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的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緒,他招呼我登上五級的臺階,我們進入了一個四方型的院落。有點像土樓,但它的建築模式,卻是傳統(tǒng)的中式雕樑飛檐。進‘門’後,四方井的正對面應(yīng)該是傳統(tǒng)的客廳,但這裡卻是被鎖死了。黑沉沉的包銅的大‘門’有一點縫隙,我彷彿能感覺到從那個縫隙裡透出的涼風(fēng),客廳的左右兩邊是兩層樓那樣的廂房。陳叔把我領(lǐng)進了左邊的一間,這間廂房是兩層的建築,下層是會客室,上層是起居室,陳叔安排我住在上面。
我們在下面喝著阿明準(zhǔn)備的紅茶。“一路上累了吧”,我們隔著一條圓桌坐著,他問我道。“還好,不怎麼累,就的有點偏僻?!蔽一卮?。他問道:“你父母身體還好吧,我們是長久沒有見面了!”我看著他的臉說:“還好,他們也很掛念你”,“恩,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哦,都好就好”他含含糊糊地說著,他的聲音很低,我有些聽不清楚,本能地想坐近他。
他注意到我的舉動,端起來茶讓我飲茶,“這茶很好,我知道你喜歡喝紅茶,你來嚐嚐”,這就打斷我意圖靠近的動作,我趕忙品了一口,“哦,恩,很好,很好”,我有些尷尬,喝了一口茶,掩飾著,也就沒有起身坐近他。
“陳叔,你,你的身體還好嗎”,我還是忍不住要問到這個問題,雖然我知道很多生病的人很忌諱問這個問題。他二十年前突然地離羣所居,給我的父母也包括我留下了太多了‘迷’‘惑’。而在我眼前的陳叔卻是已經(jīng)蒼老衰弱,雖然我很想得到謎底,但出於嚴(yán)謹(jǐn)?shù)摹浴瘢蛯θ说囊回炞鹬?,我還是先問尋他的身體情況。
“哦,哦,還好,還好”顯然他不喜歡這個話題,淡淡地迴應(yīng)著,也許像許多生病的老人一樣,特別不願意談?wù)撫槍ψ约杭膊〉娜魏螁栴}。“不說這些了,你路上一定累了吧,還是像以前一樣,咱們爺倆沒有那麼多規(guī)矩,你回房洗漱一下,我會讓阿明把晚飯給你端上去”,陳叔禮貌地打斷了我對其身體疾病方面的問詢,
而且安排我在房間裡吃放,這好像有違以“待客”之道。但想著兩個人尷尬的吃飯情景,這不失爲(wèi)一個較好的選擇,也許再次見面後的我們需要一個彼此適應(yīng)的過程。我需要慢慢理解他。
晚上的飯菜很可口。我也確實累了,吃了飯看了一會電子書就早早睡下了。不知睡了多久,睡夢中好我像覺得樓下有腳步聲。我有認(rèn)‘牀’的習(xí)慣,在一個新的地方總是睡的不夠沉。應(yīng)該是到了午夜的時候吧,我卻不自然地醒了。
樓下好像是有拖沓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好像是在上樓,但又好像又猶豫著下了樓。難道陳叔在夜裡找我有事情要說嗎。我穿著睡衣下了‘牀’。那腳步聲好像是在樓下徘徊。但透過‘門’縫,我知道樓下的燈並沒有亮。我輕輕地扭動把手,把‘門’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就這樣的一個小縫隙,卻傳進來一陣涼氣,我的汗‘毛’剎那間豎立起來。
這讓我想起走進這個地方後,那種沉鬱的黑‘色’的壓抑感。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從‘門’縫裡像外看。從這裡應(yīng)該可以看到整個樓下的情景的,也是黑的,黑的充滿了夜的朦朧感。我分明感覺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就在樓下的‘門’口那裡。那人影好像就是一個穿披風(fēng)的人。在我想把‘門’開的更大一點的時候,那人影從‘門’口消失了,而‘門’卻沒有被關(guān)起來。
