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漸起,隱約卻也能感覺到些許暖意。
融雪化開,卻又透著幾許寒意。
禪院之中,皆是有名有姓的人列坐其中,當先設下的香案之後,戴著小墨鏡,穿著西裝的張逍朗聲唸誦著祝詞。
伴隨著這一代勢力的更迭,松林禪院之外,寒光四起,一個高瘦的男子連滾帶爬的逃竄,一時之間卻是毫無還手之力。
雖然這襲殺之人,不過四個天門白麪,但是周淵常的一掌之威,竟然生生打散了葉小孤胸口的氣勁,以至於此刻的葉小孤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黑色的皮鞋緩步踏實,面具之下的目光看著捂著胸膛,竭力彎著腰奔走的葉小孤,卻是閃過一絲戲謔之色。
當先的一人,隨手揚起長劍照著葉小孤的背上就劃了一下,血色初現,葉小孤雖然吃痛,但是也不見還手,就這麼踉踉蹌蹌的又跑了幾步。
一時卻是讓這四個戴著白色面具追擊的人對視一笑,眼中卻也難掩對葉小孤的不屑。
該有多高調,就會摔得有多慘痛。
寶兒昔日的英名之下,葉小孤即便是處處畏首畏尾,極盡夾著尾巴做人,卻也依舊躲不過衆人的目光,成爲了許多人的肉中刺。
寶兒本就是嬌小玲瓏,多生媚態, 生就讓人多有把玩之慾,更何況她的實力之強,世間無二,的確是鞍前馬後,難得的助力。
偏偏葉小孤看起來就軟弱可欺,毫無鬥志,自然就會讓人暗自生恨。
這四個戴著白色面具的天門弟子,眼見著葉小孤捂著胸膛,踉踉蹌蹌的向前跑著,一時卻也忍不住緩下步子來。
“好一條喪家之犬,別人還知道叫幾聲,這小白臉兒還真就是夾著尾巴就跑,也不見回頭的。”
當先一人,隨手引動氣勁卻是凝出一塊巴掌大的冰晶,照著葉小孤肩上一揮。
“咻~~.....”
“噗~~.....”
冰晶瞬息洞穿葉小孤的肩胛骨,卻是讓葉小孤一個踉蹌,吐血一口,差點兒直接給倒在地上。
見著葉小孤真是隻顧著逃跑,不見還手,這四個帶著白色面具的天門弟子,心裡倒是難免有些鬆懈,緩步逼近之間,甚至還有心思隨口閒聊起來。
“能爽這麼久,現在才死也算是賺了。你沒看馮寶兒那身子,抱著玩一定很爽。”
眼見著葉小孤肩膀上的血窟窿一起,似乎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了,這四人卻也開始調侃起來。
一時之間,什麼葷的,素的,卻是絲毫不忌諱,偶爾還當真連帶著貶低一下葉小孤。
“....抱著不爽,吊起來纔有感覺。”
“哎,你們說這軟蛋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得吃藥啊?要不然怎麼堅持得下去?”
“哈哈哈哈哈....”
.........
這三言兩語之間,這四人卻是沒有注意到葉小孤不知何時卻是緩下了步子。
滿口的腥鹹,滿耳的嘈雜,滿腦子的不甘和後悔。
葉小孤的雙眸之中漸漸染上血色,身後的四人卻是尤且不覺一般,自顧自開著玩笑。
直到其中略有警覺之人,突然意識到了葉小孤的動靜,卻是伸手攔下了身旁的同門弟子,低聲道。
“他停下了。”
“停下來又怎麼了?這軟蛋還能回頭打我不成?”
雖是有些警醒,但是隨著另外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弟子輕笑著調侃一句,這稍顯緊張的氣氛卻是瞬息緩和了不少。
十來步之外的葉小孤,就這麼頂著一個大光頭,身上的白襯衫也滿是血色,肩膀上的那個血窟窿還兀自淌著血色,身形微微有些佝僂。
這樣的一個人,真要說是回頭能做點兒什麼,還真是有點兒太小看這四個天門白麪了,只怕真要動手,還不及轉身打個照面,就已經被砍翻在地了。
四個戴著白色面具的天門弟子,隨意調侃之間,葉小孤身上的氣勁卻是緩緩涌動。
周淵常的一掌很果決,氣勁延綿不傷心肺,卻是生生打散了葉小孤中門的氣勁,甚至傷及了葉小孤的脊椎。
直到此刻葉小孤的手腳都有些痠麻無力,身上也沒有半點兒力氣可言。
“果然.....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嗎?”
