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名爲切磋實乃明爭暗鬥的廝殺還有三日之時,葉飛便是告辭了王家老祖王天祥,推辭了與王家一同上路的打算,獨自一人向著金陵城外而去。
正值盛夏,金陵城外卻是沒有夏日的炎熱,依山傍水之間蟲鳴鳥叫百花爭豔顯得異常雅緻。在那花叢之中,河畔之前一名渾身黑袍的少年在其中飛奔著,像個開心的孩子。
說來也怪,自從那日欣兒被強行帶走,葉飛被冥辰羞辱之後。葉飛本該勤奮修煉以報當日羞辱之仇,然而卻是恰恰相反。時至今日已是將近半月悄然而逝,然而這少年除了每日呼呼大睡之外便是胡吃海喝,對於修煉隻字不提。
“原來,這個世界是這麼的美好,只是我們要求的太多而已。”
看著眼前百花爭放,小橋流水,再回頭看看已是遠去的繁華城鎮。葉飛摸著鼻翼,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說道。一隻撲扇著漂亮翅膀的三色雨蝶落在少年肩頭,初生的朝陽散在少年剛毅的臉龐之上,百花相襯,河流相依,顯出一副世外美景。
“可惜,這番美景卻是無福消受了。”
許久這後,站在原地雙目微閉深深的嗅著周遭清新氣息的少年,猛然睜開雙目。看著東方殷紅的天際,徐徐而升的朝陽,似是悠然一嘆,身形化爲一團雲霧便是從這幅美景之中抹去。
對於葉飛來說,他所向往的生活是那麼的單純,有幸福的家,有親人相伴即便生活在窮苦落魄都已足以。然而即便是這最卑微的要求,上天似乎都是再捉弄著眼前的少年。他所希望平淡而溫馨的人生,卻註定了血腥而又艱澀的漂泊。
叢林之中葉飛的身影好似雲間霧裡一般飄飛著,似是幽靈又宛若清風。一棵棵蒼天巨樹,一隻只山間野花,在葉飛急速飛射的身影之後飛快的退卻著。
葉飛決絕了與王家同行,其實並不單單只是因爲他喜歡一個人的灑脫。那潛伏在王家身後的飄渺幻府刺客,以及自己這不爲人知的身份,在葉飛羽翼未豐之前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像上次一樣,經過趙家之時葉飛選擇了繞過天柱山,雖然因此會大耽誤一些時辰,但是對於提前三天便是出發的葉飛來說卻並沒有多少影響。趙家葉飛遲早會去,並且再去之時將不會只是這般路過而已,然而再去之時卻並非今日。
繞過一個山頭,在叢林之中飛馳的身影突然一頓。而後似是一陣風一般向著身前的一處山谷而去,那是一處較爲隱蔽的山谷,四周有著濃密的灌木叢,谷口不大隻能容一人大小而已。
像是一團雲霧,繞過叢生的灌木,交織的荊棘,葉飛出現在了這處小小的山谷之中。
“好美!”
當葉飛站穩身形,舉目望去卻是一呆。一陣陣撲鼻的花香傳來,眼前一片血紅,沒有其他噪雜的顏色,唯有紅色渲染著整個山谷。一朵朵爭先鬥豔的花朵怒放著,在山谷微風之中上下起伏,像是血紅的浪潮一波一波的盪漾著。
“彼岸花!好多的彼岸花!沒想到在這深山老林之中竟然有著如此人間仙境。”
看著身前一支支鬥豔的花朵,誘人的芬芳,葉飛幾乎瞬間便是沉溺在了著猶如仙
境的美景之中。然而,漸漸的,葉飛臉上的欣喜之意退卻,一股哀傷涌上心田。而後那股哀傷似是被山間的微風捲起,吹向那片血紅的彼岸花從中。
“花開無葉,有葉無花!世人只知欣賞你的美,誰能知道你的美麗背後的殘缺。”
許久之後,葉飛極爲哀傷的嘆息著。眼前一片片血紅花朵爭先鬥豔的花蕾,在其花枝之上卻是沒有一片花葉,孤零零的花幹上綴著美麗的花朵,在葉飛的眼中這美景變得有些殘缺,也有些淒涼。
見物思親一般,看著眼前盛開的花朵,光禿禿的花枝,葉飛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這奔波而又孤獨的人生。在他人眼中擁有混沌之體,體靈雙休並且兼得煉丹煉器之法的自己便是好似這彼岸花一般,是那麼的嬌豔,是那麼的動人。似乎這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賜,生來便是讓世人瞻仰和矚目的。
然而葉飛心中的苦楚卻有幾人知曉,他嚮往的並非是站在世界的巔峰俯視蕓蕓衆生,他嚮往的並非是血腥的屠殺和無盡的修煉,然而他沒有選擇。就好似這彼岸花般,爲了支撐那綻放的花朵,他失去了綠葉的陪襯。命運似是在玩弄世人一般,或是在玩弄眼前少年一樣,讓他得到了世人想要的東西,卻是失去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一切。
“佛曰:梵語波羅蜜,此雲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爲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即名爲彼岸。有生有死的境界,謂之此岸。超脫生死的境界,謂之彼岸,是涅盤的彼岸。彼岸花,或許便是爲這涅槃而生,爲時間萬物的輪迴而造,也只有這樣堅韌的一次次盛開和凋謝卻追求所謂的完美或是自我的完美而生存,去追逐沉浮的腳步綻放屬於自己的精彩。大道何嘗不是,人生又何嘗能夠如此!”
