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珠當(dāng)中隱藏著一個無法平衡的天平，那天平來回晃動，似乎在稱量著靈魂的重量。

在男人的指引下，韓非拿著那枚眼珠來到西城區(qū)，他趕在記憶世界崩塌之前進入了地下室。

沒有燈的地下室改變了神龕主人的命運，他也是在那裡選擇屈服於神龕。

沿著臺階不斷向下，韓非打開鐵門，看到了熟悉的鏡面。

他拿出往生刀，用人性的光亮驅(qū)散黑暗，慢慢走到了鏡子前面。

滿是血跡的鏡子有些髒，韓非用袖子一點點擦拭。

隨著鏡面變得乾淨(jìng)，鏡子裡的人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鏡子當(dāng)中，他的左眼沒有被挖去，耳朵也沒有受傷，肚子也很正常，只是他好像被關(guān)在了鏡子當(dāng)中，無法再出來。

“想不到你真的成功了。”鏡中的男人能感受到記憶世界在崩塌，他的手輕輕的搭在鏡面上：“那口井困住了我的一切，我本以爲(wèi)自己永遠也無法出來了。”

“我見過你，我似乎也記得你的名字……”握著那枚眼珠，韓非缺失的記憶正在慢慢迴歸，當(dāng)他的手觸碰到鏡面時，一個名字脫口而出：“鏡神？”

“你願意這麼叫就繼續(xù)這麼稱呼我吧，不過世界上根本沒有神，只有不可言說的鬼。”鏡神望著韓非，他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在本體從水井中離開之後，他竟然比韓非更早學(xué)會了微笑。

“沒有神，深層世界又怎麼會有神龕？”

“神龕只是把人們的某種情緒匯聚在了一起，就像本體被困的那口井一樣，原本那口井只是最普通的井，不知道從什麼開始變成了許願井，人們的貪慾不斷沉積在井水當(dāng)中，還爲(wèi)它修建神龕，最終導(dǎo)致它成爲(wèi)了一件極度不祥的東西。”鏡神觸碰著冰冷的鏡面：“我被他丟棄，關(guān)在了鏡子裡，他雖然成爲(wèi)了不可言說，卻把自己永遠封存在那口貪慾之井當(dāng)中。我們都無法走出束縛，全部失去了自由。”

記憶的世界在崩散，鏡神也說出了自己不願意提及的過去：“幸福小區(qū)曾經(jīng)的樓長傅生殺死了我的本體，讓我成爲(wèi)了神龕新的主人和百貨商場的管理者。我呆在百貨商場裡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直到遇見了十指。”

“我好心收留，換來的卻是徹底的背叛，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再對善抱有希望，也理解了本體當(dāng)時爲(wèi)什麼會放棄我。”鏡神望向韓非：“我也開始殺戮，慢慢走向深淵，我不再滿足於呆在鏡子當(dāng)中，我要想盡一切辦法出去，拿回這座神龕。”

“在我陷入瘋狂的時候，傅生的一縷記憶碎片從城市深處逃回，他輸?shù)暮軓氐祝洃浂急淮虻乃姆治辶选！?

“他將我?guī)Щ匦腋Ｐ^(qū)，向我保證以後會有人幫我奪回神龕，再往後我就遇到了你。”

“坦白說，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想要殺了你，因爲(wèi)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自己的影子。我討厭以前的自己，心中充滿了恨意，那個時候我以爲(wèi)恨是一種力量，但現(xiàn)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鏡神將自己的過去全部說了出來，韓非之前也沒想到這位幸福小區(qū)最早的住戶，竟然會是不可言說的人性。

“這片記憶世界快要崩塌了，我?guī)汶x開。”韓非將神龕主人的右眼放在鏡子前面，很早以前，被挖取左眼的神龕主人，就是這樣睜開右眼看著鏡子，發(fā)誓要報仇，哪怕變成最邪惡的鬼也沒關(guān)係。

時過境遷，現(xiàn)在神龕主人的右眼再次看向了鏡子。

爲(wèi)了讓韓非進入神龕，鏡神不惜犧牲了自己。最終他和韓非一同進入神龕記憶世界，韓非開始經(jīng)歷神龕主人的過去，而他則繼續(xù)做自己，默默爲(wèi)韓非承受遺忘的代價，防止韓非在記憶世界迷失。

拿著那枚眼珠，韓非許下了第一個心願，他要將鏡神帶出記憶的世界。

被困在鏡面裡的身影，映照在了右眼之上。

“啪！”

地下室滿是污跡的鏡子全部破碎，韓非手中的那枚右眼也消失不見，他擡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身前站著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

