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家,幾乎可以說是諸子百家中最奇特,也是最可怕的一脈。
它不像墨家,農家那般弟子滿天下,每一代的縱橫家,都只有一縱一橫兩個傳人。
而且也不像陰陽家那般神秘詭譎,因爲每一代縱橫家的傳人皆會入世修行,他們的名字,也都會爲天下人所知。
所以這一脈,並沒有那麼難以揣測。
縱橫家也沒有像兵家那樣的滔天殺伐,雖然也有傳人曾上戰場,率領百萬大軍征伐天下,但這並不是主流。
縱橫家,也就是鬼谷一脈,所學之廣,幾乎可以說是遍及了各行各業。
每一代的鬼谷傳人,都會入朝爲官,或是上戰場爲將,但無論是做什麼職業,他們都會是這個行業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天下燎燎,蒼生塗塗,諸子百家,唯我縱橫。
這是何等磅礴的氣勢和囂張的氣焰。
但卻沒有一個人會對其提出反駁。
因爲無數年月來,縱橫家已經用血與火的事實證明了,他們的確有資格,也有能力,配得上這句聽起來無比狂妄的評價。
每一個亂世,都有著縱橫家傳人的身影,這一脈,彷彿就是爲了亂世而生,是來終結這個亂世的。
每一個國家的主人都會把鬼谷傳人當做座上賓,都渴望得到這些人的效忠。
因爲歷朝歷代以來,能得到鬼谷傳人幫助的人,幾乎都開創了屬於自己的霸業。
縱橫家的掌門人,也就是那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的鬼谷子。
無論是在什麼時候,都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之一。
因爲,他只需要一根三寸不爛之舌,便能讓整個世界陷入戰火之中。
有時只需要他的一句話,世界上可能就會多出,百萬乃至千萬的亡魂。
縱橫家的每一代傳人,都是一縱一橫,在入世之後,彼此之間會展開生死廝殺。
勝者,則會成爲新一代的鬼谷子,而敗者,那自然就得去陰曹地府報到了。
但如今這一代的縱橫家傳人則發生了些許變化。
首先是那一縱一橫兩大傳人,並沒有相互爲敵,而是同時效力於當今秦皇嬴政麾下。
並且這兩人也並非是以鬼谷一脈的縱橫術聞名天下,而是靠著一身強大的劍道,才博得如今的名頭。
然後便是傳人數量發生了變化,這一代的鬼谷子打破了千年以來的慣例,收下了第三名弟子。
據說這名弟子根骨極佳,有著經天緯地的才情,足以超越鬼谷歷代以來的任何傳人。
但這第三名弟子的行蹤一向神鬼莫測,世間也沒多少人知道這個弟子到底是誰。
甚至那已經入世的那兩位鬼谷傳人,對自己這個小師弟也所知不多,就連自己師弟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什麼。
之前的百家聚會,便是因爲這位鬼谷的第三名弟子太過神秘,所以項羽等人沒有開口相邀。
反正就算邀請了,也找不到地方去見人家,倒不如當做不知道對方會來的好。
“閣下,便是那位有著驚世之才的鬼谷少年郎嗎?”
田言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開口問道。
“鬼谷少年郎,你們諸子百家的人是這麼稱呼我的嗎?”
嬴不凡聽到這話,嘴角掀起了一絲滿意的弧度。
這什麼少年郎的稱呼,總比那個鬼丫頭嘴中的大叔強多了。
“閣下的名聲,在這偌大的江湖中可是響亮得很,就連我們這些方外之人也是如雷貫耳呢”
月神淡淡一笑,如同空谷中的幽蘭一般,優雅迷人。
“百川血河染紅裳”
“亂世沉浮戈鳴蕩”
“若問清平路何尋”
“俯首鬼谷少年郎”
一首七言絕句從她口中唸了出來,霎那間,好似有金戈鐵馬在耳邊奔走廝殺一般,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的確是好文采,也不知是何人所寫,未免將在下的才能,過於誇大了”
嬴不凡嘴上雖然這樣說著,聽起來頗爲淡漠。
但在面具下的那張臉龐上已經佈滿了得意的笑容。
“你說你是縱橫家傳人,就是縱橫家傳人啊,總得拿出證明來吧”
荊天明看到眼前這個帶面具的傢伙一臉高冷的模樣,心裡感到頗爲不爽,便開口質疑道。
“抱歉,我這位兄弟一向野慣了,說話直了點,還請閣下不要放在心上”
項羽對嬴不凡報以一個抱歉的眼神,隨後衝荊天明輕喝了一聲。
“天明,少說兩句,如果不是縱橫家傳人,又如何能打開這扇石門呢?”
