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就都發瘋了？」

墮淵之戰現在可謂是吸引了虛空島上所有人的關注。

而能在虛空島上的，現在還活著的，都不是泛泛之輩，自然能看得懂戰局。

方纔顏無色那一波衝動的近身搏殺選擇，已經看懵了大多數人。但再不解，他們給出了一個「這是半聖，他對戰局的理解，顯然不是我等可以臆測的」答案，然後心安理得的接受。

不過眨眼功夫，兩大半聖都被魔帝黑龍那恐怖肉身轟飛。

這讓人大跌眼鏡，但同時，其實也是大多數人能預測到的。聖帝級別的龍軀，哪怕用不上聖帝之力，也不該被小瞧纔是。然而，衆人才堪堪接受「也許顏無色方纔真是一個戰機選擇失誤」這個答案。

一轉眼，魔帝黑龍的選擇，也瘋了。

它騰上了高空，抽乾了高天規則的能量，看上去，像是要毀滅整座虛空島！

「是我老眼昏花了嗎？」

「魔帝黑……呢，它不應該的啊？」

「看得出來，它之前分明不是很想出力來著，怎的忽然也上頭，如此拼命了？」

「兄弟，這好像不是我們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啊？」

「我們，可能要死了……」

「呃？」

轟隆一聲巨響。

堆壓在天空之城上的烏雲，演變成了充滿毀滅氣息的磅礴魔性能量。

那被吞下的黑色龍珠……

那驟然閃射而出的毀滅光束……

覆蓋範圍，好像，真是整座虛空島！

魔帝黑龍，也瘋了！

「跑啊！」

所有人如夢方醒，各自使出了壓箱底的逃命之術，或藏、或遁，驚慌失措，如鳥獸散。

「跑不了的！」

也有人呆愣原地，絕望的擡眸望天，「沒有一個人能夠倖免……這，是天災！」

黑暗籠罩了大地，陰翳埋沒了所有。

當那道毀滅的黑色能量傾瀉而下時，諸天神降都出現了明顯的動作慌亂。

這些戰鬥天使們，分別具備著顏無色的一絲靈性，自然能察覺到「魔帝之裁決」這等攻擊的恐怖。

「顏老！」

饒妖妖纔在下方支起了身子，一擡眸發現天都黑了，她終於慌了。

沒有任何對付過聖帝經驗的她，終於意識到了發狂的魔帝黑龍，究竟有多可怕。

她望向了顏無色，試圖能從這位年長的三帝身上，得到一絲能解決問題的訊號。

「啊……」

顏無色本體同樣沒好到哪裡去。

他捏著兩半殘軀回過神來，身上那代表著神靈主宰形態的光輝都黯淡了九成。

這會兒望見天穹上那迎中了魔帝之裁決，便如同飛灰一般被堙滅的各大聖武、各大戰鬥天使。

他陷入了癡呆狀。

「沒有辦法？」饒妖妖美目失神。

「有……」

顏無色感覺世界都變遲緩了，腦海中蹦出了一個念頭。

他確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接住這一式攻擊。

——神靈主宰形態下，徹底奉獻自己，與魔帝黑龍的攻擊，「和光同塵」！

但用完這一招，魔帝黑龍最多就是到了在外島出手次數的極限，絕不會死。

他顏無色必死無疑！

且徹底血祭之後，他連依靠半聖化身復活都難。

莫名的戰初時徐小受同他說過的那句話，就從腦海深處中跳了出來：

「難得糊塗……」

「什麼？」饒妖妖急了，她沒能聽清楚顏老的呢喃。

顏無色搖了搖頭，看著天穹上數萬戰鬥天使杯水車薪在抵抗，卻依舊沒能當下魔帝黑龍那一式。

他閉上了眼，脣齒一翕，「沒有辦法。」

那就坐視、等死？

饒妖妖緊了緊玄蒼神劍，聖念一綻，能聽到極遠之地傳來無數哀嚎。

聖神殿堂同聖奴和魔帝黑龍之間的戰爭，如何能波及無辜？這同紅衣的宗旨，完全悖逆！

「我來！」

饒妖妖祭出聖血，張口吞下，提劍截然飛上了天，沒有半分遲疑。

紅塵衆生相，虛空山海憑，伴隨著劍道奧義陣圖，驟然旋開，爲黑暗點出一縷光。

「回來！」顏無色一急。

「總要一試。」

「你會死的！」

「我不渡紅塵，誰渡紅塵？」

「你……」

顏無色啞口無言。

他爲方纔自己那一瞬的「難得糊塗」而感到慚愧，騰身跟了上去，「本帝助你！」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徐小受無法阻止魔帝黑龍的瘋狂攻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黑色龍珠中爆開的能量，轟在了山海憑的結界上。

