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吩咐李三生叫的人絕不是一般的人,他們都是陳李家有聲望的人。這些人是可以進祠堂的,在家族中也有著說話的席位。老太君之所以叫他們前來,正是爲了商量如何處理李啓先的事情。
其實,陳李家也明白家醜外揚的道理。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對李啓先事件避而不談。以至於新一代的弟子當中,無人知曉此事。只要,稍長一輩的叔叔、叔公們還是記得的。但是,令他們擔驚受怕的事情終歸在今天發(fā)生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陳李家能說得上話的長輩們紛紛趕來了。我大致點了點人數(shù),少說有十幾個,使得原本就不是很寬敞的祠堂顯得有些擁堵。這十幾個人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爺們,其中有幾人還是很古的角色。當他們看到老太君和陳靈兒站在祠堂的時候,頓時就把臉沉了下來。一個名字叫做李正通的人,是陳李家目前除了老太君之外,屬年紀最長的人。他冷哼了幾聲,沉著聲音向陳靈兒問道:“靈兒,你怎麼這麼不懂規(guī)矩?難道不知道祖宗祠堂是不允許女子進入的嘛?”
他這話看似是在責問靈兒,實際上卻是在說給老太君聽的。老太君雖然德高望重,但也是個女人,依照族規(guī)同樣是不能進祠堂的。可我相信她活了百多年,這該是第一次進來。
“正通,是我叫靈兒進來的。”老太君聽了,爲靈兒撐腰道。
“老太君您雖然是我們陳李家的德高望重之人,但也不能破壞了祖宗的規(guī)矩呀?若連您也不能遵守規(guī)矩,以後我們李家人不是要被笑話死了。”李正通皮笑肉不笑的譏諷道。
他這話是一語雙關(guān),表面上是質(zhì)問老太君不該違背族規(guī),實際卻是在埋怨老太君這些年來對李家人的不作爲。按理說,老太君的孃家姓李,自然也該多幫著李家一些。近些年來,陳家勢力旁落。李家卻日漸鼎盛,正是奪權(quán)的好時機。原本,只要老太君出面,那族長之位早就是李家人的了。可是,這老太君偏偏要袒護著陳家人。所以,李家上下都對老太君頗有微詞。他們表面上是敬重,但暗地裡卻不知道已經(jīng)抱怨了多少次。更過分的是,有些人竟然還詛咒她早點過世。
“對於違背族規(guī)一事,我自會處置。眼下叫你們來,不是來商討刑法的。而是讓你們知道件事情。”老太君雖忍氣吞聲,可依舊保持著長者之風(fēng)。
“什麼事情?”李正通問道。
“你看到那堆白骨了嗎?”老太君手指李啓先的白骨,反問了他一句。
“看到又如何?我們陳李家道上的大派,區(qū)區(qū)一具白骨有什麼大不了的?”李正通譏笑了一聲。
若放在平日,他自然不敢如此藐視老太君。但今日不同於往日,只因老太君進到了祠堂,犯下了族規(guī)。在族規(guī)面前,李正通可以作威作福。
“是從井裡撈出來的。”陳靈兒低聲說道。
“什麼?!”李正通聽罷,身子像被觸了電一般,瞬間便僵硬住了。
在場知曉舊事的諸人也開始譁然起來,紛紛議論,甚至陷入了驚恐。李啓先這個名字對於李家來說是恥辱,他們無法忍受自己本家中會有一個偷學(xué)禁術(shù)的敗類。而對於陳家來說,他永遠是個敵人。如果不是他生前的詛咒,陳家人也就不會斷了香火。
“好了,你們都給安生點。”老太君大喝了一聲,使得在場諸人立馬靜了下來。她作爲一個百多歲的人竟還會有如此高的爆發(fā)力,實在是叫人好生敬佩。
“老太君的意思是?”李正通知道老太君心裡一定拿定了主意,可他這個人就是老奸巨猾,喜歡明知故問。
“挫骨揚灰。”老太君咬了咬牙,一字一字的說道。
“啊……”諸人聽了又是一陣譁然。
有人說,挫骨揚灰實在太過殘忍,這樣做損陰德,恐怕會禍及後世子孫。也有人說,李啓先罪惡滔天,將他挫骨揚灰也說得過去。免得他的鬼魂出來害人,這算是爲民除害。
“接下來,你們幾人就表個態(tài)吧。”老太君又搬出了家族的規(guī)矩。
陳李家的規(guī)矩是,在發(fā)生重大事情的時候,都要有族人表態(tài)。只要表態(tài)人數(shù)能夠超過三分之一,那麼族長就可以下達命令。當然,作爲族長的人,還擁有一票否決權(quán)。
“三生,你過來。”李正通聽罷,對著李三生招了招手。
“哦”李三生點了點頭,快步走到了李正通的身邊,然後低頭問道:“叔,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就是。”
“我們陳李家的族長臥病在牀,不能前來參與此事。而早前,他已讓你代理族中之事。因此,待會我們表態(tài),便有你來唱票吧。”李正通微微一笑說道。
