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壯著膽子當先進了門上前叫蘇輒起身,可是一連叫了好幾聲,蘇輒只雙眼無神的掀了掀眼皮,便又閉上了眼睛。秦煜這才覺得問題有些嚴重,忙命人去找了李太醫(yī)來。
李太醫(yī)匆匆提著藥箱趕來的時候,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進了屋子。看到李太醫(yī)半跪在牀前擰著眉頭給牀上的人把脈,個個面色緊張的發(fā)白。
阮清站在靠門口的位置,咬著嘴脣焦急的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李太醫(yī)收回了手,秦煜在牀前急聲問:“遠之到底是怎麼了?昨晚明明都沒事,爲何突然會病的這麼嚴重?”
李太醫(yī)似乎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兩條半白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線,狐疑道:“在下也十分不解,昨日在下爲王爺把脈,脈象只稍有些陰寒入體之癥,加之王爺本身習武,修的又是陰寒一脈的內(nèi)功,這樣的傷寒幾乎是沒有影響的。可如今再看,王爺?shù)拿}象竟是身體極其虧空虛浮之相……”
李太醫(yī)的話說到這裡,在場知曉人事的幾位兒郎皆是不約而同的聯(lián)想到了什麼,不由得驚愕腦補了一番。尤其最擅此道的煜小侯爺,那一刻看蘇輒的眼光都變了。
實在難以想象,看似清高自傲守身如玉二十幾年的蘇二公子竟然也有不知節(jié)制掏空身子的時候,平日裡都不會幹的事,卻在病中悄無聲息的幹了,果真是身殘志堅令人佩服。
當然,最令人關(guān)心的並不是如今被掏空身子的王爺,而是掏空王爺二十年存貨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趙連祁和秦煜首個看向了在場唯一的女眷,柳懷素。柳懷素無人可看,卻又不好當場嚷出來自己倒是很想,可她昨天剛好來了小日子,縱是有心也是無力啊!
可除了她,這別院裡就只剩了一些丫鬟婢女,雖不願相信眼高於頂?shù)耐鯛敃淼唾v的僕婦,卻也委實想不出其他可能,柳懷素心內(nèi)一時間五味雜陳,目光不由自主的掃向身後的丫鬟清露和站在阮清身後的半冬。
兩個丫鬟不知所以,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阮清聽得一頭亂麻,耐不住性子的單刀直入,問李太醫(yī):“你說明白些,蘇叔叔到底是怎麼了,爲何會身子空虛?”
這話問的一衆(zhòng)人臉都紅了,縱是秦煜自命風流慣了,當著女眷的面也不好這般露骨,不禁在心裡爲蘇輒擦了把羞愧的汗。
反觀當事者倒是一派坦然,躺在牀上沒什麼反應(yīng)。
李太醫(yī)搖頭晃腦的沉吟了一番,方喃喃道:“在下瞧著,王爺?shù)陌Y狀倒像是服用了什麼與本身體質(zhì)內(nèi)功相沖的藥物,經(jīng)歷了一番磋磨,耗損嚴重所致。”
秦煜霍然轉(zhuǎn)頭,“你說遠之不是……咳,你說遠之是中毒!”
李太醫(yī)搖了搖頭:“倒不是中毒,但王爺體質(zhì)特殊,若是久服當對身子損害極大,也難保會不會出現(xiàn)什麼問題。”
所幸李太醫(yī)隨身的藥箱裡帶了好些成品的藥丸,對衆(zhòng)人解釋完後便從箱子裡扒拉出一個玉瓶,倒了一粒褐色的藥丸給蘇輒服下。
“這藥可暫時緩解王爺漏汗體虛的情況,稍後在下再去抓個藥方,王爺只需喝上幾副,再好好休養(yǎng)一兩日很快就會恢復(fù)了。”
秦煜與趙連祁對視一眼,面色皆有些凝重。雖然李太醫(yī)說不是中毒,可聯(lián)想後果,若說是有心人要加害也解釋的通。只是,在這別院裡的除了他們這幾人,就是常年看守在別院的秦家下人,會是什麼人要害蘇輒?
趙連祁當先轉(zhuǎn)身,向牀上服過藥後稍稍有了些精神的蘇輒問道:“遠之你昨日可有食用什麼?”
蘇輒還沒說話,秦煜就代他開了口,“他昨日連飯都沒能吃上一口。”說這話的時候秦煜幽幽的瞟了阮清一眼,只是這一眼還沒落下,就看到了桌上的一隻青瓷碗。
秦煜快步走過去,指著那隻剩了些許殘渣的碗底,皺眉道:“咦?這是哪兒來的?我昨晚走的時候明明還沒有……”
李太醫(yī)聞言跟著上前,捧起那碗看了看,又放到鼻前聞了聞,恍然道:“是了!就是這個!王爺一定是喝了這碗藥纔會出現(xiàn)如此病癥!”
李太醫(yī)話落,趙連祁已然面色驟冷,厲聲喝道:“這是誰送來的?”
蘇輒本不想說話,初初聽到李太醫(yī)那一番說法也沒往那碗湯上去想,但看趙連祁的神色,他覺得再不開口怕是會出現(xiàn)什麼誤會,便拖著仍有些虛軟的身子坐了起來,聲音蒼白無力的道:“這是阿阮給本王親自熬得湯,不會有問題。”
而阮清在聽到李太醫(yī)說出那碗湯藥就是癥結(jié)所在之時,整個人就傻了。站在他身後的半冬已經(jīng)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渾身發(fā)顫的磕頭道:“這、這湯藥是奴婢送來的沒錯……雖然奴婢說了謊,湯藥不是殿下親手熬製,可這湯藥絕對沒有問題,便是給奴婢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謀害王爺啊……”
趙連祁的火爆性子一上來,立馬大步跨到半冬跟前,冷冷的盯著半冬喝道:“那就是說這湯藥是你熬製的,卻故意撒謊說是保平熬製,騙遠之喝下的?好你個大膽的奴婢,竟然敢謀害主子!”