月神這一次倒是沒有與荊天明持相反意見,“閣下素來神秘,哪怕是我們也不知道更多的消息,所以還請你,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也好讓我們大家放心”
清冷脫俗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凝重,但語氣十分堅定。
“陰陽家的護法,大秦的護法國師,還有這兩位長老,果然都是奇女子”
嬴不凡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木劍,淡淡的黑色劍氣在上面緩緩縈繞著。
轟!
黑光閃過,劍氣層層疊疊,猛烈地席捲開去。
只聽得一聲悶雷炸響,天地失色,皆化黑白。
那一瞬間,彷彿有墨色天龍在雲層中翻滾涌動。
此刻,那柄木劍自他手中脫出,變得如天地間最霸道的神兵般鋒銳。
合天地之勢,一往無前,勢如破竹,彷彿哪怕是日月星辰,只要擋在它面前,都會被一一掃落,跌下雲端。
木劍攜帶著無匹的劍氣,攻向了前方的百家傳人。
最先做出反應的,不是久經沙場的項羽,也不是所有人中修爲最高的月神,而是那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田賜。
嘭!嘭!
干將莫邪這兩柄聞名天下的絕世神劍,此刻在這個小胖子手上徹底展現出了它們應有的威能。
田賜將這兩柄神劍舞得密不透風,劍法雖然看起來非常紊亂、毫無章法可言,但其打出的每一擊,都會使那把木劍前進的速度慢上半分。
浩瀚的白色劍氣在空中縱橫交織,如同化作了一張白色大網,想要將那柄木劍牢牢罩住。
可惜,田賜畢竟年幼,修爲還是太過弱小了。
轟!
劍氣所結成的白色巨網僅僅阻擋了木劍數個呼吸的時間,便破碎成了漫天光點,消失在了空中。
但這短短的幾個呼吸,便足夠這些百家傳人反應過來了。
田言心裡擔憂弟弟的安危,一改謹慎小心的風格,率先出手。
她在寬大的衣服中一抓,一柄散發著驚人寒光的長劍落在了手中。
然後,那一身雪白的裘衣脫落下來,露出了她應有的打扮。
只見田言全身包裹著黑白色條紋的修身金屬戰鬥服,雙腿和右臂部位爲網狀護甲。
與她手中長劍的格調完美搭配了起來,彰顯出了她完美無比的身材。
轟!
田言手中長劍化爲了一道耀眼的白色驚虹,狠狠撞在了那柄木劍上。
隨後,項羽提起手中大戟,恐怖的雷光凝結在戟刃之上,然後飛快地向前劈去。
白娉婷手中銀槍一抖,數朵槍花在其周邊一閃而逝。
唰!唰!唰!
她此刻揮槍的速度迅速無比,一兩個呼吸的時間,便已刺出了近百槍。
重重疊疊的槍影籠罩了四周,一道璀璨的銀白色長虹脫穎而出,與那柄木劍碰撞在了一起。
就連荊天明也拿起了手中的非攻,毫不猶豫地向前揮去。
咻!咻!咻!
那一路以來,沉默不言的少司命,此刻周身環繞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綠葉。
正是陰陽家木部絕學,萬葉飛花流。
萬葉飛花,陰陽雙生,平地生秋蘭
嗤!嗤!嗤!
漫天綠葉化爲了兩條長鞭,向正在不斷突進的木劍纏繞而去。
石室中原本光禿的地面上,也憑空生出了一片片翠綠的葉子,嬌嫩欲滴,但又透露著極爲危險的氣息。
大司命長髮飄舞而起,渾厚的內力在周身激盪著,雙手開始飛快地結起印訣。
轟!
周邊的空氣狠狠一震,那雙赤紅色的玉手結印之間,一道散發著血光的太極圖案,不斷旋轉著,浮現在了空中。
狂風大作,那道血色太極也在不斷壯大著,然後大司命雙手緩緩往前一推。
一道道巨大的血色手印,在空中凝聚而出,直接對著那柄木劍,毫不留情地轟了上去。
唯有月神一人,依舊站在了原地,無動於衷。
她只是用極爲凌厲而複雜的眼神,看著前方那個,帶著面具的青年。
轟?。∞Z隆!
