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鞭影重重,打在韓劍身上。
韓劍保持跪在靈堂前的姿態,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硬生生承受了橫江的鞭刑,足足一百鞭子,將韓劍打得皮開肉綻,背後血肉模糊,橫江才停手,稍稍後腿一步,持著青蓮槍,神色肅然。
韓劍疼的渾身疼的鑽心,卻不吭一聲。
橫江問道:“咆哮靈堂,該當何罪?”
韓劍不說話。
橫江又問道:“鞭撻一百,你服不服?”
到了這個時候,韓劍纔開口說話,聲音有些低沉,卻依舊冷硬,帶著幾分傲氣,道:“弟子認罰!”
“起來吧,下次莫要再犯!”
橫江點點頭,收了青蓮槍,不再多說。
韓劍卻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他雖然在回答橫江之時,語氣裡還帶著幾分傲氣,可橫江讓他起來,他卻無動於衷,依舊跪在地上。
周遭宣明弟子,漸漸離去。
靈堂前方,只剩下韓劍與橫江二人。
衆人在這靈堂的時候,韓劍只是正兒八經的跪著,當衆人走了之後,韓劍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桿,已經彎了下去,跪伏在地,額頭已經叩在了地上,久久不肯起來。
橫江見韓劍如此神態,也未多說,只稍稍退後進步,來到靈堂之外,再拿出一張蒲團,擺在地上,盤膝坐下。
數個時辰,韓劍依舊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後半夜,吳冠提著一個食盒,來到靈堂,尋找橫江。
“師兄,你早已辟穀,我也知道你性格,師伯剛剛逝世,你也吃不下飯。可你那侍女,卻三番幾次來找我,說你要替師伯守靈,夜間必然很餓,他就根據你以前在拓錦殿的飲食習慣,做了一些吃的,一定要我給你送來。我拗不過她,只能送來……”
吳冠將菜餚從食盒裡,一樣一樣,拿了出來。
葉兒是個懂事的女子,知道在陳操之逝世這幾天,橫江作爲守靈之人,不能沾染葷腥,做的都是素菜。
橫江搖搖頭,將吳冠擺出來的菜餚,一樣一樣收下。
他早已辟穀,根本不餓,此情此景之下,又哪裡吃得下什麼飯菜?
吳冠見橫江不吃,也沒再勸,如今吳冠的修爲,也早已修煉到了辟穀的層次,當然知道飲食之事對於橫江而言,可有可無。不過,吳冠收了食盒之後,卻沒有立即退離,而是將食盒擺在一旁,悄聲說道:“韓劍師兄探探查那鬥魔洞府,足足用了三年時間,纔回到宣明山。他回山之時,似橫師兄你一樣,頭髮全白,且神色頹喪,萎靡不振。陳操之師伯見韓師兄神態有異,就與他聊了一陣,自那一日起,韓劍師弟就跟隨在陳操之師伯身邊,形影不離,陳操之師伯對韓師兄弟言傳身教,如同父子,繼而又授予了韓劍師兄真傳弟子之位。從那之後,韓師兄身上萎靡之色才漸漸消失,只是他狀態轉好之後,就離開了師門,不知往何處去了,知道這些時日纔回來……”
吳冠說完這些,提著食盒,回宣明竹林去了。
橫江站在靈堂門口,凝視著韓劍跪地不語的背影,搖了搖頭,不再多什麼。
若論人生閱歷,宣明山衆多弟子裡,何人比得上橫江?
即便是宣明山上一輩高手,諸如掌門人獨孤明,以及左宣陸青皇孫錄堂等一衆師兄弟,也比不得橫江,即便是開山祖師東方索與張空闕,也未必比得上橫江。
橫江既有這般見識,又怎會不知道韓劍爲何跪地不起?
