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戶，派個代表，到公房開會！”
剛走到溝裡，劉九娃就扯開嗓子對著隊裡吆喝起來。
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一抹紅霞掛在山顛磨盤寨方向，隊裡各家的煙囪已經冒起裊裊炊煙。
溝中田裡秧苗，已經鋪滿了整塊田，狹窄的田埂上，小草尖上吊著露水珠。
半山腰，一片薄霧漂浮著，如同一縷腰帶。
如果，山上被植被全部覆蓋，就好看了。
可惜，遠遠看到，到處都是紅色的裸露地表……
“九叔回來了？當家的，快起來，春來他們回來了……”
“春來回來了？爹，春來叔讓開會……”
“隊長回來了！”
原本安靜的村子裡，瞬間因爲劉九娃這一嗓子變得活躍起來。
孩子鬧騰，雞飛狗跳。
有人開始往溝裡跑，有人往公房去。
說啥開會各家排代表，那是不存在的，全隊老少都參與。
畢竟，到處都在傳說，劉春來在山城掙到錢了，大家有盼頭了。
現在劉春來這個隊長回來了，劉家的旗手回來了，是否真的掙到錢了，是否有了希望，都能立馬知道了。
早就已經起來，正在院子裡緩慢練著拳的劉八爺，聽到這消息，也不練拳了。
對從聽到動靜，從竈屋出來的劉大春說道：“滑竿拿上！”
自己則是拄著柺棍，衣服都不換，往溝裡上來的路上迎去。
“往公房跑啥？去迎咱老劉家的旗手！春來爲我劉家發展，風餐露宿闖蕩山城，溝裡迎著去！”
看到不少人往公房跑，劉八爺扯開了嗓子。
然後，往公房跑的人又調頭往溝裡去。
“八祖祖，您老怎麼來了！”正在跟社員們打招呼的劉春來，看到劉八爺顫巍巍地走了來，急忙迎上去。
這禮遇夠高了。
“你爲咱劉家遠赴山城，遠迎十里都不爲過！”
老頭子一臉嚴肅。
劉春來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估摸著老頭子也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掙錢了。
“八祖祖，來，我揹你！”劉春來把手裡的包遞給旁邊劉九娃，後者不接，楊愛羣同樣不接，倒是田麗，鼓起勇氣咬著牙，接了過來，隨後劉春來蹲在八爺前面。
劉八爺搖頭，“這可使不得！上滑竿！”
艸！
劉春來有些接受不了。
待遇太高了。
劉大春跟其他幾人，不由分說，把劉春來按在了滑竿的椅子上。
“讓八祖祖坐！他老人家上了年齡！”劉春來覺得自己受不起這待遇。
“春來叔，你該坐這滑竿！大家都看著，這包裡，是春來叔這次在山城掙的一萬九千塊錢！”田麗在旁邊，突然舉起了劉春來那洗的發白的軍用旅行包。
一萬九千塊起！
所有人都被震了。
“一萬九？”
“春來這麼幾天就掙一萬九？”
“那咱們隊裡的欠賬……”
人們心中全部是不相信。
那工作服，根本賣不出去，誰都知道，原本還計劃著今年下半年分了呢！
“劉洋媳婦兒，此話當真？”劉八爺也是震驚。
一萬九千塊錢對他來說並不多，當年他分掉的家產，都好幾十萬塊現大洋呢。
關鍵是現在他也沒見過這麼多軟妹幣。
劉春來看著劉八爺震驚中帶著期待的表情，心中哀嚎一聲，果然這老頭之前對自己也沒底氣。
整個縣，除了曾經被打倒的地主，估計都沒誰有劉八爺見到的錢多。
這老頭這會兒聽到一萬九這麼激動，只能說明，之前他沒想過劉春來會弄這麼多錢回來。
如同老孃說的，老頭是想有個人接手劉家的事情，不管這人有沒有能力，反正幹不好，其他人罵的還是劉春來，畢竟，八老祖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八祖祖，錢在包裡呢！”田麗直接把包的拉鍊拉開，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
“好！好！好！今兒個，小的們，擡著咱們老劉家的旗手遊村炫富！”劉八爺大喜，下了令。
田麗拉開包，就這樣從旅行包裡面，把錢一摞一摞往外掏，放到滑竿上劉春來踩腳的板子上擺放起來。
有人已經向著公房跑去，拿鑼、鼓、嗩吶等……
周圍劉家坡的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都興奮了起來。
尤其是看著那一摞摞黑色的大團結，更是雙眼冒綠光。
都往前面擠，想要看看這一萬九有多少。
“八祖祖，這使不得，使不得！時間就是金錢，還有很多事情要幹，沒時間浪費，咱們這裡離山城遠，商場如戰場……”
劉春來急了。
這裡有這習俗他是知道的，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兒。
最後一次，就是劉福旺帶著大家在石穀子跟石頭上造土，糧食收穫多了，大家吃上了飽飯，由劉家的人擡著劉福旺在整個公社轉了一天。
後來，大隊窮了，劉福旺當年被多少人擁護，背地裡挨的罵就有多少。
劉春來也知道，這是他真的被認可成爲旗手，劉家用這種方式向所有人劉家人宣告他劉春來從此掌控整個劉家，也告訴外姓，這是劉家話事人……
更重要的是，這樣可以告訴其他人，他們還是有希望的。
他們帶頭人短短幾天時間能掙將近兩萬，要是一年呢？
劉春來的記憶中，關於這個不少，原來的劉春來，也曾經幻想過他被劉家人擡著遊村呢。
這是從以前狀元高中後騎馬誇官演變而來，什麼時候起源，無從考證了，劉春來記憶中，以前無論是科舉考中秀才還是其他，甚至在外面幹了了不得的大事，都會有，這是幸福鄉老劉家特有的傳統……
劉家的人太會折騰。
而且，太高調了。
他也沒時間浪費，山城有人搶他們市場呢。
越早大規模投入，他們獲得的先機就越大。
“春來，你有大才，當受此待遇，老劉家給不出其他……”
劉八爺很認真。
很嚴肅。
這老頭腦海中很多思想都留著呢。
“八爺，實話說，我之前急，是因爲有人仿製我們的東西，如果不是一時間找不到布料，現在市場上……”劉春來急忙把情況說了。
劉八爺臉上變得更嚴肅。
“商場如戰場！今兒個，先緩緩！擡著春來到公房，升旗，開會！”
劉春來見劉八爺不堅持，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不讓人擡著回隊裡，估計不行。
沒有物質獎勵，精神獎勵還是少不了的。
於是，劉春來坐在滑竿上，兩腿中間放著19捆堆成金字塔的鈔票，被擡到了公房……
到了公房，這錢又被擺在了旗臺上，劉家坡迎來了劉春來當上旗手後的第二次升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