似是有所感悟,葉飛喃喃自語。而後竟然盤膝而坐,就在這山谷之中,彼岸花前。看著眼前仍舊在山風之中起伏和綻放的花朵,血紅的可以媲美鮮血和烈日的花朵,一股股哀傷伴著一絲明悟飄蕩在這山谷之中,迴應著這幽深的紅。
盤膝而坐,葉飛雙目緩緩閉上,那眼前一片殷紅的綻放著的彼岸花被其遮擋在眼簾之外。然而在葉飛的心中卻是有著一片一模一樣的彼岸花在緩緩的生根發芽,而後冒出新葉,長出新枝。
似是進入了一片淨土之中,地面之上有著迅速生長起來的嫩芽,直到開枝散葉,而後花蕊緩緩生出,在花蕊生出的同時枝葉茂盛的花枝卻是慢慢凋零。當花苞綻放,綠葉已是盡數落去。盛開的花蕾鮮豔若滴,卻是顯得有些孤獨。然而它卻仍舊倔強的綻放著,直到自己老去,直到花朵枯萎。雖然在生命的途中,它仍舊未能一見期待的綠葉,一見同氣連枝的葉子,它卻是沒有帶著一絲悔意,去凋零,去等待下一個輪迴的開始。
此時的葉飛就是身處在這個奇妙的世界之中,他見證著一望無際的彼岸花,從嫩芽到茂盛的花枝,再到爭豔的花蕾,而後枯萎,然而再一次盛開。一遍一遍,他看著一個倔強的生命生長和死去的過程,他也在見證一次次以絢麗的生命爲代價的追求。
朝陽已經變成當空的烈日,火辣辣的陽光卻是穿不透山谷頂
上的茂密枝葉,而後在烈日的絕望之中緩緩落日西山山頭。當太陽隕落在西山之巔,一輪皓月從東方天際升空,宛如銀白色的瞳孔,注視著萬物的寂寥。一日又是一日,整整兩日時間,葉飛便是這樣雙目微閉靜靜的坐著。只是此時的山谷之中卻是已經沒有了起初之時的哀傷,而是生機昂揚,似乎其中瀰漫著無限生機,似乎是綻放著生命的本源一般。
葉飛靈魂所在的空間裡,彼岸花依舊重複著綻放與凋謝,重複著一次次的生死輪迴。然而身在其中的葉飛,此時似也化成了其中的一株,跟著花羣綻放,跟著花羣枯萎凋謝,感悟著生命的開始,體會著生命的結束。也在這一個完整的輪迴之中構架著心中期待與追求,並在這輪迴之中努力的實踐著付出著。
頓悟!若是有修煉者在此定然會驚訝的發現,那盤膝而坐在此已是整整兩日的少年竟然一直處於頓悟之中。這片山谷之中瀰漫的生的力量,生命的激揚正是從少年頓悟之中溢出的感觸。
生命或許會枯竭,然而生命的真諦卻是會隨著生命的本體而延續。或許在這其中有著一些讓然不盡如意的東西,但是生命終究還是生命,生命不會因爲生活的煩惱而改變延伸的軌跡,只有將面對人生的心態去附和生命的樂章,那麼生將是真正的生命,那麼生命將是永恆的生命。
當次日的朝陽在此破曉之時,當那縷陽光再次掙破輪迴照耀在大地之時,雖然仍舊無法穿透山谷頂那茂密的枝葉,卻依舊快樂的照耀著。
與此同時,緊閉了整整兩天的眼眸微微顫抖,而後猛然睜開。兩道細若遊絲的乳白色寒芒從中爆射而出,瞬間之後便是悄然而逝。緩緩站起神來,葉飛臉龐之上有著柔和的笑意。
“生的真諦原來如此玄奧,雖然只是感悟到冰山一角卻是已經讓我受益匪淺啊。”
看著身前仍舊在微風中起伏的彼岸花鮮紅的花朵,感受著體內因爲頓悟而暴漲的實力給身體帶來充盈的感覺,緊了緊拳頭,葉飛笑道。
混沌之體當之了得,再配合葉飛被九天老祖鍛造提純的靈魂,這被修煉者視爲人生難得一遇的頓悟竟然是被眼前這少年猶如家常一般一次次的深入。這等事實若是讓他人知曉,羨慕嫉妒恨估計會讓人瘋狂。
看著身前一大片盛放的彼岸花,那鮮紅的花朵像一隻只對天堂祈禱的手掌,那麼虔誠熱烈而又絕望的幸福。這像火一樣的花兒充滿了哀傷卻又似燃燒著愛情的忠貞,葉飛嘴角拋棄一抹弧度,摸了摸鼻翼邁步上前。
一股洶涌的元力自身體之中爆破而出,旋即身前一大片彼岸花好似被一把無形的大鏟沿著厚厚的泥土下被崛起一般,葉飛手掌一抹,手指之中的藏天戒光芒閃動,那被托起的一小片彼岸花便是被其收入到了藏天戒中。
轉身,沒有一絲留戀,身形化爲一抹雲霧,葉飛向著山谷之外而去。在此已是耽誤了整整兩日,今天便是那比武切磋之日,時日不多,葉飛還要儘快趕往那緣界入口處。
這片彼岸花已經沒有了再留戀的必要,因爲在他的心中有著一片比這裡更爲茂盛的彼岸花。待得心中彼岸花開時,一切或許不再如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