接連不斷的碰撞聲響起,一道道人影倒退而出,撞在了石室的牆壁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那柄木劍也沒好到哪去,它的劍鋒早已碎裂,劍身之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並逐漸擴大,不斷向四周擴散開去。
但即便如此,它依舊衝破了重重阻礙,向前方急射而去,很快便來到了月神面前。
月神嘆了口氣,擡起了羊脂玉般的右手,磅礴的內力在其掌心凝聚,隨後輕輕拍在那柄木劍上。
咔嚓!咔嚓!
原本便已經殘損的木劍,在受到了這樣一擊後,劍身上的裂縫再一次擴大開來。
最終,木劍完全破碎,化爲了齏粉,被空中的狂風吹散,徒留下一個劍柄,掉落在了地上。
“百步飛劍,閣下真不愧是鬼谷一脈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天才”
月神見多識廣,很快便認出了剛纔那一招。
這乃是鬼谷縱劍一脈的最高絕學,百步飛劍,一直以來,只有縱劍傳人才有資格修習。
如此一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再也沒有了質疑的半點空間。
除了鬼谷子本人,這世界上會著百步飛劍的,只有大秦劍聖蓋聶和鬼谷子收的第三名弟子。
蓋聶是秦皇嬴政的貼身護衛,決不會來參加這極北荒原的試煉,那眼前這個人身份自然就實錘了。
“好強的實力,單單這一劍,必須要我們在場所有人出手,才能將其完全擋下,還真是一個可怕的人物啊”
項羽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提著天龍破城戟重新站了起來,眼神變得忌憚而又狂熱。
“現在還有什麼疑問嗎?如果百步飛劍還不夠,我還可以用橫貫八方”
嬴不凡看到了衆人那狼狽的模樣,嘴角泛起了一抹淺笑,有些戲謔地說道。
“不必了,這天下之中,敢假扮,也有能力假扮縱橫家的傳人的人,只怕是鳳毛麟角”
月神緩緩地開口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出去說話吧,呆在這鬼地方,我整個人的氣息都不通暢了”
嬴不凡說完,便大踏步地走出了石室。
其餘衆人相視一眼,也立馬跟了上去,離開了這座噩夢一般的石室。
此刻,對於這些受到了打擊的百家傳人來說,只要是能離開這個石室,他們都願意盡力去嘗試,哪怕結果和過程都不盡人意。
所以此刻一個也沒擺譜,都乖乖地跟著走了出去。
……
轟!
數道身影直接撞在了牆壁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巨響。
噗!
寧缺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面色蒼白地可怕,手臂不斷顫抖著,連那把朝夕相處的長刀都有些握不住了。
葉紅魚此刻衣衫襤褸,露出了多處雪白的肌膚,充滿了誘人的意味。
但肌膚上劃過的許多道淡淡血痕,卻憑空破壞了那充滿誘惑力的美感,讓人望而卻步。
她手中握著的長劍早已不知落到何處了,全身也在不斷顫抖,甚至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只能靠在牆壁上,勉力支撐著身軀。
祝玉妍雖然已經一隻腳踏入了天人至境,但此刻的情況也同樣不妙。
周身原本濃郁無比的紫紅色霧氣已經所剩無幾,天魔雙刃上,原本耀眼的光芒也變得無比黯淡。
此刻,這位名震天下的陰後身上的氣息非常不穩,那張豔冠天下的臉龐上也變得毫無血色。
就連那原本均勻的呼吸節奏也變得參差不齊,很顯然,這是受頗爲嚴重的傷勢。
蓮生三十二依舊端坐於大殿中央,但身上原本耀眼的金光已經消失不見。
那兩條貫穿腹部的鐵鏈上多了許多裂痕,但依舊牢牢地將其拴在原地,絲毫不得前進。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就連一些後生晚輩,也能把我逼到這種程度,蓮生啊,蓮生,現在的你果然很弱”
蓮生看了看手掌上深刻入骨的傷痕,他的眼眸變得有些空洞,還有些惘然。
他癡癡喃喃地問了自己一句,忽然間,自嘲一笑,神色逐漸變得憤怒無比。
“都是你,柯浩然,你不該不殺我”
滔天的恨意,從話語中透露而出,那種歇斯底里般的瘋狂,使面前的三人皆是心神一震。
“我小師叔不殺你,你應該對其叩頭謝恩,自己吵著要找死的人,我平生還是第一次見”
寧缺雖然身受重傷,但骨子裡的桀驁和常年混跡市井而養成的無賴個性,讓他的言語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