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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中大營回來,付錚進帳就看到她還坐在長案後頭翻著厚厚史冊,聽到聲音擡頭看他一眼,道:“西溟倒是個有意思的地方,雖說以國著稱,不過,從未跟外頭建交過,只守著自己這地方,然後做些騷擾周邊的事。天禹一直的忍讓縱容了他們不斷的進犯。現(xiàn)在來看,西溟國內(nèi)所有外來用品,不是偷的就是搶的,沒有正常買賣流通來的。”
付錚笑笑,“所以他們纔會淪落被你消滅的下場。”扭頭看她一眼,猶豫著開口:“池兒,我爹他……”
魏西溏擡頭看了他一眼,道:“我給他時間考慮下。”
付錚沉默半響,才道:“我想去見他一面。”
“他不一定想見你。”魏西溏站起來,走到他面前道:“付錚,你爹跟你不一樣。”
“我知道,”他說:“所以我纔要去見他。不管他想不想見我。”
魏西溏略想了想,點頭:“行,那你便去吧。”
付錚朝著副帳走去,魏西溏想了想,擡腳出帳,去看受傷的季統(tǒng)。
季統(tǒng)趴在行軍牀上,身邊還有兩個照顧他的士兵和一名軍醫(yī),魏西溏進去的時候軍醫(yī)正給他換藥,帳門口守著的侍衛(wèi)就偏頭打了個噴嚏的時間,公主就進去。
季統(tǒng)擡頭看到魏西溏站在門口,也不顧身上的傷,伸手就拿了窩成一團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擋,反倒扯到了傷口,軍醫(yī)急忙喊:“別動別動!流血了……”
魏西溏站在門口,嫌棄的看了眼季統(tǒng),道:“你有什麼好看的?擋什麼擋?能把你後背上那兩個血窟窿填起來?”
她一開口另外幾人纔看到公主來了,急忙站起來施禮,魏西溏擺擺手,“先給他包紮吧,行軍在外,不必拘那些小節(jié)。”
季統(tǒng)伸手把手裡抓著的衣服往臉周圍行擋,紅著臉趴在衣服堆裡不擡頭。
魏西溏在打量帳篷,那兩個士兵因爲公主在了不自在,先後找了理由和由頭跑了出去。軍醫(yī)幫季統(tǒng)包紮好,便也站起來告退,這下就剩季統(tǒng)一人在大帳裡,更加不敢擡頭。
“怎麼就傷著了?”她問:“本公主還倒你挺聰明,沒想到把自己給弄成這樣,要不是你命大,你現(xiàn)在還有命?”
季統(tǒng)翻身就要下來,魏西溏直接開口:“躺著別動。”
他只好乖乖躺著不動,嘴裡道:“是季統(tǒng)的不是,辜負了殿下……”
“這倒沒,”魏西溏懶懶道:“事情倒是做的挺好,就是這把自己弄傷了有點糟心。將士上戰(zhàn)場,也得保命,命都不要了,還怎麼指望以後?”
季統(tǒng)趴在那不動,後背和胳膊腿都有箭傷,動一下鑽心的疼,他悶聲悶氣的問:“殿下可有受傷?”
魏西溏在剛剛軍醫(yī)坐的位置坐下,道:“本公主好的很,不用你操心,先把自己的傷養(yǎng)好再說。”
季統(tǒng)又要爬起來:“殿下若是要用人,季統(tǒng)還是可以的……”
魏西溏沒好氣的說了句:“暫時不用。先養(yǎng)傷!”
“謝殿下關(guān)心。”季統(tǒng)乖乖趴著。
魏西溏問了他一些問題,便要回去,“你好生歇著吧,養(yǎng)好傷還有事做。”
“是,季統(tǒng)遵命。”
魏西溏回大帳的時候,付錚還沒回來,她略想了想,便順著那通道朝著副帳走去,還沒走到,便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啪!”
“孽障!”付振海的聲音帶著怒氣傳了過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是謀權(quán)篡位你知道不知道?”
