂亮姐姐是說送給我?”
“對的，天氣很熱，喝瓶解解渴。”
“我不渴。”書林撒謊說。
“妹妹，嘴皮都幹了。你喝了，我再給你買一瓶，怎麼樣。”
“真的?”書林高興用開瓶器打開汽水，也高興坐在旁邊喝了起來。
“書林!你在做什麼?”林麗梅從不遠處走來，不悅對著女兒吼。
“你是孩子媽媽吧，這個汽水我付了錢，我請她喝的。”
“哦哦哦，不好意思啊。”林麗梅拉書林走了。
書林沒走多久，劉青青感覺肚子也疼，對騂宸囑咐說:“媽媽肚子疼，你要乖乖在這裡等我，不能跟陌生人走。”
“好。”騂宸咿咿呀呀。
想到這裡，騂宸一陣窒息，再也看不到畫面裡的內(nèi)容，腦海反而充斥各種聲音:聽到自己用粵語哭喊:“不要，不要，不要嗚嗚嗚。”聽到書林喊:“找死!”，“弟弟，不怕，那個壞叔叔被砸暈了。”，“弟弟，喝水，漱漱口一樣可以吃飯飯。”，“姐姐幫你把公主裙擦乾淨。”
騂宸還聽到“媽呀，都是血。”，“殺人了，快來看，殺人。”，“快打110，120。”
書林看著騂宸痛苦萬分樣子，真不知道怎麼辦，只能緊緊抱著騂宸說:“騂宸，我在，不要怕，有我。”聽到這句話，原本全身顫抖的騂宸像抓住救命稻草，牢牢回抱書林，哭喊著:“書林，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你背上……”
“騂宸，不要那樣想，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哪怕記得，我也不後悔。”書林不知道騂宸說什麼，順著他話安慰道。
書林等騂宸睡了過去。
起身想出去透透氣，看到站在門口樑老師。
“去我辦公室喝杯熱牛奶吧。”樑老師善意提議。
“我想去找你們晚上一起吃夜宵，所以不小心撞到，一直站在門口，不想其他員工經(jīng)過聽到異響。”樑策解釋道。
“謝謝樑老師。”書林疲憊得後仰在椅子上。
“他這樣發(fā)生幾次了？我昨天問我?guī)煹芩f一切開展順利。隱私這一塊做保密協(xié)議，所以我也不太清楚騂宸事。”樑策繼續(xù)解釋道。
“有兩三回了，每回都是好好的，就突然情緒奔潰爆發(fā)痛哭。我不知道我說什麼，還是當時場景讓他想到不好東西。他突然肢體僵硬，全身發(fā)抖，然後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旁邊看他痛苦不已。每次等他哭累便會睡過去。醒了，他又什麼也不記得一樣。”書林認真描述這段時間騂宸發(fā)作情況。
“他有跟你透露過?”
“沒有，但我能感覺是因爲性。”
“性?”
“嗯，他好像對性有恐懼。”
“性恐懼?”
“嗯。”
樑策點燃一根菸發(fā)呆，書林向樑策要根菸，很熟練得吞雲(yún)吐霧。
“你會抽菸?”
