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青城等人雖然被擊落下馬,卻也不覺得丟人。
畢竟來的是江然……不說把他們打下馬,真的動心起念,直接震死他們那都是輕而易舉的。
如今這根本就是手下留情。
飛身落地之後,再看江然,臉上的表情也不免有些高興。
紛紛開口和他打招呼。
而與他們相比,關(guān)長青的表情明顯複雜了許多。
他靜靜的看著江然,然後又看了看長公主,輕聲說道:
“好久未見了……”
“沒錯,所以江某有很多話想要和關(guān)將軍聊聊,不知道關(guān)將軍可願意和江某閒談兩三言?”
江然一手拉著長公主,一手揹負在身後。
身形隨著馬首而起伏。
這匹馬感覺頭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舒服,晃了兩下未曾將這‘東西’晃下去,也就聽之任之了。
關(guān)長青則苦笑一聲:
“只怕如今就算我說不願,也沒有什麼用吧?”
“關(guān)將軍知道就好……”
江然的話說到這裡,就聽董青城說道:
“江大俠,長公主,你們二位這是自青國而來嗎?別來無恙否?”
江然看了他一眼,便對關(guān)長青說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關(guān)將軍,請隨我一行。”
話音落下,探手一抓,關(guān)長青未曾反抗,畢竟反抗也沒有什麼用,更不能叫江然更開心。
便任憑自己被江然拿在掌中,被他帶著飛身而起。
董青城等人都是一愣,華鴻君這老成持重之人,還想去追。
結(jié)果剛剛飛身起沒兩步,江然三人就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
無奈落下,回頭再看,董青城等人都站在原地動也沒動。
就聽江然的聲音緩緩傳來:
“諸位稍待,今番有要事在身,回頭再和諸位重聚。”
衆(zhòng)人聽完之後,各個面面相覷。
要事在身?
帶走了關(guān)長青就是要事?
華鴻君回到衆(zhòng)人之間,忍不住問道:
“你們爲何不追?”
李修無翻了好大的一個白眼:
“你以爲你追的是什麼人?憑咱們得武功,想要追上他?
“我勸你省省力氣吧……”
華鴻君這才點了點頭,感覺有道理。
再看趙安生和董青城,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
江然帶著長公主和關(guān)長青,一路飛掠,轉(zhuǎn)眼之間,就已經(jīng)脫離了軍陣範圍。
來到了一處山坡之上。
站在山坡上,遠遠能夠看到那裹挾著磅礴氣勢的軍隊。
江然把關(guān)長青放下,和長公主站在了他的對面。
關(guān)長青先是看了江然一眼,其後單膝跪下:
“關(guān)長青參見長公主。”
“不敢當。”
長公主沉聲開口:
“本宮何德何能,擔得起關(guān)大將軍這一跪?
“拜關(guān)大將軍所賜,本宮險些折在青國……關(guān)於此事,本宮還未曾謝過呢。”
關(guān)長青聞言輕輕點頭:
“此事確實是微臣對不住殿下,殿下心中責怪微臣,實屬當然。”
“那你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嗎?”
長公主面色微微一沉:
“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
“臣受皇命,吃皇糧,自當爲君分憂。
“陛下傳旨,不可不尊!”
關(guān)長青說到此處,緩緩拜倒:
“只是因此令長公主陷入險境,罪責當死,還請長公主降罪!”
“荒謬!”
長公主大怒:
“皇兄明知道我此行爲何,他素來求穩(wěn),從不兵行險著,心中裝的是天下百姓,所要的無非是一個天下太平百姓合樂。
“在他明知道離國虎視眈眈,青國兵臨城下的情況下,怎麼會忽然下這樣的旨意?”
“因爲昭國牽制住了離國。
“公主殿下入青國,讓青國放鬆了警惕。
“這將會是五十年來最好的機會!”