“那父親便默許了太后毒殺先帝挾持幼子之行?若是父親以爲事已成定局只能接受,那我便叫人看押父親,直接帶人衝進天禹皇宮,替池兒拿下皇位。”付錚站在付振海面前道:“那時父親可是才肯俯首稱臣?”
付振海被他的氣的瑟瑟發(fā)抖:“錚兒,就算皇位易主,那也不該是紅靈公主!她一個女子,再有才能又能如何?錚兒不是一直喜歡她?你可有想過若是公主登基稱帝,你日後該如何自處?……”
付振海垂眸看著下面,道:“父親不必擔心這個。孩兒過來勸父親,不是單爲了孩兒,而是爲了整個付家。孩兒愧對父親忠君之心,卻不愧對付家,爲保付家上下性命,孩兒願與父親爲敵,擔不孝之名。如今公主今非昔比,西溟軍也被公主握在手中,天禹八萬將士,大權(quán)在握公主絕然不會放手,更何況,天禹皇城內(nèi)有騰王一黨以及仙尊相助。父親,如今戰(zhàn)局已定,金州沒有兵力抵抗公主十多萬大軍,拿下金州不過是遲早的事,父親若是固執(zhí)如此,害的不是自己,不是孩兒,而是付家乃至付氏全族。”
他後退一步,道:“孩兒求父親三思,即便父親不願相助公主,最起碼,也不要反對公主,否則,”他頓了頓,才道:“孩兒絕對不會允許父親踏出西溟一步。”
付振海蹌踉著後退兩步,緩緩的坐在椅子上,半響,聲音透出濃濃的疲憊,道:“錚兒,你先去吧,爲父想想,明日再答覆公主。”
付錚走了兩步,付振海突然又叫住他:“錚兒,季統(tǒng)的傷怎麼樣?”
他回身說了句:“公主命多個軍醫(yī)救治,人已無大礙,假以時日,必然能痊癒。”
付振海點頭:“那就好,你去吧。”
付錚走到門口,吩咐兵士:“此帳兵力再增加一倍,高度警戒,不可有半分鬆懈。另外,不得怠慢帳中之人!”
魏西溏慢慢回身退出副帳,不多時付錚便走了過來,她擡頭看他一眼,便看到他臉的一側(cè)略微有些腫,魏西溏問:“付將軍打你了?”
“我是他兒子,打幾下還不正常?”付錚的表情倒是輕鬆,看著她的時候臉上還帶了笑,“老實交代,剛剛我去尋我父親的時候,你可是去看了那死小子?”
“他是盡忠而傷,我去瞧一眼也是應該的。”魏西溏看他一眼,問:“你這是什麼眼神?”
付錚伸手指著自己,“那我呢?我沒傷你就不該瞧我?”
這明擺著就是找茬的,魏西溏便道:“你整天在我眼前晃叫我看見,還要怎麼瞧你?”
付錚惡狠狠的睨了她一眼,伸手就把她往自己懷裡拉,“你叫我親親,我就不跟計較。”
“你爹怎麼說?”她問。
付錚當時就怒了:“你跟我在一塊,老想著我爹做什麼?”
魏西溏:“我……這哪裡算是想著你爹?不過就是關(guān)心關(guān)心。”
他低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爹這個人有點頑固,不過不是那種頑石,只是一時不能接受罷了,想通了便好。再者,我爹他也要顧忌家裡,我盼著他能想通。”
魏西溏問:“那你爹若是想不通呢?怎麼辦?”
他嘆口氣,“還能怎麼辦?我總不能殺了我爹,也不能叫你殺了我爹,要不然我怕我會恨你,所以我早就想過,若是我爹不答應,我就變他困在西溟,我以我爹的名義助你起事。我不能對我親爹不孝,也不能對你不忠,便只能想到這個折中的法子,保全付家,同時也不叫你恨我。”
魏西溏定定的看著他,半響她伸手抱著他的肩膀,踮起腳尖在他嘴上親了一下,“對你的獎勵。”
付錚不由笑道:“獎勵就這一下?打發(fā)叫花子呢?”說著,他伸手扣著她的腰,低頭堵住她的嘴,隔了好半響才鬆開,嘴裡不甘不願的說:“人家在我這個年紀孩子都抱上了,我連自己媳婦的小手摸一下還得要批準。我真可憐!”