一念閃過,葉小孤對於周淵常這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暗藏殺機的心思,卻也暗自心寒不已。
昔日見著周淵常,尚且還覺得他文質彬彬,與人無害。
甚至於日常相見,依舊是面色尋常,絲毫不見怒色,唯獨沒想到他真動起手來,也是這麼的不聲不響。
背後的劍傷很利落,單單只是切開了肩背肌肉,斷去了葉小孤的雙手,卻也沒有傷及肺腑。
肩胛的冰晶也很利落,洞穿了肩胛,甚至還凍住了主脈,免得葉小孤失血過多而死。
“都是些好手啊....如貓戲鼠,戲而不殺.....”
簡單的一念之間,葉小孤心裡突然莫名的有些酸楚和悔意。
雖然時常聽著寶兒和王培的訓導,倒是葉小孤還真沒有往心裡去。
雖然眼見著柳東昇引動南市的陣法坑殺數萬人。
眼見著楊家晚宴上,嬉笑隨和之間,楊龍揮手招引伏兵,襲殺周淵常於瞬息。
眼見著無數的血色,眼見著卻未曾入心。
懷中美人如玉,家中香牀軟枕,到底還是麻痹了葉小孤的感知。
見慣了血色,卻不代表見慣了人心。
這世間到底不只是世俗尋常,枕邊無劍,如何安眠?
生殺已起,註定百年不得安生。
戴著白色的天門面具的四人玩笑了一陣子,卻發現葉小孤一直站著不動,一時之間卻也對視一眼。
當先一人卻是信步上前數步,隨口說道。
“沒這麼容易死吧?真是個軟蛋?”
“噗~~...”
一語話落,當先一人卻是胸口一疼,喉間一股腥鹹之氣上涌,卻是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黑再無生機。
變故突生,餘下三人皆是氣勢暴起,競相沖了上去。
葉小孤緩緩擡起頭,雙眸血赤,卻是緩緩將手從身前這個天門弟子胸膛之中拔了出來,順手將他臉上的面具揭下。
這三人剛一衝入葉小孤十步之內,身上的氣勢卻是驟然一緩,身形一滯,臉上也皆是駭然之色。
葉小孤面色淡漠,隨手戴上面具,尤且還順手拿出了襯衫口袋裡的唐刀。
血色的氣勁縈繞之間,這把昨天還給葉小孤剃頭的小刀,卻是瞬息變化四尺長短的唐刀,鋼直寒冽,視之膽寒。
“不要!.....噗~”
........
融雪沾染了地上的塵埃,卻也不見了本色,單單只是黑乎乎的一片。
遠處的松林禪院顯得萬分清幽,這禪院之前的松林之中,卻是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一個高高瘦瘦的光頭年輕人,手中虛引著一團血色的氣勁,左手倒拖著一柄唐刀,臉上卻是不辨悲喜,看不出什麼情緒。
周淵常雖然一掌打散了葉小孤的氣勁,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唯有這血色氣勁似乎還能凝聚引動。
所以葉小孤發現這個機會之後,一直等著追擊的四個天門弟子近身十步之內,才引動威壓,一舉滅殺。
只不過即便是如此,葉小孤此刻煉化了四人的力量,此刻卻也不敢輕易引入身體之中。
這血色的精華畢竟是多多益善,如果寶兒是被抓住困在了這禪院之中,那麼葉小孤現在也應該引入這血色精華。
只不過即便是這些血色精華並非妖精鬼怪煉化,其中到底還是有些怨氣,若是一會兒怨氣纏身,神智不清,只怕葉小孤還真有些爲難。
但是不引納這些血色精華,此刻葉小孤的力量似乎又有些不夠。
心念之間,一時兩難。
“唰~~....”