關(guān)長青沉聲說道:
“公主當知曉,陛下求穩(wěn),若是沒有萬分把握,絕不會這般行事。
“他千方百計讓江大俠爲殿下扈從,保護殿下安全,正式確信,有他在,無論發(fā)生了什麼事情,殿下都不會出事。
“這纔敢兵行險著,如今我金蟬打入青國境內(nèi),連克三城,玉流城內(nèi)聚集大軍。
“青國皇都之內(nèi),江大俠殺了青帝,如今整個青國羣龍無首,民心渙散,百姓惶惶不可終日,正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爲我金蟬,開疆拓土,建功立業(yè)!!”
長公主聽著關(guān)長青這樣一番話,哪怕不願意相信,卻也覺得這話並非沒有道理。
只是親耳聽著是皇兄下旨,不顧自己的安危,一定要發(fā)動這一場戰(zhàn)爭。
自己還傻傻的去了青國皇宮,想要調(diào)查清楚老青帝和青帝的情況。
還在想,遠在京城的皇兄如今是否還安好……
越想越是覺得心口發(fā)悶。
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隻手掌按在了她的後心,內(nèi)息緩緩渡入。
長公主這才深吸了口氣,感覺頭腦之中的眩暈紓解了不少。
她扭頭看向江然,江然對她輕輕點頭。
她這才深吸了口氣,繼而灑然一笑。
長公主單玉蟬,本就不是什麼尋常的小兒女,她是天家公主,自幼見慣了爾虞我詐。
她能文能武,才華斐然。
雖然這真相讓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但這一口氣緩過來之後,腦子裡也清醒了許多。
她沉聲說道:
“皇兄下旨讓你攻打青國……
“想要利用我,轉(zhuǎn)移青國注意力。
“又有江然護我周全……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爲何不提前告訴我?
“是擔心本宮臨陣脫逃,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亦或者是事急從權(quán)……昭國和離國對立的消息來的太遠,他臨時起意,卻來不及告知本宮?
“可是,伱們在短短的時間之內(nèi),連克三城,這絕非一時動心起念便能夠做到的。
“哪怕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你們的糧草輜重,又如何養(yǎng)得起這般大軍?
“若想要做到這一點,只怕提前許久,就已經(jīng)有糧草囤積……皇兄他難道早就已經(jīng)知道,離國和昭國之間,將起紛爭?
“可他又如何能夠知道這一點?
“若他知道……又何必讓我去青國?
“哪怕爲了成就這個計劃,也沒有道理不跟我說清楚。
“他應(yīng)當知道,本宮絕非膽小怕事之人。
“生在皇室,自當爲天下計,爲百姓計,爲江山計……
“這當中,有太多說不過去的地方。
“關(guān)長青,本宮問你,你接到的當真是我皇兄所傳的聖旨?”
江然聽她這麼說,終於緩緩點頭,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關(guān)長青一愣:
“公主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長公主沉聲說道:
“倘若是我皇兄所爲,這全然沒有道理。
“他要早知道離國和昭國要戰(zhàn),我金蟬又豈會懼怕青國?
“大不了,一兩銀子一顆人頭,讓他上戰(zhàn)場。
“你便會發(fā)現(xiàn),整個戰(zhàn)場之上,根本無需我等動用一兵一卒!”
她伸手一指江然。
江然剛剛泛起的笑意頓時就消失了,嘴角也壓了下去,想了一下說道:
“至少十兩。”
長公主頓時瞪眼:
“黑不黑啊你?”
“黃金!”
“你乾脆去搶國庫!!”
長公主忍不住吼了起來。
江然剛剛壓下的嘴角,頓時又翹了起來:
“搶國庫,哪有這樣快?”
長公主一時無語,然後繼續(xù)說道:
“總歸來講,若是沒有離國牽制,落得一個腹背受敵的下場。
“單純只是對付一個青國,我們有的是辦法可以應(yīng)對,根本無需這般行事。
“這也絕不是皇兄的行事風格……
“這裡面有問題。
“皇兄給你的聖旨在何處?”
“玉流城將軍府。”
關(guān)長青眉頭緊鎖:
“長公主是以爲,有人假傳聖旨?”
“不。”
江然忽然開口:
“不單純是假傳聖旨……”
長公主看向江然:
“總算是開口了?本宮思緒亂的很,你幫我整理一下。”
“……懶就直說。” 江然無語:
“你現(xiàn)如今是越發(fā)的懈怠了,當時算計我的心氣都去哪了?
