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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 章 驚鴻(大結(jié)局)

大唐元年,明王挾持付振海付老將軍意圖謀反,兵陷焦尾山敗走南陵,女帝親自提拔的於簡於將軍和太子魏玄墨一路追趕,直擊南陵,以銳步可擋的勢頭一路橫掃,直迫的明王只往後退。

追趕途中,大軍意外捉到了一名跟隨付振海多年的內(nèi)侍,直接被人捆了扔到俘虜羣中。

付錚和太子正從俘虜營走過,不想那內(nèi)侍一看到他,突然拼命叫起來:“付將軍!付將軍!小人是付標(biāo)啊,付將軍,大公子……”

周圍看押的將士用手中的長槍柄砸過去:“老實點,安靜,這裡哪有什麼付將軍?”

付錚站住腳,回頭看了眼付標(biāo),倒是沒吱聲,和太子一同離開,不過回到帳中之後,即刻讓人把付標(biāo)帶了過來。

付標(biāo)被人押的跪在地上,付錚揮揮手:“你們退下,本將有話要問。”

太子看看付錚,“於將軍,可是家事?本宮可要回避?”

付錚笑笑:“太子乃是國之儲君,本將在太子面前,哪有家事可言?太子請坐。”

付標(biāo)看看付錚,又看看太子,小心的開口:“大公子……大公子真的是你?原來您還活著?大公子您救救老將軍吧,他被明王那個白眼狼挾持,聽說明王覺得打不過,打算往西闡逃了,說要聯(lián)合西闡國君,只要西闡國君能助他登基,登基之日便會割七城以當(dāng)謝禮……他這是叛國啊!”

付錚還是沒有吭聲,付標(biāo)哭訴一通後,看向付錚,“大公子?您……”

“你確認您認得我?”付錚問。

付標(biāo)哭道:“大公子啊,您這事怎麼了呀?小人是付標(biāo)啊,您小的時候,小人還給你買過花糕,還帶您上集市耍呢……”

付錚自言自語了一句:“原來人人都認得。”

太子看向他:“於將軍?”

付錚對他笑了笑,“太子不必擔(dān)心,本將不過是想看看,到底會有多少人誤解罷了。”他看向付標(biāo),“你說明王挾持了付老將軍?可是千真萬確之事?”

付標(biāo)點頭,看著他道:“原本明王是在焦尾山的,突然有一日他趕上付老將軍,不知在帳內(nèi)說了什麼,然後付老將軍就被看押起來,一日三餐倒是正常,就是哪裡都不讓去,被囚徒還要慘啊,小人一直跟隨付老將軍伺候,結(jié)果那明王說小人年老體弱,怕跟不上行軍,就把小人給趕了出來……”

付錚看著他,“他把你趕了出來,卻沒有殺你?”

“小人也不知道啊!”付標(biāo)哭道:“老將軍這些日子渾渾噩噩,口中一直念著大公子的名字,還一個勁的說大公子一定活著……小人原本是不信的,可今日看到大公子,小人才知原來老將軍說的是真的……”

付錚站起來走過去,掏出匕首割斷他身上捆著繩索,“把你知道的事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說清楚,一點都不要落下的。”

付標(biāo)看著付錚,確認似得問:“公子,您是大公子是不是?他們都說您姓於,叫您於將軍,可是小人看著,您就是付大公子啊……”

付錚笑了下:“青王殿下早已入了皇陵,這話切莫再說。”

付標(biāo)會意,急忙點頭:“是是!小人明白,是小人失言了。大……於將軍,小人有個事,小人也不確定是真是假,不過小人覺得,還是說了比較好。”說著,他小心的看向太子,又趕緊低頭。

“什麼事?”付錚看了眼太子,“太子爲(wèi)人親善,你不必擔(dān)心,只管說便是。”

“小人在付將軍身邊的時候,聽說曦公主被人擄獲,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真是假。”付標(biāo)說著,又看了眼太子。

“你說便說,老看本宮做什麼?”太子走過來,盯著他的眼睛,問:“難不成你在什麼地方見過和本宮長的相像的人?”

不等付錚開口,沒成想付標(biāo)竟然真的點頭了:“小人確實見過!”

“在什麼地方?!”付錚和太子同時開口問道。

“在西溟的時候,有個穿著小童服飾的小姑娘,有一天早上突然從老夫人的房裡突然走了出來,老夫人對外說,那小姑娘是她和付老將軍收留的遠房親戚家的孩子,還說身邊孤單,子嗣都不在,要當(dāng)孫女兒養(yǎng)了……”付標(biāo)偷偷看了眼太子,說:“當(dāng)時小人就覺得不對勁,那小姑娘長的十分漂亮,一身子的貴氣,雖然頑皮了點,不過,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後來小人聽說曦公主失蹤,不由自主就會想到那小姑娘,小人一直覺得,那小姑娘眉眼間看著,總有些大公子的幼時的模樣……”

付錚猛的抓住付標(biāo)的說:“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小人不敢欺瞞大公子,再說,那小姑娘長的和太子殿下很是相像,只是那臉更圓潤些,個子也小些……”付標(biāo)趕緊說:“對了,小人曾聽夫人喚她曦兒!”

太子的眼睛睜的老大,脫口道:“父王,那一定是皇姐!”

付標(biāo)被驚了下,趕緊低頭不吭聲。

付錚在大帳內(nèi)來回踱步,口中道:“此事說的過去,只是曦兒如何到了西溟這事值得推敲……曦兒失蹤一事知道的人並不多,若是老將軍得知……一定有人通風(fēng)報信……陛下封鎖了此消息,知道的人太有有限……陛下這邊絕不會通知老將軍,明王?明王或許都不知這事,他又如何告知?……”

太子突然開口道:“父王,若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告知,會不會是另一邊的人告知?比如明王如今正要逃往的西闡?畢竟皇姐一度被傳在西闡皇宮。”

付錚站住腳:“相卿!”

付標(biāo)突然道:“對了大公子,那晚上,確實有位自稱是將軍舊識之人求見,那人身著黑袍,遮了頭臉,只能看出身量高,別的皆看不到……”

“一定是相卿!”付錚的表情有些複雜,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父王!”太子開口:“孩兒想要去見皇姐。”

付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傢伙都到了他肩膀高,再長兩年,只怕就超過他的身高了,“你是主將,哪裡都不能去。”

太子抿嘴:“那皇姐她……”

“殿下放心,公主現(xiàn)在很安全。”付錚說:“她現(xiàn)在在你祖母那,你祖母不會讓人傷害她的。”

“但是,母皇……”

付錚點頭:“這件事我來處理,殿下現(xiàn)在要顧的是軍中事物,可明白?”

太子略一沉思,然後點頭:“孩兒明白了!”

付錚回頭,看向付標(biāo),“本將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可願意?”

付標(biāo)拼命點頭:“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不敢推辭!”

“那麼就幫我往長陽送一封密信,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送達。”

付標(biāo)急忙應(yīng)下:“是!”

……

這算是這麼久以來,魏西溏接到的最讓她激動的信,曦兒很可能不在西闡皇宮,很可能是在西溟。

思慮之後,魏西溏當(dāng)即命人把文靜郡主從金州召入長陽,又把長陽城下顏白手下的副將提拔之後派人金州鎮(zhèn)守,而文靜郡主最新的任務(wù)是帶人前往西溟,一是重掌西溟,二是確認曦公主的是否確實在西溟,若是在了,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平安帶回來。

面兒一聽,自然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帶著人馬直奔西溟而去。

西溟有駐軍,且是付振海留下的心腹將領(lǐng),一是爲(wèi)了保護付夫人和曦兒,二是把西溟羅回女帝之手,別人他也不放心。

付振海留下的將領(lǐng)是付標(biāo)的次子付木,是付振海一手提拔起來,一點一點的培養(yǎng)出來,對付家主子自是忠心耿耿,是以,文靜郡主突如其來到了西溟,自然是受到了抵抗和刁難,只是西溟如今不敢公然反抗女帝,畢竟付振海和明王還在整個事件的關(guān)節(jié)點上,成敗誰都不能預(yù)知,是以西溟如今的態(tài)度就是曖昧。

因著帶著自保的成份,所以付振海離開之後並未多和西溟接觸,也算是他爲(wèi)自己萬一起事失敗後,爲(wèi)妻女留的後路。是以,西溟城內(nèi)的人,對於外界的消息並不靈通,其中也少不了付振海故意爲(wèi)之的後果。

面兒一路奔波,且只帶了三百人前往西溟,初到之時倒也不曾說什麼,倒頭就睡,睡飽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付夫人。

付夫人這些日子的心也是提著的,付振海決定的事誰能攔得住?除非他自己願意放棄,否則誰都勸不住。

不過唯一讓她寬慰的是曦兒一直在,雖然小丫頭調(diào)皮了些,不過不妨礙付夫人對她的喜歡,這可是自己嫡親的孫女啊。

她看著眼前來了好幾次請見的文靜郡主,對於這位郡主付夫人有所耳聞,聽說很得陛下的恩寵,如今看看其貌不揚的外表,心裡倒是覺得她該是有幾分本事,否則她憑什麼呢?

“夫人,”面兒笑嘻嘻的,雖然不好看,但是不妨礙她笑啊,再一個,模樣不好看,聲音好聽,還是比一般人更好聽的嗓子,“陛下在長陽事務(wù)繁忙,對夫人多有思念,這趟前來,也是我代替陛下前來探望。對了,”她低頭,從身上掏出一塊帕子遞過去,道:“太后奶奶得知我要來見夫人,特地把她以前繡的帕子交給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交到夫人手上。還說她本該繡個新的纔是,可惜最近幾年年紀大了,眼睛不頂事,開始繡了一個,實在見不得人,唯有把以前的拿出來送給您,知道夫人平日不見客,我爲(wèi)了太后奶奶的囑咐,說什麼也要煩到夫人,把帕子親自送到。”

付夫人的手抖了抖,她小心的接過帕子,眼淚便包在眼上,“有勞太后記掛……”

她心裡憂愁甚多,一方是自己多年舊友,一方是自己夫君,一方是自己兒子的妻兒,一方是自己夫君滿腔仇恨,所有的一切放到了一起,付夫人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到底是希望還是不希望。

她牽曦兒在手的時候,心裡就想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多好,她不求別的,就這樣牽著錚兒的女兒,偷偷躲在一角也是好的,可冷靜一想,她如何算得了?自己與夫君夫妻一體,不論夫君事成事敗,她又怎麼躲得了?

只是,她要以後要怎麼面發(fā)生過的一切啊。

當(dāng)年她和太后是手帕交,金州城內(nèi)那麼多女子,她卻獨獨和騰王府的騰王妃志趣相投,甚至帶的兩家人都相互走動起來,也讓自己的長子和騰王府的公主有了姻緣,這便是兩家的緣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付夫人抓著帕子,只想痛苦一場,她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哪裡會願意捲入這樣的事中?可她夫君的身份卻決定了她不願也不行啊。

她擡頭,平復(fù)了下心情,“太后有心,難爲(wèi)郡主不厭其煩的過來找我這個老婆子。我身體不大好,平日裡休息的多,讓郡主見笑了。”

面兒笑瞇瞇的,一雙小眼笑的都快看不到眼仁了,“付夫人不必客氣,我也是奉了太后奶奶的令來的,再說,如今大唐初立,各地官員重整,西溟這邊到底有付將軍鎮(zhèn)守,陛下還是很安心的,我這次過來,不過是例行巡查,只帶了兩百人過來,說起來也就是做做樣子。”她伸出黑乎乎的手,在腿上蹭了兩下,問:“夫人,其實我也聽聞了一些付將軍的傳聞,夫人不必擔(dān)心,付將軍吉人天相,不礙事的……”

付夫人的心跳了下,“郡主此話怎講?付老將軍他如何了?”

面兒抿嘴,一臉猶豫之色,半響才道:“看來夫人是真的不知道,付老將軍原本鼎立支持明王起身,不過,明王在焦尾山一戰(zhàn)中,發(fā)現(xiàn)焦尾山援兵是太子殿下和於將軍,他懷疑付老將軍是有意把他推上絕路……”

“不可能啊!”付夫人的聲音都顫抖起來:“付老將軍對明王是一片忠心,怎麼可能……”

“付夫人,”面兒爲(wèi)難的看著她:“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其實是付老將軍的親孫兒,而那位於將軍……”她頓了頓,好似不知如何開口似得。

付夫人急忙:“那位於將軍是怎麼了?”

“那位於將軍長相極爲(wèi)酷似早已遇刺身亡入了皇陵的青王殿下……”

“不可能!”付夫人搖頭:“不可能的啊,錚兒早已……”

“文靜也覺得不可能,但是明王懷疑那是青王爺和太子,他覺得那是付老將軍三代子孫協(xié)商好,共同對付明王的,明王和付老將軍的同盟軍已經(jīng)解散,付老將軍如今是明王手中握著的重要籌碼,想要以此要挾太子殿下呢。”面兒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慎重,還重重的嘆了口氣:“陛下如今下令全力追擊明王……”

付夫人張著嘴:“怎麼會這樣……”

面兒攤手道:“這個外人誰知道?反正現(xiàn)如今外面說什麼都有,聽說大多是罵明王忘恩負義反咬一口呢。”

付夫人搖頭:“這事……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那現(xiàn)在怎麼辦?我一個老婆子,還帶著……”她擡頭看向面兒,“郡主!”

面兒應(yīng)道:“付夫人有何事只管說吧,我自幼是太后奶奶帶大,太后奶奶待我最好,她經(jīng)常跟我說她現(xiàn)在孤單,以前還有個的好姐妹能一起,如今就剩她一個人了。當(dāng)年那些同齡段的姑娘們,如今都都不知身在何處,物是人非,估計很多人都不記得當(dāng)年的情誼了。好在她還知道你在西溟活的不錯。太后奶奶不問政事,一心向佛,陛下都不讓人打攪她的……”

這話就是間接告訴付夫人,皇太后如今對宮外局勢半點不知,更不知道付振海扶持明王意圖謀反。

付夫人垂下眼眸,“事到如今,我心中也是愧疚難安,郡主這般說,倒地讓我好受些,太后……我付氏一族真是愧對太后!”

頓了頓,她擡頭,對身側(cè)的的老嬤嬤吩咐:“去,去把曦兒帶來!”

老嬤嬤趕緊施禮出去了,不多時,曦兒便走了進來,一看到面兒,她眼睛一亮,衝了進來:“文靜姐姐!”

面兒一籌,曦公主被打扮的十分很漂亮,雖是民間小姑娘的裝束,卻抵不過天生麗質(zhì),多年未見,幼時的模樣還在,就是人長高不少,小臉也被拉長,不再像當(dāng)年那樣圓滾滾肉丸子似得。

“文靜見過公主!”面兒這就是確認了眼前的小姑娘就是曦公主,她比曦兒高出不少,把她摟在懷裡拍拍,“文靜看到公主如今安然,便鬆了口氣。”

付夫人低著頭站在旁邊,曦兒擡頭:“祖母?”

付夫人嘆口氣:“郡主是來接曦兒回宮的。”

曦兒抿嘴,伸手去啦付夫人的手:“祖母放心,曦兒回去之後,一定跟母皇好好說,祖父祖母待曦兒極好,決不讓母皇怪罪祖父祖母。”

付夫人心中苦不堪言,卻也不能對小曦兒說什麼,她點點頭:“那祖父就等著曦公主美言了。”

面兒擡眸看向付夫人,道:“夫人,其實文靜這趟來,除了奉命接回曦公主,其實還有一樁事也要完成,只是,這樁事還需夫人幫忙。”

付夫人急忙問:“還有什麼事?”