阮清見趙連祁擡腳就要踹人,立馬擋在了半冬跟前。先是緊張內(nèi)疚的看了蘇輒一眼,方收拾起情緒仰頭迎著趙連祁怒紅的雙眼,柔聲道:“事情沒有查清楚,世子哥哥怎可隨意給人定罪?半冬雖然年紀小不懂事,倒也不是個沒腦子的蠢材,連給人下毒這種事都做的漏洞百出。何況被下毒之人還是蘇叔叔這般精明老練的人,一招不慎便要落個死無全屍,除非半冬這丫頭是活夠了,想要借把鋒利的刀自我了結(jié),不然何必不自量力打蘇叔叔的主意?或者,世子哥哥是覺得我這婢女自恃聰明,自以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偏就喜歡這般慢慢殘害人的方式爲樂?”
趙連祁被堵了一下,生生頓住半空的腳,怒其不爭的瞪著阮清,“你竟然還要維護這個狗膽包天的賤婢?你天真無知,容易被人利用,我不怪你,可這賤婢膽敢借你的名義給遠之下毒,難道還不該死嗎?”
不怪趙連祁會這麼想,半冬雖是阮清的婢女,可也是宮裡的人,難保不是受了什麼人指使,對蘇輒下手。
“若是如此,倒真是死不足惜。我第一個便不會輕饒了傷害蘇叔叔的人。”阮清不急不緩抿脣道:“但在此之前,世子哥哥還請注意措辭,半冬再如何也是皇舅母派到我身邊服侍的宮人,賤婢二字卻是當不起。說來,世子哥哥是急於要揪出兇手法辦,而官府定罪尚要過堂三審,事關(guān)蘇叔叔的安危自也不能草率了,必得嚴加查探審理,以防背後還有操控之人反而趁機逃脫留下隱患纔是。”
以前阮清只覺得這位大表哥率性莽撞了些,倒也無傷大雅,今日這一瞧,不由得便有些質(zhì)疑王爺?shù)慕挥蜒酃猓瑢嵲谑潜韧鯛斍皫兹盏男袪戇€要奇葩可觀,難以捉摸。
這可不就是包裝華麗的草包一隻?
心中暗暗感嘆了一句,渾不顧這把不住嘴門的草包表哥已然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對跪在身後的半冬淺聲道:“半冬,如今你已身負嫌疑,若是不交代清楚,便是我信任你無罪,怕也難抵這一屋子人的怒火保你死得瞑目。你倒是不妨對大家坦白,到底是你一時興起想要挑釁一下當朝王爺?shù)臋?quán)威,還是另有居心叵測之人指示,也許還能讓各位公正嚴明的大人念在你老實的份上,饒上你一命。”
柔柔細細的一番話聽起來好似是毫不偏幫,但細細品來卻是不動聲色的打了世子爺一巴掌。
秦煜在一旁瞇著眼睛肆意打量著坦然從容的小郡王,然後對草包世子默默的報以同情的眼神。知道你與遠之情篤深厚,可也要看清形勢再選擇該招惹的人去招惹,偏就打小沒個長進,自個兒往軟刀子上撞。活該被罵!
世子直覺臉上火辣辣的,但一時竟也無法反駁小表弟這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只瞪著眼看向那跪地的賤婢,看她能說出個什麼來,以證清白。
半冬原本還嚇得魂不附體,聽到阮清的話,眼淚一下子就止不住的滾了下來。宮人的一生就是服侍主子,身份卑微不值一提,在宮裡頭犯了錯,也不過主子一句話點個頭的時就會被拖下去處死,有誰真正在乎過他們這些宮人的賤命和聲譽?
可自從她跟了阮清,非但郡王沒有將她當做奴才低賤看待,這個時候還站出來擋在自己前面爲自己辯白,半冬只覺得此刻便是真的含冤而死也值了。
可這件事若不查清楚,她冤死了不要緊,正如郡王所說,不是她斗膽挑釁王爺,便是背後受人指使,她作爲郡王的婢女,若說受人指使,首當其衝也應(yīng)是郡王。她豈非白白牽連了自家殿下蒙受不白。
半冬咬了咬牙,口齒一下子伶俐了起來,“殿下也是好心,掛念著王爺一日未曾進食,纔會命奴婢前來送湯藥。奴婢也確實說了謊,可奴婢並非蓄意誆騙王爺,而是昨日的事情令殿下心中不好受,擔心王爺會生氣,奴婢便自作主張告訴王爺那湯藥是殿下親手熬製,想著藉此能令王爺消些火氣,原諒了殿下的無心之失。”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柳懷素,道:“那湯本是清露姐姐熬了給柳小姐補身子的,奴婢只是多添了一味老參而已,絕對沒有問題,而且柳小姐也喝了,不是還好好的。”
柳懷素在一旁聽著,不明白怎麼就轉(zhuǎn)到了自己的身上。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趙連祁等人已經(jīng)齊齊看向她的丫鬟清露。
阮清一開始便是知道這一茬的,沒有直接說出來也是看不得表哥這般折辱冤枉自己的婢女,故意繞著圈子討個口舌上的痛快,眼下半冬既然提了出來,她便看向清露,問:“你熬得是什麼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