“今天要不是事情牽扯到了你哥……只怕你還不願意動動你的腦子。”
“……有你在,何必這般麻煩?”
長公主看著江然:
“畢竟我這長公主也當夠了,如果皇兄那邊沒事的話,我都想跟著你一起闖蕩江湖了。”
“那臨走之前,能不能先去一趟國庫,取點銀子把你的伙食費交了?”
“……你還是想搶國庫!!”
長公主咬牙切齒,感覺這是出了國賊了。
江然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長公主的手,這才說道:
“關(guān)將軍,江某問你一件事……”
“……江大俠請說。”
“眼前這一出,是從何而來?”
“這裡臨近玉流城,自然都在斥候探查範圍之內(nèi)。
“江大俠該不會以爲,關(guān)某行軍,被一羣江湖人潛伏到了家門口,還懵懂無知吧?”
“不。”
江然搖了搖頭:
“若是尋常的江湖人,你肯定能夠知道。
“可這當中高手如雲(yún),又人人僞裝,你的斥候別說靠近探查,縱然是遠遠觀望,也會被發(fā)現(xiàn)痕跡。
“但結(jié)果卻是……這裡的人,對你們的到來全然一無所知,沒有絲毫準備。
“敢問關(guān)將軍,你這位斥候是什麼人?能夠躲過玄機書院掌院,山外山山主嶽亭軒這樣的高手,將這裡的情況打探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並且在一個最合適的時機,讓你調(diào)集大軍,神不知鬼不覺的大軍壓境?”
“這……”
關(guān)長青眉頭微蹙,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申辯。
“看來關(guān)將軍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過我現(xiàn)在想到了一個解釋,說出來讓關(guān)將軍品評一下,看我說的對是不對如何?”
江然負手而立,緩緩開口:
“關(guān)將軍能夠知道這裡的情況,根本無需任何斥候。
“只因爲謀劃了眼前這一出的人,早就將這裡的情況,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你。
“並且囑咐你,動手的時間是在什麼時候。
“此人不僅僅謀劃了眼前這一出,他甚至能夠大概的預(yù)測出,我殺光那些青國高手所需要的時間。
“如此一來,方纔能夠讓我們在你們即將抵達的時候,有時間整理隊伍,離開此地。
“關(guān)將軍,你覺得我這個猜測如何?”
“……江大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這裡的一切當真不是斥候所探,那青國江湖之中,有人願意棄暗投明,暗中前來通報此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安寧鎮(zhèn)內(nèi),人多眼雜,各路好手數(shù)不勝數(shù),消息又如何能夠封鎖的嚴密?”
關(guān)長青眉頭緊鎖:
“這應(yīng)該算不上什麼大事吧?”
“這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些事情太過巧合了。”
江然說道:
“關(guān)將軍消息這般靈通,既然知道我在青國皇宮之中,殺了青帝。
“那也應(yīng)該知道,我這魔教少尊的身份,已經(jīng)哄傳江湖。
“青國,秋葉的江湖中人,都欲殺我而後快。
“因此,秋葉的人姑且不說,青國江湖中人幾乎盡數(shù)凝聚於這安寧鎮(zhèn)中。
“偏偏此時此刻,關(guān)將軍大軍壓境……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自此,青國無江湖!
“僅存的一些身懷武功之人,根本無法掀起任何風浪。
“先有青國皇帝被殺,後有青國江湖瓦解,諾大的一個青國,頃刻之間,失去了朝廷之首,江湖之器。
“面對金蟬也好,面對秋葉也罷,再無任何能力抵擋。
“關(guān)將軍覺得,這僅僅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那又能是什麼?”
關(guān)長青面色忽然變得極爲平靜。
江然看了長公主一眼,然後說道:
“先前你讓我?guī)湍阏碚怼?
“那咱們現(xiàn)如今,便整理一下。
“先假設(shè)離國和昭國之亂,你皇兄確實不知。
“先前咱們定下的前往青國皇都解釋箇中因由乃是最合理的打算。
“那會是什麼人讓關(guān)將軍暗中囤積糧草,好爲了發(fā)兵青國做準備?”