他長相和神龕主人一樣，只是右眼如同一塊晶瑩的寶石，瞳孔中還有一個天平。

“原來你的一隻眼睛也有問題，怪不得你還呆在鏡子裡的時候，總讓螢龍揹著。”韓非仔細回想一下，不管是去死樓，還是來百貨商場，都是獨眼的螢龍揹著鏡神。

這些沒什麼用的小細節(jié)，之前都被韓非忽視掉了。

救下鏡神之後，韓非開始回頭朝百貨商場走去。

崩塌的記憶世界裡最終只剩下百貨商場和醫(yī)院兩棟建築。

失去了一切的谷老闆傷痕累累，他被那些枉死者推入了水井當(dāng)中。

神龕主人則一直呆在病房裡，陪伴自己母親度過最後的時間。

暴雨早已停止，太陽徹底升起，這異化的城市和扭曲的記憶最終一起在光亮中消融。

一道道身影消失不見，谷老闆也在水井裡化爲(wèi)飛灰，記憶世界的最後一幕定格在了神龕主人的身上。

他握著母親的手，趴在病牀旁邊，眼中再沒有任何遺憾。

看到這些的韓非心中有所觸動，他好像掙脫了某個束縛他的外殼，腦海響起了系統(tǒng)的聲音。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在神龕主人殘缺人格影響下，你的大師級演技已成功升爲(wèi)二級。”

任何一個技能突破到大師級後，想要再提升就會變得非常困難，需要完成特定任務(wù)，或者擁有特殊的感悟才行。

韓非在記憶世界中的那些經(jīng)歷，雖然是別人的過往，但也深深的影響到了他。

不到三十天的時間，讓他內(nèi)心變得更加強大，身上也多出了一種說不出的特殊氣質(zhì)。

雙眼睜開，光亮彷彿成爲(wèi)虛幻的想象，眼前重新變爲(wèi)無邊的夜色。

陰寒的氣息浸透骨髓，但詭異的是韓非並沒有感到不舒服，反而就像是魚回到了水中，可以暢快的呼吸。

幾乎是出於身體的本能，韓非立刻打開屬性面板，當(dāng)他看到退出鍵亮起的時候，他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活下來了，我真的活下來了！”

遠處貨架被翻動，一道巨大的黑影從中走出，他滿身都是人頭紋身，其中有九個人頭是用鮮血染紅的。

韓非心中的喜悅無法形容，他甚至想要去給眼前的敵人一個大大的擁抱，分享那份簡單的快樂。

靈魂深處散發(fā)著迷霧，身後的黑色神龕也隨著韓非呼吸而顫動，整座商場更是好像和他存在某種說不清楚的聯(lián)繫，彷彿只要在商場裡對韓非產(chǎn)生殺意，就會厄運纏身，被不斷詛咒。

而這些都不是最關(guān)鍵的，能夠隨時退出遊戲的韓非，連不可言說都敢挑釁，其他的鬼怪又算得了什麼？

只要給他一個永遠亮著的退出鍵，他就敢和整個深層世界宣戰(zhàn)。

“身上有九個血色人頭紋身，看來你就是沒有進入神龕世界的九指。”

拿出往生刀，體力已經(jīng)達到三十二點的韓非激活了身上的鬼紋，陰氣四散，他盯著九指高大的身體，並未選擇後退。

九指自從韓非出現(xiàn)就一直在觀察韓非，目光不時還會朝著神龕移動，每當(dāng)他產(chǎn)生要攻擊韓非的想法時，心中都會浮現(xiàn)出不祥的預(yù)感。

確定韓非沒有威脅後，九指推倒旁邊的貨架，從後面取出一把完全由人骨拼接成的古怪刀具。

手臂上人臉紋身發(fā)出尖嚎，詛咒注入身體，九指抱起那拼接成的骨刀砸向韓非。

不是劈砍，而是輪砸！

他速度快的驚人，和龐大的身體根本不相匹配，在韓非做出躲閃動作時，那骨刀已經(jīng)砸在了韓非旁邊的地面上。

歹毒的詛咒好像無數(shù)黑色的小蟲在地面上爬動，原本完好無損的地板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眼皮輕輕抽搐，韓非收刀，轉(zhuǎn)身就跑。

“打擾了，是我唐突了。”

就算是升到了十九級，他和大型怨念之間依舊相差很遠，現(xiàn)在的他最多隻能對付那些中型怨念。

一個活人可以擊殺中型怨念，其實這已經(jīng)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跑出幾步之後，韓非忽然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追過來。