就在葉小孤手中虛握著這珍珠大小的血色精華之時,林間卻是傳來一陣枝葉顫動的聲響。
有人來了。
一念閃過,葉小孤也顧不得其他,眼下一絲一毫的力量都不能浪費。
反手引入這血色精華,葉小孤長刀一揚,眉頭卻是微微皺了皺。
眼前,一張慌亂的臉龐,透過紅框眼鏡,眼眸之中有些淺薄的擔憂。
“她不在禪院裡,你快走....啊~~”
一語未盡,葉小孤聽著任含香說了一半,反手卻是將任含香扛在了肩上,倒拖著長刀,直接縱身輕躍離去。
轉眼就消失在松林之中。
一路奔走,葉小孤路上尤且還劫持了一輛小車,最後勉強回到市區之中,又鑽過了幾個巷弄,徑直撬開了一間房子的門鎖,直接躲了進去。
房間裡的傢俱上蓋著遮灰擋塵的紗布,看來至少短時間不會有人打擾。
就在葉小孤隨意的打量著四周的時候,任含香終究還是反應過來,輕聲道。
“我不能離開太久,你現在帶著我沒有好處。”
“好處?”
葉小孤隨手解開被血染色的襯衫,碰到肩胛的血窟窿,卻也難免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的反問了一句。
“這件事你摻和不了,找個地方躲一躲,等到天門的懸賞過了,你可以改名換姓重新生活。雖然你一直在她身邊,但是畢竟沒有多大本事,他們現在還不會費多大心思找你,只要你安分一點兒,最後應該可以躲過去的。”
任含香眼見著葉小孤身上的傷,一時也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也多少有些擔憂之色,輕聲安撫道。
葉小孤聞言,一時倒是痞氣的咧嘴笑了笑,隨手摸了摸自己這光頭,淡淡的說道。
“他們不找我?我還想找他們!”
“......你沒那個本事,你現在別再折騰了,先保護好你自己。我還得趕回去,不然淵常...啊~~”
任含香這話還沒有說到一半,葉小孤卻是突然冷著著臉將任含香攔腰扛在肩上,直接朝著臥室走去。
“你別鬧了,他們很快就會找過的,你和我鬧反而更危險!”
任含香如何不知道剛纔說漏了嘴,葉小孤有些生氣,但是眼下葉小孤要真是折騰起自己來,只怕到時候真就沒有活路了。
任含香撲鬧了一陣子,葉小孤卻是全然不爲所動,任含香本來還想掙扎一下,但是身前就是葉小孤帶血的肩膀,一時卻也不忍動手。
任含香不動手,葉小孤卻是冷著臉,徑直將任含香扔到了牀上,淡淡的說道。
“知道什麼都說出來,他既然只讓四個白麪追我,想必也沒有多高看我。你直接說最多還有多久吧,一路上你不鬧,現在你倒是鬧起來了,你自己應該也知道一個度吧。今天你逃不掉,自己掐個表吧。”
說話間,葉小孤還真就是動起手來,任含香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無奈的咬了咬嘴角,輕聲道。
“聞道會,授禮,授名,授道共有三會,應該要到晚上七八點才能結束,淵........他應該一直會跟著,但是你被這麼折騰,我還得趕回去,要是他知道你做了什麼,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葉小孤聞言,眼眸之中卻是閃過一絲冷色,淡淡的說道。
“我玩自己的女人,還要看他臉色?”
