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菁蕓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彭浩軒正仰躺在牀上看電視。程菁蕓心情鬱鬱寡歡，好幾次盯住他看，卻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口。
“徐朗那邊幫我約了好幾家公司見面，”彭浩軒突然扭過頭去看程菁蕓，緊接著坐起身，“我這幾天真的很忙，你就再多辛苦這幾天吧。”
程菁蕓拉開衣櫃門的手停下來，擡起驚愕的眼睛看著他，半晌後，垂著眼眸，“你的意思是……明天中午繼續帶嘉堯來我公司？”
“就這幾天而已。”
“不行。”程菁蕓抿著脣，迅速拉開衣櫃門，去拿睡衣。
“爲什麼不行？”
“兒子在公司不方便。”
周圍靜得只聽得到程菁蕓自己的呼吸。
“有什麼不方便的，又不是上班時間。”彭浩軒盯著她看，程菁蕓拿著套棉質睡衣要去浴室換上，彭浩軒的目光隨著她的後背，直到被浴室的門擋住。
他不禁有點惱火，等程菁蕓再次從浴室出來，他再次逼問：“我只是在中午的時間送兒子去你公司，並沒有打擾到你上班。我就不明白了，只是佔用你兩個小時的時間看管一下兒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彭浩軒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程菁蕓。
她沒有回答。
電視的音量充斥著整個臥室，“公司的規矩很嚴格，職員不能隨意帶人進公司。”程菁蕓聽到自己辯解的聲音。
“那你可以帶兒子到附近隨便一家餐館待到我來接他。”彭浩軒不容拒絕地下了個結論。他把電視關了，隨即起身去浴室。
第二天中午，彭浩軒仍然帶著兒子彭嘉堯來到她的公司。程菁蕓牽著兒子的手，看著四周的商業大廈，最終還是把兒子帶回了公司。
到了第四天，這一晚程菁蕓回到家，彭浩軒已經準備好晚餐。程菁蕓的確有被驚喜到——畢竟彭浩軒極少親自下廚。
這頓飯的菜色看起來不錯，可惜只能勉強入口。
程菁蕓嚐了口在心中給出了評分。
“還可以嗎？”
“……還可以。”
彭浩軒點了點頭，心情愉快地微笑起來，“我們今晚可以喝些酒，”他扭頭看著認真地埋頭吃著飯的兒子，“嘉堯就喝果汁。”
程菁蕓纔想起彭浩軒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不錯。
“我今天去了家公司應聘，他們聘用我了。”
程菁蕓一愣，聽他用一種緩慢又得意的語調繼續說下去，“這公司雖然規模比不上我以前的公司，但很有發展的前景，工資待遇也比以前的要好一點。”
看得出彭浩軒很滿意他新找到的工作，程菁蕓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那你什麼時候去上班？兒子……誰來看管？”
彭浩軒忙活了一晚上等的就是程菁蕓問這句話。
“我還是覺得男主外，女主內比較好，何況拿薪酬來說的話，還是我賺的錢比較多，要不，菁蕓你辭了這份工，回家照顧我和兒子的生活。”
程菁蕓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能想象得到，在彭浩軒的心裡，她的工作與之相比之下從來都是不重要的，或者程菁蕓一直都知道在彭浩軒的眼中她的工作只不過是過渡性的，如果要犧牲一個人的工作，理所當然的要被犧牲的就是她。
她始料不及的是，沒想到彭浩軒還能說得這麼直接。雖然討厭這種直白得不顧及別人心情的話，但彭浩軒一向現實不是嗎？程菁蕓問她自己，緊接著就失笑起來，爲她在這個家的地位、丈夫眼中的她而感到可悲。
“我想繼續做下去。”一開始知道霍氏集團是那個男人的，她也有過不去霍氏工作的念頭。但後來彭浩軒辭去了工作，迫於生計，她還是硬著頭皮去霍氏上班，這是她第一份工作，而且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部門的主管還跟她說下週就幫她轉正，她真的不想就這樣前功盡棄。
彭浩軒就問她一句：“誰來照顧兒子？”
“你不是希望我出去工作嗎？當初你也是這樣說……”
“當初不是指望著媽能幫忙照顧兒子一兩個月直到兒子念幼兒園，那後來的事你也知道，現在媽哪裡肯再從老家出來，要不，你等兒子去念幼兒園再出來找工作。”
程菁蕓發覺她從一開始就低估了彭浩軒的自私，她相信他說這番話不是要故意傷害她，但這話卻是實話，也是他的心裡話。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彭浩軒爲自己無心的一句蠢話而懊惱，“我的意思是等兒子上幼兒園，你可以隨意地選擇要不要出來工作。”
還不是這個意思嗎。
“我會辭了霍氏的工作。”如果這是他的希望，即使糾纏著這個話題的最後還是要她辭去霍氏的工作——還有什麼好爭論，完全沒有據理力爭的意義。
還不如，現在就順了他的意思。
將近中午下班的時候，張海迪來找程菁蕓。
“我聽說你不想幹了。”
“家裡沒有人帶嘉堯。”