魏西溏歪著頭看他:“你哪次要我批準了?還不是手牽就牽?既然你這樣冤枉我,那即日開始,你要是想捱到我,便要我首肯,否則就是違紀。”
付錚抱著她不撒手,“沒良心的丫頭,我就說說你還當回事。違紀就違紀,有本事你砍了我腦袋,看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魏西溏一直歪著頭看他,突然開口:“付錚。”
“嗯?”付錚應了一聲,兩隻胳膊依舊箍住她的肩膀沒有鬆開。
“你……”她依舊歪著頭,眼神奇怪的看著他,問:“你爲何願意助我?”
當初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沒有現(xiàn)在的豔麗,也沒有如今的凌然,可他那時候就答應,甚至他那時候生氣還不說因爲她拿劍逼著他,而是因爲她不相信她。
付錚睨她一眼,眼神嫌棄又不屑,抱著她的胳膊確實沒有鬆開,“你說呢?要不是你拿劍逼著我,你當我願意?”
魏西溏對著他笑:“付錚,你怎這樣好?”
“現(xiàn)在才知道?”他笑,“就說你沒良心,到現(xiàn)在才說我,我什麼時候不好過?”
“我想知道爲什麼。”她說:“我聽人家說,當年大豫女帝遇見她王夫的時候,兩人也這樣好過,只是……最後還不是死在她王夫手裡?”
“你拿我跟那人比?”付錚伸手捏她:“沒良心,我又不是他。我要是真跟她一樣,我?guī)致镞@樣給你把刀似得往前頭衝替你開路?”他握起她一隻手,說:“我不想叫你的手沾了血,所以,我只管替你掃地,至於你,只管坐你的皇位便是。”
魏西溏愣了下,突然說:“付錚,你是不是把我當你閨女養(yǎng)了?”
“我噗——”付錚直接吼道:“魏池!”
魏西溏急忙伸手捂著耳朵,“不是就不是,你說一聲就是了,這樣吼做什麼?叫人聽到,還以爲有刺客。”
付錚氣急敗壞:“你當我是什麼人?還養(yǎng)閨女?我三歲的時候能生出來你這麼糟心的閨女?我到現(xiàn)在連媳婦都沒混到,哪裡來的閨女?你說你說的像什麼話?像什麼話?”
魏西溏趕緊抱拳:“我這裡跟付公子陪個不是,認個錯,付公子千萬息怒。”
付錚的臉色都被氣黑了一半,嘴裡嘀咕:“養(yǎng)閨女,還養(yǎng)閨女……”
“我就是好奇說說,你別這樣生氣。”魏西溏也覺得挺無辜,誰叫他說的話,跟騰王說的話是一個意思?想歪了也不打緊吧。
看她一眼,付錚沒好氣的問:“真想知道我爲什麼這樣好?”
魏西溏哪裡還跟他吵,剛剛都要打人了,只是瞅一眼沒回答,付錚便道:“小時候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什麼小獅子長的真醜,一點都不喜歡。後來發(fā)現(xiàn)跟我長的不一樣,我就瞅著是不是因爲跟我不一樣,就應該是醜的……”
發(fā)現(xiàn)魏西溏又要戳他的眼,急忙道:“那時候小,不懂事……我不說你換尿布的事還不行?”
魏西溏的手戳不到付錚的眼睛,便擡腳,對著他的膝蓋就踢了兩下,道:“自找的。”
付錚撒了手,蹲在地上抱著腿,“最毒婦人心……”
魏西溏回頭,“你另一條腿也想挨踢是不是?”
付錚擺手,“池兒,怕你了!”揉揉腿,站起來,逮著機會把她又拉到自己身邊,蹦躂著走到椅子旁坐下,嘴裡道:“反正,那時候自打你爹跟我說了把你給我當媳婦以後,我就想著你就是我養(yǎng)的小寵物,慢慢養(yǎng),總歸會養(yǎng)大的……”
魏西溏挽袖子,“你再說一次?”
付錚一看她這架勢,就知道她這是生氣了,“池兒,你怎這樣不聽人說話,我就是打個比方。”
“這是把我當叭兒狗養(yǎng)了?”魏西溏問,“你好大的膽子!”
