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中秋前夕。
淑景殿。
曾經是老祖宗養老的地方。
如今,淑景殿儼然一座盛大的牡丹園。一年四季都盛開著各色牡丹。不得不說,你將老祖宗那養牡丹的一手絕活學得徹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老祖宗在天有靈,看著她悉心培養的牡丹經你的手越發的燦爛了,定當欣慰之極。
自打豫章回長安後,便一直和麗質住在這裡。
陪著她們住在這裡的還有兩個人:前隋皇后蕭氏和前隋公主安義。所以,便算麗質如今正兒八經的嫁了,但淑景殿並不冷清。
“恭請陛下聖安!”
虛扶一把,我示意蕭氏和安義二人平身。
嚴格按輩份關係算起來,安義是我的表姑姑,我清楚的記得在我幼時她還送了我一塊牡丹玉佩,只是這玉佩後來被你轉手送予了頡利,最終它一如你和頡利的情緣般碎得七零八落。至於蕭氏,算起來是我的表嬸。
“皇后是不是在這裡?”
嘴角噙著柔和的笑,安義回道:“豫章希望明日出降的時候能夠戴上新鮮的牡丹,皇后娘娘陪著她挑選去了。”
“可朕方纔經過牡丹園的時候並未發現她們母女。”
“總不是在花園深處,陛下未見到而已。”
回話的是蕭氏,她雖然經歷了王朝的更迭,亦經過戰亂的流離,但這些年來容顏未有老去,一如往昔。可想她在突厥並未受什麼苦。
“那好罷。那就煩請表嬸和表姑二人帶著朕去牡丹園尋皇后和豫章。”
之於我對她們二人的稱呼,二人明顯還有些拘禁。
一路行來,安義說及她和親那一年我答應她接她回中原的事,更感激我實現了承諾終於接得她迴歸中原。而蕭氏呢,不但沒有恨我李家奪了隋的江山,更是感謝‘我’當年雖在長安卻也關心著遠在江都的楊廣和她的安危,並特派人前往揚州想暗渡他們二人出揚州險境一事。
其實,我答應安義接她迴歸中原不過是她送我的玉佩中那一朵若隱若現的牡丹和你腳上的牡丹神似,也可以說不過是一句兒時戲言,如今若非她提醒,我早就忘了。至於蕭氏提及的‘暗渡’一事,其實並不是我所爲,是你,是你派秦媽媽前往突厥報知安義有關楊廣、蕭氏二人的險境……當然,最後,楊廣終究選擇了一個帝王的死法,而蕭氏則被安義的人順利的救出揚州。
如今,你在暗中做的這些事都成了我的功勞,即化解了楊隋和李唐之間的國仇,也化解了楊隋和李唐之間的家恨。
直待蕭氏的感激之語語畢,我才笑著說道:“說起來,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的話。就不必感謝過來、感謝過去的了。倒是前天皇后和朕說,你們兩個想出宮,爲什麼?是不習慣還是這宮中有人輕待了你們?若有人輕待只管告訴朕,朕饒不了他們。”
聞言,蕭氏和安義急忙停駐腳步,齊齊盈盈下拜,蕭氏更是懇切說道:“陛下,這宮中的人待臣妾等人好極,不但沒有輕視臣妾等人,更是將臣妾等人視作上賓。”
“那便是你們住不慣?”
“不。”欲言又止,蕭氏看了眼安義。
這般爲難,莫不是有難言之隱。
我思緒間,安義咬脣說道:“陛下,臣妾二人皆願入‘碧雲庵’,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碧雲庵?
揚州城四明山上的碧雲庵!
一時間,我眼中出現當年你、我、楊廣等人前往碧雲庵求籤的一幕幕……震驚中,我看著蕭氏和安義二人,“爲什麼。”
我問話間,蕭氏的眼都紅了,說話便有些哽咽,“當年。煬帝癡戀千金公主一事臣妾不知。後來,在他要求以一個帝王般的死法死去前告訴了臣妾一切,而他告訴臣妾這些事的目的不過便是待他駕崩後讓臣妾想辦法將他安葬在‘碧雲庵’旁,因爲那裡有個師太承諾過他和千金公主的一世情緣,煬帝認爲那裡是他的福地。”
蕭氏一逕說著話一逕抹著淚,又道:“可當年,情形實在太亂。宇文化及那個奸滑之人看臣妾的目光太過猥瑣,臣妾怕啊。只好借葬煬帝之名暫時得來一些自由時間,然後匆匆的將煬帝用一塊薄木板下葬於‘流珠堂’後,安義的人來了,臣妾便隨著安義派來的人去了突厥。”
唉,一代帝王,便這般草率的下葬,誰人能夠相信呢?好在,大將陳棱感恩於楊廣,待宇文化及走後,陳棱重新發喪,將楊廣厚葬於吳公臺下。
“後來,臣妾到了突厥後才從安義口中得知她並不知曉揚州的情形,是因了陛下您高瞻遠矚,事先便派了人去突厥告之她要她派人前往揚州救臣妾、救她二哥出險境的事……”說及此,蕭氏再度跪於地,重重的叩了一個頭,“臣妾在此,替煬帝謝陛下。”
我急忙示意安義將蕭氏攙扶起來,說道:“表嬸,朕所做所爲,皆因當初您和煬帝沒有將我們當外人看啊。”看著蕭氏不明白的神情,我繼續說道:“想當年,觀音婢在‘晉陽宮’出嫁的時候,不說煬帝暗許了觀音婢公主之軀的尊貴。只說您,當初可是將您的全部嫁奩拿了出來替觀音婢籌辦嫁奩啊。你們待我們有情有義,那朕又如何能夠置您和煬帝的事不聞不顧呢?您看看,我們這般照顧過來照顧過去的,不正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麼?”
