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最悲催的四件事莫不過是久旱逢甘雨一滴。他鄉遇故知債主。金榜提名時重名。洞房花燭夜不舉。
其中自然以洞房花燭夜不舉最具悲**彩,被每一個男人都視爲恥辱。
張小刀從未想過這事兒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頓時感覺世界一片灰暗,自己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明。
大頂山一役之後,他本就極爲享受受傷的待遇,潛意識中覺得自己這麼一直傷下去便會被如此照顧是一件特幸福的事兒,所以便不是那麼努力的去回覆,貪婪的享受著自家媳婦久別的溫情。
但此事一出後,次日醒來的張小刀二話不說,立刻勤奮的開始回覆,即便是盛唐五萬援軍已到,開拔龍眼城時聲勢震天,他也未睜開雙眸。
王洛菡自然安頓好了一切,不僅索要了一輛馬車套在了老青牛的脖子上,還親自用鵝絨毯將車廂之中鋪陳一新。
最終在衆目睽睽之下,王洛菡將張小刀背上了馬車,張小刀仍在睡夢之中瘋狂的吐納元氣。
王洛菡自然知道張小刀如此拼命的原因。
但這一幕落在二皇子唐啓年眼中便不一樣了,他的雙眸中劃過一抹欣賞,認爲張小刀果然是一個識大體的人,距離兵臨城下還有數日,想必他是想盡快恢復爲盛唐大軍出一份力,殊不知張小刀只是希望早日洞房,僅此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枯燥乏味的行軍過程。
發了狠的張小刀幾乎全天都在修行之中,王洛菡也不打擾,但只要他醒來,迎接他的必然是帝王式的待遇,不由得讓他對早日圓房的願望更加衝動了一些。
老青牛沒這種帝王式的待遇,第一次張小刀醒來時。它哞哞的叫兩聲,似乎爲自己被當做牲口一樣拉車遭遇鳴冤。
王洛菡立刻用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輕撫著它的牛頭道:“乖,讓你拉車,是因爲你可能拉的穩當些,鳴冤似的喊你主人,我又沒欺負你是不?”
老青牛感受著那手掌之中蘊含著讓它感覺恐懼的力量,不由得想到以女主人和小刀的關係,萬一那天女主人想徹底宰掉它,以張小刀的熊樣一定不會在乎自己這頭牛的老命,只能拼命點頭。不停的獻媚王洛菡。
七日後,盛唐大軍抵達龍眼城外的百里處,以圍城之勢安營寨扎,龍眼城內人心惶惶!
自盛唐大軍圍城起,龍眼城內便沒了熱鬧,百姓們閉戶不出,街道冷清猶如鬼街,俠軍軍士氣低弱至極。
呂輕崖站在城頭,臉色灰敗。他並不是復週會核心成員,只是復週會挑選出的俠軍領袖。
所以,在俠軍建立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擔憂復週會的態度。
本來複週會給予了俠軍足夠的支持。但在大頂山一敗之後,這種支持便越來越微弱。
呂輕崖一直以來都是有宏圖偉願的男人,自幼飽讀史書,文武雙修。自認是天下間的青年俊傑之一,可惜一直因爲種種因素無法得償所願。
他並不痛恨盛唐,也並不喜歡大周。他只是一個願意爲實現自我價值而奉獻出生命的狂熱者。
或許,這也是復週會將俠軍交給他的原因之一,因爲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讓俠軍茁壯成長,擁有真正可以媲美盛唐軍隊的力量。
然而事到如今,毫無疑問的是,他的心血結晶‘俠軍’即將在盛唐的鐵騎之下煙消雲散,對於這種狂熱的自我價值實現者來說,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只是,現如今俠軍上下那還有人期望這一場戰鬥可以打贏?甚至已經有些牆頭草開始鼓動叛變,如若不是盛唐鐵騎在平原上給俠軍將士們留下了不收容俘虜立斬無赦的印象,怕是如今城門已經被有心人打開來迎接盛唐大軍入城。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拿出自己最擅長的東西,做一番催人淚下的演說,在俠軍龍眼城不到兩萬軍士面前,演一場大戲。
這場大戲因爲呂輕崖無懈可擊的表現完美落幕。
含著眼淚的俠軍將士們腦海中滿是生活在俠軍中這些日子以來的美好回憶,於是他們的心中終於有了些許勇氣。
但呂輕崖明白,僅僅只是這樣並不夠,他還必須以身作則。
不得不說呂輕崖的確是一名優秀的領袖,他明白怎樣來感動手下,也明白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最爲正確。
由於呂輕崖親身參與搭建防禦工事,與普通士兵同吃同喝,並不時露出開朗的笑容,俠軍跌落谷底的士氣終於漸漸回溫,俠軍也終於有了一絲衆志成城的態度。
呂輕崖知道這已經是自己所能做的極限,他希望復週會看到這一切,並給予他一個奇蹟,只是三日後盛唐大軍徹底將龍眼城包圍的水泄不通時,他知道奇蹟無法降臨。
但他願意一戰,願意爲他的俠軍拼死一戰!