面兒笑笑說:“奉陛下口諭,文靜奉旨掌權(quán)西溟,還請夫人鼎力相助!對了,文靜還帶來一位重要的人物,夫人若是見了,一定想知道付老將軍究竟發(fā)生何事。”

付夫人張了張嘴:“誰?”

面兒對門外侍衛(wèi)吩咐一聲,付夫人便看到一直跟隨付振海身邊的付標(biāo)低頭走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夫人!”

“付標(biāo)!”付夫人睜大眼:“你不是一直跟在老將軍身邊的,你怎麼到這來了?”

付標(biāo)老淚縱橫:“老夫人,大事不好了,付老將軍被明王那狗崽子關(guān)押起來,一路挾持打算叛逃西闡去了!”

……

一個月後,文靜郡主成功收復(fù)西溟,並秘密帶回曦公主回了長陽。

六月時,歷時半年之久的明王謀反一事塵埃落定,明王敗北,最終率領(lǐng)兩萬殘餘兵力逃往西闡境地,並主動向西闡國君寧焱遞出投誠書,希望得到寧焱的庇護。

明王以及殘兵在那位曾是大唐左相,如今被西闡奉爲(wèi)國師的世外仙尊周璇下,被西闡暫時接受,準(zhǔn)許入境西闡避難,並結(jié)爲(wèi)同盟,西闡正式攪合到了大唐內(nèi)戰(zhàn)一事之中。

唐女帝魏西溏多番與西闡交涉,要求交出明王一黨,被寧焱以各種藉口推諉,唐女帝多番忍讓退避,直到年底,大唐女帝以此爲(wèi)藉口,對西闡正式開戰(zhàn)。

寧焱實在沒料到魏西溏竟然不顧曦公主的安危,正式宣戰(zhàn),他先後派人放出話頭,提點大唐女帝曦公主的安危,結(jié)果,魏西溏一句話就撥了回去,“大唐的公主,自然在大唐宮中安然無恙,至於你西闡宮中的公主,那自然是與大唐無關(guān)。”

帶寧焱回頭再找那醜巴巴的小公主,卻發(fā)現(xiàn)任他找遍了整個王宮,也沒能找到那個小丫頭,原本經(jīng)常看到的小童,如今他把那些小童挨個擺在自己面前,竟然都沒找到他之前一直覺得是曦公主的那個。

寧焱去找相卿,問起大唐公主一事。

相卿一臉詫異的看著他,反問:“王上所言大唐公主,是指什麼?”

寧焱一臉茫然:“就是……那個……叫……魏明曦的……”

相卿淡淡一笑,道:“王上可是做了什麼夢?本尊可從未聽聞過什麼大唐公主一說,就算大唐公主,那也該是在大唐,而不是在西闡宮中呀,王上以爲(wèi)呢?”

渾沌之間,看到周圍人一臉詫異的表情,腦子混沌的寧焱也覺得,那可能是自己的一個夢境場景。

巫陰手裡捏著藥,盯著寧焱離開的背影,咬牙:“毒死你!”

大唐西闡對陣兩國邊境雪來山坡下兩月之久,西闡領(lǐng)兵將領(lǐng)爲(wèi)大敗大言的著名悍將趙承駿,大唐帶兵作戰(zhàn)的將領(lǐng)正是太子魏玄墨,以及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於簡於將軍。

西闡成爲(wèi)魏西溏痛恨之地,半年多的溫養(yǎng)之後,她從雪來山最近的地方調(diào)集人馬支援大唐軍隊,此次奉命增援的將領(lǐng)是襲山陽候裴傲的嫡長子、三駙馬裴宸。

魏靜思掐著腰,瞪著眼,比之少女時要圓潤不少的臉蛋上,慢是氣鼓鼓的表情,瞪的裴宸心虛不已。

他擦汗,“這是陛下的旨意,你看我也沒用啊。”

“你怎麼可是說了,要天天帶我出去玩兒的!”

這麼多年,半分都沒長進的魏靜思氣勢不減當(dāng)年,精力也是十足,在她這好好的胖了一圈的模樣,也是裴宸喂出來的。

魏靜思身後站在一個勁翻白眼的長子裴蘇沐,那麼多人都在等著父親呢,結(jié)果母親就拉著繮繩不讓走,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母親,今兒街頭老張家那梨花糕比昨日更香了,母親要不要去嚐嚐?孩兒陪你去可好?”

二公主回頭,手上鬆了鬆,“孩兒這就陪母親去,聽說今兒爲(wèi)子樓上的說書的講的也是新段子,好似叫什麼西門大郎和小金蓮兒的故事,孩兒聽著挺有意思。”

魏靜思鬆手,回頭還警告,“那你要早些回來呀!”

裴宸點頭:“一定。”

鬆了手,趕緊走人。

裴蘇沐便真的陪著自己母親去買梨花糕聽書去了。

回頭看看這麼多年,裴蘇沐倒是覺得真難爲(wèi)自己父親了,母親這心性就沒長進過,除了他小時候待他還算盡職外,母親這就是生來欺壓父親的。

裴宸這麼多年身邊沒機會跟著女人,哪怕是匹母馬都沒有。裴蘇沐瞅著倒也不是母親看的嚴,好似父親對女人沒什麼興致似得。

這樣想想,裴蘇沐倒也覺得很好,經(jīng)常聽人講誰誰府上又不寧了,又誰誰家裡又納臉小妾,誰誰孩子胎死腹中,誰誰逛青樓被正室夫人打斷腿了……反正各種各樣的傳聞一一傳來,可他們家從來沒有這樣的事。

裴蘇沐眼中的父母從來就不是什麼相敬如賓的類型,他印象中就天天看到母親跟父親鬧,父親的反應(yīng)就是一個勁的賠不是,不論對錯。

小些時候他在外頭常聽說說裴侯爺懼內(nèi),很可憐,那時候他也覺得父親可憐,可等他長大了,知道的多了,才知道,原來父親和母親這樣的,纔是話本子裡常演的一幕: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也知道那些酸言酸語之後,父親母親的形式是很多男女羨慕的一對,可他們做不到。

裴蘇沐知道了,原來天下真正讓人羨慕的不是旁人的父親有多少姨娘,也不是誰的兄弟子嗣有多少個,而是他父母這樣,纔是最好的。

裴蘇沐兄妹三人,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子,一家五口人,和和美美直到今日。

他回頭看看自己的母親,根本沒有大唐公主該有的端莊溫柔,但是她卻是最聰明也是最幸福的大唐公主。

裴蘇沐替母親提著梨花糕:“母親,可要去爲(wèi)子樓聽書?”

魏靜思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說:“還是不去了,你爹剛出徵,咱們回去等好消息,我順便去念唸佛抄抄經(jīng),保佑你爹早點凱旋而歸。”

裴蘇沐笑的眼睛瞇起,他點頭:“好,那兒子陪母親回府,順便看看小妹的花繡得怎麼樣了。”

“她?”魏靜思的聲音透著鄙視:“別指望了,讓她繡龍她繡蟲,讓她繡虎她繡貓……”

“呵呵,和母親小時候一樣嗎?”

“呸,你告訴你你娘我小時候不會繡花的?你娘我小時候繡得可好了,比你姨母還要好……”

母子兩人慢悠悠的回去,烈日當(dāng)空,縮短了清晰的身影,透著些熱烈的光輝。

岳陽城官邸內(nèi),韓曲正聽著統(tǒng)計得來的軍糧,聽聞回稟之後,吩咐:“糧食還不夠,十萬大軍,這些糧撐不到戰(zhàn)後。務(wù)必加購!戰(zhàn)事當(dāng)頭,糧草馬虎不得!”

“是,大人!”

大唐對西闡正式拉開戰(zhàn)事,各方人馬皆調(diào)動起來,韓曲便是此次被分派到收集糧草的主要任務(wù)。

忙碌一天後,岳陽城內(nèi)逐漸恢復(fù)寧靜下來,韓府內(nèi)二公主魏紅衣正低頭教剛剛回寫字的小女兒練字,聽到門外侍女的聲音,她擡頭便看到韓曲走了進來。

她站起來迎過去,“回來了?”

韓曲笑笑,彎腰看了看小女兒的字,“燈火暗,妮兒再寫兩個字便歇下吧。”

魏紅衣讓人收拾了筆墨,讓人帶她去洗手,伸手替他更衣:“這幾日可是還在忙糧草的事?再如何忙,也要注意身體纔是。”

韓曲點頭,“放心,我會的。糧草還差,還要填完,軍糧不能耽誤,只怕後面這些日子,府上還要你辛苦些,孩子們也交給你了。”

“放心吧,我曉得。”魏紅衣笑道:“除了妮兒,其他的也不需要操心。”

這些年下來,魏紅衣沒事就生孩子了,有五個,三個男孩兒,兩個女孩兒,最讓人納悶是她生了這麼多孩子,那身形還是那樣纖細苗條,倒是讓人吃驚。

魏紅衣自己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就在生產(chǎn)前後身體豐盈些,但是很快就能自己恢復(fù),也沒刻意怎麼著,這倒是不少生完孩子就長肉的貴夫人很是鬱悶,人這一長肉,穿衣裳就不大好看了呀。

韓曲是個老實厚道的人,他娶的畢竟是個公主,韓家長輩也是叮嚀又叮囑的,說什麼也不能讓公主傷心,一旦傳到陛下耳裡,誰知道護短的陛下會做什麼事來?

是以,礙於女帝的威儀,韓曲身邊也是沒能納妾,韓曲自己倒是沒什麼,就是韓家其他子弟覺得他受了委屈,更何況這公主還生了那麼多孩子,身邊沒個侍妾,公主生產(chǎn)時韓曲怎麼辦?

可惜日子是他們過的,旁人只能背地裡嚼舌根罷了。

韓家大公子韓再打算參加今年的科考,正在岳陽城最著名的書院岳陽書院唸書,一個月也就回來一兩回,明日休沐,爲(wèi)了能在家多待一點時間,當(dāng)晚就趕了回來。

“駙馬,公主,大公子回來了。”

魏紅衣趕緊迎了出去,韓再老遠便喊:“爹,娘,我回來了!”

興許是父母生的好,韓家的子弟模樣個個招人豐神俊朗的,女孩兒也是出挑的漂亮,韓再便是這麼多兄弟裡最出挑的一個,韓曲笑瞇瞇的過去,父親的威嚴讓他不會輕易開口,只是對兒子點了點頭,“回來就好好歇著。”

見過父母,韓再便道:“爹、娘,孩兒再去看看幾個弟弟妹妹,爹孃早些歇下吧,孩兒自有主張,爹孃不必操心孩兒。”

待兒子走了,魏紅衣扭頭看向韓曲,韓曲一笑,伸手扶了她進屋:“燈火暗,小心些。”

魏紅衣正打算吩咐人多備些飯菜,今晚上韓再也回了,沒想到剛走兩步,便是一陣乾嘔,她擡頭和韓曲的視線撞個正著,兩人默了默,然後,韓曲小心的開口:“不是……又有了吧?”

魏紅衣的眼圈都紅了,又氣又恨的模樣,“怎麼就怎麼容易有呢?你是怎麼搞的?這都一把年紀了,讓人笑話……”

韓曲伸手摸摸鼻子,訕訕道:“這個……也不能全賴我一人,主要還是你這地好。”

魏紅衣:“……”

韓曲見她眼圈真紅了,趕緊伸手扶她坐下,道:“好事!子孫興旺,家裡那幫老東西這些就更沒理由說什麼納妾的事!”

嗯,二公主又要準(zhǔn)備養(yǎng)胎生孩子了。

……

西闡皇宮,寧焱活躍的存在與煉丹房和後宮美貌的嬪妃之間,他滿足於自己身強力壯和御女只能的帶來的自信,愈發(fā)盯緊了煉丹爐內(nèi)日夜不停熬煉的丹藥。

就連相卿提出停爐三日溫養(yǎng)丹爐一事都不予同意,停了爐火,便意味著停了丹藥,他準(zhǔn)備了充足的寧氏子孫,死的活的都有,他不怕,更不擔(dān)心會涉及到自己的子孫。

只是他沒想到煉丹的人其實沒他以爲(wèi)的那樣盡心盡職。

畢竟,煉丹人是那位讓他心心念念卻又不能輕舉妄動的少尊。

煉丹的草藥和藥引子沒問題,但是煉丹時的投入焚燒的經(jīng)文咒語實在不像話,按照巫陰的話說,他胡亂寫的。

所以,寧焱服丹藥半年,容顏略有改變,只是不及當(dāng)年東方長青帶給人那般驚豔的震撼,他服了丹藥之後,最爲(wèi)明顯的就是御女只能大大提高。

寧焱每日皆覺得自己精力充沛,體力無限,甚至連容顏都有了顯著變化。可寧焱不知道,他在臣子眼中,面色是一日不如一日,從面相看,分明就是縱慾過度的結(jié)果。

與其說寧焱是服藥體力增強,倒不如說是把他後半生的精力提前攢到了一塊,提前在用。

原本寧焱身形高大,身強體壯,就算愛女色也不會過貪,那時他還懂得節(jié)奏,而如今,寧焱則是完全依賴丹藥,覺得那是上天額外賜予的,所以便出現(xiàn)了揮霍無度的狀況,就連身形都消瘦下來。

臣子們私底下不知討論了多少回,可當(dāng)面寧焱面絕對不能提起,寧焱和當(dāng)年大豫帝王東方長青不同,東方長青殺人,那是他氣急而殺,寧焱就算好好的也會因心情不佳而動怒殺人,更別說要是被人提及御女這種事了。

寧焱自己就是馬上帝王,帶兵打仗也是好手,他根本不放權(quán),幾乎沒有信任之人,更不會允許有人聲望蓋過他,所以,很多人都說,趙承駿沒有被摁死,實在是因爲(wèi)他運氣好,碰上了大唐女帝突然出兵,寧焱便順勢把他派了出去。

寧焱如今的狀態(tài)和當(dāng)年的東方長青無二,潛移默化一點一點中突破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底線。

比如,寧氏死人用完了,外戚活人也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不能一刀切的,他便把目光放到了自己子嗣上,同樣先從夭折的開始,然後逐漸排除他覺得可以接受不再的子嗣。

西闡國師一如既往的勤勉朝政,處處維護王上,排除所有意圖攪亂王上心神的異己,很快成爲(wèi)寧焱看中的臣子。

這位國師不同其他臣子,他出身神秘,不談富貴不念權(quán)勢,只一心一意爲(wèi)了王上,猶如當(dāng)年他在天禹時的場景,甚至連國君待他的態(tài)度都是一樣。

寧焱看中國師,但不代表他信任,他難得清醒時也會琢磨,國師有何目的?爲(wèi)何這般全心全意幫他?國師給出的理由他也理解,卻始終不能信任。

寧焱在一個晚上從寵妃的香閨內(nèi)殿爬了起來,搖搖晃晃走了兩步,突然一頭栽倒在地,外殿候著的侍人聽到動靜進來,頓時一聲驚叫:“王上!”

宮中大亂,寧焱突然病倒,病來如山倒。

朝臣突然之間便嗷嗷嚷了起來,開始有了指責(zé)的源頭,王上定然是因爲(wèi)服了丹藥所致,國師居心叵測,是罪魁禍?zhǔn)住?

吵吵嚷嚷對峙之下,國師施施然登場,擋在寧焱帝寢和外臣的中央,淡淡一笑,道:“諸位大人既然認定本尊是罪魁禍?zhǔn)祝T位大人可有證據(jù)?這空口白雲(yún)找不出證據(jù)便是血口噴人,本尊即便來自仙山,也知凡事都要講究個證據(jù),諸位大人可有證據(jù)?”

“王上自從服了丹藥,便夜夜連御女,這根本就是你那藥物所致!”

