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微末
這些魔物乍一看很尋常，脖子之下，無非是一些全身佈滿膿皰的怪物。
或者像兩米高的肌肉無毛老鼠，或者是三米長、後背佈滿黑色腫瘤的蟑螂，或者是身上一環環囊腫的十多米巨蟒。
他們的頭顱，卻與正常魔物不一樣。
每個告死軍團惡魔的頭顱，都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罩。
玻璃罩內，盪漾著綠色的液體。
液體內，稀爛的血肉腦漿輕輕晃盪。
像是某種科技製品。
據說自從魚人教派和毒人島提供了科技時代的技術和研究成果後，部分告死軍團的魔物的頭顱，變成玻璃罩的模樣。
魚人教派和毒人島，也因此獲得魔獄第十四層領主災疫先知的垂青。
這種新型告死者，名爲告死天使，不僅攜帶病疫與劇毒，而且殺傷範圍極大，難以清除。
魔獄各層雖然內戰不休，但一致嚴禁使用告死天使。
“你們這是要逼我們武聖出手嗎？”呂元浩大喊。
燭火二笑瞇瞇道：“的確，雙方的大魔們心照不宣，平時不使用告死天使，但如果你們不出來，在天階結束的一瞬間，他們就會爆開，轟……”
“就算你們人族大軍再快，到達這裡的時候，也只能看到滿地屍體。去吧。”
就見十四頭告死天使慢慢移動，分列光圈邊緣各處。
人羣瞬間慌了。
稍微瞭解惡魔知識的，都清楚告死者的恐怖，更清楚告死天使的恐怖。
它們，是末日。
“你們還有時間思考，殺到主人面前，領取血獄之果，或者，等天階結束，病疫與劇毒爲你們送葬。”
“太陽升起，吹響告死號角。”
燭火二說完，轉身離開，道路合攏。
內圈之中，全場寂靜。
無論是學生還是開拓者，無論是龍之國人還是外國人，無論是人類還是異族，全都沉默著。
“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當他說起魔袋豆的時候，大家就應該明白，他爲什麼要逼我們走出光圈。”
“這個時候，惡魔想做什麼不重要了。重要的，我們應該怎麼做。”
“現在，還有人怕陷進去嗎？”
“現在，應該不會再爭論該不該救人了吧？”
衆人沉默。
一些人看向周冷。
“周冷，你說說吧。不管別人怎麼想，在我心裡，你已經是十八校聯合大師兄。”呂元浩道。
“是啊，之前多虧了周冷。”
“如果沒有周冷，沒有救援那三四千人，我們現在更加絕望。”
“對，周冷就是我心目中的十八校聯合大師兄！現在我認，出了天階，出了魔城，我還認！”
衆人望向周冷。
這一刻，周冷突然想起張星烈，想起趙東君。
無數初中和高中同學敬仰張星烈。
無數藍星人族，崇拜趙東君，包括周冷和張星烈。
人們在絕望的時候，會本能選擇最可靠的力量。
那麼，自己能否擔得起？
周冷沉默片刻，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我也交個底，我會猶豫，會貪婪，會恐懼，也會怕死。但……”
“……在退無可退的時候，我會懷著猶豫、貪婪、恐懼，向前，不斷向前。”
“我父親在戰場上沒有後退，我也一樣。”
“我不能向大家保證太多，但我可以保證，一旦開戰，我會是第一個走出光圈的人。”
“就像上一次。”
衆人胸中熱血涌動。
呂元浩舉手道：“我以河陰武大大師兄身份，推舉如大大師兄周冷，爲十八校聯合大師兄！”
“我同意。”
“我也同意。”
“附議！”
一個又一個大師兄舉起手臂。
最後，華東武大的安桓貴，也舉起手。
許多人吃驚地看著他，他巧鬥連輸兩場，竟然也願意支持。
許多人輕輕點頭。
田承昌看著安桓貴高高舉起右臂的背影，陷入沉默。
自己堂堂大二學長，連大一學弟都不如麼。
常巒坐在人羣中，看著安桓貴，眼中陰雲掠過。
十八座學校，十七個大師兄舉手。
全票通過。
周冷起身，向衆人抱拳道：“承蒙各位支持，既然如此，周冷便不推脫，當仁不讓，共渡難關。”
衆人紛紛起身，鼓掌祝賀。
不只爲周冷鼓掌。
也爲接下來的闖生路，鼓掌。
“現在，我們商議出一個進攻計劃……”
“首先確定，這裡已經不安全……”
“其次，我們要做好雙保險，要把握好天階結束的時機……”
衆人議論紛紛，出謀劃策，制定一條又一條計劃。
開拓者隊伍的人提供魔化無人機，魔靈師提供高空偵查魔靈術，進一步摸清惡魔的情況。
很快，衆人遇到一些難點。
比如，怎麼把握天階的結束時機？
衆人討論難點，但有些地方，很難執行。
不多時，暫時休會，衆人休息，二十分鐘後繼續討論。
周冷思索片刻，一個人前往無人的地方，然後回憶過去所學的神文。