…………
…………
清晨時分,軍鼓如雷。
數不盡的竈臺在平原中飄起了數千道炊煙。
早飯完畢後的盛唐軍士們開始列隊,雜亂的腳步聲宛若鼓點急促一般響徹天地間。
龍眼城以東便是盛唐大軍的主營,萬匹鐵騎再此時蜂擁而出,宛如一道黑色洪流,將天地間的一切聲音全部遮蓋,只剩下了那整齊的馬蹄聲。
龍眼城城牆之上,數不盡的俠軍將士神色緊張的準備守城,呂輕崖沒有阻攔,但他知道盛唐不會大舉進攻。
如今,盛唐已經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或許只需要一個有分量的人物來到城下說一番話,便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事實上,他的猜測沒錯。
今早張小刀得到了二皇子唐啓年準備勸降俠軍的抉擇,他沒有阻攔,只是早早的來到了唐啓年的軍帳中,準備隨他一同前往。
經過這十幾日的休整,張小刀體內傷勢已經好了五成,相比大師兄與終身殘疾的張涉川來說。回覆堪稱神速。
一直負責守護在唐啓年身邊的陳魚翔早就知道張小刀擁有神奇的回覆能力,可這一見面卻仍舊驚歎不已。
待盛唐鐵騎在荒原上一字排開,肅殺之氣直衝雲霄時。
唐啓年坐入了八匹駿馬纔可拉動的華貴鸞輿之中。
今日唐啓年身著金絲蟒袍,華冠於頂,腳踏雲履靴,顯得格外鄭重其事,自然便是爲的便是彰顯自己的身份。
鸞輿在八匹駿馬的帶動下終於在平原上碾出兩道清晰可見轆印,張小刀仍舊身著臨走時師孃爲自己縫製的新衣緊跟在左側,陳魚翔側乘馬兒跟進在右側。
鸞輿一出,龍眼城上傳來一陣喧譁之聲。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出,這鸞輿之上的青年俊才乃是盛唐皇室之人。
三人一路緩慢前行,擺足了分量與排場,不久後抵達盛唐鐵騎之前,鸞輿頂棚被掀開,唐啓年站起,昂視龍眼城!
沉默而壓抑的氛圍似乎想將世界凝固。
此時唐啓年三人距離城牆的距離算的極爲巧妙,正是弓箭無法抵達的射程,卻是通過元氣運用可以將言語傳到城頭上的距離。
唐啓年凝視斑駁的龍眼城牆。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人頭,不由得目露憐惜,哀嘆了一聲。
張小刀明白這聲哀嘆從何而來。
畢竟俠軍中人,也都是盛唐子民。
而此番唐啓年如此作爲。張小刀也理解。
牽扯攻城戰,自然要死人,唐啓年不想死人,想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必然要講出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語,然後配合他的身份與承諾,做出一張大餅誘敵打開城門。
但這一切。看起來的容易,但要落到實處,卻只能看唐啓年的個人能力,以及語言藝術了。
哀嘆之後,唐啓年整理了一下衣衫,暗運元氣,語調略低道了一聲:“何苦來哉!”
這聲音並不洪亮,卻奇異的響徹在天地之間,落在龍眼城之中的每個人耳朵裡,自然聽得出這位皇子此時悲天憫人的情緒。
然而唐啓年的發言還並未進入正題,龍眼城正中心,鋸齒狀上的城牆上便走上一人,迎風而立。
此人,身材修長,面目疲憊,只是疲憊的背後卻是隱隱的病態紅暈,讓他看起來似乎像是某位要執行必死任務的死士。
他自然便是呂輕崖,他知道這是這一戰是他與盛唐二皇子兩個人的戰鬥,如論口才,他有必勝之心。
站在城牆上的呂輕崖很快開口,直道:“盛唐不仁,青州百姓頻受苦難,不知殿下的哀嘆知否是自知心中有愧?”
唐啓年眉頭一挑道:“盛唐何有不仁?”
呂輕崖的聲音洪亮如鍾道:“有何不仁暫且不論,在下只問一句,不知殿下可否在民間生活過?”
唐啓年簇起眉頭,忽覺眼前這人是個狠辣角色。
論辯難,呂輕崖自信十足,各種技巧更是信手拈來,不等二皇子答話,他便微嘲道:“殿下生來便可享受榮華富貴,自然不知貧苦百姓之勞累,不知貪官污吏之狠毒,不知百姓之冤屈。”
“所以,容在下再問一個問題。”
“殿下此番前來,是來做甚?”
甚這個詞用得極爲高挑,滿含怒意。
這番話語看似簡單,但這其中的技巧要說起來大有學問,先前呂輕崖先用身份之別,將唐啓年與龍眼城將士們的距離拉開,再以其三個不知,讓所有人都明白,盛唐的皇子陛下根本不知百姓爲何物。
隨後的怒意諷刺,則會讓所有人產生一種挑戰權貴,並將起踩在腳下的暢快感。
面對呂輕崖言辭之中宛如暴風雨一般的攻勢,唐啓年眉頭再簇,自知辯難無法勝過此人,不免嘆了一口氣,暗想怕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之事終要見血。
張小刀觀察到了唐啓年的神色,明白其心中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將背後的白玉弓摘下,輕捻了一支青翎箭。
這一幕落在了無數鐵騎的眼中,他們知道一旦張小刀開箭,怕是便要宣佈攻城戰的開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