“呵,”國師嗤笑:“敢問這位大人,你未曾服用本尊的藥物,身邊可有女子?本倒是聽聞,大人府上妻妾成羣,大人好興致。”

老大人一張臉被漲的通紅,氣哼哼的躲到了人後。

國師又笑:“本尊這來了沒多久的人都知,王上身強力壯愛江山額愛美人,難不成諸位大人還不知?這世間,人有生老病死,王上肉體凡胎,若是生病也是正常。本尊所煉長生不老之藥,維持的自然是正常身體,若是王上病了,再多的仙丹也不如對癥的草藥能救命,諸位大人可聽清本尊所言?”

他回頭,“來人,即日起王上閉門養(yǎng)病,至於朝政,諸位大人看大殿下暫時代爲(wèi)理政如何?”

這就是把持了西闡朝政,說什麼的大殿下代爲(wèi)理政,大殿下哪有那膽子?還不是他在搗騰。

誰敢反駁一聲,當(dāng)面一個個低頭稱是,到了背後自然有他們的論道。

待遣散了那幫臣子,後宮的妃子又哭哭啼啼來求見王上,挨個被送了回去。

牀榻兩邊站了寧焱的侍人,相卿坐在寧焱牀頭,寧焱躺在龍榻上,閉著眼只能哼哼。

相卿淡淡道:“王上放心,不過是操勞太過,本尊已命人去煎藥,王上服上幾日便會逐漸好轉(zhuǎn),至於朝中那幫找事的臣子,王上更不必擔(dān)心,本尊一定替王上看好,只是朝政一事頗有些棘手,王上這病來的突然,本尊見平日王上對大殿下多有提點,本尊便替王上做個籠絡(luò)父子之心的事,暫讓大殿下代爲(wèi)理政,本尊會從旁提點一二,王上覺得如何?”

寧焱還在哼哼,相卿道:“本尊知王上心思,大殿下是王上的嫡子,怕大殿下心思難測,不過,事到如今,總有有個理政之人,總不能便宜了外姓人,王上以爲(wèi)呢?”

寧焱的哼哼聲小了一點,看樣子是認同了他的話。

相卿又道:“既然王上也這樣認爲(wèi),那大殿下便是最好的人選……”

話爲(wèi)說完,突然寧焱從牙縫裡擠出一個聲音:“老……二……”

相卿問:“王上的意思可是要選二殿下?”

寧焱的頭重重的點了點,相卿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尊便遵命便是。”他擡頭看向那兩個侍人:“你們可聽到了?”

那兩個侍人急忙點頭,“國師,聽到了。”

相卿笑:“既然如此,那便去請二殿下過聽訓(xùn),這也是他難得的機會。”

跟大殿下比,二殿下那就是個木頭疙瘩,完全不如大殿下機靈聰明,寧焱選老二,分明就是不放心大殿下。

可殿中的對話還是傳了出去,原本國師看好大殿下,可王上不同意,選了二殿下,這後宮之中最不缺這等爭權(quán)奪勢互相殘殺之事,這消息傳出去,本就是個挑撥離間的事。

二殿下被王上選中臨時理政,大殿下自然不會甘心。

西闡宮中危機,趙承駿倒是爭氣,愣是沒讓小太子的大軍打退。

悍將對上悍將,便是互不相讓。趙承駿一直想打聽出那小太子身後指點的高人,卻偏偏不能如願,到現(xiàn)在都沒打聽到那於簡是什麼人,更不知他曾經(jīng)指揮過什麼的戰(zhàn)役,只知道那人就像憑空冒出來一般,偏又不是個好惹的主。

聽說這幾日小太子被大唐女帝召了回去,想來是久攻不破,大唐女帝要有別的安排,才把小太子召回去的。

趙承駿專心戰(zhàn)事,根本不知王城有變,大殿下和二殿下身後快速形成兩個陣營,斗的你死我活。

那國師承諾的儘快讓人王上服藥康復(fù),過了一個月都沒實現(xiàn)。

不過,煉丹房內(nèi)的那口煉丹爐,總算可以溫養(yǎng)了下來了。

巫陰是最高興的人,他更高興的是可以隨心所欲跑去泡寧焱的湯池,還沒人摸他了。

他趴在桌子邊上,手裡捏著煉好的丹藥,“醜八怪還想摸老子,看你以後怎麼摸。可惜,再喂幾顆就能掛了,仙尊竟然不讓餵了,可惡。”

然後心滿意足的把丹藥扔一塊到自己嘴裡嚼了嚼,趕緊呸呸吐掉了:“難吃!這麼難吃的東西竟然還搶著吃,真是有病。”

這些日子宮中警戒似乎跟以前不大一眼,就連暗衛(wèi)都被逐漸取消,那國師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得了王上的令牌,原本那些水泄不通不讓蚊子飛進來的暗衛(wèi)都被逐漸撤換下來,暗衛(wèi)首領(lǐng)覺得有異,但是他根本見不到王上,唯有聽令行事。

一個早朝的時候,聽政的二殿下宣佈了他聽政以來第一個單獨的發(fā)佈的命令,他覺得宮城的守軍將領(lǐng)邱懷志並不盡職,昨夜一個小太監(jiān)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入宮的路上,第二天才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打算把人換下,然後他舉薦了一個他覺得他和自己父親都會信任的人,決心投靠西闡爲(wèi)國效力的原大唐明王魏統(tǒng),他覺得這人文武雙全,戰(zhàn)事經(jīng)驗豐富,最重要的是他忠心耿耿。

這個話一說,整個朝廷都翻了天:“殿下,萬萬不可啊!那魏統(tǒng)是大唐王爺,居心叵測,千萬不能啊!”

“殿下,那魏統(tǒng)乃是大唐人人喊打的過節(jié)老鼠,王上容下他本就是天大的恩賜,怎麼能讓他入政朝臣宮中?這有違王上初心啊!”

“魏統(tǒng)畢竟是大唐魏氏皇族,野心勃勃,萬萬不能偏聽偏信,此人不可信……”

……

衆(zhòng)口一詞此人不可信,不過,決定這事的人實在不是二殿下,而是他身側(cè)立著的那位國師,有了國師撐腰,二殿下的底氣也旺盛起來,“本殿下覺得可以就是可以。你們這些人就會嚷嚷,讓你們帶兵打仗,你們會嗎?人家文武全才,不過生不逢時罷了,要不然你們也配跟人家站一起?”

二殿下這話說的,孩子氣太濃,不過他本來也不聰明,只能想到這些,再說了,國師都同意了,他們嘰歪什麼?

一個早上就爲(wèi)了個宮城守衛(wèi)吵翻了天,就差把大殿的頂給掀翻了。

國師倒是站著紋絲未動,似乎對這事並不關(guān)心,不過,是人都知道,國師這是指使了二殿下鬧騰呢。

王上還病著,未見好轉(zhuǎn),不過對外是說逐漸好轉(zhuǎn)了的。實際上只有那幾個近身照顧的人知道。

巫陰天天蹦躂著要再給寧焱喂兩顆,直接讓他死翹翹,不過都被小童拉了回來,“少尊,仙尊叮囑,不讓您胡來。”

“哼,”巫陰抖腿,心裡還是覺得趕緊把仙尊毒死的好,這樣他就自由了,就是不知那棵畏懼草在哪了,無鳴到底會不會用啊?

其實無鳴是真不會用,他又不懂,但是,總歸是有懂的人,比如游龍。

被高湛從中海有一次請出來的游龍,如今正在溧水城的一間藥房,手邊放著的正是巫陰唸叨的畏懼草碎片。

他晃了晃手裡的白色的淨(jìng)瓶,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找到高湛,把瓶子往他手裡一塞,“好了!”

“好了?”高湛拿起瓶子小小的一瓶,“這就好了?就這麼點?”

游龍點頭:“這草藥對常人來說沒什麼作用,不過,常年生活在招搖山的人,因著水土所服不同,對畏懼草內(nèi)的毒素十分抗拒。招搖山素來信奉因果,講究一物降一物,或許招搖山旁人碰了這毒不會礙事,但是歷代招搖山仙尊最懼此物,一旦沾到了血液,必死無疑。”看了高湛一眼,問:“難不成就是爲(wèi)了對付他們?”

高湛抿了抿脣,“我也是奉旨行事,不必多問。這藥是要送往長陽城的。”

游龍點頭,“去吧去吧,遊某要回中海了,我家娘子最近有身孕,我要照顧著些。”

高湛回頭:“又有了?”

“什麼叫又啊?”游龍瞪眼,“我家娘子說了,蛇蛋都是一窩的,她要下一窩呢。我這趟回去,以後恐怕就少了雲(yún)遊的機會,年歲大了,家中長輩也老了,總要有人留在家裡,讓其他年輕的子弟出來長長見識,只是這樣下去,他日再見就難了。”他頓了頓,道:“至於青王爺,我就不去打擾他了,若是有緣,再見吧。”

高湛無語,對游龍擺擺手,“也好。辛苦了,千萬鄭重,若是有何難處,溧水城隨時恭候。”

游龍點頭:“一樣。告辭!”

這趟來的匆忙,還是揹著小蘑菇和蛇女的,回去以後有的糾纏了,趕緊回去哄好了再說。

高湛送走游龍,看看手中的淨(jìng)瓶,即刻命人送往長陽。

他知道,畏懼草既然只能殺招搖山的仙尊,那陛下一心求得這藥,便是要殺相卿。

高湛對相卿的心情很是複雜,他實在搞不懂相卿究竟是何目的,他在處處讓人憎恨提防的同時,卻又處處讓人防不及防的做些讓人不能理解之事。

比如,曦公主的下落。

曦公主明明人在西溟付夫人身邊,他偏偏讓人信服曦公主其實就被困在西闡宮中,甚至不惜讓陛下派出無鳴空守多日。他圖什麼呢?

高湛想不明白。

實際而言,相卿對於陛下,對天禹都有種不可抹去的功勳,可他言行種種,卻又讓人難以相信。

他參與刺殺付錚,爲(wèi)此不惜抹去有關(guān)付錚在陛下記憶中的所有事,單單這事,就足以讓陛下殺他多次。

那真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行事乖張,目中無人,卻又替陛下坐下一件又一件的讓人難以置信之事。

他看似胸懷天下,可實際上他的心和眼都很小,只看得到高高在上的一個人而已。

魏西溏的天下一定有相卿撐起的一片天,可他卻總在他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後,又自行抹去那一筆,甚至畫的更污。

這樣的人,讓人愛不起,又恨不得。而他留給陛下的印象,一定更加複雜又難堪。

大唐長陽城的皇宮內(nèi),魏西溏手裡握著那瓶藥,握在掌心輕輕摩挲,半響,她擡頭問:“太子到了何處?”

“回陛下,剛剛接到飛鴿傳書,太子還有三日就能趕回長陽了。”

魏西溏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不妨一個轉(zhuǎn)身便看到小曦兒站在殿門口,她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看著魏西溏,“母皇?”

“曦兒?”她笑著迎過去,讓人把藥先拿下去,伸手把她摟到懷裡,笑道:“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了?”

剛剛回到宮裡的時候,小曦兒看到她的時候沒第一時間撲到懷裡,而是有了些距離感,魏西溏看到之後便覺得心酸,孩子還是要養(yǎng)在身邊,若不然孩子便會不認爹孃。

好容易跟曦兒親近了,小姑娘調(diào)皮搗蛋的本性就出來了,好在天性不壞,看到她的時候,魏西溏就是想起了自己的三皇姐,當(dāng)年不就是這樣的?

小曦兒被打扮的花兒一樣,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小花蕾嬌豔欲滴,誰看了都想多瞧兩眼。

“母皇,孩兒剛剛跟皇奶奶說話去了,皇奶奶說過幾日,墨兒就要回來了,是不是真的?”小曦兒睜大眼睛問。

魏西溏拉著她的手坐下,點頭:“是,還有三日就回來了,到時候可不能不懂事。他如今是太子,私底下怎麼樣沒關(guān)係,但是當(dāng)著外臣的面,可要給他留顏面,絕不能剝他的面子,可明白?”

小曦兒點頭:“母皇放心吧,我又不傻,我是長公主,他是太子,太子比長公主大呢。”她瞇起眼,對魏西溏笑,說:“我纔不要跟墨兒在很多人面前一起露臉呢,教養(yǎng)嬤嬤說了,我是公主,不能輕易拋頭露面。”

魏西溏笑:“公主也可以拋頭露面,就是因爲(wèi)你是公主,身上的責(zé)任才比別人更大,母皇的天下不但需要墨兒,也需要曦兒在後面支撐母皇,將來等墨兒繼位的時候,墨兒的身後也需要曦兒鼎立支持,你可明白?”

小曦兒咔吧了兩下眼,然後點頭:“母皇說的,好像也對,我都聽的熱血沸騰了。那以後若是墨兒犯錯,我能打他屁股嗎?”

“自然不能,他若犯錯了,母皇自會揍他,你揍他,小心他揍你。他現(xiàn)在可比你高了許多。”魏西溏笑著,伸手摸摸小曦兒的臉。

小姑娘亭亭玉立,小臉兒長的實在有模有樣,和墨兒相似,卻又不同,眉眼間還帶了幾分付錚的模樣。

“那我也不怕!”小曦兒笑嘻嘻的說:“對了母皇,墨兒如今是不是能帶兵打仗了?”

魏西溏笑道:“墨兒畢竟還小,還不能單獨帶兵,不過,過不了多久,他單獨領(lǐng)兵便不是問題。”

小曦兒咂嘴:“墨兒就是比我厲害,”撅嘴,說:“不過我也很厲害的,我能打到小兔子了!”

魏西溏點頭:“那也不錯。”然後她伸手把她摟到懷中,道:“曦兒,母皇看到你回來很是高興,母皇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母皇這一生都不得安心……你且記著,日後不管發(fā)生什麼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只要你的命在,母皇就能找到你。記住了嗎?”

曦兒吸了吸鼻子,聞著母皇身上淡淡的香味,她點點頭:“曦兒記住了,母皇你別難過,曦兒以後一定保護好自己。”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拭擦她臉上的淚,她小心的說:“其實母皇,相卿沒有待曦兒很好,沒有打我,也沒有叫人欺負我,還帶我出去吃東西,還給我買好看的衣裳的穿。”

魏西溏點頭:“對,相卿待曦兒很好。”

“他還把我送到了祖父祖母那,說曦兒在他們那裡,比在西闡宮裡更安全,”小曦兒又有點難過的說:“不過,他說話不算話,他說有時間就去看我的,可是後來,他一直都沒去。”

魏西溏笑了笑,道:“或許他有其他的事要忙。”

曦兒想了想,問:“母皇,那相卿是壞人嗎?很多人都說他有叛國罪,還害死了很多人,母皇,那相卿是壞人,是不是?”

魏西溏抿著脣,眼中帶了絲笑意,她問:“曦兒覺得你眼中看到的相卿是壞人嗎?”

曦兒鼓著嘴,認真想了想,說:“他給我的糕點特別好吃,他笑的時候特別好看,他跟我說話的時候很溫柔啊,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魏西溏笑道:“那麼,曦兒就記著,不管別人眼中的相卿如何,曦兒眼中的相卿,永遠都是待曦兒最好的人,知道嗎?”

曦兒點頭,然後她擡頭看著窗外,指著窗外一飛而過的一隻小雀子說:“母皇,你看小雀子!相卿帶我乘過比這個大很多很多的大雀子!”

魏西溏應(yīng)道:“是啊,所以曦兒真幸運。”

★Tтkan★C〇

小曦兒靠在魏西溏身上,懶洋洋的模樣,說:“母皇,我知道很多人都說相卿是大壞蛋,但是,我不想他死掉。”

魏西溏笑:“那麼曦兒便帶著他不會死掉的想法替他祈福吧。”

“管用嗎?”小曦兒問。

魏西溏應(yīng)道:“或許管用,或許不管用,曦兒盡力去做力所能及之事便好。”

小曦兒點頭:“好!”