付錚一把從後面抱著她,箍著她的兩隻胳膊,道:“好池兒你聽我講,這小叭兒狗養(yǎng)著養(yǎng)著還挺有意思。開始是養(yǎng)著玩,那時候也小不知事,後來我大了才知道媳婦是什麼意思,哪裡知道你長大了這麼好看?早知道就一直當媳婦養(yǎng)了。”說完,他撒手就往外面跑,“我去瞧瞧給你的晚膳準備的怎麼樣了!”
然後他一溜煙跑了出去。
魏西溏站在原地瞪了一會眼,然後想想又覺得自己挺無聊,怎就跟他一般見識了呢?伸手把袖子給擼了下去,嘴裡還是嘀咕了一句:“別叫我逮到你!”
次日一大早,付振海便要求見紅靈公主,端端正正在魏西溏面前行了一個大禮:“付振海但憑公主吩咐。”
魏西溏坐在長案前,看著他道:“付將軍免禮。恕本公主直言,將軍可是千真萬確想清楚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本公主不願有朝一日再與將軍決裂,若是那樣只怕便是生死之戰(zhàn)。本公主不介意與天地人鬥,只是,”頓了頓,她道:“不願叫付錚失望,望將軍體諒付錚一番苦心。”
付振海單腿跪在地上,道:“回公主,付某生性耿直不懂變通,冒犯公主之處望公主恕罪。付某心中確實不是心甘情願,但是付某絕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事,更不會叫付家一家老小因付某遭難。我兒付錚,自幼天資聰穎才能出衆(zhòng),是個良將,望公主善待我兒,付某功成之後便會解甲歸田不問國事,還望公主應諾。”
魏西溏沒正面回答,而是道:“本公主昨日之約,永會作數(shù)。”
“臣,謝過公主!”
紅靈公主留在西溟大半年,管理和重新制定著新的郡規(guī)法則,西溟皇宮被重新整建,改爲天禹行宮,原本的幾處官員豪宅則被改爲供職處,從最初的全權(quán)管制到選拔人才,再到兵馬駐守的深嚴到培養(yǎng)執(zhí)政官員,也不過就是半年時間。如今的魏西溏,可放心大膽的走在西溟的集市上。
西溟通往西關(guān)城的那座天地高地被擴寬西關(guān)城門定時開發(fā),西關(guān)和西溟正式通商,那條原本一直都是兵家戰(zhàn)場的路上,逐漸走出一條明顯的路,荒無人煙半道上建了一座延綿的驛站,不久之後,便出現(xiàn)了酒樓和茶館。
熙熙攘攘的人羣裡,可見西溟和天禹兩地子民自由往來,兩地通婚時有發(fā)生。
這片足夠富饒的土地上,草場茂盛,戰(zhàn)馬成羣,牧羊人趕在羊羣悠然自在的放歌,儼然一副人間天堂。
文先生看著西溟變化,私底下跟付振海提道:“文某年輕時曾走大豫,公主治郡之策頗有大豫女帝之風。”
付振海一臉詫異的扭頭看了文先生一眼,愣了愣,半響沒有應聲。
西溟郡的政局以及人心穩(wěn)定下來後,魏西溏領(lǐng)兵回金州。
沿途九萬大軍兵分三路一路攻城,以“斬佞臣清君側(cè)”爲由,一路披荊斬棘攻城無數(shù)。
三個月後,天禹大半城池淪陷,大軍在順天城匯合,直奔金州。
金州城內(nèi),因凰女出征攻克西溟的喜事一月前被送道皇太后的手裡,皇太后即刻體會到了凰女帶給的天禹的祥瑞之氣,正想乘著東風更上一層樓,小皇帝被傳重病,情況一日比一日差,眼看危在旦夕。
皇太后一黨的正加緊謀劃,意欲把這一天大的喜事昭告天下之後便登基稱帝,不妨突然多地信使趕往金州,說紅靈公主起兵造反,已經(jīng)攻下天禹大半江山,如今正帶著近十萬大軍朝著金州逼宮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