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出井伸之才道：“艾瑞克，你的意思是，只要索尼願意將電影部門按照你的報價賣給螢火蟲，螢火蟲電子就可以授權索尼與數字播放器有關的相關專利嗎？”

雖然索尼對艾瑞克給出的29億9250萬美元這個報價並不滿意，但出井伸之也清楚，以索尼影業目前的狀態，艾瑞克此時給出的這份報價其實還算是比較合理的。

索尼即使能夠討價還價一番，最終也不可能再提高太多。如果能夠在賣出索尼影業的同時拿到數字音樂播放器的技術授權，在出井伸之看來，這筆交易就絕對物有所值。

艾瑞克點頭，道：“大概是這樣，不過，螢火蟲電子並不打算單方面授權，索尼需要用自己的已有技術專利來進行交換。”

出井伸之立刻再次生出了警惕：“艾瑞克，螢火蟲電子對索尼的哪些技術感興趣？”

艾瑞克道：“數碼相機。”

出井伸之本能地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各類型的照相機和攝影機一直都是索尼最重要的產品，雖然目前依舊處在膠片時代，但大部分人也都能夠看到數碼相機技術的未來發展趨勢，在這方面，索尼已經擁有了非常完善的技術積累。

雖然索尼非常眼饞螢火蟲電子的數字音樂播放器技術，但在出井伸之心裡，數字音樂播放器的技術專利絕對無法與索尼的數碼相機技術相比，他也清楚，索尼董事會同樣會是這種看法，也絕對不會輕易批準用索尼的數碼相機技術與螢火蟲電子進行交換。

艾瑞克似乎沒有料到出井伸之會出現如此激烈的反應，無辜地聳聳肩，道：“好吧，出井，或許我沒有解釋清楚。螢火蟲電子並沒有想要索尼的全套數碼相機技術，我們只是對索尼正在研發的可以應用在手機等移動電子設備上的微型攝像模塊感興趣，螢火蟲電子並沒有涉足數碼相機領域的念頭。”

出井伸之稍微放鬆了一些，但還是立刻道：“既然這樣，艾瑞克，這其實和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事情是兩碼事。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到電影公司的話題上最好。”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當然沒問題，”艾瑞克道：“不過，雖然我是老闆，但也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說服螢火蟲電子高層同意和索尼進行技術交換可是花了我很大一番心思，錯過了這次，我不保證他們下次還會願意。而且，在索尼的md播放器上，螢火蟲電子是肯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艾瑞克，你是如此，我同樣是如此。螢火蟲電子如果有意和索尼進行技術交換，我們雙方可以另找機會洽談，現在，我們還是談談電影公司的事情吧。我剛剛說過，按照北美目前的經濟形勢，索尼影業的價格至少在50億美元以上，所以，你的30億美元報價實在是太低了一些。”

艾瑞克一本正經地提醒道：“29億9250萬美元。”

出井伸之瞟了眼一臉尷尬和憤怒的霍華德·斯特林格，道：“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但索尼肯定不會同意這一報價。而且，螢火蟲集團的封殺行爲已經嚴重違反了美國的反壟斷法，只要索尼願意，我們隨時可以向聯邦法院提起訴訟。”

“首先，大家都清楚，納斯達克市場現在已經充滿了泡沫，所以，按照現在的市場形式進行估值的方式是根本行不通的，我已經給出了一個非常有誠意的報價，”艾瑞克反駁著，繼續道：“其次，螢火蟲集團並沒有打算封殺索尼影業，你們聽到的只是某些心懷叵測的傢伙胡亂傳播的流言而已，這件事同樣對螢火蟲集團的聲譽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損害。我們正在調查這件事，一旦抓住造謠者，我們同樣會提起訴訟，讓對方付出足夠代價。”

