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逃避

犧牲自己復活東卡萊文王國的國民，並且保全守望宮……

原來在你眼裡，我居然是那麼“偉大”的人嗎？

看著面前一臉篤定的里昂，紅髮局長沉默了一會兒後，微微搖了搖頭。

“你猜錯了。”

在里昂有些疑惑的神情中，紅髮局長撩起一綹自己的頭髮，凝望著那雪白的髮絲道：

“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真正讓我決定這麼做的，既不是身爲清理員的責任，也不是對當初那件事的愧疚，只是最單純的想要逃避痛苦而已。”

逃避痛苦……

里昂聞言思忖了一下，隨即皺眉道：

“戮殺血發？”

“是的。”

微微點了點頭後，紅髮局長眉眼低垂地輕聲道：

“你用手碰過我的頭髮，知道使用它會有什麼代價，但無論你獲得的情報多詳細，只要沒有成爲戮殺血發的持有者，你就不可能真正明白，成爲它的持有者到底意味著什麼。

它會吸收持有者造成的【殺戮】行爲，而只要我神志清醒的時候，所有當年因我而死的人，都會永無休止地對我發出謾罵，向我袒露他們的仇恨與不甘，甚至連我睡著的時候都不會停下。

過去這麼多年裡，只有在我的意識被酒精麻痹的時候，那一億多個飽含憤怒與憎恨的聲音，纔會變得稍微模糊一些，離我的耳邊稍微遠上一些……”

放下自己終於不再染滿血色的頭髮，伸出手指在耳邊輕輕劃了個圓圈兒後，紅髮局長望著對面沉默不語的里昂，幽幽地開口道：

“他們罵得太兇、太狠、也太……正確，里昂，我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

在里昂頗爲複雜的神情中，紅髮局長抿了抿嘴脣，神色略顯黯淡地道：

“毀滅東卡萊文王國的人是我，我是這一億多次殺戮唯一的締造者，也是【戮殺血發】唯一認可的持有者，他們的憎恨自然只能由我來承擔。

即便我可以裁下所有【戮殺血發】，讓那些多得要將我淹死的謾罵暫時從耳邊消失，但我已經聽了這麼多年，即便他們的聲音離開了我的耳朵，我依然清楚地知道他們會罵什麼。

那一億兩千九百六十萬個聲音，那一億兩千萬個因我而死的人的咒罵，或許可以暫時從我的耳朵裡離開，但永遠都不會從我的心裡離開。”

“……”

看著面前幾乎徹底變了一個人，不再嬉笑怒罵偷奸耍滑，不再眨著那對俏美的狐貍眼，笑瞇瞇地使壞的紅髮局長，即便已經提前做好了足夠的準備，里昂的心頭仍舊狠狠地悶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出言寬慰道：

“這其實不是你的錯……”

“這當然不是我的錯。”

不自覺地躲開了窗外投射進來的光亮，將身體藏進了窗簾遮出的暗處後，紅髮局長挪開視線，聲線有些飄忽地道：

“我從沒後悔過當初那麼做，我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那就是當時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不這麼做的後果誰都無法承受，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做錯事……但他們也沒有。”

“……”

“那些被我親手殺死的人，並不是【十三蟻巢】裡那些到處亂爬的螞蟻，而和你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像我一樣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像你一樣有自己的家人愛人，有他們自己的生活。

而他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但卻要像一羣螞蟻一樣，被我在一瞬間全部碾死，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他們甚至連存在過的痕跡都留不下來。

只過了不到六個小時，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那一億多個活生生的人，就會和他們的國家一起，被整個現世的所有人徹底遺忘……

而這一切，居然都是我做的，我親手做的！”

“……”

看著面前手臂微微有些發顫的紅髮局長，里昂沉默了一瞬後，把原本想好的勸說的話嚥了回去，隨即換了一個角度，努力勸解道：

“局長，我在來這邊之前，和金牛閣下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倆都認爲，那些在【戮殺血發】裡罵你的人，並不是真的人的意志或者靈魂，他們並不是真的存在的。

那些聲音只是與【殺戮】伴生的【仇恨】的影子，是戮殺血發在吸收【殺戮】這個行爲的時候，一併吸收過來的【仇恨】的倒影，所以……”

“所以我只是在使用【戮殺血發】的時候，作爲異常物的持有者，擔負了那些虛假的仇恨和謾罵。”

“對。”

“但那有什麼不同嗎？”

朝里昂的方向看了一眼後，紅髮局長抿嘴道：

“罵我的人不是真的，但他們的遭遇是真的，他們的憎恨是真的，我殺死了他們的事情也都是真的。”

“……”

“里昂，你知道麼？其實最讓我覺得痛苦的，並不是他們罵我，而是他們罵得沒有錯。”

微微閉了閉眼睛後，紅髮局長靠在椅背上，聲線幽幽地道：

“面對奪走了他們一切的劊子手，他們真的有罵我的資格！而我甚至連能夠罵一句回去的理由都沒有……所以你不要再試著勸我了，我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里昂，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既不是準備犧牲自己保護守望宮，也不是想犧牲自己復活東卡萊文王國的國民，我只是不想再聽他們罵我了……所以別阻止我，可以嗎？”

“？！”

聽到紅髮局長的話後，里昂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滯，隨即本能地遮掩道：

“你在說什麼？我不是已經被你……”

“太假了，你的打算比我的還明顯。”

指了指里昂死摟著愛麗兒王女不放的胳膊，紅髮局長搖頭道：

“你這個藉助女王才能激活的異常物，幾乎沒有釋放距離的限制，消耗方面更是低得驚人，唯一的弱點就是你自己。

而以你和艾瑪如出一轍的習慣，就算你真的認爲穩操勝券，沒有維持對【心湖】的探查，也必定會對周邊的情況有所防備，不可能完全不設防。”

“……”

“一開始我是真的以爲你大意了，但你在被我抓住之後，既然沒有威脅我也沒有勸說我，反倒放棄掙扎直接認栽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著別的打算。

而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沒過多久就以自己被我抓住，已經沒有威脅爲藉口，開始不斷打探我的計劃……里昂，你根本就是故意引我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套我的話，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