唱票本該是族長做的事情,李正通此意正是在向老太君和其他人宣示,現(xiàn)在的陳李家由我們李家人當權(quán)。李三生當然明白其中暗含的意思,成爲整個家族的族長一直是他追求的理想。所以,此刻的他別提有多高興了。若不是現(xiàn)場人多,恐怕他早已失態(tài),哈哈大笑出來。
不過,高興歸高興,還是得要給老太君幾分面子。因此,他特意朝老太君身上望了一眼。可老太君卻面無表情,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作是默認吧。
“那好,三生便再代族長之職。”李三生假謙虛了一番,然後走到了祠堂的最中央,準備唱票。
接著,表態(tài)開始。先從李正通開始,李正通想也不想,決定要將自己的先輩李啓先挫骨揚灰。他現(xiàn)在是整個家族的風(fēng)向標,所有人都會朝著他的眼色行事。既然,他同意了。那麼,接下去的表態(tài)的那些人只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
果然,等到李三生唱完票。其最終的結(jié)果是在場所有人全票通過,將李啓先挫骨揚灰。
挫骨揚灰的具體事宜也是由李三生操辦的,其中涉及到的步驟有三步。第一步,是他命人取來了一通黑狗血。黑狗血是天底下最污穢之物,將這東西倒在李啓先的骨骸之上正是爲了讓他變得晦氣不堪。
我們道上的人都知道,凡是陰間的人或物都是害怕黑狗血的。所以,當他們將一大桶黑狗血灑在李啓先骨骸上的時候,他頓時發(fā)出一聲哀怨的嚎叫。這聲音可能是我聽過最無助的,也是最淒厲的。
“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哀怨聲剛落,李啓先又怒吼了一聲:“老夫發(fā)誓,只要老夫還有一口氣在,誓要將你們陳家趕盡殺絕!”
“他的怨氣更加深了,大家快快動手!”李正通催促了一聲,他怕事情會失去控制,便想先下手爲強。
在李正通的催促下,衆(zhòng)人又實施了第二個步驟——封印。只見,十來個人圍著李啓先的骨骸坐了一圈。然後,齊刷刷的念起了道經(jīng)。我從小長在和尚廟,對於道家的經(jīng)文不是太瞭解。但有一點是知道,那就是道家的經(jīng)文也能超度亡靈,也能降妖除魔。
片刻之後,骨骸上開始出現(xiàn)異變:黑狗血像泥鰍似的,滑溜溜地鑽進了骨髓中。這使得原本白淨的骨頭,瞬間變成了黑紫色。緊接著,一團黑氣從骨骸表面蒸發(fā)出來,緩緩騰聚到了祠堂的上方。我們順著黑氣的方向望去,只見這東西在上空盤旋,逐漸凝聚成了一張猙獰的鬼臉。
與此同時,底下又升上去了一道金光。金光竄到鬼臉上方後,便咣的一聲化成了一個劫印。這時候,只聽得底下坐著的那十幾人一起喝道:“破!”
聲音剛落,便見金光劫印陡然間下沉,將鬼臉死死的壓了下去,直至再次壓進骨骸裡邊。
“成了!”李正通見到這一幕,拍手叫好道。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道門的封印之術(shù),看上去要比我們佛家的繁雜許多。但不管怎樣,還是叫人大開了眼界。
最後便是第三個步驟——焚燒。這個步驟看似是所以步驟中最簡單的,但卻暗藏玄機。如果,不是道上的人那是絕對看不破的。因爲,焚燒所用的火非同一般。這種火被我們叫做天火,是要從天上引下來的。
引天火的人,一定要是自身修爲極高的人。不然,當他接觸天火的那一剎那,自己首先便會被燒個乾淨。
而放眼整個陳李家,論修爲最高的非李正通莫屬。自然,他也當仁不讓,接下了引天火的重任。只見他雙腳各踏乾坤兩個方位,手指七星方向,口中唸唸有詞。這般持續(xù)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終於聽到了祠堂上方有一陣雷聲傳來。
又過了片刻,雷聲更加劇烈。聽上去像是要發(fā)生天變一般。就在這時,老太君對我提醒了一聲:“大成,快快躲開。天雷要下來了。”
我點了點頭,當即躲到了一旁。幸虧還算即時,不然還真要被天雷給波及了。就在我移步的那一瞬間,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一道紫電劈開了祠堂屋頂,閃到了李正通的身上。此刻,李正通整個人飄飄然,彷彿是已經(jīng)得道成仙了一般。
“道可道,非常道。上天借我天雷,我用以除妖!”他大喝道,然後將正道天雷嫁接到了李啓先的骨骸上。
嗤!
骨骸遭受天雷,瞬間焚燒了起來。火焰熊熊燃燒,其中加雜著淒厲的鬼嚎。我彷彿能看到李啓先在火中飽受折磨的樣子,不禁感到了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