艾瑞克一番話讓霍華德·斯特林格被氣得差點跳起來，真是太無恥了。

出井伸之也怒極反笑。

只有比爾·米查尼克微微抽了抽嘴角，勉強保持著平靜的神色。

場面正有些僵持，餐廳的侍應生適時地敲了敲包間房門，詢問是否可以上菜，出井伸之揮了揮手錶示同意。

直到衆人的午餐端上來，侍應生再次離開，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不過，味同嚼蠟地吃了幾口食物，霍華德·斯特林格還是忍不住道：“艾瑞克，既然你說螢火蟲並沒有針對索尼的事情，那高通爲什麼會突然和索尼停止合作，還有，關於螢火蟲集團reald系統的放映機採購談判。”

艾瑞克語氣認真地解釋道：“高通有高通的安排，我基本上很少插手高通的管理。至於reald系統的放映機採購，我覺得索尼的放映機價格實在是太高了，如果索尼願意給出一個合適的折扣，雙方的交易自然可以繼續進行下去。所以，霍華德，螢火蟲從來就沒有針對索尼的地方，這一切只是就事論事。”

“那，”霍華德·斯特林格頓了下，道：“那，29億9250萬美元呢，這難道還不是明顯的針對嗎？”

“當然是，”艾瑞克點頭，看著表情微動的霍華德·斯特林格，繼續道：“不過，這只是針對你個人而已，與兩家公司無關。霍華德，你知道750萬美元購買一個劇本會對好萊塢產生多麼嚴重的影響嗎，最近幾年，好萊塢影片的成本控制一直都走在一個近乎失控的邊緣，你的這種行爲，會進一步導致好萊塢劇本價格的整體上漲，這對整個電影行業都是非常不利的。”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霍華德·斯特林格立刻反駁道：“而且，據我所知，你單純作爲編劇從很多影片裡獲得的個人收益都遠遠超過750萬美元。”

霍華德·斯特林格話音剛落，比爾·米查尼克就產生一種不忍直視的感覺，這不是把自己的臉送上去給人打嗎？

果然，艾瑞克嗤笑了下，道：“我拿到的收益超過750萬美元，那是因爲我製作的影片能夠在全球取得超過10億美元的票房。雖然最近幾年好萊塢電影的票房紀錄一直在被刷新，但大家都清楚，好萊塢每年全球票房能夠達到10億美元的影片，通常也就只有那麼一兩部。更何況，我的這些收益大部分都是通過分成方式獲得的，這意味著我和自己製作的電影共同承擔了風險，如果這些電影失敗，我色只能拿到與普通一線編劇相差無幾的劇本報酬。所以，我的個人回報依舊遵循了多勞多得的原則，但你卻是在破壞好萊塢的正常秩序。”

霍華德·斯特林格被艾瑞克駁的面紅耳赤，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

出井伸之不得不再次主動開口道：“艾瑞克，既然我們雙方都有意這筆交易，那麼，我們還是回到價格談判這件事上來吧。”

“當然，”艾瑞克很好說話地收斂起自己咄咄逼人的氣勢，道：“出井，我的態度很明確，29億9250萬美元，這是我能開出的最高價格。”

出井伸之道：“我讓人做過統計，索尼影業目前的債務規模爲19億美元左右。暫時不提我們雙方的交易價格，索尼的條件是，螢火蟲必須全盤承接這筆債務。”

“出井，別忘了這裡是好萊塢，沒有人比我們自己更瞭解好萊塢幾大電影公司的狀況。索尼影業的整體債務規模絕對不止19億美元，算上一些隱形債務，這個數字可能已經接近25億，”艾瑞克搖頭，道：“所以，螢火蟲並不拒絕接手索尼影業留下來的一部分債務，但上限是10億美元，其他的，索尼集團最好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

聽到艾瑞克這番話，出井伸之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眼神躲閃的霍華德·斯特林格，心底生出一絲怒意。

隨著美國股市的一片飄紅，同樣在北美上市的索尼集團目前整體市值已經超過1000億美元。因此，出井伸之並不介意索尼影業的債務規模到底是19億還是25億，他惱怒的是，到了現在這種地步，自己這位公司董事長，竟然還無法得到索尼影業的真實經營狀況。