整座虛空島像是被染成了墨色，魔氣、魔液受阻後濺開，肆意流散，腐蝕一切。

「不一樣的……」

「這不一樣！」

很快，徐小受又清醒了回來。

他還是無法接受一擊粉碎虛空島這麼瘋狂的事情。

這同那次在東天王城他之舉動，截然不同。

那回，他是斷定了饒妖妖可以擋下攻擊。

但這次，魔帝黑龍乃是聖帝，它真有覆滅一切的可能。而虛空島上，還存有太多太多無辜之人。

神仙打架，池魚遭殃，是有這麼一說。

但哪有爲了自己想要的自由，就犧牲掉大多數人生命的這種選擇？

「龍寶……」

徐小受終究拗不過心頭那一關，正要出聲，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是啊，這一擊覆蓋了整座虛空島。

那八尊諳也是在島上的，如果連他都沒法反抗，他也得死在這一擊之下。

八尊諳會把自己玩死？

「但，總不至於，這些也在計劃之中吧？」徐小受有些迷茫了，他完全摸不透八尊諳。

自然，當下他也不知道是該再次嘗試出聲阻止，還是放任繼續。魔帝黑龍是不管這些的。

顏無色諸天神降召喚出來的那羣蒼蠅，在它的一擊之下，全部粉碎。

這簡直大快龍心！

而魔帝之裁決轟中的那一道山海憑結界，更是令得墮淵附近無數景像化作齏粉。

被饒妖妖一劍用以憑定的，本該是留存萬古的山、石、河……在尚未遭受魔性之力衝擊之時，通通炸開。

而山海憑最基礎的「山海」都沒了，饒妖妖自然也就無法做到「憑」。

「我，還是太弱了……」

當那一劍防禦結界徹底在魔帝之裁決下轟碎之時，饒妖妖渾身崩裂，倒飛而出。

若是能再給她點時間……

但凡能以整座虛空島爲憑，她都不至於一瞬就被破掉防禦。

可惜，沒有如果。

「也許，這就是宿命吧！」

當幾近昏迷的饒妖妖從臉側拋落，顏無色沒有伸手去接只定定望著頭頂那重絕望的黑暗壓來。

這一刻，他突然重新理解徐小受那番話了。

難得

糊塗！

只有那時候不選擇從三象拘帝中出來，才能夠做到。

一旦出來，一旦入局，就真如徐小受所言，再也身不由己。「光……」

顏無色輕輕一喃，身上驟然亮出絕對熾熱之光。

就像是照破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在虛空島徹底陷入黑暗之時，顏無色挺身而出，高聲一喝，若朝陽東昇，力挽狂瀾。

「和光同塵！！」

印決一起，光明斬破黑暗。

顏無色悵然一笑，身體一點點消逝，而黑暗則一點點被消融，分崩離析。

「顏老！」

「是顏老！他出手了！」

「我們，有機會活下來了？」

「但是，顏老他、他……」

所有還在大逃亡的煉靈師，紛紛止住了腳步，擡眸觀望。那一道破開黑暗的光在此刻太過震撼人心，太讓人印象深刻。而發出這道光……

或者說，成爲這道光本身的顏無色，讓人無限敬仰！

「嗡！」

便這時。

便在顏無色意識瀕臨消失之際。

一直插在墮淵之上的那柄燒紅的玄鐵劍，輕輕一震，盪漾出了淡淡的劍氣。

那道如同天塹般，一直橫貫在墮淵之上，也就是召喚出魔帝黑龍的那裂縫，忽然爆發出了強烈的吸力！

「簌簌簌簌……」

無盡能量化作光點，被撕扯而入，吞噬殆盡，流向了不知名處。就如同彼時一劍東來，震出的裂縫會吞沒墮淵積蓄的所有能量一樣。

這一會，連魔帝黑龍的黑色龍珠能量，以及顏無色的「和光同塵」，都通通被吸走、吸進裂縫之中。

這二者，有一個相似的共同點。

延遲很高！

「這是……」

顏無色最後意識看到了這一幕，瞳孔一縮，赴死之心都被嚇沒了。

他當即牙齒一點舌尖，藉助疼痛強自恢復了一縷心神，選擇了中斷「和光同塵」。

「噗！」

恐怖的反噬之力，直接癲亂了顏無色的氣海，令得他一口逆血倒噴，渾身抽搐。

但「和光同塵」中止了，他不用再獻出生命！

而且，擡眸望去……

魔帝之裁決所有的魔性能量，都像是迴歸了混沌，被空間裂縫吃下。

那一張突然就蓋在虛空島上的黑色幕布，跟被人扯掉了一般，一點點被收走。

「這是……劍！是那把劍！」

虛空島上所有人看得激動莫名。

他們本以爲這是顏無色的能力所致，仔細一瞧，並非如此。

「第八劍仙！」

「是八尊諳出手了，幫我們抗下了這一擊！」

「好！吞得好啊，這魔帝……呢，這龍真瘋了，就該八尊諳出來收拾他！」

「太好了，我們又活下來了。」

「我就說嘛，天塌下來不用跑，要麼高個子頂，要麼一起死。」「賞他，給老孃狠狠賞他！」

被人死死摁在地板上維持著千里傳鏡術的大漢掙扎著，卻擡不起頭來。

他絕望了，哭聲道：「賞什麼啊？老子又不跑，好歹給老子瞅一眼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八真出手了？