母女二人靠在一起,安靜的看著窗外偶爾飛過的小雀子。

三日後,太子回長陽,同時帶來更多詳細的消息。

魏西溏聽太子一一說明如今的局面,半響點點頭:“如此便好。既然已經(jīng)回宮,外面的戰(zhàn)況你便不必再擔(dān)心,母皇會替你完成。”

太子擡頭:“母皇此話何意?”他有些吃驚的看著她:“難不成母皇是要……”

魏西溏一笑,道:“如今困局西闡的所有關(guān)鍵人物,皆與母皇有關(guān),一個是曾經(jīng)天禹的左相,一個是母皇親封的明王,還有一個是你父王的父親,這些人都與母皇密切相關(guān),這是母皇該去處理的人物。母皇會與父王在雪來山會合,其他的事母皇自會處理,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坐鎮(zhèn)長陽,代替母皇鎮(zhèn)守京都。”

太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惶恐:“母皇,兒臣……”

魏西溏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道:“你是大唐的太子,是大唐未來的皇帝,母皇信你能做得到。母皇已安排好你左右扶持之人,太后也會替你撐腰,萬事不必擔(dān)心。”

太子定了定神,半響點頭:“是,兒臣遵旨!”

魏西溏點頭:“很好。”

得到消息的小曦兒冒冒失失的衝了進來:“參見母皇!”然後裝模作樣的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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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看到她之後,眼睛一亮:“皇姐!”

小曦兒伸手一提裙襬,嗷一嗓子就撲了過去:“曦兒,我都想死你了,我有時候做夢都夢到你了呢!”

小太子努力想在自己母皇面前維持太子端正,結(jié)果被她這一撲,立馬原形畢露:“皇姐我也想你,我都快擔(dān)心死了,我哭了好幾個晚上……”

魏西溏身側(cè)的柯安趕緊提高聲音清了清嗓子,“咳咳!”

小太子趕緊站直身體,繃臉。

小曦兒抿嘴站在旁邊,一派天家公主的做派。

魏西溏掃了他們一眼,道:“母皇還有事要去處理,你們姐弟敘舊之後,有事再來找母皇吧。”

“兒臣恭送母皇!”姐弟倆齊齊有禮,魏西溏一走,兩人便抱一塊又蹦又跳:“皇姐,我從溧水城回來的時候,找了好幾個你以前沒見過的小玩意回來給你,回頭就拿給你,你肯定喜歡!”

“我也有好玩的給你,我在祖母那的時候,集市上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我們之前都沒見過。”

……

太子回京都後,大唐女帝魏西溏在第三日便御駕親征雪來山,勢要討伐謀反叛國的逆臣賊子。

臨行前,魏西溏把曦兒和墨兒叫到跟前:“母皇此去,協(xié)同父王討伐西闡,母皇和父王會平安凱旋歸來,但是,”她看著兩個神情逐漸嚴肅起來的孩子,道:“若,母皇是說假若,假若母皇有何不測,墨兒便在長陽登基,有關(guān)登基之事,母皇早已安排下去,到時候墨兒千萬記住,不要半分猶豫,立刻登基……”

“母皇!”

魏西溏擡手止住:“母皇現(xiàn)在說的話,你們都記住了?”

墨兒點頭:“兒臣記住了。”

小曦兒看看小墨兒,又看看魏西溏,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記住了。”

魏西溏伸手揉揉她的臉:“母皇只是說假若,哭什麼?這世上,所有人都沒有百分百之事,未雨綢繆是人行事的一個重要決策,不但是母皇,任何人行事都要有所思量。明白嗎?”

面前的雙生子一齊點頭:“記住了!母皇放心。”

女帝人馬從長陽擺開,沒有帝輦,只有快馬加鞭日夜奔波趕往雪來山的鐵騎聲聲。

對魏西溏而言,這是她該來的戰(zhàn)場,西闡內(nèi)的人,全部跟她有關(guān),這一代的恩怨,從她結(jié)束就要,別給墨兒留下太多的爛攤子。

太子回朝啓程的那日開始,付錚就知道魏西溏的目的,他親自送了墨兒,又獨自一人回去,就是爲(wèi)了等她到來。

付錚知道,若她不來,只怕此生她都不得安寧,特別是,西闡還有個叫相卿的人。

趙承駿防守做的可謂天衣無縫,付錚一方多番研究圖紙,卻是久攻不下。

不過,若耗時戰(zhàn),趙承駿顯然準(zhǔn)備不夠充分,又或者,趙承駿輕敵,並未打算做持久戰(zhàn),所以,相比較糧草供給充沛的大唐軍隊而言,趙承駿似乎也堅持不了多久。

地形對趙承駿一方十分有利,付錚與一羣謀士幕僚討論之後,便倒是覺得若是這樣消耗趙承駿的供給,倒也不失爲(wèi)一個笨辦法。

西闡的糧草供應(yīng)並不充沛,長期耗下去對西闡有害無利。

只是付錚一直想要尋找到突破口,若能一網(wǎng)打盡一舉拿下,那自然更好。

其實同樣的,趙承駿也在頭疼,大唐那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於將軍攻守有度,不露半分破綻,這點作風(fēng),實在不像初出茅廬之人,頗大大將風(fēng)範(fàn)。

可惜趙承駿還缺在一個不能知己知彼的消息,他實在打聽不出這位於簡將軍的生平消息,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於簡是個漁夫出身,被人舉薦的人物,女帝也是慧眼識珠,竟然淡淡至此,用了這樣一個人物。

大唐西闡雙方都在頭疼,西闡宮中卻也失了曾經(jīng)寧焱的春風(fēng)得意。

寧焱如今還躺在龍榻,什麼仙丹什麼妙藥都沒讓他坐起來,每日的餵食都是侍人扶著一點一點喂下的流質(zhì)食物,曾經(jīng)算得上高大威猛的身形,快速的消瘦下去,臉上的顴骨都凸了出來。

後宮嬪妃至今沒人見過寧焱,朝中大臣倒是有人求見,可惜也只能隔著帷幔看上一眼,根本看不分明。

在二殿下的一意孤行下,大唐那位明王殿下歇下大唐王儲的身份,披上西闡上將軍的鎧甲,正式成爲(wèi)宮城的將領(lǐng)。

朝中臣子的心思愈發(fā)的沉重起來,那位臥病在牀的陛下從身強體健到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也不過一年的時間,這一切再次讓他們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了那位國師身上。

算起來,自打出現(xiàn)就沒好事,原本大好的國勢竟然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消失。

曾經(jīng)大豫還在時就有傳聞,說煉丹的藥引子其實是和服藥之人有血緣關(guān)係的子嗣,所以大豫皇宮中,東方長青的子嗣越來越少,如今再看西闡,可不是也這樣?

當(dāng)年陛下大勢尋找寧氏族人,結(jié)果?

寧氏族人到現(xiàn)今,並沒有因爲(wèi)陛下的特別扶持而興盛起來,反而愈發(fā)衰敗,子嗣不斷因著各自原因死的死,亡的亡,似乎正朝中那話應(yīng)驗。

族中人只留了幾個重要人物和其他沒有血緣關(guān)係的外姓人,再看皇宮中,所以公主都陸續(xù)夭折,就連皇子中也有幾個不得寵的也沒了,這分明就是煉丹所致。

上朝之時,私底下不知嘀咕了多少次的朝臣羣起而攻之,“國師所煉的丹藥,究竟是何丹藥?爲(wèi)何陛下服用之後非但沒有求得長生,反而愈發(fā)衰弱?國師所言什麼尋常病癥,那爲(wèi)何宮中御醫(yī)都醫(yī)治不好陛下的病癥?”

“聽說國師當(dāng)年在大豫,曾被大豫的皇帝斥爲(wèi)‘妖道’可有此事?”

“國師自打來了西闡,國勢一如不如一日,國師敢說此事與你無關(guān)?”

“你根本就是個妖道,妖言惑衆(zhòng),才害的陛下如此!”

……

下方臣子你一言我一語,二殿下一臉惶恐的擡頭看向國師,見國師只是臉上帶著冷笑,然後他輕輕動了動身體,道:“就算本尊是個妖道,諸位大人又要如何呢?”

他這話一問,倒是把一衆(zhòng)人給問住了,他擡腳,一步一步從二殿下身邊走了下來,道:“諸位大人可有良策對付本尊這個妖道?”他回頭,掃了眼一臉不安的二殿下,問:“難不成,二殿下還要憑三人成虎之言,治本尊的罪不成?”

二殿下急忙搖頭:“國師放心,我纔不會治你的罪呢,他們都是一派胡言!”

“殿下!”

“殿下……”

朝中大亂,羣龍無首,唯有那個平日裡深的寧焱心思的國師握住全局。

臣子一看如今境況,這樣下去只怕西闡難保,內(nèi)外臣子難得齊心,甚至聯(lián)合後宮嬪妃,到底得到一個消息,那妖道似乎每到日落之後便會殿內(nèi)戒嚴,閉燈不出。

有侍人曾聽陛下說過什麼,國師有舊疾難治的話,這樣一想,在加各種有心打聽,最終決定,趁某日那妖道病發(fā)之時,直接衝進殿內(nèi),叫他人頭落地,看他還能這般囂張,至於殿內(nèi)那些小童,倒是不足爲(wèi)懼,不過是些毛孩子,手起刀落削瓜一樣,這還不容易?

於是,史上罕見朝臣集體聯(lián)合後宮嬪妃,借用宮內(nèi)外勢力一起剷除一個臣子的事發(fā)生了一個月黑風(fēng)高夜。

據(jù)最靠近國師煉丹房的內(nèi)殿伺候的一個侍人說,今夜國師又發(fā)病了,日落之後便入了內(nèi)殿,晚膳都未曾服用。

幾個小童正守在煉丹房內(nèi),即便沒有煉丹,煉丹房也一直有人。

巫陰躺在橫樑上,悠閒自在的閉眼,打算過一會就去睡覺。

沒幾分鐘的模樣,外面一陣騷動,一羣帶刀侍衛(wèi)衝了進來,目標(biāo)明確的兵分兩路,一路朝著煉丹爐的小童衝去,一路直奔國師的內(nèi)寢。

巫陰低頭一看,說了聲:“小心弓箭呀!”

原本安然坐著的小童們立刻分散四周,直接跟那些衝進來的侍衛(wèi)打到了一起。

殿頂周圍各自豎起一排排的弓箭手,直接對著煉丹房內(nèi)。

而那一路只奔國師內(nèi)寢的將領(lǐng),手握長刀帶著衆(zhòng)將士衝入,一腳踹開內(nèi)寢的殿門,那殿門被踹的直接朝後跌去,卻瞬間化爲(wèi)米分末灑了滿地,連帶著化爲(wèi)米分末的,還有那個踹門將領(lǐng)的右腳。

將領(lǐng)直接倒在地上,發(fā)出悽慘的叫聲:“啊——”

原本氣勢洶洶的將士愣在原地,看著滿地血糊糊的和殿門碎末的地方,隱約看得到橫七豎八縱橫交錯的細線。

殿內(nèi)的牀上圍著厚重的帷幔,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到裡面的一點場景,帷幔的四個角上分別站了一個小童,四個小童看到他們,開口:“什麼人擅自闖入國師內(nèi)殿?”

門口的將士看到裡面的場景,不由自主的一陣發(fā)毛,他後退一步,突然大喊一聲:“放箭!放箭!”

殿內(nèi)的人得到信號,一聲零下,萬箭齊發(fā),那些帶著寒光的箭穿過窗櫺刺破門廊,朝在內(nèi)殿一起發(fā)去,卻在接到的房間之後,紛紛化爲(wèi)箭沫落在地上,成爲(wèi)一片毫無殺傷力的米分末。

帷幔中的人輕咳一聲,動了動,“什麼聲音?”

“國師,有人意圖行刺。”

“呵,”帷幔內(nèi)的相卿低笑一聲,“果真是等不及了……只是,事不做萬全,沒了後路便是死路。”

小童回神,伸手撩開帷幔,相卿擡腳,從牀榻上走了下來。

相較白日的模樣,這時候的國師果真是大病未愈的模樣,一臉的蒼白,滿頭的汗珠,就連眉頭的微微皺起的。

“藥,”他伸手接過藥丸,放入口中吞嚥下去,略略平復(fù)之後才道:“通知魏將軍,宮中大亂,繼續(xù)派人保護陛下,否則陛下性命難保。”

“是!”小童應(yīng)了,對著外面一聲唿哨,一根彩色的響箭照亮夜空,西闡後宮形形色色的面容似乎在這一瞬盡數(shù)照了出來。

兩個時辰後,那位守宮門的將領(lǐng)不但在後宮禁地捉到了一羣正要逃離的朝臣,更是捉住了一羣一夜未眠守著等解決的嬪妃。

次日,西闡宮中天大的醜聞爆發(fā)出來,西闡朝臣利用王上病重之時,集體與王上宮裡的娘娘們集體私會,如今一起被投入了天牢,等候王上醒來之後發(fā)落。

幾個老臣被潑上這樣的髒水,其中一個在牢獄中就一頭撞死,還有幾個沒死的膽,不過一夜階下囚,離死也差不多了。

相卿進了帝王內(nèi)寢,在寧焱身邊坐下,慢條斯理道:“王上,這可如何是好?王上原本威風(fēng)不似常人,如今王上病倒,宮裡的娘娘們便按捺不住了,昨夜守城的上將軍在後宮,竟然捉到了幾十名臣子與娘娘,這些大逆不道的東西,竟然揹著王上私會宮妃,按照俗間的話來說叫什麼?可是叫綠雲(yún)罩頂?”

半睜著眼的寧焱身體突然死命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相卿問:“陛下可是要殺了他們?”

寧焱只能“嗚嗚”兩聲,相卿點頭:“既然如此,那本尊照做便是。”他擡頭看向那兩個侍人:“陛下的旨意可聽到了?”

“是國師,聽到了,奴才這就去傳話。”

所有人都說西闡王上瘋了,一中午殺了幾十個朝臣,腦袋砍的比掉砍白菜還容易,一起被殺的,還有那些隨同朝臣們私會的後宮娘娘。

旨意特地說了,王上病中仁慈,不連帶族人,若是換了往常,只怕幾族都沒了,真正血流成河。

西闡整個皇宮都籠罩在國師的掌控之下,他身後還有個手握兵權(quán)的上將軍。

如今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誰都沒辦法,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戲碼正在西闡皇宮上演。

那個被人罵的狗血淋頭恨之入骨的國師大人,如今依舊帶著二殿下上朝下朝,只是,有關(guān)宮內(nèi)的消息則是被多番壓下,一直西闡其他地方的人只知陛下病了,不知詳細情況。而未得王上詔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京,是以,宮中的情形外界實在是知之甚少。

相卿坐在殿內(nèi),一手撐著頭,一手扶著桌面,身側(cè)的小童手裡捧了一粒藥:“仙尊,您就服了吧,實在熬不住,就服了吧……”

相卿閉目,淡淡道:“這是最後一粒,收起來,這粒藥,等著她來時,再服不遲……”

“仙尊,已經(jīng)派人回招搖山取藥了,這趟去取,必然會多帶些出來,這些日子,山中定然多煉不少……你就服用了吧!”

相卿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蹌的朝著牀榻走去,“別讓本尊說第二次。”

小童一臉悲苦的把藥收好,“是!”