“嗯，戒了很多年，最近很壓抑，開始抽了。”
“我和騂宸是在法國讀研認識的。研一時候，我還有個談了四五年女朋友，因爲異地，也因爲我經(jīng)濟窘迫，加上我媽突然精神病住院……”樑策平靜訴說自己的家事，眼淚早已悄無聲息流淌，書林遞遞上紙巾。
“讓你見笑了。”
“沒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書林握緊手裡的玻璃杯。
“研一下半年我轉(zhuǎn)系到心理學(xué)，想幫助我媽，臨近畢業(yè)，她揹著我繼父自殺了……。”樑策收回思緒發(fā)現(xiàn)自己把話題扯遠了。
繼續(xù)哽咽說：“讀研三年，我以爲騂宸跟我一樣，被家事或者事業(yè)牽絆……沒想到看起來堅不可摧的人也有疼痛的記憶……我很抱歉，作爲朋友，沒有覺察到他的問題。書林，如果沒有你，也許他挺不這關(guān)，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相當嚴重，住院才能保證他的安全，所以我們能不能一起把他哄騙去醫(yī)院。”
“他不會答應(yīng)的。”書林低著頭繼續(xù)抽著悶煙。
“我媽如果一直住在醫(yī)院裡，也許就不會死。”
“樑醫(yī)生，你不必自責，也許死亡對阿姨來說是件好事。也許你會覺得我的話很殘忍，但我想我能理解阿姨的心情。我認爲活著沒有信念比死要痛苦。死亡對她來說是新的開始，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只是她不想煎熬了，你們要她活著，她努力了，但睜眼閉眼都是痛苦，看著你們跟著痛苦，是多麼絕望的煎熬。所以……”書林平靜地說。
樑策聽完，淚流滿面也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點哭的聲響，許久他說:“書林，你說得對，我應(yīng)該爲她高興。”
研一放寒假，樑策回家剛住一星期，樑母突然拿斧頭要砍樑策，嘴裡唸叨:“死鬼，你都死了，還不放過我，我要跟你拼了。”
還好繼父來得及時。
精神科醫(yī)生說:“她患上精神分裂癥，要住院觀察……繳費。”
繼父什麼也沒說，就這樣默默守護樑母，每個月都來醫(yī)院看樑母，樑母每次哭喊都求繼父送自己回家，說自己好了，說不會再把樑策誤認成死去的老公。
繼父含著眼淚狠心說:“下次。”醫(yī)生說樑母有很強自殺傾向，不建議出院。醫(yī)院有24小時監(jiān)控，能很好監(jiān)護。
兩年半時間，繼父積極配合醫(yī)院，讓樑母做了藥物治療、心理治療、MECT電擊治療，所以可以自愈心理問題的法子都用了。前一年樑母依然想盡辦法自殺，後面變乖了，恢復(fù)很好。醫(yī)生說可以帶出院，但不能掉以輕心，有些病人會僞裝自己健康達到出院目的，看到太多出院不久傳來噩耗消息。
樑策準備回學(xué)校準備畢業(yè)答辯，臨走前囑咐樑母:“媽，我馬上畢業(yè)了，以後我和繼父陪你，你要好好的。”
樑母說:“好。”又拉著樑策手斷斷續(xù)續(xù)說著讓樑策莫名其妙話：“兒啊，你真讓媽媽驕傲。兒啊，你要健健康康的。兒啊，你死鬼爸爸乾的事跟你無關(guān)。痛苦活著和幸福死亡，不管是哪個，我有自己選擇權(quán)。你不要自責，不要。知道嗎。”這兩年半樑母在醫(yī)院學(xué)習(xí)寫字、看書，說話像個文化人，樑策也沒放心上。至於生父，在他三歲時候因意外死亡也並未過多瞭解。
“媽，你要健康健康活著。以後給你帶孫子呢。”
“好啊好啊。樑策，你爸爸，你也要對他好。”樑母指著繼父說道，繼父高興啃著紅薯:“你好好活著，我就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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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樑母說身體癢，要洗澡，繼父太困就沒有陪同。第二天早上，繼父發(fā)現(xiàn)樑母自殺在浴室。樑母用溼透的麻繩繞脖子一圈，麻繩裡的水少一點，麻繩就跟著勒緊一點，等著水分一點點晾乾，把自己活活的一點點勒死……
樑策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嗯，我們都要相信他，他可以的。既然他不願告訴我們，自然有他的原因，我們都不要逼他太緊。好，我這是關(guān)心則亂。所以心理諮詢師最忌諱就是親人、朋友之間進行訪談，因爲會帶人個人情感。”
快十點，騂宸醒來。書林、樑策、諸葛侯毅都在等騂宸醒來。騂宸一頭霧水看著另外兩個多餘的人:“你們怎麼在這。”
“你小子睡那麼久。我今天當爸爸，當然請你們吃好吃的。”諸葛侯毅高興道。
“吳思彤不是剛生產(chǎn)，這就丟下人家。”
“我都要發(fā)黴了，在醫(yī)院待了四天了。我總要個人空間，呼吸自由空氣吧。別說了，快起來，去吃牛腩火鍋去。”諸葛侯毅拍拍樑策，樑策秒懂先跟著出去。
“騂宸，走，去吃好吃的。”書林笑瞇瞇拉起騂宸。
“你要跟他們?nèi)グ。晃覀兌耸澜?”騂宸不高興道。
“騂宸，我們成天膩歪一起，你不煩嗎？走啦，餓都餓死了。”書林拉騂宸起來。
騂宸把書林環(huán)抱懷裡，你一腳我一腳恩愛往外走說：“永遠不會煩，巴不得像狗皮膏藥貼著你。”前面兩人轉(zhuǎn)頭看書林倆模樣，一同鄙視說道:“油膩，哼!”