帶著些家醜不可外揚的念頭，出井伸之只是一瞥之後，就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過，因爲心中失望，他就更加失去了堅持和艾瑞克討價還價的念頭，只想儘快把索尼影業這個爛攤子甩出去。

雙方一個想買，一個想賣，因此，一頓午餐之後，基本上就商定了初步的交易價格。

29億9250萬美元這個近乎打臉的價格到底太過於敏感，不過，最終卻是索尼又做出了一些退讓，抹掉了一個零頭，確定爲29億9000萬美元。同時，負責收購的螢火蟲投資將承擔索尼影業10億美元的債務，其餘部分由索尼集團本部分擔。

“那麼，很高興我們能夠達成這筆交易，還有，索尼以後如果想要在電影方面與好萊塢合作，螢火蟲肯定會盡可能配合，”餐廳外的停車場，艾瑞克客套地與出井伸之、霍華德·斯特林格和比爾·米查尼克一一握手，隨即轉身上車，吩咐司機離開。

看著艾瑞克的豪華座駕離開，霍華德·斯特林格對身旁的比爾·米查尼克吩咐道：“比爾，你先回電影公司那邊吧，我和出井先生還有些事情要談。”

“好的，”比爾·米查尼克想起艾瑞克最後與自己握手時別有意味的眼神，點了點頭，等霍華德·斯特林格和出井伸之上了一輛車同樣離開，比爾·米查尼克才連忙鑽進自己的車子，朝艾瑞克座駕離開的地方追了過去。

同時，出井伸之和霍華德·斯特林格乘坐的黑色奔馳轎車上，等車輛行駛平穩，霍華德·斯特林格才從自己的西服口袋裡掏出一個袖珍的錄音器，卻也沒有按動播放鍵，只是隨手丟在一旁。

雖然被迫做出將索尼影業轉讓的念頭，但霍華德·斯特林格並沒有打算就此甘心。螢火蟲體系這次採取的手段實在是太惡劣了，明顯觸犯了聯邦的反壟斷法。不過，霍華德·斯特林格卻清楚，如果真的要提起訴訟，索尼根本就拿不出證據。

好萊塢流傳的傳言雖然已經對索尼影業造成實質性影響，卻也根本不可能作爲法庭憑證，想要贏得訴訟，索尼要麼拿到螢火蟲企圖排擠索尼影業的商業合約，要麼等待螢火蟲將來真的做出封殺索尼影業的動作。

這兩件事顯然都是不現實的，在好萊塢這種特別的商業環境裡，螢火蟲根本就不需要與他人簽署類似的限制競爭合約來排擠索尼影業。而且，對於索尼影業電影的營銷渠道封殺，只要螢火蟲影業稍微做一些小動作，比如胡亂給索尼出品的影片一些邊角料的廣告資源，就可以破除這些‘流言’，甚至，螢火蟲完全可以反咬一口，申訴索尼故意不向螢火蟲體系的媒體渠道投放廣告。

既然這兩條行不通，那麼，如果能夠錄下艾瑞克·威廉姆斯親口打算封殺索尼影業的錄音，雖然這種竊聽行爲不太合法，但結合最近螢火蟲體系的一系列動作，索尼依舊可以堂而皇之地提起訴訟，至少也能夠將艾瑞克·威廉姆斯搞個灰頭土臉。

但是。

無論是霍華德·斯特林格還是出井伸之，都沒有預料到某個傢伙會的無恥程度。即使是聚餐這種私下場合，對方也可以睜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根本就沒有出現一個年輕人通常會有的得意忘形，反而更像一個經歷世事多年的商場老油條。

出井伸之看了眼霍華德·斯特林格的動作，想起艾瑞克點破索尼影業詳細債務規模的話，道：“霍華德，年底之前，你還是主動向董事會提交辭呈吧。”

霍華德·斯特林格嘴脣動了動，嘆了口氣，表情頹然地點點頭。

索尼爲了自身的面子，雖然不惜主動降低價格，也沒有接受那個29億9250萬美元的報價，但他也知道，被艾瑞克·威廉姆斯在索尼影業的債務問題上又添火澆油了一把，這件事終究不可能再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