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到了錦州,碼頭破破爛爛的,只有臨時搭建的兩個木堤,向前直伸向海中,便於楚國大船停靠。
當下正是臘月時節,天寒地凍,北風呼嘯。這十冬臘月間,莫說是牧羊人了,就連長白山裡挖參爲生的女真人,也不肯輕易出門。可錦州碼頭卻是錦旗招展,在數百皮袍武士環簇之下,有幾十個契丹官員正在翹首東望,等待著迎接馬希萼。
契丹人對中原,心理上是充滿著矛盾的,他一方面卻是羨慕中原經濟的繁華、儒家文化的昌盛,可另一方面,他們對中原柔弱的風格卻異常輕視。在加上石敬瑭、劉崇等人對契丹的溜鬚拍馬,讓契丹人對中原心裡多多少少有了點鄙視。直到耶律德光死在中原,這才讓契丹人收斂了一下。
契丹人對中原如此,對江南的看法就更不好了。誰都知道,南方還不如北方善戰呢。而國家的實力,很大程度上還是展現在軍事力量上。因此,楚國北伐之前,駐契丹大使田雨在契丹皇帝面前雖然有面子,可是在契丹重臣眼裡,他無非是一個可笑的南蠻子罷了。直到,碭山之戰,契丹人才對田雨另眼相看,纔開始真正的討論兩國合作的可能性。
船隻拋錨之後,身穿淺灰色銀狐大衣,裡面是蟒袍白玉帶,腳踩烏金鎦邊踏雲靴的馬希萼第一個走下船,到了木堤上,他下意識的使勁跺了兩下腳,回頭笑嘻嘻的說道:“王貴,爺這次是真的站到陸地上了!”
王貴在後面虛張著兩隻手,笑道:“王爺,您還是小心點,這木堤可不寬啊。你看,那邊是契丹來迎接的人了。”
“吭。。。”馬希萼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嚴肅了一起,他清了清嗓子,一步三晃的,自我感覺極爲優雅的朝前走了過去。剛下木堤,腳還沒有落地。前邊有一個穿著楚國四品文官服的青年人就上前一步,施禮道:“微臣契丹特使田雨,拜見湘陰王。”
“田大人免禮,呵呵,這麼冷的天,真是辛苦了。”馬希萼嘴角一列,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瞟了眼田雨身後那些契丹人,問道:“這幾位是?”
“王爺,請讓我給您介紹。這位是契丹泰安王拽刺。。。”田雨笑著介紹到。
“哦。久仰久仰,拽王爺您好啊!”馬希萼極其有禮貌的拱了拱手。
拽刺四十多歲了,作爲契丹少數幾個的中原通,不僅看的漢書不少,而且保養的也不錯,完全不像他身後那些魁梧的虯髯大漢。他本來是極有禮貌的笑呵呵的拱手回禮,可聽了馬希萼的話,臉上就是一愣。忽而,又是不顧禮儀的哈哈大笑:“湘陰王,本王雖然很拽,但卻不姓拽,我是皇族,複姓耶律,名字叫做拽刺,呵呵,你可以稱呼我爲泰安王,或者叫我耶律王爺,都可以的。”
雖然耶律德光死了,拽刺失去了大靠山。但是拽刺在契丹的地位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一來是因爲血統高貴,正統的皇室後裔;二來,當年的中原大潰敗,耶律德光命喪邢州,大部分的將軍也是損兵折將,在中原吃虧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也在馬雲手下吃虧的事情,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三來,這傢伙長得白白淨淨,一肚子都是儒學經典,在有點茹毛飲血的契丹,還是很有賣相的,所以,他日子混的還不錯。特別是耶律璟當了皇帝之後,對他更是信任有佳。
按理說,像拽刺這樣的身份,是不需要大老遠的從上京跑到錦州來,巴巴的迎接馬希萼的。可拽刺心裡打著小九九呢,他和別的契丹王爺不一樣,別人或多或少都有戰功,而他基本上與戰功絕緣,可是他有自己的特點,他漢學好啊。所以,他想假借著這次迎接馬希萼的機會,將自己的才華在同僚面前,在家族成員之中徹底的展露出來。就他的交友範圍來說,基本上都是廝殺漢,跟那些人沒有共同語言啊,不僅展示不出來自己的優點,反而把自己的缺點徹底的暴漏了。所以,他想和馬希萼侃侃而談,想將自己這麼多年來學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還有字謎畫謎的全部在國人的面前展示展示。
雖然拽刺來的一路上雄心勃勃的,可是,他也像沒有想到自己運氣居然這麼好,對面這個王爺似乎有點草包,張嘴就送給自己這麼打一個禮品,讓他有機會揶揄一下江南的文人。他這下子心裡滿意到了極點,拉著馬希萼的手,噓寒問暖的。
他高興了,馬希萼心裡卻膩味透頂了。契丹人對中原百姓看法不好,江南的百姓對契丹人看法也不咋地的,由於隔著箇中原,再加上捕風房有傾向性的宣傳,江南人倒沒怎麼覺得契丹人是如何的善戰,如何的嗜殺,恰恰相反,江南人都覺得契丹崛起於蠻荒之地,不客氣點的說,那就是蠻夷啊,雖然有點武力,最多也就是個粗魯的蠻夷,即便是契丹人佔了燕雲十六州,江南人也不認爲那是契丹人善戰,而認爲那是石敬瑭太笨蛋了。契丹人你有什麼好吹牛的,你丫就是一當代的“夜郎自大”。
作爲江南人的一員,馬希萼心裡也是這麼認爲的。可是,不知禮節、不懂廉恥的蠻夷,居然第一句話就挑自己的毛病,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面前,說的還是一個讓自己無法辯駁的問題,這讓馬希萼心裡很是惱火。他一點也認爲是自己孤陋寡聞,反而認爲是拽刺故意起一個讓人誤解的名字,你起個“旺財”、“富貴”一類的名字,爺不就知道你這是名,不是姓了嗎?幹嘛非要叫什麼“拽刺”?
馬希萼心裡不爽,臉皮卻是極厚的,他瞟了拽刺,辯解道:“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最近有幾個大食人來到了金陵,他們名字都是姓名都是顛倒的,什麼‘咕咕雞莫漢摸的’一類的,哎,那些人畢竟離中原太遠了,沒有受過教育。可貴國和咱們大楚都是信奉儒家的,本王還以爲貴國的姓氏和我們大楚差不多呢。沒想到你們居然和大食那樣的偏遠之地,同樣的命名法啊!哎。。。遺憾啊。。。”馬希萼人模狗樣的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