“你們就羨慕嫉妒恨吧”騂宸驕傲喊道。
“書林你抽菸啊。”騂宸聞聞書林頭髮。
“嗯，抽了三根，就三根。”
“沒事了，你想抽就抽，你幹嘛都可以。只要是書林做什麼，我都喜歡。”騂宸親了親書林頭髮。
“這小嘴真甜。”書林開心搖晃腦袋。
牛腩火鍋的包廂內(nèi)，幾人吃得很高興，邊吃邊聊接下來項目走向，樑策聽著很興奮，第一次接觸新事物，難免新奇，難免緊張。
“就當跟平時跟你學(xué)生那樣溝通。”諸葛侯毅給樑策打氣。
“就是，樑老師，你放心，你絕對受粉絲喜歡。”書林給他豎大拇指。
“你們別給他壓力了，到現(xiàn)場，你自然而來就會滔滔不絕講起來的。因爲職業(yè)習(xí)慣哈哈哈。”騂宸這樣一說，樑策秒懂的點點頭。
“要不要去我可愛兒子啊。”諸葛侯毅提議道。
“擇日不如撞日，走啊。”書林很有興趣，但又想到什麼，便建議道:“我們火鍋味太重了，寶寶纔出生，等一週再去怎樣？”
“就這樣決定了。”騂宸拉著書林就要跟其他兩人拜拜。
“嘖嘖，重色輕友。”諸葛侯毅給樑策遞一個眼神。
諸葛侯毅看騂宸他們開車走遠，拉著樑策說:“你知道騂宸情況?”
“我們還是不要關(guān)心則亂。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能透露一點點，我真的很擔心他，我看到好幾次他一個趴在桌子上嘔，看到他奔潰哭。我真的很想……”諸葛侯毅收起平時條兒郎當，眉眼憂心忡忡。
“他不願說，就他這樣吧，有書林在。不過我想問問你，你很騂宸不是發(fā)小?小時候有沒有發(fā)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樑策跟書林之前一樣詢問過諸葛侯毅。
“沒有，一直順風順水，一直是別人家的好孩子。也許只有他父母知道，要不我從他父母下手，畢竟這樣越拖越不是辦法。”諸葛侯毅提議道。
“這個提議是不錯，只是騂宸爲什麼也不願告訴父母，難道是騂宸不想他父母擔心，還是說他父母引發(fā)他的心理問題?這個。”樑策想到什麼給陸醫(yī)生髮語音:“你們聊幾期。”
陸醫(yī)生回:“面談第三次。”
“有聊到父母?”
“有。但不方便透露。師兄，你別成爲我職業(yè)生涯絆腳石吧。”諸葛侯毅在一旁聽著。
“我在猜測是不是他父母引起的。”
“不是。騂宸他對他父母很敬重，沒有敵對別的情緒。”陸醫(yī)生也只能透露這一點點。
“他現(xiàn)在軀體化挺嚴重的。”
“我知道。”
“沒提議他住院?”
“提過，但心理測試、面談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自殺想法，反而他有很強烈求生意識。所以他還是很清醒的。能哭出來都算好的。”陸醫(yī)生解釋道。
“書林在他心裡地位是不是重要。是不是他對書林又愛又愧疚。”樑策猜測問。
“唉，嗯。我掛了。”陸醫(yī)生把電話掐斷。
“又愛又愧疚?”諸葛侯毅疑惑問道，“上次他拿走錄音，應(yīng)該誤會解決了。不可能是因爲失憶的事。”
“書林她失憶兩回。”
“失憶兩回?”諸葛侯毅不可思議問道。
“嗯，我查書林資料，她有案底，雖然無罪釋放。”樑策擡頭看天，深吸一口氣。
“案底?”
“什麼案底？”
“具體查不到，被騂宸保護起來了。我猜那個案底跟騂宸有關(guān)係，也是騂宸痛苦的源頭。”樑策猜測書林因爲騂宸原因犯了事。
“這，真是苦命鴛鴦。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