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昏睡了整日的無心終於醒來,失明的她,是沒有白天黑夜的,她只知道身下的牀鋪,比過去一個多月她所睡的要軟、要大。
她起了身,按自己過去一個多月所習慣的方位摸索著,可明明她可以出房門了,但她還沒碰到門檻,明明她可以碰觸到桌椅,她的手卻揮掃上了落地紗帳。
無心仔細的撫觸著那紗帳,上好的絲綢,她知自己不在原來的房間了,而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昏倒了,是林天盟安排她住在這裡的嗎?
那個林天盟,怎麼說呢?給她一種很深沉的感覺,讓她看不透,不過如他這般地位的人,睿智而不可捉摸是必要的。
沒想到魅月與影還未接近他,到是她先到了他的身邊,他是那碧血玉佛的擁有者嗎?
現(xiàn)在魅月也不在,就算她得碧血玉佛又有何用,還有她這身子……
短短的數(shù)月光景,她彷彿走過了幾個人生,她真的好累,好想休息,那個百花谷,哥哥爲她建造的世界纔是最適合她的。
無心摸索著走了出去,她站在庭院裡,仰頭看著天,她是什麼都看不見的,黑黑的,她的天空沒有月,也沒有星辰。
“天上有月亮嗎?”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站定在無心身前數(shù)米處,他也如無心一般的仰起了頭,他是林天盟。
“沒有。”很淡很淡的,似帶著嘆惜。
“天上有繁星嗎?”
“沒有。”
“那你在看什麼。”
“看自己想看的東西。”
“你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嗎?”他想知她對生死的態(tài)度,他更想聽她的聲音,夜是可怕的,會讓他頭痛,只要他頭痛,就會做出很多可怕的事來,而他今日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那就是在他頭痛的時候,他腦袋裡冒出了白日與她交談的場景,想著她的聲音,他的頭竟然不痛了。
現(xiàn)在他知他爲什麼來到這裡了,他是在找止痛藥。
“知道。”無心仰著的頭放平,她面轉(zhuǎn)向他,他有話對她說。
“我可以救你。”是的,他可以保她不死。
“然後呢?”她等他接著說,她很驚訝,卻也很好的掩飾,他說的是可以救她,他所指的是她受的內(nèi)傷,畢竟與命相比,眼睛的貴重程度就差一些了,可他爲什麼不說他不只可以救她,還可以助她復明呢?
是碧血玉佛不在他手上,還是他知治她的眼不只要碧血玉佛,還要同時擁有醫(yī)聖的醫(yī)術(shù)?
更或者說,他只要保她的命,並未想過醫(yī)治她的眼?
“我保你不死,而你從今以後必須跟著我。”在他頭痛的時候,她必須跟他說話。
“永遠嗎?”
“永遠。”除非不與她交談,他也永遠不會再頭痛。
“不可以。”她還要回到哥哥身邊。
“你拒絕我?”似未想到會被拒絕,林天盟大步上前,倆手抓住了無心的肩膀,好的修養(yǎng),讓他的面色並無太大改變。
“是的,我不會讓自己死,但我今後的人生,是另一個男人的。”她欠他的,用一生還,那也是他定下的。
“你——”低吼,他身體出現(xiàn)了抽搐的現(xiàn)象,那握著無心肩膀的手,也開始收緊。
他頭痛,真的好痛,爲什麼沒有一點過度?一下子變得鑽心的痛。
無心什麼也看不見,但她就是知道身前的男人變得很危險,變得很可怕。
風,突然變得很大,將無心的衣裳吹得發(fā)出呼呼響聲,然無心聽見了更清楚的粗喘聲,好可怕的喘息,似野獸一般。
四個黑衣男子出現(xiàn)了,他們看著林天盟,個個神情緊張,又要發(fā)作了嗎?少爺又頭痛了嗎?這裡馬上就要變成地獄了嗎?變成羅剎的少爺,會毀了所有,會殺光他所看到的所有生靈。
