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累了，姜毅就在街頭包子鋪邊的露天茶館坐下休息。
天氣隨著時間愈發炙熱起來，茶攤的小廝也一改裝素，只穿著麻布背心伺候著，像剛剛收完莊稼的老農。
提著已經不知道過了幾遍水的大茶壺，辛勤的給姜毅倒茶。
“這位客官面生的緊，敢問打哪來？”
“打來處來。”
“哦？那是要奔哪裡去呢？”
“奔去處去。”
姜毅隨口敷衍著。
茶攤小廝很有後世追著你侃大山的出租車司機潛質，見姜毅說話有趣甚至做到他的對面，打算好好聊聊。
姜毅心情不錯，也就沒驅趕，喝了口混濁的茶葉，出神的望向街裡。
小廝再次將茶給他續滿。
“聽客官說話有意思，應該是聖人大賢之後吧？”
姜毅輕笑，自己當初的老師有很多，現在已經基本不記得了，真要說師承何人，前段時間胡編亂造的蘇軾應該算一個。
說了他也不知道。
“讀書人讀聖賢書，心有君子之道，踐行君子之事，但凡君子皆可說聖人之後，不是嗎？”
姜毅本以爲自己的賣弄能讓這個沒上過學的小廝閉嘴，然沒想到他還越聽越來勁。
“客官言之鑿鑿，那那些空有君子之貌，不行君子之事的人也能稱之爲聖人之後嗎？”
“君子與聖人沒有必然聯繫，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聖人，只是偌大金陵城中的一粒塵埃罷了。”
“客官好生謙虛。”
姜毅搖了搖頭，
“並非謙虛，我這個人胸無大志，小富即安，能平淡度過此生足以，別無他求。”
姜毅喝茶，小廝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富貴男子，輕輕點頭，然後道，“客官您歇著，我去伺候了。”
小廝擡起屁股走人，緊接著又有人坐在姜毅對面。
這讓他有些不喜。
不是社交恐懼癥，而是覺得此人沒有禮貌，這裡這麼多桌子幹嘛非要做我這呢？
就因爲我長得帥？
富貴男子坐下，小廝倒茶，姜毅付了錢準備走人，他卻說。
“兄臺留步。”
“誒？是你！”
姜毅認出他，此人就是剛剛在現場追問自己青衣娘娘事情的富家公子哥。
“在下還有些許小事，想問問兄臺，可否？”
姜毅看了看日頭，覺得還早，與這個公子哥聊聊也無妨，便又坐下。
“也罷，請說。”
“在下不才，現在還好奇兄臺是怎麼識得青衣娘娘騙術的，不瞞你說，兄臺走後確實有人挖開了青衣娘娘的泥身，下面果真有大量黃豆。”
“呵呵呵，這世間有沒有神靈我不知道，有沒有鬼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有很多科學沒辦法解釋的事情存在，但青衣娘娘這個只是最低級的騙術罷了。”
“科學？科學是什麼？”
姜毅頓時有些語塞。
這兩個字太廣泛了，根本沒辦法細細去解釋。
“你可以理解爲有跡可循的事情。”
“哦，原來如此，記得曾經朕……”
姜毅眼皮子一跳。
他趕緊改口，“真是無聊的緊，便周遊各地，遇到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當地人都對那些鬼鬼神神的崇拜不已，按兄臺所說，這些也都是有跡可循的騙術了？”
“大部分都是。”
最開始姜毅還以爲他自稱爲朕，是皇帝呢，當即嚇了一跳，隨即想想皇帝怎麼可能穿成這個樣子出來旅遊呢？
國家大事都不管了？
“像符水治病，油鍋洗手，請老君下凡等等，也都是假的嗎？”
“符水治病本就是無稽之談，大部分被救治的人都是請來演戲的，目的就是騙錢。油鍋洗手是因爲裡面加了陳醋和汞，老君下凡，你是親眼見到的嗎？”
姜毅老神在在的解釋，說實話，這種給古人科普知識的感覺還挺美妙的，尤其他聽了自己的話後沉思的狀態，實在有趣。
公子哥沉默半晌，好似想通什麼，釋然一笑。
“看來，百姓還是相信這些騙術多一些，可惡的道士，坑蒙百姓血汗真真是該死！”
見公子哥說的咬牙切齒，好像與這些騙人的道士有不共戴天的愁怨一般。
何必呢，人家又不是殺人越貨，沒有想象的那麼不堪，最多就是變個戲法混飯吃，不管今天還是後世，這種人依舊很多。
“不必那麼極端，道士可惡，佛家又能好到哪裡去？百姓需要的是一個心裡寄託，爲此花點小錢也無傷大雅，只要把這些控制在合理的範圍內，宗教就倒不起什麼浪花。”
“兄臺的意思是放任不管？”
“以你我的身份，怎麼管？就算有能力管，又該怎麼管？南朝四百八十寺挨個屠一邊？還是說讓那些老道放棄三清，出門修橋修路？”
公子哥顯得有些爲難。
姜毅不明白一個富家翁非得操著閒心幹什麼，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他不香嗎？
還是說，古人都有報效國家的情懷？像老張一樣？
“那些正經的出家人暫且不管，但那些坑蒙拐騙的一定要管，我要上表朝廷，大力整治！”
姜毅心說這其貌不揚的小子還真有兩下子，竟然能上達天聽！
想必家裡也是朝廷高官吶，這種朋友必須得交，以後肯定用得上。
“還不知兄臺名諱？”
“哦，我叫姜毅，你呢？”
“在下林……林尹框。”
尹框，好名字啊，貌似在哪裡聽過。
“我比你年長，託大叫聲你小毅不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林兄有禮了。”
“好好好！小毅年少有爲，竟然還知道這些江湖騙術，不知是師承何人？”
怎麼都好問這個呢？
看來這謊還得繼續往下撒啊。
“家師蘇軾。”
“蘇軾……雖然沒聽過，但能教出小毅這樣的人才想必也是不世出的大賢吶。”
“公子，我們得走了。”
這時，一個拳師模樣的人走來對林尹框道。
後者點點頭，起身準備告辭。
“小毅，你現在住哪裡？”
“我是木春酒肆的打雜小二，得空林兄過來，我必定用最好的酒相迎。”
“木春酒肆的小二？小毅一身才華不思報國，委身在一酒肆之中，不是屈才了嗎？”
姜毅白眼一翻，暗道這個年代的人怎麼張口閉口都是報國理想呢？
就不能踏踏實實的好生過日子嗎？
沒多解釋，對著林尹框拱拱手。
“現在家國太平，我又胸無大志，這種高大上的事情還是交給有志之士吧，林兄，暫且別過。”
說完姜毅拿著肉菜，瀟灑離開的茶攤。
林尹框望著他的背影瞇起雙眼，對身邊的人道，
“去問問小姨，這個人怎麼樣，如果可以他必須爲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