他扭頭看去，九指似乎無法將地上的骨刀擡起。

“什麼情況？”

神龕前面的空地慢慢開始聚集陰氣，原本碎裂在神龕前面的鏡子裡，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身影。

他的手指抓著骨刀的刀鋒，慢慢從滿地鏡子碎片當(dāng)中走出。

“鏡神！”

骨刀上的詛咒根本無法傷害到他，只有九指內(nèi)心深處的殺意會劃開他的皮膚，但他絲毫不在意。

右眼中的天平緩緩晃動，鏡神似乎是準(zhǔn)備將九指的靈魂擺放在天平之上。

九指被殺意支配的眼中閃過從未有過的驚恐，它直接捨棄掉了握刀的手臂，瘋狂向後逃竄。

看到這一幕，韓非驚呆了，他沒想到走出鏡面後的鏡神會這麼恐怖，要知道對方僅僅只是不可言說的人性而已。

將九指捨棄下的手臂和骨刀扔向神龕，在它們靠近神龕的時候，上面附著的陰氣、殺意和詛咒全部被神龕吸取。

“鏡神？你原來一直這麼強嗎？”韓非現(xiàn)在都有點不敢靠近鏡神了。

“我繼承了本體的記憶和眼眸，擁有了他的特殊能力，不過這能力需要神龕的幫助才能施展。”鏡神沒有找到替身，但他找回了自己，最終成功走出鏡面：“擁有本體的能力，我在這商場當(dāng)中應(yīng)該擁有和恨意等同的實力。”

“和恨意等同？”韓非一下有種抱到了大腿的感覺：“這下我們不用害怕十指了！”

“別太相信我。”鏡神苦笑了一下：“我的力量全部來自於右眼，所以我的弱點也十分明顯，就是右眼。再加上現(xiàn)在我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這股力量，冒然和十指交手，不一定能贏。”

“沒關(guān)係，我還有另一個願望沒有使用。”韓非在看到任務(wù)獎勵時就已經(jīng)想好了該選擇哪個，他要治癒好跳樓鬼莊雯靈魂上的傷。

莊雯本身擁有無限接近恨意的實力，她蛻變恨意失敗，又正好滿足恨意以下的條件，如果可以把她靈魂上的傷勢治癒，說不定她可以再次突破，成爲(wèi)真正的恨意。

當(dāng)韓非這邊擁有兩位恨意存在的時候，那整個死局就會被盤活。

“進入神龕記憶世界裡的十指全部被我用往生刀刺傷，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最虛弱的狀態(tài)，這個機會不能放過。”

原本百貨商店最強的就是十指，但在記憶世界裡十指爲(wèi)了爭奪神龕，不僅吞食掉了自己的同伴，還完全破開了自己身上封印。

他全力以赴，可惜還是無法用蠻力獲得神龕的認可，最終在爲(wèi)韓非打出一條通道後，被韓非刺穿了胸口。

十指被逼著退出記憶世界，當(dāng)然韓非也信守承諾，殺掉了谷老闆，幫十指報了仇。

“十指非常狡猾，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估計會在神龕失控後，立刻離開百貨商場。”鏡神示意韓非將手搭在神龕上，正式去和神龕建立聯(lián)繫：“你當(dāng)務(wù)之急是完成最後的儀式，成爲(wèi)這座神龕唯一的主人。”

在鏡神的幫助下，韓非觸摸到了庫房最深處的神龕，他的手指被一股力量吸附在了神龕上，他和神龕之間的聯(lián)繫在加深，兩者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纏繞捆綁在了一起。

神龕的神門慢慢打開，裡面的神像很是奇怪，那是一個被困在井中的人。

他在神門打開的時候看到了韓非，一團蘊含著無窮貪慾的火焰從神像當(dāng)中涌出，焚燒掉了水井，也焚燒掉了他自己。

神像的模樣在慾望之火中改變，眼中露出瘋狂，臉上帶著歇斯底里的笑容，它最終變成了韓非狂笑時的樣子。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獲得三級破損神龕，可以正常使用神龕賦予的能力。”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在神龕被修復(fù)之前，無法提升神龕等級！”

儀式完成之後，韓非發(fā)現(xiàn)他可以感知到所有進入百貨商場的鬼，那些怨念纏身的傢伙只要踏入商場就會和他產(chǎn)生一絲很淡的羈絆，如果它們敢拿走貨架上的商品，那絲羈絆就會開始不斷加深。

“這商場裡的貨物全都沒有標(biāo)註價格，但全都擁有隱性的價格，這簡直就是一家黑店啊！幸好它現(xiàn)在屬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