“少爺——”四個黑衣人一至的發(fā)出聲音,如此,無心知了四名旁人的存在。
“滾——帶著所有人滾——全給我滾開——”推開無心,野獸的咆哮,林天盟雙拳緊握,指關(guān)節(jié)泛白,青筋豉脹,整個人變得猙獰,那俊逸溫和風雅有度的五官,變得很是可怕。
被推開的無心,被一名黑衣男子接抱住。“是,少爺。”他們收到旨令了,盟主府的人,今要如前一般的退離後山,他們得快些走,否則,第一個死在少爺手上的就是他們。
他們四人,是自小便被老莊主派在少爺身邊的護衛(wèi),他們身份特殊,他們知少爺?shù)囊磺校亲钪异渡贍數(shù)男母梗退闵贍斎挝淞置酥鳎麄內(nèi)匀缭谔煜碌谝磺f時般稱其少爺。
越來越急的氣流,四人帶著無心離開,他們快速的聚集盟主府的下人守衛(wèi),令他們快速退居後山。
盟主的四護衛(wèi)下令,所有人無言的聽從吩咐,這樣的事件,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三次,今是第四次,他們都知道,明辰回盟主府,這裡將又是一片狼藉,而後盟主府要開始大修。
他們不問什麼,也不敢問什麼,因他們都知到,在他們離開盟主府之後,會有一個不知是野獸還是狂人的怪物不停的嘯吼,不停的毀滅,他會殺盡所有生靈,就連他頂上高空飛過的鳥兒也會血肉模糊的橫屍在地,就連地洞中的老鼠也會腦碎肚破的只留殘屍在地,粗大的樹枝,會攔腰段成數(shù)節(jié),若有活人遺留在那個地方,第二日你將只看到他殘敗不堪的遺肢與腦液,那大片的鮮血,會染紅你的眼……
而那個不知是野獸還是狂人的瘋子,正是林天盟,每月他均會有一日會頭痛,而頭痛,他就會變成個瘋子,只想殺,只想毀滅一切的瘋子。他爲何會如此?
林天盟本姓並非林,他也非天下第一莊老莊主的親子,他是老莊主長姐之子,在林天盟三歲時,林天盟的父母親就在他眼前被一個瘋子用最殘忍的方式殺害,誰也不知那個瘋子毀了所有,爲什麼獨留林天盟性命,林天盟是活下來了,他也癡傻了,驚嚇過度的他,就那樣看著父母的殘屍。
林天盟母親的弟弟,也就是現(xiàn)天下第一莊的老莊主聞胞姐遇害,親身前往時,他所看到的,就是那一片鮮紅如地獄的殘屍,整座莊園,所有的奴婢奴才無一生還,滿地殘屍,血腥氣沖天。
而老莊主來到正廳,看到的是唯一未遇害的林天盟,而那時,三歲的他仍看著那可怕的畫面。
老莊主處理了一切後事,姐姐唯一的遺孤,老莊主自是帶回天下第一莊,那個瘋子,最後被老莊主派出查找其下落的屬下人發(fā)現(xiàn)橫死街頭。
未親手報仇,是遺憾,但更大的傷痛,是林天盟的癡傻。
老莊主怎會讓胞姐唯一的孩子癡傻終身,尋盡名醫(yī),林天盟漸變得正常,他開始說話,老莊主爲免林天盟記起一切,爲其改姓林,將其當成自己的親子撫養(yǎng)。
林天盟才情超絕,武藝天賦極爲出色,可有一日,熟睡中的他大叫頭痛,隨後他變得瘋狂,他變成了羅剎,變成了地獄死神,他提劍砍殺,那晚,是他第一次發(fā)狂,沒人願意去回想那晚林天盟殺了多少人,毀掉了多少房屋,經(jīng)歷一切的人只知林天盟最後被老莊主制主了,第一次發(fā)狂,林天盟十三歲,一切痛苦由此開始。
而後老莊主尋來了當年治好林天盟癡傻的名醫(yī),名醫(yī)言,一切因林天盟大腦對父母死時慘烈印象太過深刻。
無可治癒的瘋狂之癥,可林天盟瘋狂過後又正常無比,他也痛苦,因他記得一切,可他也止不住每次突來頭痛之後的瘋狂。
老莊主曾因擔心林天盟發(fā)狂後無人有能力阻止而停止了教林天盟武學,可林天盟天生便是學武奇才,十三歲的他,已可言天下難有敵手,可停下習武,林天盟瘋狂的次數(shù)竟增多,且瘋狂過後的他,武藝會更精進,無力阻止一切,老莊主恢復了教林天盟武藝,因停止教林天盟習武,也是對他大腦的一種暗示刺激。