“巫陰何在?”他的聲音帶了些顫抖,痛癥逐漸發(fā)作。

巫陰被人叫進來,他瞅了相卿一眼:“仙尊。”

相卿道:“明日你親自前往雪來山找趙承駿,就說後宮大變,王上駕崩,京都混亂不堪,命他速回。不必遮掩,就當(dāng)失態(tài)大呼,讓全軍上下都聽到纔好……”

“我不想去。”巫陰往邊上一坐,“這麼刁奴,憑什麼讓老子去?不去!”

相卿擡眸看了他一眼,“你若去了,只要回招搖山,你便是招搖山的仙尊。”

巫陰“咻”一下跳起來:“真的?”

“真的。”相卿點頭:“只要你去了便是真的。”

“說話算數(shù)!”巫陰立馬應(yīng)道:“老子去!”

不但去,第二日一大早還興致勃勃的走了,馬都沒騎,直接把輕功施展到了極致,原本要七八日的行程,他愣是三日就到了。

爲(wèi)了讓仙尊滿意,人還沒到,聲音就到了,“大事不好啦!王上駕崩,後宮大變,京都混亂不堪,老子有王上手諭,趙承駿速速歸朝!”

這聲音太大,還沒進軍營就這樣吼了,聽他說有王上手諭,他又舉在手裡,只能讓他趕緊進去,他一邊跑,一邊吼吼:“王上駕崩後宮大變,京都混亂不堪……趙將軍接旨!”

王上駕崩這個消息,在西闡軍中一眨眼便傳開,一時之間軍心動盪人心不安,將士們瞬間失去了廝殺的動力,王上都沒了,還買什麼命?想要升官發(fā)財?shù)拿缐舨恢忠鹊绞颤N時候。

趙承駿原本還在想著對策,結(jié)果這個噩耗也讓他措手不及:“你說什麼?!”

“王上駕崩了,後宮大變啊……京都……亂啊……”他喘著氣,把那手諭拿給趙承駿,趙承駿展開一看,如被雷擊,整個人呆在原地:“怎麼可能?”

他離京時王上還好好的,還興致勃勃的說要煉丹,王上那身體就算病也是小毛小病,略做調(diào)理就能,很多時候都不用吃藥,怎麼就可能會駕崩?

巫陰說:“王上是被氣死的。”

趙承駿瞪大眼,“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

巫陰說:“有十幾個不要臉的臣子,趁王上前幾日臥病再牀的時候,集體跟後宮的女人私會,被宮中禁衛(wèi)捉個正著,王上聽到以後,把人跟削蘿蔔似得給削了腦袋,但是王上也被氣死了。”

他說的太兒戲,趙承駿根本不信:“一片胡言!”

“老子沒胡說!”巫陰伸手一抹鼻子,“千真萬確,都傳遍了,就你們這不知道。”

“你又是誰?本將爲(wèi)什麼在宮中沒見過你?”趙承駿的臉上一片懷疑。

巫陰伸手摸了摸臉,“你也覺得老子長美是不是?哎,我自己都覺得天天沒見過這張臉……”

眼看著趙承駿拔刀了,巫陰趕緊往後跳了一步,道:“我是國師身邊的小童,因著我輕功好,國師就讓我趕緊過來給趙將軍送信,以免耽擱事情。現(xiàn)在京都亂七八糟的,那些什麼皇子啊都想當(dāng)皇帝,王上好似對趙將軍很是信任,說什麼也要讓你回去維穩(wěn)。”

巫陰湊近過去,用肩膀推推趙承駿,道:“趙將軍這麼厲害,說不準(zhǔn)自己直接回去,把那些什麼皇子啊之類的,削蘿蔔似得給削了,自己當(dāng)皇帝多好?”

“混賬!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敢說?”趙承駿咬牙,“你真是活膩了!”

“不願意就不願意,生氣什麼?”巫陰往凳子上一作,道:“哎,這凡人的命可真短,生場病就能死人,能當(dāng)皇帝幹嘛不當(dāng),多好玩。”

趙承駿聽他這隨口胡說,倒是聽的心思一動,只是面上還是威嚴依舊,一臉痛心疾首,“如今雪來山走不開人,大唐大軍壓進,還在不斷增兵,本將若是離開,只怕後事難料。”

“皇帝都沒了,還管那麼多?好歹有個主子讓人盡忠啊,現(xiàn)在屁都沒有,替誰打仗啊?打贏了又能幹什麼呀?”巫陰拿起桌上擺放的果子就啃了一口,點頭:“好吃。趙將軍,我能這多玩幾天?”

“放肆,軍營重地,豈是讓你胡亂玩的?”趙承駿說完,臉上又是一片悲慼,“王上……”

寧焱遺詔在手,趙承駿自然要奉旨回京,匆促之下,臨時佈陣,命自己副將繼續(xù)鎮(zhèn)守此地,他帶一部分急著聽詔。

也在這差不多的時間,魏西溏到達雪來山大唐軍營地。

女帝親征,大唐將士士氣大振。

對方軍中傳來消息,趙承駿奉旨聽詔連夜返回京都,至於原因,則是國君寧焱駕崩。

魏西溏愣了下,“寧焱死了?”

“得到的消息是這樣說的。”魏西溏張了張嘴,“不可能!”

“不敢欺瞞陛下!”

付錚在一側(cè)也是愣了好一會,“趙承駿丟下如今戰(zhàn)況,趕往京都,若不是京都出了大事,他不會這樣在這個關(guān)節(jié)點離開。”

魏西溏忍不住嘆道:“難不成這是蒼天來助?”

迴轉(zhuǎn)一想,倒是冷靜下來,她看了付錚一眼,道:“相卿在西闡。”

付錚一頓,“那又如何?”

魏西溏沉默一回才道:“當(dāng)年東方長青就是因爲(wèi)煉丹,無心國事,才讓人有機可乘,最終導(dǎo)致覆國。”

魏西溏接下來的話不言而喻。

付錚略一沉思,道:“陛下不必多慮,戰(zhàn)事五差別,既然戰(zhàn)局風(fēng)向大轉(zhuǎn),與其究其根源,不如拿下戰(zhàn)況,稍後再做他想。陛下以爲(wèi)呢?”

魏西溏點頭應(yīng)道:“確實如此。”

大唐三年,大唐女帝御駕親征雪來山,趁西闡軍將領(lǐng)趙承駿回京都之際,率大唐將士七萬餘人,大敗西闡軍,破西闡兵陣,俘獲戰(zhàn)俘兩萬餘人,死傷九千餘人,聲譽西闡兵士逃散無數(shù),難以計數(shù)。

大唐軍一路開拔,直接朝著西闡京都大舉進發(fā)。

三個月後,大唐軍在女帝的率領(lǐng)下,攻破西闡都城最後一道防線,入住都城。

魏西溏站在西闡宮城的土地上,道:“傳朕旨意,全城搜索相卿,一旦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即刻來稟!”

“陛下,那明王……”

魏西溏回頭,“明王現(xiàn)在人關(guān)在何處?”

“正在押在天牢。對了,末將在水牢發(fā)現(xiàn)了付振海老將軍!”

付錚猛的站起來,“在哪?”

“水牢發(fā)現(xiàn)的,末將已經(jīng)命人將他救了上來!”

付錚的身體都在發(fā)抖,水牢。

魏西溏看了付錚一眼,吩咐道:“付老將軍年老體衰,還遭此劫難,即刻命人隨軍大夫前去醫(yī)治。”

等人都走了,她才走到付錚面前,道:“朕知你心焦,不過,現(xiàn)在人多眼雜,你且再忍忍,待今晚天黑之後你再去。”

付錚點頭:“臣知道,陛下不必擔(dān)心。”他猶豫了一會,後退一步,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陛下,臣自知家父罪孽深重,臣……”

“付錚。”魏西溏站在他面前,聲音淡淡道:“朕答應(yīng)你的事,朕記得。你不必擔(dān)心朕,你若真謝,便去謝明王一聲,朕雖不能原諒他謀逆之舉,卻能體諒他無奈之心,他所作所爲(wèi),本就選了遭天下人唾棄這一條路,可他還受得起你代付振海老將軍的一聲謝。”

付錚點頭:“臣知道。”頓了頓,他擡頭,“臣想去看一眼明王殿下……”

魏西溏應(yīng)道:“去吧,早些回來。”

付錚緩緩?fù)讼隆?

原本與她同行同戰(zhàn)的欣喜,卻在一連串的事實面前被逐個擊破。

他的娘子是大唐女帝,他的孩子是大唐的太子和公主,可他的父親卻要千方百計的推翻大唐王朝,而眼前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男子,卻爲(wèi)了曾經(jīng)一句承諾如此。

或許他當(dāng)時說那話的時候,自己都是隨口一提,可季統(tǒng)卻記到現(xiàn)在。

付錚站在牢房門前,淡淡對牢頭吩咐:“打開。”

牢頭猶豫了一下:“於將軍,他是要犯!”

“打開。”

牢頭便伸手把門打開。

牢房裡的季統(tǒng)慢慢站了起來,眼睛盯著付錚的臉,動了動脣,沒開口,付錚擡腳走了進去。

季統(tǒng)手腳都被鐵鏈鎖住,顯然是怕他逃走。

付錚站在他面前,垂著眼眸,季統(tǒng)先開口:“付大哥,你果真活著!”

付錚點頭:“是,我自己都很意外,我竟然還活著。對不起,沒能及時告訴你。”

季統(tǒng)笑了笑,他伸手在身上擦了擦,道:“這裡也沒能讓你坐下的地方……”

“你不是真心的是不是?”付錚打斷他的話,“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得出你不是真心要反,但是爲(wèi)什麼非要做到這個份上?我父親他……他一直如此,我知道,你爲(wèi)什麼非要這樣?”

季統(tǒng)默了默,半響,他慢慢在草堆上坐了下來,笑了下,說:“付大哥,我叫你一聲付大哥,便是不承認自己什麼王爺?shù)纳矸荨N疫@麼做,不是爲(wèi)了你,也不是付老將軍,更不是爲(wèi)了天下蒼生……”

付錚搖頭:“季統(tǒng)!”

季統(tǒng)擡頭,“還記得我們一起隨付老將軍在西溟的時候嗎?那時候其實我一直在爭,我想要比你更好,比你更出色,可不管我怎麼努力,我都抵不上你。比不上你英武,比不上你聰明,也比不上你有法子,那時候我無數(shù)次的想,要是這個世上沒有付錚多好,沒有付錚,只有我,多好……可是不行,你就是在我眼前,不但在,還一直帶著我,我吃的、喝的都是你給的,可你從來不提這些,你所有的表現(xiàn)都那麼理所當(dāng)然,我又嫉妒又愧疚,我想要和你一樣,但是我就是不如你……我……”

付錚安靜的看著,突然開口:“你是爲(wèi)了陛下?”

季統(tǒng)的身體僵了下,他慢慢的垂下眼眸,然後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是爲(wèi)了陛下,我也沒有那樣胸懷天下的仁慈,我只是爲(wèi)了我自己,爲(wèi)了能讓自己在她眼中看起來更有用一點……”

“所以,”付錚問:“你心裡……”

“我仰慕陛下,”季統(tǒng)打斷他的話,說:“只是仰慕,又或者是對強者的崇拜之情,付大哥你不要誤會,若不是陛下,季籌現(xiàn)在或許就是個廢人,我也頂多是某個小地方的小吏,又或者是付老將軍身邊的一個家將……我對陛下並不是付大哥以爲(wèi)的那樣……”

付錚還是看著他。

季統(tǒng)說:“我所做的所有事,我一人承擔(dān)後果。”

“你在我面前,還在說這些場面話?”付錚提高聲音吼道:“在我面前還有必要說這些場面話嗎?你瘋了是不是?既然你對這些什麼天下什麼江山什麼皇位都沒興趣,你爲(wèi)什麼要做到今天這個地步?事到如今還有誰能救得你?我要怎麼救你?你不爲(wèi)自己著想你替季籌想過嗎?他以後就是某朝篡位叛國罪人的弟弟你想過嗎?都這個時候了你能說句實話嗎?!”

“我愛她!”季統(tǒng)突然吼了出來:“我愛她我愛她!你滿意了嗎?”他大口的喘著氣,眼淚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轉(zhuǎn):“我愛她……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可是我不能……我連仰慕的資格都沒有……我不配……我……這是我能唯一爲(wèi)她做的……她要天下一統(tǒng),她要江山永固,這是我能替她找到的理由,我能替她除去障礙……我不想我的存在,讓她殺不得動不得,卻時時提心吊膽……我知道就算我不願,以後也可能很多不得已的東西推著我向前,我不想與她爲(wèi)敵……我最後能爲(wèi)她做的,就是替她名正言順的除掉自己……”

付錚睜著眼,死死的盯著,“所以你和左相聯(lián)合,自導(dǎo)自演了這樣的一幕,就是爲(wèi)了讓人知道你不但意圖某朝篡位,還勾結(jié)西闡意圖叛國,你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都堵死,你讓自己處於千夫所指的處境,你讓她就算想要留你一命也找不到任何的藉口。可季統(tǒng),你想過我的感受嗎?你想過她的感受嗎?她的天下我們可以一點一點的打下,憑什麼你要這樣做?”

“那我呢?”季統(tǒng)猛的站了起來,“那我呢?我存在一天,就是一天的威脅,我在一天就會有人盯在我身上,一旦陛下出現(xiàn)偏頗就會有其他人像付老將軍一樣盯著我,我不想成爲(wèi)別人手中的工具,我不想成爲(wèi)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拔不掉卻時時刺疼她!”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低著頭,重新緩緩坐下,“事到如今,我不後悔。付大哥也不必覺得我做了什麼,我?guī)е独蠈④姡_實有挾持之意,我知道,只要我挾持了他,寧焱便會覺得我是真心投誠,而付大哥和陛下便會窮追不捨。只是後來把付老將軍投入水牢是無奈之舉,爲(wèi)了證明我一心謀位不惜一切代價,便不能善待付老將軍……”

付錚抿脣,他擡頭扭向一邊,最終開口:“父親懷有異心,有此一遭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你……”

季統(tǒng)搖搖頭:“我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就沒打算活下去。但是……”他擡頭,看向付錚,“付大哥,我再臨走時見她一眼,可以嗎?”

“你惡名在外,罪孽深重,陛下如今鬱結(jié)難解,我不知她是否願見你。”付錚閉了閉眼,轉(zhuǎn)身走出牢房。

季統(tǒng)坐在原地,目光看著前方,然後輕輕往後一靠,抵在陰暗潮溼的牆面上。

是夜,往日金碧輝煌歌舞盛宴的繁華皇宮內(nèi),唯有火光沖天鐵甲齊整,長槍寒刀隨處可見,滿地屍身早被移走,只留下尚未風(fēng)乾的血跡。

女帝暫住光華殿,她臨窗而坐,翻著手中記載西闡的冊子,半響,她擡頭看向外殿,問:“於將軍可回去歇下了?”

“陛下,於將軍尚未回來。”

魏西溏知道這個時候付錚應(yīng)該是在探望付振海,到現(xiàn)在還沒回去,定然是有話要說。

不知過了多久,魏西溏不打算再等,想要先歇下時,便聽到殿門口有腳步聲,她擡頭便看到付錚站在門口。

魏西溏看著他,付錚眼圈微紅,神情有點呆滯,慢慢擡頭看著她。

“付錚。”她快步走過去:“付錚……”

付錚搖了搖頭:“我沒事。”

魏西溏問:“付老將軍他……?”