張海迪不認同地搖了搖頭，“所以你又要回去做全職家庭主婦？”作爲她的同學好友，也是同齡人，她實在很難理解程菁蕓居然一畢業就結婚，接著生孩子，在家做全職媽媽，完全沒有了自己的人生，二十出頭的年紀卻過著媽媽輩的生活，或者每個人的幸福感都不一樣，有的人是會樂在其中，覺得生活安穩安逸。但以張海迪要強的性格，她覺得自己要有獨立的事業和經濟來源，人活一輩子，也要爲自己而活。
“不是說你婆婆帶嘉堯嗎？再不然也可以暫時找個保姆啊。”
程菁蕓在她的注視之下微笑著轉過眼去，“你也知道嘉堯性格比較內向，又喜歡黏我，這幾天浩軒來公司接他回家時，他沒有一次不哭鼻子。”
張海迪見她態度堅決，對於別人的家務事她也不好插手，只好說：“算了，我還不知道你？既然你想以家庭爲重，我就不勸你了。”
程菁蕓再次擡起頭看著張海迪，對張海迪充滿了感激和歉意，“這段時間真的很感謝你了，希望沒有給你造成麻煩。”
“客氣什麼，以後還想出來工作，跟我說，我給你留意著。”
這是她最後一天在霍氏集團工作。
程菁蕓給行政部的同事買了些吃的喝的，下班時間一到，她又接到彭浩軒的電話，不外乎是讓她在中午的時候照顧兒子。
一點五十分，程菁蕓抱著兒子在公司樓下等彭浩軒接兒子回家。
“媽媽。”
“嗯？”
“我…我們，在…等，等…爸爸嗎？”
“我們等爸爸，然後回家。”
彭浩軒一聽，緊緊地用雙手抱著她不放，“我不要，我要…要……跟你，在一起。”
程菁蕓見他的小眼睛和小鼻子都快要皺成一團了，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親暱地捏了捏他的鼻尖，溫柔地看著他，“今天回家後，媽媽就像以前一樣都在家陪你好嗎？”
“好。”彭浩軒破涕爲笑，甜甜地應了聲。
看著兒子沒有再哭鬧起來，程菁蕓舒了口氣。接著，她的手機響了。
是彭浩軒的來電。
“浩軒，你到哪了？”
“我在你們公司的地下停車場門口。”
“怎麼跑那邊去了？”
“出租車司機可能對這邊的路不太熟……先不說，你現在過來這邊吧。”
程菁蕓思量了下，公司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與她現在是反方向，她覺得返回公司搭負一樓的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再往出口走比較近，於是抱著兒子往回走。
不到一會兒，程菁蕓和彭浩軒走到了地下停車場的進出入口，她張望了下，看到站在對面街的彭浩軒，他也瞧見她了，朝她招了招手，正要從馬路對面走過來。
這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然後她看見霍正啓從車廂裡下車。這一刻，程菁蕓覺得心跳加快，是種莫名的恐慌。幾乎在同一時間，她就抱著兒子轉過身。
連咬著的下脣都在顫抖。
終於，腳步聲還是在她身後面停了下來。
霍正啓盯著她，還有她懷裡的小男孩。
此時此刻，霍正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的感受。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會遇到一個跟他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
這種感覺十分之奇妙，好像有根無形的線牽扯著他一而再地回頭看他，直到他吩咐司機停車，走下來看著抱著孩子的女人。
他見過她。
並不是上次在公司碰見的那次。
而是在上次之前。
那個女人侷促不安地看著他，在他看過去時又低下頭。那雙溼漉漉的眼睛好像在哪見過——電光石火之間，有一段混沌的不清晰的記憶和片斷涌入腦海。
“我想起在哪裡見過你——我想起來了。”
程菁蕓猛地僵住了。
霍正啓冷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把目光轉到她懷抱裡的彭嘉堯身上，表面上淡漠的眼神不變，只是內心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看著兒子的眼神令程菁蕓驚慌失措起來，像是被看破了什麼，連呼吸都快要窒息般難受，她恐慌地看著他，後退一步。
心生恐懼。
她覺得霍正啓不會這樣輕易放過她。
“叔…叔，你好。”彭嘉堯乖巧有禮貌地衝他微笑。
“不要叫我叔叔，我不是。”
霍正啓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到車子裡，他把車窗搖降下來，冷峻，凌厲，掠奪的幽深黑眸直直地盯視著她，只是短短的一眼，程菁蕓就覺得渾身冰冷。
她被這樣的眼神逼視得幾乎站不穩。
彭浩軒走過來，扭頭看著那輛揚長而去的黑色轎車問：“剛纔那個男人是誰啊？”
程菁蕓勉強深呼吸一口氣，“……霍氏的總裁。”
“霍正啓，”彭浩軒笑著收回了視線，不禁有些羨慕地感嘆了句，“沒想到他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