頭痛,瘋狂,一次次的延續(xù)下去……
老莊主尋求著解救方法,既林天盟無病由頭痛之後的瘋狂他們無力阻止,那他們就盡力不讓人死亡在瘋狂的林天盟手中。
四護衛(wèi)保護林天盟之外的第二責任如此誕生了,那便是在林天盟初發(fā)作,還餘有理智時退散所有人羣,將其帶到安全地方。
林天盟發(fā)狂,均是在夜間,每次均是整晚。
其實,每當林天盟有突來頭痛徵兆時,他都會遠離人羣,否則,盟主府數(shù)年來的翻修不會只有三次,而是數(shù)十次。
林天盟很怕夜,晚間他都不敢睡覺,他也很少睡在自己房中,入夜,他都會去無人的林間習武。
今日,突來頭痛徵兆,林天盟本是要如前離開去無人之地的,可他的頭痛,竟在想起與無心對話畫面時變淡,所以他來找無心,而無心也正好醒來出房門站立在外仰看著天。
林天盟想試試他的感覺是不是對的,他發(fā)現(xiàn),他與無心交談時,頭真的不會痛,他很高興,他想,有她在身邊,他就可以安心的睡覺了,不用擔心頭痛與發(fā)狂的事情了。
他向她提出條件,可她竟然不答應,就那麼一瞬間,他頭痛得似要爆裂開一般,他想殺人……
盟主府,房屋倒塌的聲音,飛鳥的悲鳴,野獸的嘯吼仍在持續(xù)著……
後山,張嬸終於找到了無心。“冰月,你在這裡太好了,今晚發(fā)生這樣的事,你與我們又不在一起,我與你張叔擔心沒人叫你,你張叔他……”欣喜的笑容突然定格,張嬸朝無心四周看了看,怎麼還差一個人,老伴不是應該跟冰月在一起的嗎?冰月不是被老伴找到帶出盟主府的嗎?
“冰月……你張叔呢……他去客房找你……你們不是在一起的嗎……”聲音,變得發(fā)抖,她真的沒看到老伴。
“張嬸,張叔有去找我嗎?可是我早就出來了……”後面的話,無心再未說下去,她不清楚有什麼事發(fā)生,她只知,若張叔去找自己了,那張叔就很危險。
無心反轉(zhuǎn)身,手拉住了那身旁一直未走開,帶她來此的四護衛(wèi)之一。“帶我回去,帶我回剛纔離開的地方。”
此時,張嬸已然擔心受驚過度的昏了過去。
“這——”那名被無心拉住的護衛(wèi),面色變得爲難,現(xiàn)在回那個地方,他們的下場只有死,且還是很慘的死在少爺?shù)膭ο拢皇潜淮趟溃潜粍乘溃恢猓瑫赖暮軕K的。
四護衛(wèi)中的另一人走到了無心身前。“你知道那個地方現(xiàn)在很危險嗎?”並不將話說得太明白,畢竟知那盟主府瘋狂之人是盟主的,只有他們四人。
“知道,請你帶我去。”無心面轉(zhuǎn)向問自己話的護衛(wèi),她必須回去,張叔是救她性命的人,沒有張叔,她的命早就不在了,且張叔現(xiàn)若陷危險之中,也是因她。
“好,我?guī)闳ァ!蹦凶哟饝耍凰娜酥械牧硪蝗藚s出來阻止。
“不可以,你瘋了,現(xiàn)在去只有死,沒人可以勝他。”發(fā)狂的少爺,是無敵的。
“不,我不是去尋死,我只是去賭。”抱起無心,男子提氣返回盟主府,他看得很清楚,少爺每次發(fā)狂,均是提劍就砍,對他們也絕不手下留情,可今日,少爺竟將她推開,他要去試試。
看著那抱起無心縱身遠去的身影,另三人一至的跟上,他們四人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是永遠不會分開的,他們也是永遠不會背叛少爺?shù)模F(xiàn)一人去接近發(fā)狂變得危險的少爺,他們當然不會落人後,若少爺真對他動手,多三個人,總多三分抵擋的力量。
終於接近了目的地,可聽見那嘯吼,抱著無心的男人停了下來,他放無心下地,隨後跟上的三人也停了下來,他們就站在林天盟發(fā)狂的庭院大門邊。