陳操之身死道消之前,韓劍沒有一直陪在身邊,故而內疚。
陳操之身死之後,韓劍卻在靈堂裡,放肆大小,讓靈堂不得安寧,干擾到了陳操之的情景,故而內疚……
諸般心思,夾在一起,韓劍纔會跪地不起。
對於此事橫江也未多說什麼。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還不如讓韓劍一直跪著,他跪的越久,心思就會越發的想得通透,等完全想通了,漸漸釋懷了,自然會從陳操之的棺木前起身。
陳操之似乎早已經知道了時日無多,就連構建靈堂的木材,他都已經準備好了,至於死後穿的壽衣,鞋襪,以及枕頭,甚至於棺木,都早有準備,無需這些替他處理後事的宣明弟子替他操心。
甚至連葬禮所需物件,陳操之也準備得妥妥當當。
仙門中人重禮。
操辦法事,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除了最開始的三天三夜守靈,接下來就是七天七夜的喪鼓,再是七天七夜的道場。
從陳操之壽終正寢到入土爲安,須得二十餘日的時間。
這是仙道世間,自古就傳下來的規矩禮法,耽誤不得。橫江與獨孤信等人,雖未必贊同這繁雜禮法的正確性,可他們本是宣明弟子,對於自己師伯的葬禮,自然不會有半點怠慢,於是按照仙門禮數,一一照顧周全。
第二天守靈之時,獨孤信已經放下了修行之事,陪同橫江一起手在靈堂外,同時也施展出一道道飛劍傳訊之術,朝中土帝國四方道場,放出一道道劍光,見陳操之道消以及宣明道場舉辦喪禮之事,傳遍四方……
於是四方道場,紛紛派出門中之人,前來觀禮。
婚喪嫁娶,皆是人生大事。
陳操之修煉數百年,修至神魂境,在中土帝國方圓數萬裡疆域內,雖說不上是威震天下,卻也素有名聲,各方道場平日不論與仙門道場關係密切,亦或是關係生疏,在此等時候,也要前來觀禮。
來得最早的,當屬距離宣明道場最近,關係也最爲密切的洪都道場。
蘇養浩請自帶隊,風肆跟隨在蘇養浩身邊,陳浮生則跟隨在蘇養浩身側。
這三人一來,站在靈堂大門外待客的吳冠就按照仙門禮節,大呼一聲:“有客到!洪都道場前輩蘇養浩……”
顧惜風作爲陳操之的親傳弟子,如今穿著一身素白,披麻戴孝,跪在棺木旁邊,額頭磕在地上。
而原本站立在棺木一側,與橫江共同守衛在此的韓劍,則在聽到洪都道場四個字的時候,猛地擡起頭來,目光如劍,掃視前方走來的三人,當韓劍沒有發現徐夜月的蹤跡之時,韓劍又再度低下了頭,只是眼中殺機,遲遲沒有散去。
橫江對眼前三人,皆不陌生。
他只見過蘇養浩一兩回,可對於陳浮生與風肆,則印象深刻。
橫江尚未拜入師門之前,在中土帝國西北荒漠的九崇山修行遺蹟裡,就與陳浮生有過一番交際,當時是陳浮生救了橫江一回,橫江牢記在心。不過,自從橫江離開青碭峰鬥魔洞府之後,便動身前往深淵地獄,未再見過陳浮生與風肆。
今日再見,橫江眼神陡然一沉!
陳浮生竟已修至神魂境!
而那原本是神魂境的風肆,身上隱隱有一絲仙氣沉浮不定。
顯而易見,三年不曾接觸,陳浮生與風肆在修仙問道一途,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一個從仙門修士修煉至神魂境,另外一個則從神魂境修至了純陽仙人的邊緣,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有所突破,一體純陽!
這不正常!
極其不正常!
橫江無需多想,只需考慮到韓劍頭髮白了,且修爲暴增,立時就能明白,這到底是何種原因。
洪都道場三人進了靈堂,行禮,上香,隨即就有宣明道場弟子招待他們。當三人經過橫江身邊之時,橫江問了一句:“不知貴派徐夜月,爲何不來?”
聽聞此言,蘇養浩有些訝異。
這洪都道場開山祖師雖能猜到,橫江與徐夜月多半是才青碭峰鬥魔洞府有過一場相識,卻不明白橫江爲何在這個是何問起徐夜月。畢竟今日洪都道場之人是來參加喪禮,吊信陳操之,不一定就得讓徐夜月來。
蘇養浩不明白橫江話語中的意思,風肆與陳浮生卻知道。
風肆眼神一閃,不多說。
陳浮生則神色一黯,搖了搖頭。
橫江沒有多問,又道:“還請幾位給徐夜月帶一句話,就說韓師弟之事,我橫江必不會忘,來日必定要做過一場,再了結這番因果。”
所謂做過一場,乃是仙門裡的行話。
做過一場,分做輸贏和做生死兩種。
以橫江這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語氣而言,多半不是做輸贏,而是要做生死。
有過得幾日,各方仙門來到宣明道場弔唁的,越來越多,就連距離宣明道場最遠的北方第一道場金鋒道場,以及西南伏龍山道場,也全都派了人來。來的兩人,橫江都認得。這兩人一個是巴永豐,一個叫做尹成濟。當初趙清雪與洪馨菡來宣明道場之時,這兩人也一同前來,其中那巴永豐還因爲橫江在封魔島誅滅伏龍山道場弟子一事,要宣明道場給一個交代,最終鎩羽而歸。
這些人倒也守規矩,未曾生事。
不過,數日之後,又有人來到了宣明道場的玄門之外。
對於宣明道場而言,這些人都是不速之客!
單憑外表的穿著打扮,就能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外道之輩,多達數百人!
兩位守衛宣明道場山門的弟子,一見到外道之輩出現,立時施展出傳訊之法,朝宣明山內部傳訊,橫江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赴山門之處。
他一出現,對方就有人遠遠指著他,喝問道:“你就是橫江?”
橫江眼神一沉,不予回答。
他已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是邪魔外道侵入中土帝國以來,第一次糾集數百人,來到宣明道場。
惡客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