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上前一步,勸說道:“且慢,陛下,臣以爲目前河東軍和契丹人分來,正好給了咱們各個擊破的機會,眼下咱們應該集中晉城的兵馬,率先攻擊潞州的劉崇部。至於楊袞部,可以傳召讓承德節度使符彥卿都督河北軍隊,負責圍剿。”李谷邊說邊看郭榮的臉色,見郭榮一直沒有什麼反應,他咬了咬牙,說道:“更可況,大軍一動,不宜回軍。”
這話一出口,郭榮瞟了一眼李谷,苦笑道:“李愛卿,你的意思,朕瞭解。這調集邢州、相州、大名府人馬的命令,是朕下達的。可是軍士好不容易集中到了晉城,可對面的契丹人卻突然繞路,想抄咱們的後路。如果朕再派遣向愛卿回去,其實不是自食其言,表明朕見識不明嗎?”
李谷心頭一動,不由跪倒在地,失聲道:“陛下。”
向訓等人也跪在地上,道:“陛下,是臣等失職。”
郭榮淡然一笑,將李谷、向訓等人一一扶起,他沉聲說道:“這事兒你們有責任,不過主要的責任則在朕這裡,是朕最終拍板、最終決定的。當然,從當時的情況看,這個決定未必是錯的,一來,取潞州、下澤州,進而從鄭州東入汴京,這河東郡謀取天下的老路子了,當年的唐莊綜、晉太祖、漢太祖,都是這麼一步步走上皇帝的寶座的嘛;而來,劉崇氣勢洶洶,主力軍隊已經開始要繞道潞州,直撲澤州了,朕當然不能容忍澤州有失了。可是,沒想到,劉崇這小子,臨到最後關頭,居然給我們玩了這麼一手。是朕小瞧了劉崇啊!”
看李谷又要說話,郭榮擺了擺手,道:“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過錯不可怕,怕的是,知錯不改,將錯就錯,那就真的要萬劫不復了。河北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符彥卿雖然是軍國重臣,是朕的岳丈,可是畢竟只是一個區區節度使,不像向將軍有都督河北諸路的權力,也不像向將軍這樣有勇有謀,國之干城。更可況,河北的軍隊被我抽調了九萬人馬,在定州等邊界人馬不能調動的情況下,河北還有多少人馬呀?符彥卿就算腹有千條計,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所以向將軍要回去。諸位愛卿都是朕的心腹重臣,今天藉著這個機會,朕把話給大家說清楚,說句老套的話,你們覺得現在大周的形勢如何啊?恩。。。李愛卿,你來說說看。”
李谷躊躇了,如果他是一個平頭老百姓,或者一個低級小官,郭榮的問題自然容易回答,可是作爲大周的宰相,這個問題可就棘手了,實話實說,一怕皇帝不喜,二怕羣臣抓自己把柄,可是,要說假話,自己面前的這位皇帝陛下,雖然不是開國皇帝,可他也是從基層幹起來的,對國家情況瞭如指掌。李谷斟酌著說道:“汴京大捷,是天下轉危爲安,正是百廢待興、天下歸心之時。”
郭榮愣了下,過了會兒反倒搖頭大笑起來:“你啊。。。這是所答非所問了。其實,你不說,大傢伙心裡也明白,咱們大周正在危險的邊緣掙扎。咱們先說‘天時’吧,大周應運而生,那自然是因爲漢隱帝誅殺重臣,禍亂國家,大型皇帝迫於無奈,才被迫起兵,定天下安黎民,可是,河東有漢庭餘孽,與我大周勢不兩立。江南的楚國志在天下,可天無二日,朕就算退也沒有退的餘地;至於燕北的契丹,佔我河山,奴役我子民,支持河東叛逆,擾我汴京,和我大周矛盾不可調和。蜀國雖然閉關自守,可是夜郎自大,也不是什麼安順之人。楚國行縱橫之術,依然四國聯合了。另外,夏州的黨項割據自立,西北的回紇、吐蕃,都是貪婪粗鄙不可相信。諸位愛卿,四周環顧,大周孤立於中,何其難也。再說地利吧,楚國佔了徐州、南陽,猶如兩把匕首捅到了我們的腹地,兵鋒旦夕可抵汴京;契丹強佔燕雲,使我河北失去天然屏障,沃野千里,隨時都處在契丹人的鐵蹄之下;河東表裡山河、蜀道天塹難越,他們實力雖小,卻是易受難攻,更可況,河東背靠契丹,蜀國毗鄰江南,一有兵鋒,援軍旦夕可到,哎,大周守無雄關峻嶺,戰無鐵騎樓船,地利也是沒有的。我們大周有的,就只剩下人和了,要政通人和,就要上情下達,君主賢明,官吏清廉,百姓安居樂業。朕要做賢明之主,少不了諸位愛卿的規勸進諫。朕也怕丟面子,可丟面子比掉腦袋,要強上萬倍了。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朕願意聞過而喜,不願意沾沾自喜,昔日唐太宗有魏徵,有房謀杜斷,不知道諸位愛卿可願做朕的魏徵、房玄齡、杜如晦嗎?”
誰都沒有想到郭榮居然這麼開誠佈公的剖白心事,李谷、向訓、趙匡胤等人心情激動,連忙跪下道:“臣等願意追隨左右,誓死不易!”
“起來,起來。”郭榮又將他們扶了起來,道:“你們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自然是信得過的。哼。。。哼。。。雖然我大周形勢險峻,可只要咱們君臣上下一起,地闊百餘州,擁兵三十餘萬,咱們大周也不是好欺負的。如果朕能爲三十年皇帝,十年華夏一統,十年休養生息,十年天下太平。朕是一代明君,卿等也是凌煙閣上的功臣名將!”
“臣等願效死力!”李谷等人又說道。
郭榮當下派向訓總領河東軍事,又以協守汴京爲名,從晉城調遣2萬人馬下汴京,而在汴京休整的2萬白衣軍騎兵,則由王彥超、石守信率領,進入衛州,防備契丹人。當白衣軍剛剛進入衛州的時候,趙州失陷的消息就傳來了。向訓將軍隊收縮到各個州府裡面,確保州府不失,另外則多派斥候四處偵查,許王彥超專斷之權,由王彥超、石守信兩人率領騎兵在相州附近伺機而戰。只是契丹人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從來不打硬戰,讓王彥超堵了幾次都沒有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