他們被震懾住了,喉頭泛酸,他們?nèi)滩蛔〉南胪拢坏诖危麄冇惺ミ~步勇氣的感覺。
裡面的一片狼藉與噁心場景,一隻雞,頭與身體分家,它的腿甚至在彈踢,黑色的鳥兒,它的五臟溢流而出,頭已然化成血水……
髮絲散亂,滿面猙獰的男人,是惡魔,一隻貓兒躍過牆頭,林天盟頭未回,長劍橫劈,凌厲的劍氣,將貓兒的頭齊整的砍下,它那死前驚恐的叫聲還來不急發(fā)出,卡在了咽喉,黑色的貓頭,直向無心幾人所在的方向飛滾而去。
貓身與貓頭被砍斷而撒出血,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落在地上,爲那可怕的地面再添色彩。
“惡——”終於,有人忍不住的吐了出來,這是張叔的聲音,他正全身發(fā)抖的橫趴在地,林天盟目標本來是他,是那突出現(xiàn)的貓兒讓林天盟分了心,讓他晚死一刻,也讓他更多了一分死亡的恐懼,如果可以,他願意在那貓兒之前死去。
提著劍,赤紅著眼的林天盟向在庭院內(nèi)唯一還有生息的張叔走了過去。
太可怕了,發(fā)狂的人竟然是盟主,“不——不要殺我——”面對死亡,所有人都是害怕的,終於,受驚過度的張叔昏了過去。此時,昏厥反到是一種幸福。
哪裡管張叔是否昏厥,林天盟仍向其逼進,染滿鮮血的劍舉起……
“不——林天盟,你不可以殺張叔……”無心的呼叫,與林天盟舉起的劍同步。
身子向前衝,無心向著那發(fā)出聲響的地方而去,她竟然沒有跌倒,仍在向前。
她身後的四個男人,此時均無法動彈,裡面的場景太過血腥,他們連提步離開的氣力都沒有,眼只是定格的看著少爺,如果可以,他們也想閉眼,可他們連閉眼都做不到,他們覺,那飛滾在他們腿邊的貓頭,也是那般的懾人。
四人爲無心捏著一把冷汗,他們同時也渴望奇蹟出現(xiàn),因在無心叫少爺停手後,少爺高舉的劍放下了。
很茫然,很空洞,很淨純,很血腥,又很無助的眼神,這是林天盟此時看向無心的眼神。
終於的,向前行的無心不能避免的跌倒了,她雙膝落地,倆手撐著身子,膝蓋應該破了皮吧?很痛!撐著地面的手,也很痛,石子扎入了她的肉裡。
“哐當——”林天盟手中的劍掉落下地,他走到了無心身前,他仿似被抽走了精氣神一般的跌坐下地,就坐在無心身前。
似孩童,有些霸道,有些稚氣,“你要陪著我,要跟我說話,不然我的頭好痛……”頭,無力的靠在了無心的肩頭。
“好。”
“永遠。”
……
無心靜靜的,她未出言,也未動,許久之後,她肩頭傳來了林天盟均稱的呼吸,他,竟然睡著了。
不敢相信,四護衛(wèi)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直到過去許久,他們仰頭看向天空,月兒,纔到半空,他們笑了,他們知道,以後,少爺不會再發(fā)狂,不會再頭痛了,當然,前提是那個失明的女子要在少爺身邊,而他們,一定會讓那個女子,永遠在少爺身邊。
四護衛(wèi)入了庭院,他們將林天盟擡了起來,可最後,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也必須同時抱起無心,因少爺拉著人家的衣角。
無心也被人抱起了,她與林天盟一同被送回了林天盟的住室。
無心,確也需讓人橫抱,經(jīng)歷太多,她的身體,已然無法負荷,眼眸兒閉上,四護衛(wèi)沒發(fā)現(xiàn)那個似入睡的女子,其實是陷入昏迷。
張叔也被帶走了,他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有人會給他吃忘記某些事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