“父親他也無礙,只是身體受了涼,下半身一時沒有知覺……”付錚伸手,一把把她摟到懷中,閉著眼,喃喃道:“對不起,我一直都知他有心結(jié),一直知道他心懷偏見,不願扶你登基,可我沒能勸服他,若不然,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

魏西溏的雙臂圈在他腰上,低聲道:“這不怪你。不論誰在這個高位,總會有人歡喜有人厭惡,朕也不例外。付老將軍於他而言並未有錯,只是這天下的朕的,朕便容不得有人意圖奪走。更何況,就算不是你父親,也會有其他人這麼做……你不必耿耿於懷,朕心明瞭。”

她偏了偏頭,靠在付錚的肩膀上,道:“明王一路行事,便給了朕力保付老將軍的藉口,無需口舌,天下人就會一目瞭然,所以你放心便是。”

提到季統(tǒng),付錚摟著她的胳膊不由自主緊了緊,“陛下,明王他……”

魏西溏慢慢擡頭,看著他道:“誰都救不了明王,他把自己送上這樣的路,就該知道自己最終的下場。朕曾明確告訴過他,朕信他,可他卻辜負朕的信任。不論他有何目的,謀逆就是謀逆,叛國就是叛國。”

付錚伸手摸著她的臉,“臣是說,明王他想求見陛下最後一面,陛下可願滿足他最後的願望?”

魏西溏愣了愣,喃喃道:“見了又能如何?平白讓朕覺得痛心……”

付錚笑:“臣去見了明王,他好似對陛下有話說,臣不便過問,若陛下願去便去探上一眼,若陛下不願,那便不去就是,陛下不必覺得爲(wèi)難。”

魏西溏擡眸看了他一眼,道:“以後再說,晚了,早些歇下可好?明日還有事要做。”

付錚點頭:“好。”

燭火跳動了一夜,兩個疲憊不堪的人相擁而眠。

西闡都城被破,皇室子弟盡數(shù)被捉,有偶爾逃脫的子弟逃亡各地,那位禍亂了西闡的妖道國師下落不明,魏西溏各地下詔,通緝相卿。

溧水城研製的強弩早已遍佈各地,勢必要絕了那巨鳥的蹤跡,所以魏西溏猜測,相卿若想快速的離開唯有乘巨鳥,可他一旦乘坐就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這樣的話相卿最大的可能就是逃往山林,再一個,他身邊那些孿生小童特徵明顯,若是人多,必然會被人察覺,相卿很有可能像當(dāng)年在大豫一樣,遣散身邊小童。

西闡沙堆輿圖擺放在眼前,魏西溏的視線落在西闡和原北貢交界處的天珠峰山羣中,她伸手一指那處,道:“傳朕旨意,調(diào)派人手蒐藏周邊山林,一旦發(fā)現(xiàn)那國師蹤跡,不要打草驚蛇,即刻來稟。先退下!”

“是,陛下。”

付錚看了她一眼,“陛下。”

魏西溏抿著脣,沒有擡眼看他,道:“這是朕與他之間的事,朕不希望有他人插手其中。”

“臣也不行?”付錚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側(cè),看著她問:“陛下可是有什麼事瞞著臣?如今國師曾是天禹的左相,別的且不論,單他挾持曦兒一事便與臣有關(guān),身爲(wèi)曦兒的父王,怎會只是陛下與他之間的事?”

魏西溏低垂著眼眸並未答話,付錚伸手扭過她的身體:“陛下,自臣從中海歸來,陛下面對臣時便是心事重重,陛下有何事隱瞞了臣?”他看著她的臉色,試探的問:“與相卿有關(guān)?”

魏西溏伸手撥開他的手,轉(zhuǎn)身走到另一側(cè),垂眸道:“朕自會處理,你不必多問。”

“陛下!”

“朕不想說!”魏西溏猛的轉(zhuǎn)身,開口:“別逼我。”

付錚愣了愣,好一會過後他點頭:“好。”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似乎有點尷尬,付錚站了一會,道:“剛剛那邊有些事,臣過去看看,先行告退。”

他施禮,擡腳朝門口走去,魏西溏連趕兩步,從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哽咽著聲音道:“我怕你嫌棄你。我怕你覺得我沒你以爲(wèi)的那麼喜歡你,我怕你知道會再次離開……”

付錚站著沒動,半響他說:“我在外的時候,聽過相卿與陛下的事……你是一國帝王,沒人有權(quán)利要求你一生只能有一個男人,更何況,你以爲(wèi)我死了……”他的聲音低下來,“我當(dāng)然介意,只是……我更愛你……”

“對不起,對不起付錚,”她低泣,聲音顫抖著開口:“我若是知道你……”

“所以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沒能保護你,是我失信於人,”他慢慢轉(zhuǎn)身,與她面對面站著,伸出手指擦她臉上的淚痕,說:“池兒,是我的錯,我怎麼會嫌棄你,我好不容易纔回來,才重新站到你身邊,又怎麼捨得丟下你?對不起,我不該問。只是,我不希望你自己承擔(dān)所有的事,我們纔是一體,任何事我?guī)湍惴謸?dān),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页耸悄愕某甲樱乙彩悄惴蚓忝靼讍幔俊?

魏西溏點頭:“我明白。”

付錚笑了笑,然後他伸手指指外面,說:“外面是真有事,不是想躲你,所以,別摟著我不撒手。”

魏西溏頓時破涕爲(wèi)笑,“嗯。”

相卿似乎失去了蹤跡,到處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就連他身邊那些無處不在的小童,似乎也一夜之間憑空消失。

魏西溏知道他肯定躲在某個地方,可究竟在什麼地方,還要人慢慢的找。

大唐出兵西闡,攻下西闡都城的消息早已傳到長陽城,小太子和小公主還爲(wèi)這個專程去找皇太后,跟她說了這個好消息。

皇太后自然是高興,拉著兩個孩子的手只嘆氣,盼著陛下和付錚早點回長陽。

小太子看著皇太后,乖乖坐在她腳邊,安慰道:“皇奶奶你放心,母皇和父王肯定會平安歸來的,他們很厲害的。”

皇太后這心惶惶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就覺得不踏實,聽到太子的話笑著摸摸他的臉:“我們太子真是越來越有樣了,皇奶奶聽了太子的話就放心不少。”

畢竟年紀一天天的老,皇太后的身體也不大如以前,各式各樣的毛病慢慢都來了,太醫(yī)就說了,年紀到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唯有平日裡小心調(diào)理。

皇太后也聽過長生不老的話,不過她一點都不想長生不老,她看著陛下鞏固江山,天下一統(tǒng),心裡別提多高興了,但是,再高興的事,只是,高興過後,她一個人孤單到現(xiàn)在,她就會十分想念自己早逝的夫君。

若是他也在,她多活幾年她都願意,可現(xiàn)在,太子都這麼大了,她還活著幹什麼?反倒想早點去見他,好歹看著陛下越來越好,她下去撿了騰王,也好交待,沒辜負他的希望,她壽終正寢到老,對得起他啦。

曦兒歪著腦袋,靠在皇太后的腿上,“皇奶奶你放心,曦兒以後也聽話,給皇奶奶唱小曲,還給皇奶奶講外頭的故事。”

皇太后笑道:“好,皇奶奶等著曦兒。”

左邊坐著兩個孩子,一邊一個靠著她,皇太后笑瞇瞇的,摸著他們的小腦袋,覺得知足了。

從皇太后的寢殿回來,姐弟倆走在走廊上,小太子叮囑自己不靠譜的皇姐:“皇姐待會回寢宮早些睡覺,別亂跑,天黑了,小心摔跤。知道嗎?”

小曦兒擺手:“知道啦知道啦。”

小太子不放心,到底還是把她送回寢宮纔回東宮。

小曦兒洗漱完,被人侍女服侍著躺在牀上,晃著小腳打晃,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了多久不知道,不過中途自己爬了起來,伸手揉揉眼睛,便看到相卿側(cè)坐在牀沿,正用手捏住她一根頭髮放到她耳後,“公主醒了?”

小曦兒眨巴著迷濛的眼睛,“卿卿?你是來帶我出去玩的嗎?”

相卿笑:“公主想去哪裡玩?”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卿卿知道哪裡有好玩的?”

相卿笑道:“知道,可惜不能帶公主去。”

“爲(wèi)什麼?”小曦兒問。

“因爲(wèi)公主若是去了,就不能再見到其他人了。”

“不能見到墨兒,父王和母皇嗎?”她問。

“是,那公主還要去嗎?”

“不去。”曦兒說:“我不想再也見不到他們,我想跟他們待在一塊。”

他的臉上帶了笑,“好,那就不去。”然後他站起來,含笑看著她。

“卿卿,你要走了嗎?”曦兒仰著頭看他,“你是不是要走了,就不回來了?”

相卿點頭:“對了,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所以,臣過來,是要和公主道別。”

曦兒擰著眉,一臉憂桑的看著他:“那以後,我是不是就不能看到卿卿了?”

“對,公主會難過嗎?”他問。

曦兒點頭:“會難過。你能回來看我嗎?”

他略一沉思,然後搖搖頭,說:“恐怕不能了。”

“爲(wèi)什麼?”她問。

他只是笑,沒有回答,然後他彎腰,在她的手腕上戴了一隻細細的色彩斑斕的鐲子,說:“這是臣送公主的道別禮物,公主一直戴著它,可讓天下毒蟲避讓公主,這樣,公主若是出去玩的,便不用擔(dān)心有毒物靠近。”

小曦兒低頭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鐲子,說:“這個鐲子長的有一點像蛇。”

相卿笑道:“萬蛇之王,天下毒物皆要避讓。”他伸手,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平躺下來,道:“公主該睡覺了。好姑娘就要按時睡覺。”

小曦兒躺下來,但是還睜著眼睛,看著他說:“相卿。”

“嗯?”他應(yīng)了一聲。

曦兒說:“母皇說,相卿對曦兒來說,是好人。”

相卿頓了頓,然後他對曦兒展顏一笑,道:“公主的母皇說的對,臣對公主來說,是好人。”

然後他伸出手掌,撫蓋在曦兒的眼簾上,輕輕往下一合,道:“公主,睡吧。”

次日,曦兒睜眼到天亮,內(nèi)殿明亮耀眼,窗外鳥聲清脆,她一骨碌坐起來,“來人,本公主要起牀,更衣!”

她輕快的蹦到地上,擡頭看到她枕頭邊上擺放著一隻色彩斑斕的手鐲,她一臉疑惑的拿了起來,往手腕一戴,一條漂亮的蛇鐲。她擡頭問進來服侍她更衣的侍女:“有人進來給我送東西嗎?”

侍女搖頭:“公主昨晚上睡的可好了,沒人打擾。昨晚上宮中有刺客公主都不值當(dāng)呢。”

曦兒回頭看她,努力回想著說:“刺客我沒看到,不過,我好像做夢了……”夢裡相卿送給她一隻漂亮的手鐲,她擡起手腕,跟這個一模一樣。

……

魏西溏安排好西闡剩下的事務(wù),安排臨時官員主治一方,大唐大軍跟隨帝駕,準(zhǔn)備返回長陽。而通緝西闡國師的詔令依舊未被召回,重金懸賞,全民皆動。

大唐女帝回長陽,一路長途跋涉,終於回到長陽。

一同被帶回來的,還有那位犯有叛國謀位之罪的明王殿下。

朝中御史羅列諸多明王罪名,任何一樣都足以讓他死上千百回。

罪證罪名人證物證一併俱全後,女帝念同盟手足之情,許他全屍,賜明王毒酒賜死,儲君新立以圖新氣象,明王並無家室子嗣,不施株連。

臨行前一晚,從頭到尾都沉默不語只低頭認罪的明王,突然開口提出,求見女帝。

天牢獄卒根本不理睬,“一個階下囚,明天就要死的囚犯,還想要見陛下,也不看看你的樣!”

季統(tǒng)半跪在地,他低著頭,兩手握著牢籠,緩緩的靠著牆壁半躺。

其實他早該想到,陛下一定不願見他的,他辜負陛下一腔信任,陛下對他一定失望至極,怎麼可能願意見他?

季籌託了朋友,花了銀子,人已經(jīng)到了天牢門口,前去問話的獄卒回來了:“季掌櫃的,實在抱拳,明王殿下說,他誰都不見!”

季籌的眼睛通紅,眼淚就在眼眶打轉(zhuǎn):“獄卒大哥,麻煩您再去問問,您告訴他,就說我是季籌,是季籌,客來客棧的掌櫃的……”

“季掌櫃的,我說了,可他說了,說不見,我這個……也沒辦法啊!”

季籌手裡提著籃子,蹲在地上,抱頭就哭:“大哥……你好歹讓我見最後一面啊……”

他現(xiàn)在知道是因爲(wèi)什麼,知道爲(wèi)什麼大哥哪日要說那樣絕情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會這麼一天,他早就想好,不牽扯上一絲一毫的關(guān)係,可大哥怎麼就沒想過他呢?他該怎麼辦啊?

季籌抱頭痛哭,對著裡面大喊:“大哥!”

獄卒拿了他的銀子,也是一臉爲(wèi)難,“季掌櫃的,您看……”

話沒說完,獄卒突然跪在地上,急忙磕頭:“小人蔘見陛下!”

季籌聽到動靜,趕緊也跟在跪在一邊,“草民參見陛下!”

魏西溏站在天牢的門口,身後只跟了柯安,她看了眼滿臉是淚的季籌,走到他面前,彎腰,伸手提起地上的籃子,揭開看了看,道:“既然他不願見你,你便滿足了他,回去,這些東西,朕替你拿給他。”

季籌不敢再哭,急忙磕頭:“草民謝陛下隆恩!”

魏西溏提著籃子,徑直走了進去,後面跟著鑑於將領(lǐng)趕緊拿了鑰匙跟過去,伸手把牢房的門打開。柯安讓人搬了張小桌子進去,擺好凳子候在一邊。

魏西溏轉(zhuǎn)身:“都退下吧。”

聽到她聲音的季統(tǒng)睜開眼,他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動了動身體,“陛下?”

魏西溏穿著便服,擡腳跨進牢房,擡眸看了他一眼,“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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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統(tǒng)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在她對面坐下,垂眸不語。他心心念念要見她,可真的看到了,卻又說不出話來,他見到了,又能如何?

魏西溏執(zhí)壺,伸手在他面前的杯子裡倒酒,開口:“後悔嗎?”

季統(tǒng)愣了愣,然後他搖了搖頭,“人總要有這麼一遭,有什麼好後悔的?既然我身爲(wèi)皇子,想求那個高位也是正常。自古成王敗寇,我認了。”

魏西溏放下酒壺,擡眸看了他一眼,道:“付錚確實什麼都沒說,不過,他不說,不代表我蠢。”

季統(tǒng)沉默,魏西溏又開口:“朕曾對你說過,從此以後你便可高枕無憂,可惜你沒有入耳。朕一直都知道付老將軍的心思,只是沒想到他會果膽大包天。他有想法,朕不能阻止,可你做了,性質(zhì)便不同。”她看著他:“你既然不願,又爲(wèi)何聽從?還是說,你心中,果真有此想法?”

季統(tǒng)的眼神從她的臉上飄開,“罪臣一時鬼迷心竅,事到如今,罪臣無話可說。”

魏西溏點頭:“說的也是,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本加厲把自己置於今日的地步,誰都救不了你。朕當(dāng)年從國子監(jiān)挑選你的時候,從未想過會有今日……”

“陛下可是失望了?”他問,“陛下對罪臣心中該是十分失望。”

“失望談不上。”她的視線落在面前一桌豐盛的菜上,道:“只是心有感慨。回首當(dāng)年,再看今朝,物是人非。”

說完,她慢慢站起來,道:“這些菜是季籌送過來的。明日朕便不了送你了。”

她轉(zhuǎn)身朝著門要走,季統(tǒng)猛的站了起來,“陛下!”