我記得阿明離開的時候是把‘門’關(guān)起來的,難道是陳叔夜裡睡不著覺,在院子裡徘徊嗎?很多生病的老人都有夜不能眠的習(xí)慣。我擔(dān)心夜裡的涼氣會更傷害老人的身體,我披衣開‘門’下樓,想去提醒陳叔。我下樓的腳步聲在夜裡分外的響。
“咚-咚-咚”,
我到了‘門’口,打量著四方井的院落。庭院裡好像沒有人?!瓣愂?,是你嗎”,我輕輕地探問,“咳——”,“是我”從隔著正廳的對過的樓‘門’下,陳叔披衣打開了‘門’,“我就是出來走走,你別出來了,小心著涼,山裡的氣溫低著呢”陳叔虛掩著‘門’給我說話,“哦,你也早點休息”我知道夜裡不是‘交’流什麼的好時候,看著陳叔再次關(guān)上‘門’上樓去,我也就回房休息了。
一早我醒來和陳叔吃過早飯,他打開了中間的廳堂,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廳原來是供奉著陳家祖宗牌位的地方。從下到上密密麻麻地全是牌位,最上方的已經(jīng)很古遠了。而近前的卻有其父親的牌位,既然來到這裡,就應(yīng)該懂的禮節(jié)。雖然我是外人,但作爲(wèi)一個晚輩,我也履行自己的敬意,對著牌位拜了拜。
陳叔給我講了,這裡原來是陳氏祖先的墓園。我來的時候看到的墓碑就是他們的陵墓。廳堂很開闊,但卻感覺風(fēng)卻從後面裡面吹來。原來在廳堂後方還有一個‘門’。陳叔領(lǐng)著我走進了後面的空間,後面還有‘門’,‘門’是開著的,我們過‘門’後,沿著一條甬道,走到一個房子‘門’口。那房子沒有‘門’,裡面有兩個巨大的棺材,刷著黑漆,黑沉沉的。
陳叔說道:“我是我父母的棺材,我們這裡有個習(xí)慣,等到兩個老人都不在了,在一起安葬?!庇幸环N疑‘惑’從我心裡生了起來,現(xiàn)在這裡有兩口棺材,那就意味著,他的父母還有一方健在,但他爲(wèi)什麼不引薦我去拜見老人呢。
但陳叔的話打斷了我思緒,“阿昊,讓你過來,是有事相托?!标愂灞硨χ撞穆曇舻偷偷卣f著,這裡用來談話似乎有些不合適吧,也許生病的人都會有些奇怪的舉動,既然他要談,我也不好阻止他。但通過棺材,我卻的陳叔除了臉‘色’難看外,行動還算硬朗,還不是談死亡遺囑的時候?!瓣愂?,你應(yīng)該去市裡看看病,市裡的醫(yī)療條件好點,我可以幫你聯(lián)繫一下,我有些醫(yī)院的朋友,很可以幫上忙”,我正好藉著這個機會說出了我的建議。
“唉——,我的病,我知道”他看著我,眼睛裡閃過一絲感‘激’的神‘色’,但又很快黯淡下來,他一聲嘆息充滿了失望和無奈。我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他也覺察到了我的目光神‘色’,“這是家族的遺傳病,看不好的,我的父親曾經(jīng)去國外看過,也沒有看好,唉,不說這些了,我們陳家嫡系到了我這代算了完結(jié)了”他好像是有點自嘲,又好像是一種長久跋涉後的解脫。我還想再勸解都被陳叔拒絕了,他可能是累了,我們在石凳下坐了下來。
“阿昊”他喊著我的名字,‘欲’言又止,他彷彿沒有講述的勇氣“這樣吧,到晚上我把遺囑和一些文件‘交’給你,你自己看吧”。講完這句話,他起身要走,“陳叔,其實現(xiàn)在醫(yī)學(xué)很發(fā)達了,未必沒有機會,你應(yīng)該相信科學(xué)。”我追著說道。“科學(xué)?哦,恩,是應(yīng)該相信科學(xué)?!彼S著我說道,但我感覺到他有些言不由衷,他聽說早點他可是學(xué)化學(xué)的,是不是因爲(wèi)生病,因爲(wèi)對生命無常的無奈,纔開始動搖了許多想法。
“謝謝你,阿昊,我會仔細(xì)考慮你的提議的。”他感覺出了我的失望說道。他起身帶著我向回走。我跟在他後面,感覺他的背影好落寞,他的身體有些顫抖,不自然的那種顫抖,看來那些病痛一直折磨著他。
陳叔身後無後,我不知道他將如何處理這些身後的事。想來處理這些事情對於一個自知來日不多的老人卻是無邊的悲涼??粗愂迨捤鞯纳碛埃屛业男囊膊挥傻南蛳鲁粒蛔⊙劬τ行釢櫫恕?