一語話落,葉小孤還真就是動起手來,任含香微微皺了皺眉頭,一雙明眸之中又是羞怯又是不安。
雖然葉小孤此刻難得的霸道了許多,但是這次的事情天門和周家也是策劃萬全,若不是葉小孤已經和任含香攪合上了,任含香心中多少有些擔心葉小孤,此刻也不會這麼逃出來見他。
“en~~.....姨母昔日聲威卓絕,但是近些年不理大局,已經被淡去了諸門之外。雖然她不管,但是名聲在這裡,無論是各家各派都容不得她這個太上皇。這次的事也是事出有因,牽扯很大,你別輕易冒這個頭。”
猶豫了一下,任含香到底還是不忘提點葉小孤幾句。
話語之間,任含香見著葉小孤肩上的傷口,卻也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聲道。
“你先處理一下這傷吧。”
“.....你說你的,別管我。”
葉小孤淡淡的看了任含香一眼,卻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任含香微微皺了皺眉頭,此刻終究還是有些小女人的感覺。
雖然平日裡很喜歡和葉小孤鬧,但是這變故突生,任含香卻也心中體恤葉小孤的不安和難受,由著他施爲。
“姨母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是聽著淵.....他的語氣,似乎昨晚已經.....”
簡單一句說完,任含香自己倒是停了一下,暗暗看了看葉小孤的臉色,緩了緩,卻也接著說道。
“天門現在應該會趁著姨母不在的時間,整編敲打一下門中勢力,眼下也不會太顧及你們。但是天門動手一般都誅連三族,這第一輪估計已經開始了。現在你別尋著心思去找她了,就算是真是有什麼線索,你也沒力氣蹦躂幾下,還不如回家去守著家裡的那些人。”
話語落下,這三兩句之間,任含香卻也將自己所知的話都說盡了。
雖然沒有什麼乾貨,但是多多少少也算是她僅有的一些消息和見解。
任含香雖然身份特殊,但是爲了葉小孤的天師傳承,早已經自廢修爲,不在天門的決策圈子之中,此刻有這些見解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明眸閃動之間,任含香看著葉小孤,倒是掩飾不住的擔憂,生怕他又耍什麼性子,想不開非要在京城鬧一圈兒。
“說完了?”
“.....嗯。”
任含香本來還以爲葉小孤會說點兒什麼,沒想到葉小孤倒是一臉淡漠的反問了一句,倒是讓任含香猶豫了一下,才輕聲應了一句。
“那就好好伺候我。”
葉小孤聽著任含香說完,臉上似乎也不見什麼情緒,單單只是隨意的說著一句,似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舊是在蘇市的小房子裡一般。
任含香聞言,一時也心中有些焦急,只不過眼下卻也沒有出聲逼問,單單只是輕輕的舒緩了一口氣,輕撫著葉小孤的背脊,輕聲道。
“逃過了這一劫,待我承了這天師傳承,我再來護著你。”
雖然葉小孤一直臉色淡漠,但是聽著這話,卻也不由得動作一緩,看了看任含香卻也未曾言語什麼。
葉小孤心裡雖然百般不願,但是真要說起來在這個圈子裡,葉小孤還真就是隻能在地上爬著走。
一路走來,也都是靠著女人護著,才能這麼逍遙安生。
“....小白臉兒嗎?”
一念閃過,葉小孤湊近了任含香輕淺的親了一口,卻也沒有後話。
pan纏不休,卻也良久。
眼見著窗外的天色有些暗淡,柳生煙到底還是紅著臉推攘了葉小孤幾下,徑直就起身收拾起來,葉小孤自顧自的躺在牀上,倒也沒有開口言語什麼。
“記著我的話,別留在京城了。”
任含香理了理領口,這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穿上黑色的小西裝,戴上紅框眼鏡,除去了臉上還有些緋紅,卻又是變成了那個昔日見過的女老師模樣。
任含香回頭看了葉小孤一眼,本來還想再說點兒什麼,沒想到卻是發現了葉小孤肩膀上的傷口竟然復原如初,一時倒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怎麼?”
“天師氣韻,你身上的。”
葉小孤淡淡的說了一句,臉上依舊淡漠有餘。
“你剛纔和我........就是爲了偷我的天師傳承?”
任含香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卻是多少有些不安的說道。
“本來就是我給你的,況且我也沒有拿走。好好記著這幾次,以後有時間我再收拾你。以後要是我死了,周淵常要是碰你,至少你還能記得陪我睡過這麼幾次吧?是不是想想還怪噁心的?”
葉小孤說著說著,卻是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話語落下,脣間卻是一軟,任含香回頭又親了葉小孤一口。
“那你可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