魏西溏回頭,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季統(tǒng)盯著她的臉,一點一點描摹她的眉眼,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想要牢牢的記在心裡,想要記住在骨髓血液裡,這樣,若是有了來世,他便能第一眼認出她來。

只盼望若真有來世,他不要再與她同宗同族,哪怕他讓他化爲(wèi)乞丐螻蟻他也認了,就是別讓他像這世一樣,連仰慕的資格都沒有。

魏西溏看著他,問:“你若有心願,看在你與朕兄妹一場以及往日國子監(jiān)的情份上,朕可替你達成。”

眼淚在季統(tǒng)的眼中打轉(zhuǎn),他努力讓自己笑出來,卻不知臉上的笑比哭還要難看,他站直身體,然後在她面前行大禮,顫抖的聲音傳來,“臣願大唐江山永固社稷長存,願陛下聖體永安笑看河山。”

他緩緩低頭,整個人匍匐在地,高聲道:“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西溏站在原地看著,抿著脣,緊緊的盯著他,吐出兩個字:“平身!”

……

明王伏法。

三日後,有關(guān)相卿的消息終於傳來。

“陛下,有人在周遊山頂一座廢棄的古寺中發(fā)現(xiàn)了幾個青衣的孿生小童!”

“陛下,有砍柴百姓在周遊山下發(fā)現(xiàn)有巨鳥飛過!”

魏西溏即刻道:“朕要親自前往周遊山,捉拿要犯!”

周遊山頂內(nèi),周遊山古寺因爲(wèi)當(dāng)年青王遇刺一事逐漸冷落,最終淪爲(wèi)廢廟,四個孿生小童正在給一隻左翅受傷的巨鳥傷口上藥,距離這邊沒多遠的地方,冰涼的石板上蜷縮著一個身影,巫陰做一臉百無聊賴的叼著小草晃悠著一條長腿,半響,他從窗臺上跳下,道:“老子煩死了,老子不再這陪你們了,老子要回招搖山!”

說著,他走到另一隻正在睡覺的巨鳥身邊,伸手一扯鳥頭上的三根彩色羽毛,“起來,送老子回招搖山!”

一個小童急忙道:“少尊,那是唯一一隻健康的飛乘,少尊若用了,仙尊如今病發(fā),可怎麼辦纔好?”

“老子管他呢!”巫陰不耐煩道,“早點回招搖山不行啊?非要在這裡受罪,老子受夠了!”

巨鳥已經(jīng)站了起來,開始抖動巨大的雙翅,巫陰一扯三根彩羽,那巨鳥便鑽出古寺的破舊的大門,一躍而起飛向山峰頂部。

兩個小童追出來:“少尊!”

巫陰騎著巨鳥直接化爲(wèi)一個墨點,消失不見。

兩個小童面面相覷,一臉委屈,“仙尊怎麼辦?”

他們擡頭,突然看到古寺周圍不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頭頂?shù)募t纓手裡的弓箭一致拉開,齊齊對著古寺的方向。

他們急忙回身進入寺廟之內(nèi),把破舊的大門關(guān)上,“仙尊,不好了!追兵追過來了!”

相卿的身體動了動,然後他慢慢起事,慘白的臉色,虛弱的身體,就連額頭的汗都比往日多了許多,他大口的喘著氣,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披風(fēng),他閉了閉眼,問:“什麼追兵?可有見到陛下?”

“仙尊,只看到都是持弓箭的人,沒看到陛下。”

他笑了下,“那便不用管,她一定回來……”

“但是仙尊,現(xiàn)在怎麼辦?”小童問,少尊搶了最後一隻飛乘,這一隻昨夜仙尊回來的時候帶了傷,如今能救活就不錯了,更別說再飛了。

“不必管巫陰,隨他去吧。”他動了動身體,說:“把最後那粒藥拿來。”

小童拿出最後一粒藥,相卿拿了藥,送入口中吞服,然後閉目靜坐片刻,面色便由開始的慘白逐漸恢復(fù)正常,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伸手扔下身上的披風(fēng),走到那隻受傷的巨鳥身側(cè),道:“傷成這樣,就算回到族羣只怕也待不下去,傷在翅膀上,倒不如替它解脫的好。”

蹲在地上的兩個小童站起來退後,相卿看著那巨鳥,俯身,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巨鳥發(fā)出痛苦的嘶鳴,相卿的手往下一卡,掐斷了巨鳥的脖子。

他站起來,掃了眼眼前的四個小童,道:“你們四人自行離去,生死由命,若能回得招搖山,便讓巫陰闖下山陣,他活著出來,招搖山便是他的。他若死了,誰闖過下山陣,誰便是招搖山的下一任仙尊,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仙尊。”四個小童看著他,“那仙尊呢?”

相卿笑了笑,“不必擔(dān)心本尊,逃你們的命便是。”說著,他取出契約,銷燬爲(wèi)證。

四個小童即刻從古寺的窗子中躥了出去。

“陛下,有人跑了出來!”

魏西溏剛剛到達山頂,她看了眼跑出的四個小童,道:“放他們?nèi)ァ!?

然後她擡腳,朝在古寺走去。

“陛下!”

魏西溏頭也未回的應(yīng)道:“朕自有主張。”

她朝著緊閉的寺廟門走去,然後她停在門口,“相卿!”

相卿低笑,“陛下身邊千軍萬馬,周圍刀劍弓弩一應(yīng)具有,陛下還不敢進來嗎?”

魏西溏面色冷峻,倒背雙手站在門口,冷冷笑:“你還有什麼把戲?要不要一起使出來,朕讓你死的乾脆。”

“呵,”他發(fā)出一聲輕笑,然後是腳步聲,隨著他停在門口的動作,古寺的門被他拉開,他站在門口,斑駁破舊的古寺內(nèi),被人遺忘的笑佛落滿了灰塵,臉上依舊帶著普渡衆(zhòng)生的仁慈,四處飄散的灰塵瀰漫在眼前,對面男子一身白袍,即便狼狽至今,也未見他神色有變,倒是讓魏西溏信上幾分,其實這人真是從天上來的,可惜他跌落凡塵,沾了一身的泥污。

他站在寺廟門前,“陛下可要進來小坐?”低笑一聲:“可惜本尊如今倒是沒有可招待陛下的茶水。”

魏西溏看著他,問:“你花樣太多,朕不願與你過多交集,朕念在你多年扶持有功的份上,許你一個遺願,可有話說?”

相卿低頭笑著,“遺願啊。本尊想要殺了青王殿下算不算?”

魏西溏猛的擡眸,“死性不改!”

“呵,”他低笑:“本尊於陛下而言,本就是個惡人,再多殺一個人又有何方?更何況,本尊又不是沒殺過。”他微微讓開身體,“陛下不要進來小坐?”

魏西溏冷冷的看著他,“既然你並無遺願,那朕便成全你。”

她後退一步,擡手示意:“放箭!”

相卿笑了聲,“陛下與本尊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雙人。”他緩緩擡手,道:“陛下進陣的時候,可曾想過此陣如何能破?”

魏西溏掃了眼周圍,萬欠條銀絲縱橫交錯,她擡起下巴,道:“朕入朕之時,本就沒打算出陣。”

“呵,”他依舊在笑,“原來陛下早已做好要與本尊同生共死的打算,難怪陛下未曾帶著青王殿下前來,原來是怕青王殿下見了陛下與臣一同赴死,傷心欲絕?”

魏西溏只是冷冷的看著他,“說完了?”

“陛下就這麼心急?”相卿笑,“倒是讓本尊想起陛下幼時,一言不合就要動腳的勁頭。”

魏西溏擡手,袖中的血紅絲蠢蠢欲動,“說完了,朕便送你去死!”

相卿只後退一步,道:“原來陛下一心要本尊死,陛下何不早說?本尊必然乖乖就擒……”

“你現(xiàn)在死也不遲!”

血紅絲蛇一樣繞在相卿的脖頸上,銀絲陣中的銀絲便瞬間將她束縛起來,她若用力,裹著她的銀絲便同樣用力,她殺他,便是殺她自己。

魏西溏僵在原地,相卿笑:“陛下可要動手?”

魏西溏盯著他的眼睛,緊抿嘴脣。

周圍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顏白站在陣外,滿腹心急:“陛下!”

“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要過來!”

顏白知道這銀絲陣的厲害,當(dāng)初如果不他收腿快,或許他已經(jīng)沒了一條腿,只是如今陛下與那左相單獨陷在陣中,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也落不得好。

現(xiàn)在顏白總算知道了,爲(wèi)什麼陛下會連續(xù)多日讓太子聽政,原來她就是爲(wèi)了預(yù)防這一日。

一羣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到於簡於將軍從山下飛奔而來。

付錚被人傳話,讓他去皇太后那,陪著皇太后說了一堆話後,回頭再魏西溏,人不見了,一問才知她趕往周遊山了。

相卿在周遊山出現(xiàn)他聽說了,她也答應(yīng)的好好,結(jié)果她拋下他,自己帶人直面相卿。

他衝到山頂,被顏白一把拉住:“於將軍,小心!”

付錚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那片空地上,縱橫交錯佈滿了銀絲。

他看向陣中的人,一聲怒喝:“魏西溏!魏池!”

魏西溏扭頭,銀絲劃破她的臉頰,她看向付錚,道:“朕已安排好太子登基一事,其他龐雜事務(wù)你要從旁協(xié)助,墨兒尚年幼,還要你多加扶持……”

“魏池!”付錚睜著血紅的眼,咬牙切齒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以爲(wèi)你要是死了,我還會好好活到死?你想過我嗎?”

魏西溏只是遠遠的看著他,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她張了張嘴,開口:“你不會,墨兒還小,他還撐不起大唐天下,你一定不會丟下他和曦兒的……”她看向顏白,“拉住他!”

付錚目光慌亂的看著分不清的銀絲,上方落下一片葉子,卻在半空瞬間化爲(wèi)米分末,他被顏白強行拉著,顏白拉不住,趕緊招呼身邊的副將摁住他,“於將軍……於將軍……”

顏白也分不清這位於將軍是什麼人,可他氣急之下直呼陛下名諱,陛下竟然沒有半分怒意,眼前的一切讓人分不清,混亂的很。

可陛下的話就是旨意,她活著一日她便是帝王。

魏西溏回過頭,身上臉上被銀絲劃出血痕,握著血紅絲的手逐漸拉緊,束住她的銀絲也在逐漸縮緊,她閉著眼,眼淚滑過臉頰,落在半空被銀絲分爲(wèi)無數(shù)水沫,她說:“朕這條命本就是他給的,今日朕便還給他……付錚,你要答應(yīng)朕,好好活著,代朕陪著母皇,陪著墨兒和曦兒,活到死,一如當(dāng)年母后答應(yīng)父王那般,好好活著……朕許你重新娶個賢妻作陪,許你有付姓子孫……”

“魏西溏!”付錚嘶吼道:“魏池,池兒……”

魏西溏長吸一口氣,她擡眸看向一步之遙的相卿,道:“朕這條命該是十多年前就該沒了,多活這幾十年,朕知足,你給了朕這命,朕不求其他,只願,如今朕便把這命還給你,你本就不該是這世間之人,你既不願回招搖山,朕便不能把你留活在世間,否則禍害無窮,朕不願替墨兒留下你這天大的隱患,更不怕你哪日再送一把尖刀給朕的王夫!”

相卿擡眸,笑意似乎凝固在臉上,他咬牙,“本尊給了陛下這命,所以陛下如今要還給本尊?”他笑,笑意卻只在淺淺一層,一雙狹長鳳目內(nèi)霧氣繚繞,聲音帶了幾分壓抑的怒意:“陛下可要知道,本尊給陛下的是一條活生生的命,陛下要還給本尊的卻是死物,這如何作比?既然陛下要還,爲(wèi)何不願還本尊一個活物?”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他緩緩朝她走去,順著她手中血紅絲的力道一點一點的靠過去:“陛下,臣願回招搖山,臣願永遠避世不出,陛下可願與臣一起?既然陛下生死無懼,陛下可願與臣一同歸山?臣此生所求,不過陛下而已,陛下害怕臣禍害人間,陛下可願給臣一個機會,永遠鎖住臣心,只求同歸,陛下可願意?”

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拽著血紅絲,小心的把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間,聲音帶著絲絲顫抖,“陛下,陛下……”他看著她的眼睛,伸手蓋在她眼上,道:“臣知陛下心中所想,臣不用看到陛下眼中厭惡之意,只是,陛下可願超度臣一生執(zhí)念,給臣一個瞑目?”

魏西溏的身體微微發(fā)抖,身後是付錚撕心裂肺的吼聲,她看不到,眼皮是淺淺的皮膚色,相卿冰涼的手覆蓋在她眼上,手中的血紅絲未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既然你知道,何必強求?這世間朕有王夫兒女,朕斷不能捨下他們,命是你的,朕還給你!”

“陛下,”他低低出聲:“陛下,我的陛下,在你眼中,這天下任何一人都臣重要,你寧肯還了你這條命,也不願施捨臣一個謊言……陛下對臣爲(wèi)何始終這般殘忍?”

他手中的銀絲一緊,直接割斷魏西溏牽扯的在他脖頸間的血紅絲,繞在他脖頸的血紅絲滑落下來,被銀絲分割成沫,他脖子上一片血痕條條。

他伸手在脖頸上輕輕一拭,未有開口。

魏西溏開口:“相卿,朕唯有抱歉二字方能出口,若有來生,千萬不要與朕相遇,記得要遇到那些好女子,尋常人配不上你,你要擦亮,挑個合心。朕與你,本就無緣,是朕辜負你一世情深,來世千萬別再遇到朕……”

相卿低笑,“陛下忘性好大,上回還說,欠臣的,來生再報,這回連遇都不讓臣遇到了。”他撫在她身後的手一點一點的剝?nèi)ナ`在她身上的銀絲,那萬千的銀絲隨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的變幻,他說:“臣盼來生還能再見陛下,臣只願陛下那時,別再這般憎恨臣纔好。”

相卿擡眸,視線直直看向被人死死拉住的付錚,對他一笑,然後他利用銀絲的牽制力,一步一步的朝著懸崖邊走去,“陛下要和臣同死,臣便順了陛下的意,陛下可是想好了?”

魏西溏覺察他的意圖,“相卿!”

相卿低笑,“陛下可還記得臣對陛下說過的話?既然臣得不到陛下一分愛意,那麼便讓臣霸佔陛下此生的恨意,臣若殺了陛下心心念唸的付錚,那麼便能讓陛下死都記著臣!”

魏西溏的呼吸亂了規(guī)律,她猛的對顏白吼道:“帶他下山!”

顏白一愣:“陛下?”

魏西溏怒道:“帶於簡下山!”

就在這時,周遊山突然一陣天搖地晃,山上所有人一陣慌亂,顏白身後的一個老兵大喊一聲:“地龍發(fā)怒了!”

銀絲陣因爲(wèi)這陣天搖地晃一陣瞬間落地,付錚趁顏白等人受驚發(fā)愣,猛的掙脫,朝踩著銀絲陣衝了過來:“池兒!”

相卿扭頭冷笑,伸手把魏西溏往懸崖下一推。

“池兒!”付錚瘋了樣的衝過來,順勢一躍,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影,不妨他伸手抓空,而本該被相卿推下懸崖的魏西溏,卻是站在崖邊。

後面趕過來的將士倒是及時止住腳,可付錚卻直接墜了下去。

“付錚!”魏西溏猛的往前一撲,袖中的血紅絲直接躥了出去,血紅絲不斷下延,卻始終不能抓到付錚,就在魏西溏絕望之際,冷不丁整個人往下一墜,她身側(cè)的將士不敢伸手碰女帝,便急忙去拉血紅絲,可血紅絲太細,根本不易拉住,情節(jié)之下,一個將士便強行急忙把血紅絲卡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

魏西溏不敢撒手,她滿臉是淚的看著懸崖下方,黑漆漆的一片,只聽得到山石陸續(xù)墜落的聲音,她聲音帶著哭腔,拼勁力氣對著下方喊道:“付錚!”