查找資料庫，找到一些神文。
最後，周冷用意識在自己的腦海中，硬湊出一個模糊、簡潔的神文。
“天階什麼時候結束？”
“太陽升起。”
周冷鬆了口氣，謝過天階，然後回返。
雖然衆人並不完全相信，但也沒有更好的時機，只能選擇這個時間。
衆人解決一個又一個難題，最後便進行準備。
準備好後，全員休息。
周冷與許青錦的睡墊靠在一起。
兩個人仰望天空。
高空漆黑，唯有天階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許青錦輕聲道：“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你。”
“是嗎？”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你還記得嗎？”
“記得。”
兩人都沒再說話。
周冷至今記得，一年級排隊春遊、去醫院打針、看電影的時候，爲了防止走散，老師會讓兩排孩子手牽手。
那時候，周冷一直牽著許青錦的手。
以至於兩人一起上學的時候，許青錦媽媽還要讓兩個人手牽手別走散。
“好好休息，明天你要保護好自己。”周冷道。
“放心，我會的。你……不要太拼了，該後退的時候，也要後退。”
“好。”
兩個人閉上眼，慢慢入睡。
臨近太陽升起，光圈內的上萬人睡醒，熱身，做準備。
最後，所有人排成錐形陣，箭頭指向魔袋花園。
周冷站在箭頭之上，所有人之前。
“跟我衝。”
周冷一聲大喊，慢跑向前。
全軍，前進。
密密麻麻的惡魔站立在前方，層層疊疊，宛若城牆。
突然，惡魔們瞇起眼，太陽怎麼突然升起？
不，太陽沒有升起。
是衆人身上，顯現出衆志成城的光芒。
微末之光，煊赫永照。
周冷與所有的運血後期和運血中期的人，衝在最前方。
人類的箭矢，撞上惡魔的盾牌。
戰鬥轟然開始。
周冷向前，一步一惡魔，一掌一屍首。
不回頭，不後退，只向前。
東方的天邊，泛著淡淡的白光。
太陽未出，新光已至。
上萬人類與異族，潮水般涌動。
前進，前進，再前進。
風吹，嘶吼。
草折，骨裂。
塵飛，血濺。
周冷的周圍，彷彿變成無聲的世界。
萬人性命，肩於一身。
一切不存，唯有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周冷看了一眼前方密密麻麻的惡魔，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換人！”
隨後，饒明賢第一個衝上前，代替周冷。
整支隊伍的速度，驟然減慢。
直到這時候，饒明賢才明白，周冷麪臨多大的壓力。
也才明白，周冷的每一步，何等偉岸。
僅僅一分鐘後，饒明賢便承受不住壓力，大聲道：“換人！”
熔錘頂替，接著，衆人陸續輪換。
之前，他們都在周冷的側翼。
直到站在周冷的位置，他們才明白向前一步有多難。
周冷一邊走，一邊運氣回覆，雖然比打坐慢，但只能如此。
不多時，周冷再次向前，站在正中最前方。
萬人大軍，再一次加速。
就這樣，大軍各處不斷輪換，不斷前進。
但是，越來越多的人永遠留在這片大地，被惡魔運往魔袋花園。
衆人看不到，但記在心裡。
萬人大軍明明不斷前行，魔袋花園卻彷彿越來越遠。
但是，得益於讓人類的求生意志，得益於衆志成城的振奮，得益於不斷前進的步伐，得益於每個人在武道上的勤奮磨礪，得益於龍之國多年的協作與組織能力培養，這些年輕的學生們，咬著牙堅持。
正前方的衆人的主攻，後方和兩側的學生主防。
一旦氣血體力不支或受到嚴重傷害，立刻輪換。
一切都有條不紊進行。
東方的天空，越來越亮。
隊伍離魔袋花園，越來越近。
那個頭頂環蛇王冠的惡魔勳爵，站立在魔袋花園中，微笑著望向人類。
“看到了！”周冷大喊。
附近的人精神一震。
“看到了！”
“看到那個惡魔勳爵了！”
衆人紛紛大喊，很快連成一片，人盡皆知。
萬人熔爐中的火焰，驟然升騰。
“殺！”
“向前！”
隊伍再度推進。
周冷和一些人相互看了看，輪換到後方。
微光之星周身，站著衆多運血期的惡魔，以舉燭者居多。
“你們覺得，最後有幾人能走到我面前？”
“除了那個巨人，其他都不可能。”
“那個巨人，大概能餵飽四五朵魔袋花。我留下最美味的，送給媽媽。”微光之星微笑著。
惡魔們面露尊敬之色。
微光之星道：“按照人類慣用的手段，他們會在最後時刻，玩什麼……對，斬首戰術。其他人，你們解決，留一個衝在最前面的給我。”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