關(guān)長青冷冷的看了江然一眼,並未言語。
長公主則說道:
“你繼續(xù)說。”
“我們再來說說昭國和離國的衝突。
“這兩國之間,原本沒有任何矛盾。
“那又是因爲什麼忽然之間兵戎相見?
“因爲白玉樓殺了昭國東侯常懷瑾!?”
江然笑著說道:
“這一切,豈不是很熟悉?
“那個讓關(guān)將軍提前囤積糧草,做好攻打青國準備的人,更是料敵機先,早就知道會有如此一出。
“你要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guān)係,江某隻怕萬萬不敢相信。
“而能夠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江某思來想去,便只有天上闕了。
“他們一直致力於五國之亂。
“他們能嫁禍長公主殺了青國小皇子,爲何不能嫁禍白玉樓,說他殺了東侯常懷瑾?
“他們早就密謀離國和昭國之間的鬥爭,所以提前讓關(guān)將軍囤積糧草,做好準備攻打青國。
“只是,就如同長公主所言……
“沒有朝廷支持的情況之下,這些糧草只怕不夠關(guān)將軍走出多遠。
“哪怕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也不過是連克三城。
“玉流城屯兵,恐怕非是關(guān)將軍所願,而是不得不爲。
“但是無妨……天上闕本就不是爲了讓金蟬滅青國,如今安寧鎮(zhèn)一場,剷除青國江湖勢力,又因爲本尊殺了青帝。
“青國已經(jīng)成爲了這天底下最大的一塊肥肉。
“哪怕是離國和昭國,面對這麼大的一塊肥肉,也不會熟視無睹。
“天下亂局已經(jīng)徹底定下……”
其實自江然殺了青帝開始,天下的亂局就已經(jīng)定了。
如今無非是再加一刀,讓這一切都沒有任何轉(zhuǎn)圜餘地罷了。
除此之外,江然感覺他們還另有用意,只是爲何如此,江然一時之間卻還想不明白。
想到此處,他看向了關(guān)長青:
“我問你,你和天上闕到底是什麼樣的關(guān)係?
“當時你到底是被關(guān)在虎威關(guān),還是說,虎威關(guān)內(nèi)的一切,本就是你在主持?
“天子下的聖旨,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今京城之內(nèi),主持大局的又是什麼人?”
關(guān)長青看著江然,忽然哈哈大笑:
“江然……繞是你聰明機敏,只怕也想不透這當中關(guān)鍵。
“你說的沒錯,讓我做這一切的,正是天上闕。
“我也早就已經(jīng)跟天上闕合作……”
“哦?”
江然眉頭微蹙,關(guān)長青坦白的太快了。
江然雖然感覺自己說的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卻也沒有想過關(guān)長青會直接承認。
本心想著,直接帶他會玉流城,找唐畫意施展一下心魔念。
到時候他自然會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明白。
可如今,他竟然直接承認了?
“這到底是爲什麼?”
長公主忍不住怒聲喝道:
“你身爲我金蟬將領(lǐng),爲何要和天上闕沆瀣一氣?”
關(guān)長青卻在笑,只是笑著笑著,江然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倏然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關(guān)長青的手腕,緊跟著臉色一沉:
“你在這之前就已經(jīng)服下了毒藥?
“解藥在什麼地方?”
一邊說,一邊自懷中取出解毒丹強行塞進了關(guān)長青的口中。
長公主則連忙問江然:
“你不能解嗎?”
她記得江然醫(yī)術(shù)雖然平平無奇,但是針對毒藥,卻是很有辦法。
江然搖了搖頭,他不是不能解,只是來不及了……
關(guān)長青則是笑道:
“江大俠自然有本事可以解毒……可是,他就算是個神仙,想要解毒,也得時間。
“現(xiàn)在他卻沒有這樣的時間。”
言說至此,他擡頭凝望遠處軍伍,忽然哈哈大笑:
“天道茫茫,世道蒼蒼,紅塵如絲,渡我……”
最後兩個字不曾說出口,他便已經(jīng)徹底氣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