聞言,蕭氏激動的看著我,邊笑邊哭的說道:“好好好,我們果然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能否不要去那苦修之地?便在朕這宮中養老,你們放心,如果朝中有人反對……”
不待我的話說完,蕭氏急忙說道:“不。陛下。陛下的好意臣妾等人心領了。但臣妾一力前往揚州‘碧雲庵’的原因其實是想贖罪。”
“贖罪?”
我不明白的看著蕭氏。只聽她說道:“宇文化及奪宮,當年雖然情形亂是亂了些,但臣妾終究是有負煬帝所託。這麼些年了,每每夢魂縈繞,臣妾便覺得是個罪人,枉煬帝在世時對臣妾那般情深義重、信任有嘉。好在,現在不算太晚。求陛下允了臣妾前往揚州贖罪之心,臣妾只想用餘下的生命辦好一件事:在佛前求得煬帝和千金公主的一世情緣。求陛下成全。”
眼見著蕭氏再度跪下懇求,安義亦是跪下說道:“陛下,臣妾在遠嫁突厥之前,最疼臣妾的便是二哥(煬帝)。如今二嫂有意前往揚州,那臣妾便想作陪。一來照顧二嫂,二來可以報二哥疼臣妾之恩。求陛下成全。”
人道人死萬事休!
話說到此地步,我不得不成全。“好,朕答應你們。”
聞言,蕭氏和安義二人激動難忍,齊齊再度叩頭,“謝陛下。”
“起來罷。”
“這樣罷,朕派蕭瑀護送你們二人去揚州,去碧雲庵。”
蕭瑀是蕭氏的親弟,有他護送當然最好。聞言,蕭氏和安義二人又感激得要下跪之際,我擺手道:“再這般見外,朕可便要反毀了。”
知道我是說笑,蕭氏和安義二人急忙抹了淚不再跪拜,倒是蕭氏又是哭又是笑的說道:“既然討撓了陛下這般長的時間,陛下倒不如再送臣妾等人一個人情。”
“說吧,不管什麼事,只要朕力所能及,便一定幫你們辦到。”
“豫章那孩子在突厥爲蘭諾伊守孝的時候一直便是臣妾二人照顧,幾年下來,感情深及。所以臣妾二人想待豫章歸寧之後再啓程前往揚州。”
還以爲是多大的事?我‘哈哈’一笑,“這是自然。朕不但會留你們到豫章的歸寧之日,將來啊,只要唐善識這個小子爭氣,朕會盡量的將他派往揚州任職,到時候,你們和豫章便又能時常見面了。”
蕭氏和安義二人聞言,自是喜不自禁。
我們三人正在說笑間,你和豫章已經挑選好牡丹出了牡丹園,原來你們果然在這裡,只是這裡牡丹太多擋住了你們二人的身影罷了。
豫章搖擺著手上的牡丹,高興的問:“父皇,這牡丹漂亮嗎?”
“漂亮。但卻不如父皇的豫章漂亮。”
豫章雖然有突厥女子的剛,雖然有突厥築就的魂,但其外卻是極靜柔的,聞言,她小臉一紅,略帶羞澀說道:“父皇,母后說兒臣的眼睛是藍色的,如果戴上這朵藍色的牡丹,肯定會很漂亮。”
豫章的眼睛一如蘭諾伊……只是如今,那擁有一雙藍色眼睛、長年紅妝、騎馬奔馳在草原上的人早已成黃土了。憶及往日種種,我心起酸澀,伸手摸著豫章的眼睛,“我們豫章漂亮的藍眸和這藍色牡丹相映成輝,當然會漂亮之極,定勝過麗質出降時的風采。豫章……”
“嗯。”
“再摘一些藍色的牡丹,放在你孃親靈前,告訴她,明天你要嫁人了。”
“是,父皇。”
蘭諾伊,唐善識這個少年郎不錯,算得上這一輩中的佼佼者了,和衝兒有得一比。所以,你放心罷,豫章會有一個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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