晚上快入睡時,陳叔才把他要給我看的材料拿給了我,“這些東西,你先看看?!蔽冶鞠氡憧催吅退牧模麉s沒有這個意思,沒有太多的話,就關(guān)‘門’出去了。我打開紙袋,這是一份是遺囑,還有一份發(fā)黃的油紙的材料袋,裡面應(yīng)該是陳叔寫的東西吧。早年陳叔才華橫溢,想來應(yīng)該是他的一些文稿。也許在晚上看一個人的遺囑會給我不好的感覺,我打開了‘牀’頭的檯燈,想把那些文稿瀏覽一下。
今天這個山裡夜晚並不是很涼,我打開了半個窗戶,讓房間裡的空氣流通一下。也想讓壓抑的心情緩和一下。打開油紙袋,是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黑‘色’的封皮,就像這裡的景物的‘色’調(diào)一樣沉沉的。打開扉頁,是一片空白紙。但我的嗅覺告訴我,有一種淡淡的氣息通過嗅覺讓我分明的感知到,那是一種什麼味道。
不是書香味,我很喜歡書香的味道。是,是,是什麼?一種腥氣,我確定是一種腥氣。這種腥氣卻乎我長久沒有聞到了。突然腦際一片空明,那是血的腥氣!小時候在家人殺‘雞’時我能夠聞到過。而多少時日,君子遠庖廚,我忘了這樣的味道。雖然很淡,但我確實嗅到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味道?
好奇和疑‘惑’的情緒升騰而起,這無疑消減我對於遺書給我?guī)淼某林馗?,另一種感覺再漸漸浮現(xiàn)。這時一陣風(fēng)氣從打開的窗口傳來,那風(fēng)吹到我的臉上,啊,是一陣更濃烈的腥風(fēng)。夜風(fēng)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味道?我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記得剛進入宅院的時候,我也聞到了這樣的味道。只是白天了很淡,現(xiàn)在卻那樣的鮮明瞭。哪裡來的這樣的腥氣呢。我合上了筆記本,披衣來到窗前。那股氣味,一陣陣地飄來。藉著淡淡的星光,我透過窗口向下探望。
一個黑影,一個黑影匍匐在庭院裡。而他的身下似乎就有一種黑‘色’的液體的‘陰’影。
並且還有某些生物垂死時發(fā)出的嗚咽聲。我的頭皮發(fā)麻,潛意識讓我一下子緊緊關(guān)上了窗戶。
“砰——”關(guān)窗的聲音很響,心裡咯噔一下。會不會是陳叔出事了。我快速的穿上睡衣推‘門’下來?!斑诉恕钡哪_步聲隨著我碰碰的心跳敲響在這個夜裡。我跑到庭院裡,那個黑影還在,而且已經(jīng)站立了起來。那股血腥的味道在庭院裡瀰漫。那黑影面向我的方向,慢慢地向我走來。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攫住了一樣,我就麻木地定在那裡,等著那身影靠近。我抗議確定那不是陳叔。那身影比較矮小,黑‘色’的披風(fēng)裹緊整個身子。他慢慢地向我飄來,夾著一股濃濃的血氣。
近了,星光下,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張骷髏一樣的臉,但骷髏上的眼睛卻是活的,就這樣盯著我。佈滿了擇人而噬的狂熱。那手張開著,而手上卻沒有了肌‘肉’,血淋淋的像是剛剔了‘肉’的骷髏手。
我被嚇的呆住了!連挪動腳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就等著他靠近,再靠近。忽然一股風(fēng)聲從我面前掠過,一個黑影擋在了我的身前。雖然也是一身的黑,但卻擋住了怪物襲來的方向,是陳叔。
那怪物一時間被驚的停了下來。他就在那裡盯著我們的方向,忽然陳叔跪了下來,給那個怪物扣了頭。我聽到了頭撞擊地面的聲音?!澳赣H大人,請你放手吧,他是兒子的朋友”陳叔扣著頭喃喃的求著。這樣的震驚讓我的恐懼和驚訝攪合在了一起,撞擊著我的心,要把心撞的粉碎了。陳叔的母親不是去世了嗎,怎麼會變成了嗜血的怪物。
但危險隨著那濃濃的血腥味道在加劇,我分明看到他骷髏嘴邊滴下的鮮血。她就停在那裡貪婪地看著我。這幾秒鐘是那麼的漫長,彷彿有一千年那樣長。陳叔的扣頭聲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這安靜的夜。
她轉(zhuǎn)開了盯著我的血眼,看著跪著的陳叔,終於轉(zhuǎn)身,慢慢地走出了庭院。我又聽到一陣什麼動物撲騰翅膀的聲音,隨之是一聲聲垂死的嗚咽,隨之血腥的氣息依然很濃。
但那份危險的氛圍漸漸地減淡了,陳叔起身攙扶著我上樓,我的‘腿’已經(jīng)軟的走不了路,我被陳叔放在‘牀’上。我顫抖著手指向香菸的地方,陳叔給我點燃了一支香菸,凌饒煙氣讓我的靈魂慢慢地回到了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