山石滾動,遠處有山峰斷裂,樹木發(fā)出“沙沙”的響聲,飛鳥受驚,百獸奔跑。

山上根本站不住人,整個山脈都在晃動。

一聲巨響之後,原本身側(cè)寺廟的位置,斷出一段,直接墜了下去,原本埋伏在寺廟左側(cè)的士兵只有幾人幾日逃離,其他皆隨著山石墜入萬丈深淵,一時哀嚎聲四起。

魏西溏一聲怒吼:“顏白!”

被地震晃的不能直立的顏白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陛下!”

魏西溏死死的拽著那根血紅絲,被拉的筆直,繞在巖石上的一段,被磨得愈發(fā)的細,眼看著就要斷開。

顏白一看這情形,根本撐不了多久,這樣下去,別說救於簡,恐怕他們都要死在山上:“陛下,我們必須離開此地!”

魏西溏搖頭,她擡頭,“他是青王付錚,朕必須救他!”

“陛下!”顏白探頭看了眼下方,又看了眼那條被細細的血紅絲,咬牙,“陛下,我們不能再待在這兒,這裡太危險,地龍發(fā)怒帶動周遊山下墜,如果再不走,我們就會葬生此地……”

魏西溏看著因爲(wèi)下方重量被磨的愈發(fā)細的血紅絲,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徒勞。

她出聲:“顏白。”

“陛下!”顏白跪在她身側(cè):“陛下有何旨意?”

魏西溏搖搖頭,“你即刻帶活著的人下山,能活幾人就活幾人,是朕任性害的你們跟在受苦。回去以後跟太子如實回稟,朕與他提過此事,太子不會怪罪於你。”

顏白一愣,“陛下,那您呢?”

魏西溏看向下方,道:“這是旨意,速速離開!”

顏白還站著不動,魏西溏猛的提高聲音:“你還想抗旨?”

顏白張了張嘴,艱難的抱拳應(yīng)道:“臣遵旨!”

他走了兩步,扭頭看向地動中唯一能悠然站立的相卿,“陛下,這人……”

魏西溏擡頭看了眼周圍道:“不必管他,都去吧。”

相卿的執(zhí)念中有付錚,她與付錚都不在,他還有什麼興致。更何況,這種境地,能活著的又有幾人?

顏白在一片慌亂中帶著剩餘的人朝著山下奔去,魏西溏死死的抓著護腕,擡頭看向相卿,“相卿,墨兒雖是朕的子嗣,可與朕不同,他與你也未有仇怨,望你不要爲(wèi)難一個孩子……”

相卿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動作,“陛下與青王同死,那是同生共死,與臣同死,便是同歸於盡。”他低低笑了一聲,“陛下眼中,臣從來都是個不值得陛下憐憫之人。恨入骨,死亦記。”

魏西溏看他一眼,卻什麼話都沒有說,翻身滾入懸崖。

相卿看著他的身影,朝前一步,身後猛然一陣掌風(fēng),他微一側(cè)身,飄然跌落懸崖,他看著前方那個一意孤行的身影,伸出去抓。

無鳴的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他縱身躍下,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對著連接付錚的血紅絲伸手一扔,割斷血紅絲,魏西溏下墜的過程瞬間慢了下來,無鳴快速的落到她身側(cè),將她攔腰截住,一條血紅絲同時繞在崖壁的樹上,帶著魏西溏直接晃了過去。

崖頂顏白重新返回,對著無鳴大喊:“魏侍衛(wèi)!”

同時扔下週圍採藥農(nóng)人上沿下壁的繩索,無鳴伸手將繩索系在牢牢的系在魏西溏身上:“陛下,得罪了!”

魏西溏從眩暈中回過神來,她伸手抓住無鳴的衣領(lǐng):“付錚……”

無鳴看了眼下方越來越小的人影,點頭:“屬下全力以赴,請陛下上崖!”他對顏白做了手勢,伸手借在慣力將魏西溏往上送去,顏白一衆(zhòng)順勢拉動繩索,很快將人拉了上去,“陛下!”

魏西溏抱著崖壁哭的肝腸寸斷,她對在下方喊道:“付錚——”

聲音在山澗撞了幾個來回,迴音嘹亮,顏白跪在她身後:“陛下,陛下還是先隨臣等下山吧,王爺他……”

魏西溏痛哭出聲,“付錚……”

無鳴藉著崖壁的凸起的大小巖石不斷往下追,卻始終趕不過付錚下墜的速度,他對著前方大喊:“王爺!”

我們眼前,只看得到那個白袍的人影,卻始終追不上。

頭頂上方女帝的哭泣聲聲響起,無鳴不停的往下追去,帶不回活人,也要帶回屍體。

下方傳來一聲尖銳的唿哨,山峰頂端,一隻巨大飛鳥俯衝而下,直直扎入崖底,飛鳥背上白衣少年俯身馭鳥,口中罵道:“白讓你吃肉了,你倒是快點啊!”

飛鳥極速掠過崖壁,過快是速度帶起一股強烈的風(fēng)浪,無鳴伸手遮臉,擋住無數(shù)灰塵瞇眼。

巫陰看向下方,便遙遙看到兩個身影上下連在一起,他馭鳥飛過去:“仙尊!”

凸起的崖壁上,付錚身上那截被無鳴割斷的血紅絲掛在懸崖縫中,坎坎止住他下落的身體,他的上方,白衣的仙尊滿身血跡,立在吐氣的崖壁上。

他擡頭看向巫陰,巫陰清了清嗓子:“老子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不回招搖山?”

他馭鳥過去,“老子不是回來了?你不走老子可就走了,這山眼看著就是塌陷下去了,老子可不想死在這。”

血紅絲猛然離開崖縫,付錚眩暈中再次下落。

相卿擡頭,那光亮處,一個人影趴在那裡,哭聲在偌大的山澗中清晰傳來,相卿張了張嘴,一腳踩到鳥背上,道:“下去!”

“不能再去了!”巫陰大喊一聲,“會死人的!”

可飛鳥再次下墜,相卿俯身,在急速下墜中,伸手抓住付錚的胳膊,他咬牙:“起!”

飛鳥聽令奮力展翅,確定再也不及剛剛那樣矯健。

付錚在平穩(wěn)中逐漸清醒,他猛的一張眼睛,下方便是萬丈深淵,他擡頭,呼呼的風(fēng)聲在耳邊刮過,他看向相卿,“你……”

相卿嘲諷一笑,“本尊本想,若你與本尊都死了,陛下該是一半念著你,一半恨著本尊。”然後他擡頭,再次看向那個小小的影子,說:“可本尊發(fā)現(xiàn),若你與本尊都死了,只怕她滿心念著的只是你,根本容不得心中留著本尊的位置,哪怕是恨……”

巫陰回頭看向相卿,“仙尊,飛乘快飛不動了……”

相卿馭鳥,朝著無鳴飛去,他鬆手,無鳴接住付錚。

飛乘的速度因爲(wèi)少了一個人的重量而輕鬆起來,它躲避下落的巖石,快速的朝在上空飛去。

魏西溏滿臉淚痕,擡頭便看到那巨大飛乘上站著的人影。

她死死盯著相卿,眼淚不斷從眼中流下,眸中恨意逐漸濃烈,她盯著相卿,猛的站起身,伸手從顏白身上取下弓箭,拉弓開箭,對著相卿大聲道:“朕本不想這樣待你,朕猶豫再三還是想要放過你,可你……”她哭著,泣不成聲,“你果真又殺了他一次……”

巫陰的神情有點慌亂,他看看拉弓的女帝,又看看被箭對著的仙尊,急忙道:“仙尊,我們趕緊走吧,我們走吧……”

相卿伸手,在巫陰的頭上輕輕摸了摸,安撫他不安的情緒,他看著眼前的女子,低低一笑,道:“陛下可是忘了臣說過的話了?既然愛不成,陛下便恨著臣吧!”

“此箭是朕專程爲(wèi)你準(zhǔn)備,”她說完,被拉的筆直的弦猛的一鬆,射出的箭直直對著他射了過去,一箭射在他心口,“今生今世都別再讓朕看到你!”

相卿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箭,笑了下,他低低一聲:“這世上……能殺臣的人,唯有陛下……”

他擡頭看她,眼中的她在來回晃動,他身體輕輕後仰,直接從鳥背跌落下去。

巫陰一聲大叫,急忙馭鳥而下:“仙尊!”

巫陰快速追上,死死拉住下方的人:“仙尊!”他又急又慌,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仙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把畏懼草……我……是我的錯……”

那處被箭射中的地方有黑色的血液汩汩冒出,從傷處衍生出黑色,蔓延到他的脖子上。

他被巫陰拉著手腕,飛鳥懸在半空,努力想要往高處飛,相卿擡頭,看向巫陰,道:“畏懼草……是歷代仙尊所懼之物,一旦你成爲(wèi)下代仙尊,此物便是你的剋星……一旦中了此物的毒,便是灰飛煙滅,無來生,無後世……誰都救不了你……”

“仙尊,我不當(dāng)仙尊了,我?guī)慊卣袚u山,你不是說瀑布水有淨(jìng)化之能?我們?nèi)テ俨妓恰勺稹液ε铝耍也幌脒@樣了……”巫陰死死拉著他的手,“仙尊……”

相卿對他笑了下,“回去吧。”

他手腕輕輕一轉(zhuǎn),撥開巫陰的手。

“仙尊!”巫陰再次馭鳥,一塊巨石落下,砸在沒有躲避的鳥翅上,飛乘的身影一歪,差點把巫陰掀落,巫陰再回頭,那白色的人影已不知所蹤,唯有亂石紛紛,激起漫天灰塵。

天崩地裂,地動山搖。

“陛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顏白咬牙,決定強行帶女帝下山,“走!”

“陛下!陛下!顏將軍!你們看!”身後副將突然指著下方兩個努力往上爬的身影,“你們看!那是魏侍衛(wèi)和於將軍!”

魏西溏撲了過去:“付錚!付錚!付錚——”

地動這時突然加劇,魏西溏急的就要下去,顏白死死托住:“你們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帶陛下下山!”

魏西溏掙扎著往後,“放肆!”她看向亂石紛紛的懸崖下方,“付錚!”

巫陰揉著飛乘的腦袋,陰著臉,伸手,使勁把臉上的眼淚擦了一把,然後馭鳥,直接朝著正在努力往上爬的人俯衝過去,對無鳴咬牙,“把人給老子!”

無鳴愣了下,巫陰指著他罵:“你一個人很快就上去,帶著這個半死不活的,一起送死,給我!”

無鳴看了他一眼,在看了眼腿上重傷,根本使不上力氣的付錚,略一猶豫,便伸手扶付錚:“王爺信無鳴一次,上去!”

付錚滿身的血跡斑斑,咬牙坐了上去,巫陰馭鳥,直接把付錚送到崖頂。

魏西溏愣愣的看著被人從鳥背上扶下付錚,她看向巫陰,“你……”

巫陰伸手指著她,罵道:“仙尊就是傻!所以才上了你這個女人的當(dāng)!他都是你害的!本來仙尊在招搖山,要什麼有什麼,就是你!就是你!你害死仙尊的!他本來有好幾百年的壽命,因爲(wèi)要你起死回生折了一半,因爲(wèi)要天天餵你那前身喝血時時消耗,因爲(wèi)你自己疼,仙尊被你的痛反噬,他跟你們這些賤命的人一樣,甚至更短命,都是你這個女人害的!”

他原地跺腳,伸手抹眼淚,哭道:“你以爲(wèi)老子要救他啊?是仙尊要救!仙尊剛剛說了,他要是死了,你滿心都會念著他,連恨都不會恨他……仙尊死了……嗚嗚嗚……是老子的畏懼草把他害死了……老子就不應(yīng)該給你們……老子恨死你們了……你這個壞女人,你要是敢把仙尊忘了,老子回頭就來弄死你……嗚嗚嗚……”

魏西溏張了張嘴,她回頭,看向發(fā)出巨大聲響的懸崖下方,黑漆漆的全是紛飛的亂石,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低頭看向手中的弓箭,伸手扔到懸崖深處,她嘶啞著嗓音開口:“下山!”

據(jù)唐史記載,大唐三年,大唐境內(nèi)第二高山周遊山,因一場小範(fàn)圍的地龍發(fā)怒,引起山石崩塌,陷入地下淪爲(wèi)一片不高的山丘。

大唐四年,太子參政,女帝放權(quán),西闡皇室餘黨作亂,太子親征,歷時三月平復(fù)叛亂凱旋歸朝。

大唐四年冬,北貢寒災(zāi),地凍三尺,太子在太傅高湛的陪同下,率多位民間能讓前往賑災(zāi),歷時一年在北方寒冬時節(jié)順利培植出室內(nèi)農(nóng)物。同年冬,皇太后年邁,壽終正寢於太后寢宮。

大唐六年,女帝魏西溏忽在一個早朝後病重,太醫(yī)們束手無策,女帝但是久病難愈影響國事,擬下詔書,三月後女帝病重,駕崩於一個清晨,太子登基稱帝,年號泰昌。同年春,曾征戰(zhàn)西闡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於簡將軍以家父病危爲(wèi)由,辭官奔喪。泰昌帝準(zhǔn)奏。

大唐十二年,曾有人看到一位酷似大唐女帝的女子與其夫君在咸陽出現(xiàn),女帝身側(cè)的夫君,相貌酷似於簡於將軍。

?ttκǎ n ?C ○ 中海之內(nèi),游龍陪著遠道而來的客人遊船,他指著前方一片海域道:“付兄你看,前方那一片,就是以前你曾多次打聽的那個仙山海域,你別看我們看著就在眼前,可我們這船就算游上三天三夜,也趕不到那片海里去。”

付錚看著那片海域,他回頭,魏西溏擡腳走了過來,她看向前方,半響,她轉(zhuǎn)身回頭,忽然聽到前方古琴陣陣,琴聲甚是熟悉,她止住腳步,再次看去。

前方海域,霧氣繚繞中,隱約可見一葉輕舟,船頭坐著一位身著長袍的白衣男子,一頭墨發(fā)鋪散身後,黑與白的極致衝擊,面前橫著一把古琴,琴身花紋精緻,打磨光滑,那人白袍下一雙修長的手,手指勾著琴絃,琴聲幽幽傳來。

游龍立刻對他們擺出一個“噓”的手指,壓低聲音道:“果真是貴客遠來,神仙也相迎。百年難聞仙人聲,仔細聽!”

魏西溏朝前兩步,看著那個正在彈琴的人,小舟時隱時現(xiàn),人影時不時隱沒在繚繞的霧氣下。

一曲彈畢,那白衣的人影靜坐原地,良久之後,他緩緩站了起來,一頭墨發(fā)垂下,遮住他的容顏,卻擋不住他不似凡人的飄飄仙氣。

小舟似要朝著遠方飄遠,那人朝著另一頭走去,走了兩步後忽又站住,似乎察覺出什麼,他緩緩回頭,露出一張傾城俊逸的容顏,一雙狹長鳳目,直直的盯了過來。

魏西溏猛的睜大眼,脫口而出:“相卿!”

他似乎聽到這邊有人聲,然後對著這方淡淡一笑,隨即轉(zhuǎn)身,小舟再一次隱沒在繚繞的霧氣中。

這一次,很快便沒了蹤影。

驚鴻一瞥,如在夢境。

此後,再無人在此處見過神仙露面。

中海看仙的傳聞,就此消失,而曾有人說誤入仙山的傳說,也再未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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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完結(jié),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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