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櫺大開,夜來的涼風吹拂進來,將那一點燈火吹的輕拂跳躍,室內(nèi)明暗交錯,映襯著袁仲道的面色更加深沉。
陸爍看著袁仲道變幻莫測的神情,忍不住心裡一跳。
怎麼突然嚴肅起來了……
難道這事還有什麼問題不成?
他心裡疑惑,但見袁仲道神情專注,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微黃的燭火,就也不打擾,只沉默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良久,袁仲道纔回了神,見陸爍在對面盯著他看,動作一頓,面上也顯示出一分不自然來。
他想了想才道:“聖上如今愈發(fā)老邁了……京師裡面不太平,晉王也是蠢蠢欲動……”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
“我一介鄉(xiāng)野布衣,還是不摻和的好!”
陸爍等了這麼久,想過了許多種可能,但萬萬沒料到袁仲道的回答會是這個。
現(xiàn)下退不退的,還來得及嗎?
況且袁家不是已經(jīng)涉身進去了嗎?
晉王已經(jīng)做到了這一步,又如何會讓袁仲道抽身離開?此時可不是袁仲道想退就能退得了的了……
再想起袁仲道剛剛頓住的動作,陸爍不由懷疑袁仲道是否另有憂慮,只是不好說與自己聽,剛剛那話是用來敷衍他的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陸爍皺起了眉頭。
他張了張嘴,想要問是不是這樣,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或許外祖父有他自己的思量也說不定。
想了想沒什麼頭緒,陸爍撓撓頭,見袁仲道還在沉思,猶豫了一陣才道:“……將衛(wèi)釗弄下山,那薛寧那裡……您是如何打算的?”
若真是顧忌著奪嫡之事,那要下山的就不止衛(wèi)釗一人了……
也不知袁仲道要如何安排!
陸爍不由期待的看著他。
袁仲道毫不猶豫道:“薛寧如常留著就是了!”
“這……”
陸爍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留著薛寧?
見他傻眼的模樣,袁仲道面上終於恢復了些笑意。
他道:“薛寧是照著官家規(guī)矩,經(jīng)人引薦、拜了天地君親師,一步步上山來的,與山上其他子弟無異……即便有人質(zhì)疑,也會先質(zhì)疑到薛懷儀的身上,我一個廣納天下學子的山長,招的是什麼人,又哪能一一辨別?”
陸爍被他這理由說服了。
但想了想,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只是沒等他問,袁仲道就已開口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今日受驚不小,就先回去歇著吧!這些事情,自有我去與晉王交涉!你只要好好讀書就是,日後莫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這麼明顯的逐客令,即便陸爍有再多的話,此時也不好開口了!
算了!如今讓衛(wèi)釗下山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不論是被自己勸服的、還是袁仲道早就有此打算,
此時都沒了爭執(zhí)的意義!
來日方長,有些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
陸爍心中兀自勸慰著自己,就起身告辭,出了房門。
直到陸爍走遠了,袁仲道仍舊盯著眼前的燭光出神。
他知道陸爍疑惑在哪!
但衛(wèi)釗身上雖疑點重重卻都極爲隱蔽,他心裡雖有那個猜測,但連他自己都無法確認,又怎會輕易說給陸爍這一小兒聽呢?
不能說,也不好說……
原先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讓衛(wèi)釗下山,但眼下出了這檔子事,倒正可順勢而爲了!
至於心中的猜測……
他與陸爍卻是一樣的想法。
來日方長,有些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
致遠齋裡的燭光亮了大半夜,陸爍書房裡亦是。
陸爍也是回到書房裡頭,纔想起來他忘了件事。
“……胎記的事,也不知外祖父是否知情!”
陸爍垂頭在書房裡踱步。
此時書房內(nèi)只他一人,“咚咚”的腳步聲就顯得格外的響亮。
陸爍走了一會兒,才頓住腳。
“還是算了!”
他自言自語道:“先去信回去問問父親再說吧!或許那胎記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免得讓外公空歡喜一場……”
如此陸爍才定下心,他鋪紙磨墨,三兩句將事情在心中交代了一遍,才安然睡下了。
……
桃山書院的生活如常進行。
衛(wèi)釗雖在書院裡驟然消失了,但並沒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只因書院僅隔了兩日,就給出了個簡單又很有說服力的理由:衛(wèi)釗是因母喪歸家。
古來父母喪,讀書人都是要居家守喪三年的。
雖說未入仕的讀書人不必嚴格恪守這一規(guī)定,但歷來如此做的、如梁山伯之流卻是不少,算不得什麼稀奇事。
書院的人沒什麼懷疑,甚至有些人還以同窗的名義去弔唁了衛(wèi)母。陸爍輾轉(zhuǎn)從其他人口中得知,衛(wèi)母病死確有其事,不由心內(nèi)唏噓。
這衛(wèi)母確實是那個將衛(wèi)釗由小養(yǎng)到大的農(nóng)婦。
衛(wèi)釗與她十餘年的相處,尤其未明身份前還一直視她如母,如今晉王爲了掩蓋刺殺之事,輕易就奪去了她的性命,也不知衛(wèi)釗心裡作何想法。
看來袁仲道之前所說的,晉王絲毫不在意衛(wèi)釗死活,只將他當做工具的事情,並非虛言了!
每每想及此,陸爍心裡惋惜的同時,對衛(wèi)釗又起了些同情。
但同情歸同情,顧忌著他的身份,除了偶爾派人到莊子上看望他之外,他也做不得別的了。
他只希望一切都儘早結束,生活儘快恢復平靜。
……
晉州,郊外。
一重低矮的山巒,將高昂的呼喊聲隔絕了起來,山內(nèi)喧囂山外寧靜,一裡一外,兩重世界。
山谷內(nèi),一眼望不到邊的人羣,全都統(tǒng)一穿著深灰色的布衣,仔細近看,全是大齊統(tǒng)一的軍服,一個大大的“晉”字書寫在上面,遠望過去頗爲壯觀。
竟是一支威風凜凜的軍隊。
將士們高矮胖瘦都有,但大多一身麥色的腱子肉,比招上來的壯丁要強上許多。
此時這萬餘人,不論面相猥瑣也好兇悍也罷,全都神情認真的跟著操|(zhì)|練兵動作著,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兇悍,看的晉王點頭不已。
“張將軍真是用心了,不過半年的時間,這些人就已有些樣子了!”
這些人如今訓練有素,未來可期爲一支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