騎在魔帝黑龍之上，看著虛空島陷入黑暗，又重歸光明的徐小受，只覺很是不可思議。

這是他沒料到的發展。

老八出手保命可以理解。

保下整座虛空島，他有這麼悲天憫人麼？

「不！」

很快，徐小受發覺事情不對。

魔帝黑龍的這次攻擊能量太可怕了，至少比初期的祖源帝劫還可怕。

那如此，這般能量不是被渡劫者吸收，繼而分出一部分積蓄在墮淵，最後才被空間裂縫吞下。

而是當場就被吞沒的話……

意味著什麼？

徐小受陡然就記起來了那被他遺忘了的，該是八尊諳的第一目的：

打開虛空島內島！

「這也可以？」

料想至此，徐小受激動得全身用力，腳趾緊摳著龍首穩定身形，雙手死死抓住了龍角，險些心潮澎湃到將龍角掰斷。

「嗷——」

魔帝黑龍龍角不感到疼，但它頭頂大包被什麼割破了般，刺激得它又發出了一聲哀嚎。

發生了什麼？

目中猩紅褪去，魔帝黑龍一怔，爲自己方纔那瘋狂到要毀滅虛空島的選擇，而感到疑惑。

本帝，爲何會突然做出那般選擇？

「嗡！」

沒來得及多思，虛空島一震，繼而激烈顫動起來。

像是有什麼無形的遠古巨獸，在吞沒了足夠的能量之後，睜開了它沉睡的雙眼。

「又、又發生了什麼……」

同一時間，虛空島上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心悸——無法遏制的心悸、來源未知的恐慌！

墮淵上，宇靈滴怔怔望著那一道空間裂縫，低眸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次面之門。

他像是悟到了什麼，猛地就抓起那拇指蓋大小的門狀雕塑品，卻因爲一時慌亂，而導致其差點掉落。

「八尊諳………」

「原來，這纔是你想要的！」

上方，顏無色同樣在頃刻間明悟一切，瞳珠都開始晃顫。

曾幾何時，他在墮淵上畫了幾個圈、幾條線，分析虛空島的局勢。

他猜出的八尊諳的第一個目的，是要解開「司無陣」，放出虛空島內島所有鬼獸。

但這些，他阻止了！

他搗亂了墮淵積蓄的能量。

將九大核心，以及三百六十五鎮虛碑，都擺回了正位。

這之後，司無陣無比穩定，再不可能被解開。

自然，這第一個念想就被打消了。

對於八尊諳的目的，顏無色的第二個猜測，是這傢伙要將他和貳號這兩大聖神殿堂高端戰力，拉出來殺死。

這想法在初始感覺荒誕。

戰鬥至此，貳號沒了，他顏無色也差點沒了。

所以在內心中顏無色始終提防著這一點，他怕自己真中了這一自認爲八尊諳不可能實現的招。

卻不曾想……

戰局至此，自己都要奉獻一切了。

八尊諳調轉了風向！

「也許，在他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我，比不及解開司無陣，解放虛空島內島，更加重要？」

顏無色當即明悟這點。

但他依舊存有遲疑，那就是司無陣他明明完全穩住了啊！八尊諳這「一劍東來」震開的空間裂縫，確實毗鄰墮淵，毗鄰墮淵那通往內島，以及聖神大陸的空間通道。

但司無陣完好無損，這空間裂縫就該是吞再多能量，也破不了封印纔對……

「呃？」

記憶一檢索，顏無色思緒中斷，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想起來了……

罪一殿遺址上，他被徐小受那疑似傳承至神亦的一拳轟飛，轟穿了罪一殿，砸向了郊外。

那一下，他砸斷了山川、河流、叢林……

但這些都起不到任何阻礙之勢的作用。

可依稀記得，在最後失神之際，導致自己身體完全被砸碎，導致徐小受那一拳能量徹底爆發的原因。

好像，是因爲自己砸到了一個很堅硬的東西？

顏無色回溯了一下那一拳之後自己所經過的一切畫面，發現了那是什麼：

鎮虛碑！

徐小受的那一拳後，他將一塊在正位的鎮虛碑砸飛了，砸出了它該所在的位置。

自然，司無陣，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被解開了！

自然，這就爲內島破封，奠定了基礎。

但是……

顏無色莫名驚慌，擡起頭四下搜尋，卻沒有找到他想要的。「爲什麼？」

爲什麼八尊諳會知道這些？這連他都忘了這等小細節！

八尊諳一直在？

他一直在盯著全場？

若如此，爲何自己又沒有察覺到窺探？

他的眼睛，在哪裡？

顏無色猛然擡眸望天。

他感覺天旋地轉，萬物演化。

虛空島成了一個囚籠，或者說一盤巨大無比的棋局。

他置身其中，本想逼迫八尊諳現身，與其博弈。

怎料對方一直都是棋手，一直在天外注視，卻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